沒過多久,這審訊室的木門被打了開。
那值班警員一臉緊繃的看著林修,便是出聲說道,“走吧,晶裂都來了,今晚早點把你送到拘留所去。”
而林修沉默著,任由值班警員解開自己的腳銬。
那值班警員遞給林修手機,林修看了眼值班警員,值班警員則是迅速的說道,“你趕緊,聯系你的朋友也好,最好來一兩個,不然到時候你進去了,就暫時沒有辦法聯系外面的人了,有人在外聯系公民律師,總是好的。”
“嗯...”林修拿著自己的廉價手機,便翻著手機上的通訊錄。
可惜生性內向的林修看了一列通訊錄,卻是找不出一個可能會愿意幫助自己的朋友。
最終,他還是撥通了一個電話,他還記得自己曾經在校期間和這個同學相處還算不錯,就是不知對方愿不愿意幫助自己。
而那值班警員就這么看著林修撥打電話。
“嘟。”
電話接通,林修思索了一番,便是說道。
“陳凱...是這樣...我現在...出了一點事,需要你幫我一下...如果你不愿意...可以說出來...”
“...”
...
數分鐘后。
林修掛去了電話,他將電話遞回給那值班警員。
“嗯?”
值班警員收起手機,便是看向林修。
“我朋友他答應來了...”林修便是平靜的說道。
“嗯,那就走吧。”值班警員將手機收進密封袋之中,然后放入抽屜,便是開了警門,帶著林修朝外走去。
那長長走道上,鐵門數道,每過一門都要刷卡,林修并不知道...這里鎖住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他走到大廳的時候,卻是見到了一眾打他的少年,那些少年的家長亦是在場,林修沒有說話,只是低著眼與他們一眾錯身而過,便朝著門外走去。
警署門外,天空一片飄藍綢緞籠罩,就如舊時代的極光一般美麗,令人感到宏偉壯闊。
那是晶裂,全稱晶裂輻射風暴,是比颶風,病毒傳播還要恐怖的一種氣候系統,晶裂氣候對生物有著無法修復的傷害,其輻射能夠穿透普通的墻面,玻璃,金屬,只有鉛能阻擋70%的晶裂輻射,很遺憾在于,人類現有的技術面對那剩余的30%晶裂輻射傷害亦是毫無辦法。
按照以往這個時間,林修會蓋上兩層薄薄的鉛膜,然后安安靜靜躲著床上與自己的女朋友聊天,或者看看什么舊時代的電視電影...
或者蓋上三層鉛膜...
這是林修第一次在外面對晶裂風暴,他突然感覺漫天的霞光異常的美麗。
似乎就像...自己本就應該屬于那邊霞光一般。
“咔!”
坐進電動警車里,林修看著那網孔一般的擋板,便是輕聲問道。
“拘留所里有鉛膜嗎?”
“當然有了。”
那警員只想著快速將林修送走,這晶裂輻射造成的死亡,可是從來悄無聲息的,他還不想受到輻射感染,萬一身體畸變可就麻煩了。
電動警車迅速駛過無人街道,很快便來到了祁明城第一拘留處。
“打架,辦下手續吧。”那值班警員看著手表,便是迅速的朝著拘留處的工作員說道。
“晶裂都來了,今晚不辦了,明天再來一趟吧,今晚我先安排他床位。”那工作員看了看時間,便是皺著眉迅速的說道。
“也好,時間也不多了,那就麻煩你了。”值班警員看了眼林修,便是說道,“好好在這呆著,配合工作,等傷情報告出來了,到時候再看。”
“嗯...”
林修點了點頭示意,隨即那值班警員轉身走出了大廳。
“跟我來。”
那工作員上下打量著林修,便是出聲說道,“有細毒么?”
“沒有...”林修搖了搖頭。
這個時代什么都缺,毒品可是十分...稀罕的東西。
“今晚好好呆著。”那工作員迅速的拿著一袋塑料袋遞給林修,便是一手扶住林修的手臂,帶著林修往拘留室走去。
林修一手接過那塑料袋,他隨意的翻了翻,看到了塑料袋里的鉛膜。
“就一床嗎?”林修腳步迅速的跟上工作員的拖滯,便是出聲問道。
“就一床。”
那工作員選了一個拘留室,便是開了門,然后林修便邁步走了進去。
隨即室門嘎達一關,那工作員便趕著去死一般走了開。
頓時,四周一片安靜空蕩。
...
林修靜靜站在黑暗的拘留室之中,而這一間拘留室卻是床位空蕩,只有他一人。
他平靜的坐在床邊,伸手摸了摸床板,便解著塑料袋,然后拿出鉛膜。
“...”
不想刺啦一眼,林修瞪著眼看著鉛膜,竟然發現這鉛膜是破的。
“喂!鉛膜是破的!”
林修起身走向那鐵門,便是朝著走道里喊道。
可惜走道空蕩,毫無回應。
“哎呀,將就著用啦,趕緊躲一躲。”這時隔壁囚室傳出了一聲男聲,卻仿佛與林修回應一般,“晶裂就要來了,你不怕死的啊,趕快躲起來。”
“...”
林修透過走道外墻的窗戶,看了看天空那愈發明亮的蔚藍綢緞,便悠悠嘆著氣來到床邊,他細細的將鉛膜打開,然后身體一躺,將那鉛膜蓋在了自己的身上。
毫無床褥的床自然睡的不舒服,但是現在情況也就這樣了,他也沒有辦法,于是他只能小心的裹著身體,將身體盡量蜷縮在一起。
這晚自然難眠,只是這時候林修卻是出奇的毫無波瀾,他就這么怔怔的透過那隙縫,再通過那拘留室高窗玻璃,看向天空中湛藍無比的綢緞光輝。
他似乎在那綢緞光輝里...看到了什么,他自己也說不出來。
直至深夜,林修便慢慢睡去,然后天色微微明亮,他便悠悠醒來。
那窗邊的藍色綢緞依舊還在,林修卷了卷鉛膜,合眼想要繼續睡一會,可是反反復復,他卻是完全睡不著。
于是在那幽幽藍光的照耀下,林修在床上無聊無趣的寫著字。
“1...2...”
起初的開始,他還能寫的順暢毫無錯誤,只是后來卻是越來越亂,數字胡亂跳躍,毫無順序。
林修的眼睛一紅,便是憋著哭聲,一股淚水就這么流了出來。
眼淚滴在他的手指上,冰冰涼涼。
就這么喑啞哭泣了數息,林修擦干眼淚,然后他吐著氣,抬著頭看著天邊那一摸湛藍。
“下玄月...”
安靜的拘留室里,林修自顧自低聲說著,他收回微微刺痛的眼睛,便是自言自語的說道。
“我沒什么好后悔的,你有嗎?”
可惜拘留室空空蕩蕩,毫無回應。
“你有吧...你怎么對我的...以后也會有人怎么對你...老天是公平的...”
林修低低自顧自的說著,只是他說著說著,卻是臉色愈發的冰冷。
“老天是公平的...”
...
等到天色透亮,林修才慢慢醒來。
他起身抓了抓手臂,便是看到了自己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紅疹。
“...”
林修細細的看著手上的紅疹,邁步走到洗漱臺邊。
洗漱臺上有著牙刷牙膏,還有小小的肥皂。
林修拿著肥皂為自己洗著手臂,覺一陣冰冷,他突然恍惚間感覺,原來已經九月,再過幾天,就是舊時代的中秋節。
“鐺鐺。”
這時拘留所一陣鈴聲輕響,幾個工作員拿著鑰匙一間間的開著房門。
“吃飯了吃飯了!”
這時一個男子喊著喊著,探著頭看著林修,“小伙子,新來的?啥事進來的?”
“砍斷了一個人的手。”林修垂著眼,細細的用那牙膏擠在自己手上的紅疹上,試圖用那牙膏的薄荷鎮住手臂的瘙癢,便是面無表情的說道。
其實林修的心中暗想,“我是砍人進來的,我不好惹,別來惹我,別來煩我...”
“行啊!進來了就別想太多了啊,去吃個飯,沒準出去的時候還胖幾斤!”那中年男一聽林修言語,便是笑了笑說道,似乎一點也不在乎林修的冷臉。
要是林修是細毒酒駕進來的,那他怕是扭頭就走,雖然惡事終歸是惡事,但是誰年輕時候沒打過架,這點血事他但覺得尚且能接受,而那些習慣在他看來,可是一輩子都改不掉的惡習。
“我在你隔壁,多吃你幾年鹽,就叫我林哥就好了,小兄弟怎么稱呼?”那男子拿著火柴點著煙,便遞著卷煙給林修。
“林修。”林修看著那卷煙,擺了擺手示意不用。
“本家啊,別說了,今天早餐跟我一起吃...”林雙勇收起香煙說道,“你才進來,她們能給你雞蛋就不錯了,待會跟我一起,我勻根雞腿給你,別太多心,進來了該吃吃該喝喝,多大事!”
林雙勇說著,便是看了眼林修手上的紅疹,“趕快把那個草席丟了,都不知道多少人睡過,臟的要命,都是跳蚤。”
“嗯...”林修有些受不了林雙勇的熱情,但是這感覺...又似乎讓他感覺很舒服,很安定...
這時他看著走道外開始行走排隊的人,便是收了心,出了拘留室。
“排隊排隊了!”
一眾囚員咋咋呼呼的,便是邊搖晃著身體,邊排起了隊伍。
邋邋遢遢,身形不正,衣裳胡亂,卻是林修所見,與他常看的電視電影可是大不相同。
只是每個人的身上,均是裹著那鉛膜,所以一排灰灰亮亮,看上去倒是頗為滑稽。
林修見眾人如此,便是也將那鉛膜裹在身上。
他抬頭透過高窗望去,那天空之中,綢帶一般的晶裂風暴顏色淡淡,卻是尚未消散。
“吃飯了。”
走道前頭,數名工作人員開了門,隨即一眾囚室男子均是長隊行走,在工作人員的清點之下,來到了一樓的食堂。
食堂不大,林修甚至看到另一個區域的囚員才排隊離開,心中便是猜想這里是分批次吃飯。
“剛才離開的紅衣裳,是死刑犯,你可別惹,省了麻煩。”這時,林修身后的林雙勇出聲說道。
“...”林修眼神飄忽,尚且不知死刑犯意味著什么,他下意識的打量著食堂,便排著隊取著塑料小盆來到打菜窗口前。
白粥,雞蛋,沒有其它的東西。
林修看著手里臉大的小盆,便尋了個位置坐下,而林雙勇亦是坐在了他的身側。
但是顯然林雙勇塑料盆里東西豐富多了,有兩根雞腿,小盆旁邊還有兩袋榨菜。
“自己拿自己拿,別嫌臟,我可沒碰過,拿拿拿!”林雙勇推了推林修的手臂,示意林修拿自己盆里的鹵雞腿。
“不用了...”木木的林修微微搖著頭示意拒絕,而林雙勇哎呀一聲,拿著勺子將雞腿撈了放在林修的盆里。
“進來就是兄弟,吃吃吃,這人在外就是靠朋友,別嫌棄,也別客氣!”林雙勇低著聲朝林修說道,然后他一邊打開榨菜,一邊給自己擠了小半袋榨菜,一邊拿著小半袋榨菜遞給身側的一個矮胖男子。
“阿瑞,拿去。”
那矮胖男子也不客氣,一手接過,將剩下的榨菜都倒在盆里,邊是說道,“謝林哥。”
“阿瑞,我本家,小林。”林雙勇笑了笑介紹道,便是拆了另一包榨菜,然后倒了一半,將另一半遞給林修。
林修見此也沒有客氣,學著接下那榨菜,“謝林哥...”
“小林?”矮胖男看了林修一眼,寬慰著林修說道。
“該吃吃該喝喝,進來了心敞開,就當度假了!”
“...”林修聽此,便是回應著笑容,而他身旁的林雙勇則是介紹道,“阿瑞,你叫瑞哥就好了,瑞哥事比較大...”
林雙勇壓低聲音說道。
“他把于健明的老爹腦殼削了一塊...也不知道那老頭還行不行...”
林雙勇搖了搖頭,便是頗為輕松自在的說道,“于健明知道么?第三區11號派出鎖副鎖長的岳父...”
“...”
林修不由得多看了矮胖男一眼,不想矮胖男卻是十分和善的擺擺手。
“吃吃吃,說這些沒用的事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好事,不值得炫耀...”
...
天邊的云不懂,人的情緒為什么可以如它一般變幻莫測。
那天空之上,淡淡的晶裂輻射風暴顏色逐漸變為虛無,卻是突然間,一絲絲的紅霞開始漫延開來。
早餐匆匆,一眾囚員排著隊,準備回囚室,期間林修被單獨帶了出去,無非簽了一些字,便又稀里糊涂的送了回來。
“這天真怪了,我活了四十多年,還沒見過紅色的晶裂風暴...”林雙勇打著火柴,邊走邊看向那窗外的天空。
“...”
林修轉著頭,透過那重重鐵窗看向天空一抹淺紅,亦是感覺內心震撼。
“走吧走吧,這天塌了有高個頂著。”林雙勇遞著煙,隨著隊伍,朝著拘留室走去。
林修也沒有多加在意,他總以為某些東西總是離自己很遠很遠...仿佛...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觸及到一般。
而他忘了,他現在身處拘留所,卻也是他曾經以為的不可能。
返回囚室,走廊鐵門關上,囚室的房門卻是大開。
于是林雙勇抽著煙,來到林修的囚室。
“這席子趕緊丟角落去,我它嗎睡了一晚上也是起了一身紅疹,換了換了,你睡干板都來的干凈。”林雙勇吧咋著煙,便是隨意的選了個空床坐下,“聯系家里人沒有?”
“沒有,我189福利院出來的。”林修一邊收拾著草席,趕忙回答道。
“福利院出來的...”
林雙勇將煙灰細細點在床腳板上,便是挑著眉說道,“我也是福利院出來的,不過現在都有自己的孩子家庭了...”
他瞇著眼看著高窗外的紅霞,輕輕彈了彈煙灰。
這時矮胖的張瑞探著頭,亦是慢條斯理的走進了囚室。
他搖了搖手上的瓜子,笑著說道,“來點?”
“進來進來。”林雙勇抬著手,便是席地而坐,然后他隨便撕下床上雜志的紙張,放在地上用來盛著瓜子。
林修見兩人席地而坐,只是自顧自的收拾著桌案。
那是他才領取的生活用品,小罐牙膏,一塊肥皂,一個牙杯,一個塑料牙刷。
“看來今天不會有人來看我了。”林雙勇磕著瓜子,嘆了嘆氣說道。“進來看一次都要星點,真是想錢想瘋了。”
“這也沒有辦法,畢竟這里油水太低了。”張瑞搖著頭,出聲說道。
“油水?工家油水怎么會低,我那一只燒雞就五十星,還吃不了兩頓,今天中午吃雞,你也來吃點,吃不完便宜他們了...”林雙勇說著,便是搖著手,“小林,別收拾了,一會門關了有的是時間收拾,現在過來聊聊天,說說話。”
“嗯...”林修見此,本就沒什么好收拾的,只是不想參與其中,但是林雙勇既然這般說了,他便拿著原囚員剩下的口杯接了一點水,放在了抽煙的林雙勇身旁。
林雙勇嘖嘖的笑著,露著滿臉皺紋說道,“我看小林做事還是很細心的,人也安靜,怎么回事?難道是因為女人犯了事?”
“就那樣...”林修擺了擺手,一手抓起一點瓜子,坐在了地上說道。
“這很正常,你看,十八九歲,你買花哄女孩,二十五六,你賺錢哄女人,三十五六,你用心哄老婆,等你四五十歲,白了頭,供的不是自己的女兒就是你兒子的女人...這人啊...就是為碧生為碧死,反反復復...”
林雙勇吐著白煙,便是看了眼林修,“你覺得林哥說的有沒有道理?”
“...”
林修微微搖著頭,卻是無語的露著笑容示意。
“他們這一輩跟我們一輩不同了。”張瑞搖了搖頭,頗為思緒的說道,“二十年前,就像這種砍人的事...壓根抓不到,那時候街上亂的很...”
“就是,現在你別看...就小林這事...小林你是砍斷了人家一個胳膊?”林雙勇看著林修,便頓了頓問道。
“嗯,手筋吧...好像是三根...我也不知道...”林修思索著,如實說道。
“你這輕傷無疑了,是吧,阿瑞。”林雙勇抬著頭看向張瑞。
“至少輕傷了...輕傷這得關一年到三年了吧...”張瑞點了點頭,卻是低聲說道,“不過沒事,現在祁明城壓根沒有看守所,那第一區的看守所不是6月被T89臺風毀了,所以小林別怕,肯定是讓你賠錢私了。”
“對。”林雙勇點著頭應和道,“所以就是錢的事。”
“錢?”林修微微一愣,“這要賠多少?”
“我想想...”林雙勇想了想,便是說道,“前年時候,我不是也犯事了,跟你這差不多,賠了大概五萬星,加上七七八八的,最后一共花了快十萬了,頂天十萬...”
“差不多。”張瑞點了點頭說道。
“十萬...”
林修嘆著氣,便是頗為怔怔的說道,“我壓根沒有那么多錢...”
“所以你如果確實沒錢,鎮府會為你先出錢,到時候你出去工作,錢一到你的星卡里就扣得毛都不剩...”林雙勇搖了搖頭,卻是倒出了這人間的冰冷殘酷。
“我那時候,一個月星點才2550,結果嘛的...扣了只剩下個50,完全不顧死活這種,他這多扣了我都不知道...對外咋說的,新聞上說,這是依情制定扣除費用...依什么鬼情,都是騙人的...”
“這沒辦法,我們只是底層的普通人,能怎么辦...”張瑞探頭看了眼門外,便是推了推林修的手臂,繼續低聲說道,“你可以用張黑卡...存自己的星點就可以...”
“噓...”林雙勇視線閃爍,便是笑著說道,“小林知道就好了...別說出來...”
然后他磕著瓜子,擺了擺手,聲音恢復正常的說道。“終會有出路的,小林別怕,我看你也不像什么混子,這些林哥就當教你了,出去以后好好工作,什么女人不女人的...別去惹,事多!”
“你林哥在外的釹人都有這個數...”張瑞頓時笑著打著手勢說道。
“...”林修微微一愣,卻是不知如何回應。
“哎...這事沒什么好夸的,.不過你也知道,我能用錢買來的,早晚有一天能被人用錢買走,沒啥用...”
林雙勇吐著白霧,便是點了點煙灰在那水杯里。
“阿瑞,你那邊怎么樣了?”
“我那邊?”張瑞笑了笑,便是看了眼頗為呆滯的林修,便是笑著說道,“錢不好賺...現在外面是越來越難混了...”
“...”林修抬著手的動作微微一頓,他看了眼張瑞,便是輕聲說道。
“外面?瑞哥...你的外面是...”
“噓...”林雙勇探頭看了看門外,而這時一個赤著上半身的少年邁步走了進來。
“勇哥,瑞哥...這位,新來的啊?”那少年身形干瘦,卻是露著上半身,沒有穿著拘留所發送的小黃褂。
這般裸露,卻是將他背部整個紋身展示了出來。
“大華啊,怎么,今天那邊沒有喝酒么?”林雙勇磕著瓜子,朝著新進的少年問道。
“喝酒咋能不喊勇哥...”少年席地而坐,便是看向林修,“兄弟什么事進來的?”
“他砍斷了別人的手。”林雙勇磕著瓜子,雙眼瞇了瞇說道。
“哎呦,昨晚進來的吧,昨晚上我就聽到那么點聲音,喊我大華就好了。”那少年笑著朝著林修說道。
“叫我林修吧...”林修看著那少年身后的紋身,卻是突然感覺...
他不知道為什么這么瘦小還要紋這么大的惡鬼紋身,還有的便是...這是惡鬼么?
“修哥!”大華笑盈盈的坐下,但是他坐下后,這林雙勇和張瑞卻是少了言語,頓時不吭聲了起來,卻是叮叮咔咔的不停咳著瓜子。
林修本就內向,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
這一時安靜之下,主動湊近來的大華便是還沒捂熱屁股,便又晃悠悠的起身,“我回去洗個衣服,待會晚了可就沒水了。”
“嗯。”
兩人不語,林修只得硬著頭皮回應道。
隨即大華便是離開了這囚室。
林修其實很佩服這樣的少年,明知不喜,還偏笑嘻嘻的湊進來...也是很厲害了。
要是換作林修,除了低頭躲遠遠的,到底什么也不會。
...
“大華,細毒進來的,瘦的跟豆芽菜似的...”
大華走了以后,林雙勇便是嫌棄的搖了搖頭,“大華那小鬼不行...”
而一旁的張瑞磕著瓜子,頗為平淡的說道,“那些東西,是戒不掉的,他這算是毀了,而且現在外面都是一些劣質堵品,你看他走路...搖搖擺擺的...”
林修懵懵懂懂,雖然大華的年紀似乎與他相似,但是林修沒有經歷過堵品,自然不懂其中內容深邃。
當然,林修知道自己應該一輩子都不會沾染那些東西了。
“打牌?”
林雙勇不知何處拿著一副舊牌,便是提議道。
“我不會打...”林修頗為無奈的說道。
“啊?”林雙勇眉頭一挑,“不抽煙,牌也不會?”
“不會不會。”林修頗為尷尬的擺擺手。
“算了算了。”林雙勇放下手里的牌,他一手握著瓜子,看著林修呆木木的樣子,便是笑著說道。
“小林,見過外面的世界么?”
...
“外面...”
林修微微一呆,搖了搖頭。
“沒見過...”
“外面的世界,比這個城市美麗。”一旁的張瑞磕著瓜子,頗有思緒的說道,“那是個遍地充滿危險和機遇的世界。”
“我一直在祁明市長大...沒有去城外看過...不是很危險么?”林修頗有猶豫的說道。
“當然了,你現在教科書上都是寫多危險多危險,我看我兒子的教科書,凈扯淡...”林雙勇擺了擺手,便是不屑的說道。
“鎮府肯定是把壞的寫出來了,這普通人去了外面,還不是找死。”張瑞亦是應和的說道。
林修抓著不多的瓜子,便是輕聲問道。
“外面有什么?”
...
“外面...其實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一些廢棄的房子,只是就像書本里寫的那樣,外面的晶獸十分危險,已經不是槍能解決的了...”
林雙勇咳著瓜子,平靜的說道。
“...”林修愣了愣,其實他對外面一無所知,那些危險的,他自然也沒有放在心上。
因為他身在安全城,可能就像許多城民一般老死在這個安全城,一輩子都不會離開這個城市。
“你是什么情況?說說?”林雙勇見林修楞楞,便轉著話題說道。
“沒什么...就是四五個人打我一個,我就撿了把刀意外砍了一個...”林修也不愿細談,就這樣簡單的說道。
“四五個打你一個你還能撿到刀,那不錯了。”張瑞笑著,抬著手收拾著紙張上的瓜子殼。
“太亂了那時候,我砍完一個人他們都安靜下來了,后來才知道他們喝了酒的...”林修搖著頭說道。
“也是小年輕是吧?”林雙勇搖著頭笑著說道,“我年輕時候打架也是,一沖一起上,腦袋一熱,哪有什么想法...”
只是他頗為思量的嘆著氣說道。
“不過拿起刀其實不是什么本事...放下刀才是本事...”
...
“對...”
張瑞笑著說道。
“你以為你砍贏了?不不,其實你是輸了...他們也輸了,但你輸的更多...”他頗為嘲笑的繼續說道。
“等你星卡被凍結,你日子怕是很辛苦了,本來是做什么的?”
“就商場的管理...不怎么好...”林修頗為不好意思的說道。
“福利院出來的,哪有什么關系,這祁明城哪個好工作不是走關系折騰的,能通過自己掙扎到好工作的不是沒有,但是很少,你說一個貧困家庭,哪來那么多資源供養一個小孩的未來。”林雙勇拍了拍手,無奈的說道。
“未來...是你們的,也只在你們自己的手里,像我這年紀,不行了。”
“不會...林哥你還很年輕...”林修打著哈哈這般說道。
“不過說回來...阿瑞那邊是缺人,如果你實在走投無路,去阿瑞那搏一搏算了。”林雙勇突然思量著,卻是言語如此。
“啊?”林修微微一愣,便是抬頭看向林雙勇。
“你瑞哥有搜尋隊的門路,就是出城的路子,去外面找一找好東西,萬一你碰到什么帶回來...你就發了。”林雙勇搖了搖頭卻是這般說道。
“...”
林修微微一呆,沒有趁機應聲。
而一側的張瑞卻是搖了搖頭,“外面現在太危險了,出去就要有準備,好東西哪有那么好得到...”
...
“休息了休息了。”
這時走廊外數名工作人員喊著,便是準備鎖拘留室的房門。
“回去了,中午跟我一起吃雞。”林雙勇看了眼林修,一手挽著紙張,將那包裹著瓜子殼的紙張丟進垃圾桶里,然后邁步走出了房間。
而張瑞亦是起身,他朝著林修笑了笑,邁步朝外走去。
只是他出門的時候,卻是腳步一頓。
“如果真的走投無路,出去搏一搏也好,不是我好心,是你出去找了好東西,我可是要收一份的,這事你自己想就好了...可別到處說。”
說完,張瑞便離開了房門。
這時,工作人員拿著鑰匙將房門鎖上,林修的房間又恢復了安靜。
林修收拾著地上的零碎,然后坐在了床上。
他靜靜的躺在床上,便是看著并不潔白的天花板一陣走神。
林修并不相信林雙勇與張瑞,因為他知道,這個世界...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鐵窗外,那一抹紅霞卻是愈發的明亮紅艷。
像極了未來的顏色。
...
兩天后。
囚室之中。
“舉手無悔了啊。”
林雙勇將手上的棋子橫移,看著身前的林修說道。
“怎么樣?保車保炮?”
林修一手拿起棋子,卻是一時猶豫。
他正與林雙勇下棋,所謂的棋子,也不過是用紙片寫的字,所謂的棋盤,也不過是用筆畫在紙上的歪曲棋盤。
“男人啊,做事就得干脆,你這做決定猶猶豫豫,不行的。”林雙勇笑著看著林修說道。
林修看了一眼林雙勇,便低著頭細細思量車炮的選擇,而就在這時,走廊外喊出了一聲名字。
“林修,林修,有探訪。”
林修微微一愣,而那林雙勇卻是一笑,“得,你先去看看誰來看你了,晚點再下。”
“嗯...”
林修起身,便朝著門外走去。
他來到走廊盡頭的鐵門,看到兩個工作人員正在等他。
“林修?”
那工作人員拿著資料比對著,出聲問道。
“嗯...是我...”林修點了點頭說道。
“走吧,有人來看你。”那工作人員開了鐵門,林修跟在兩人身后,隨即他身后的鐵門咔的一聲,便是關了去。
下了樓,林修在兩位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來到了一間探訪室。
只是探訪室里不是林修以為的同學,卻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露著歪的黃牙,整個人看上去似乎很沒有精神,那稀稀疏疏的頭頂讓林修更是感覺怪異。
“林修?”
律師黃荀銳看了眼林修,便是翻著資料冊說道,“我是你的公民律師,你的案子啊,現在由我負責。”
“哦...”林修拖椅子坐下,他看著身前的律師,“我還以為...是我同學來了...”
“你有同學來么?我沒有收到什么通知,如果有親朋的話,警署那邊應該會讓我聯系...”黃荀銳低著頭,迅速的翻著卷宗說道,“那么...這事...其實也不是很麻煩...”
“沒有來么...”
林修眼神一低,便是看著面前的黃荀銳,“那我接下來該怎么辦?”
“很簡單吶,賠錢就完了,現在這個...要關你的可能性不大,就是賠錢,對方的醫療費,誤工費,護工費,生活費...只是你的這個案子有點麻煩的是,你砍的這個人,是你女朋友那邊的男孩子叫來的,所以他那邊也要賠償,但是你這邊要占主要...”
“要賠很多嗎?”
林修垂著眼,看著黃荀銳衣裝下爆出來的大肚子,倒是十分的平靜。
“這還要我和對方協調,然后取一個雙方都滿意的數字...”黃荀銳翻著資料,拿著一張紙張遞給林修,“這個授權書你要簽訂一下,不然我沒辦法幫你負責。”
“好吧...”
林修匆匆瞥了一眼,便是簽下了名字。
“那我什么時候可以出去?”林修簽完字,便看著黃荀銳問道。
“很快了,其實你現在出去也可以,但是要繳納三萬星的保證金,你愿意繳納嗎?”黃荀銳看了眼紙張上的簽字,抬著眼看著林修。
“三萬...可我沒什么錢...”林修猶豫的說道。
“沒錢,那就沒有辦法了,不過你的資產其實我這里數據也都有,就剩下一區那一間單身公寓,并不怎么值錢,所以你這事啊,最后肯定是祁明救濟院最后給你出的錢,其實也不差這三萬了,只要你出去后沒有再有其他案件,三萬星到時候倒是都會在的,但是利息還是要收的。”黃荀銳看著林修,便是抬了抬眉頭,“工家利息也不高,一萬星一個月也就兩百星這樣,如果你要辦理,今天就一起弄了,不然下次就要半個月后了。”
“半個月?”林修頓時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對,半個月,現在外面晶裂風暴有些異常,可能要封城,到時候城民的生活都要受到影響,所以...”黃荀銳抿了抿嘴,卻是聳聳肩說道,“我覺得你就簽了協議,早點回去好,在這里怎么渡過晶裂風暴,回去安安穩穩過了這次晶裂再說,萬一在這里受到感染了,治病的錢都不止這么點。”
“...”
林修又下意識的低著頭,他思量著,便是點了點頭說道。
“那我簽吧。”
“那簽這一份吧,不過簽下去了,你所有的賠償支出均有救濟金調撥,到時候錢款也是直接由你的星卡里扣,這點沒問題吧?”黃荀銳邊拿著資料冊邊出聲說道。
“沒問題...”林修從林雙勇那里自然早早得知這些,所以心里到底是算有所準備,一時也沒有什么猶豫。
畢竟現在自己確實是沒錢,除了這個方案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
“這里,這里。”黃荀銳指著授權文件,便是示意林修簽字。
“簽完我就可以走了嗎?”林修看著黃荀銳問道。
“你還要回去等一會,收拾收拾,我還要去把手續辦了。”黃荀銳看著林修簽完字,亦是心情舒暢。
這就意味著這一項案子終結了,至于其中涉及到的金錢...其實他是可以暗中操作,少不了一些油水。
黃荀銳收拾著文件,朝著林修笑了笑,“回去等一會好了,用不了多久。”
“好吧...”
林修其實對這些一竅不通,哪怕被人占了便宜,他也無能為力。
雖然他知道,只要關于金錢利益的便定是深邃骯臟。
林修看了眼笑盈盈的黃荀銳,便起身朝著房門口走去。
他不知道,為什么長相這般猥瑣的人,也可以當律師。
到底電視劇里的政法,都是騙人的。
原來這人對金錢的嘴臉,其實都一樣,與什么職業又有什么關系。
林修低著頭,便是走了出去。
別無選擇的他,來去都不由自己一般,只能認命。
回到拘留室,他依舊面無表情,好像出去也沒有什么喜悅,等候也沒有什么希望一般。
他細細看著自己的東西,卻是一時覺得沒有什么好收拾的,但是他還是仔細的收著東西。
“走啦?”
林雙勇眼見如此,笑著朝著林修問道。
“嗯...交了保證金...說是可以暫時走了...”林修僵硬的笑了笑,“以后有機會再下...”
“啥以后啊,以后出去,好吃好喝,還下棋...”林雙勇笑著說道,“我這輩子最恨下棋了,不是被棋控制,就是控制棋...不過話說回來,你這保證金一簽,肯定死坑!”
“沒辦法...”
林修無奈的搖了搖頭。
“也沒事,你還年輕,好好走出去,對...”林雙勇琢磨著,便朝著一側抽煙的張瑞示意,“你電話留一個給他,萬一小伙子用得上。”
張瑞笑了笑,便是隨手扯著一張紙,然后在紙上寫著一串號碼,“如果有好工作,就把這個丟了,出去外面可是很危險的,如果實在缺錢,就打這個電話,報我的名字。”
“哎呀,小林懂得啦,他不笨的。”林雙勇一手接過那紙條遞給林修,拍了拍林修的肩膀。
“好好走,別回頭,別去惹女人,記得了。”
“謝林哥...謝瑞哥...”林修笑了笑,便是接過那紙條,雖然他并不把這放在心上,但是他還是沒有當面拒絕。
雖然林修尚且稚嫩,分不清好壞,但是他知道...
這到底是一個選擇。
...
時間匆匆。
沒多久,林修拎著自己的衣服走出了拘留處的大門。
他的身后,大華正隔著門墻大喊。
“修哥!別回頭!”
林修沒有回他,而是抬手將那衣服卷了卷,丟進了大門外的垃圾桶里。
就這么短短三天,他仿佛變了個人一般,不喜微笑,也不喜言語。
長路無車,林修徒步行走。
那藍天之上,紅霞綢緞一般的晶裂風暴依舊還在,林修就這么穿著一雙塑料拖鞋邋遢的走著。
他知道自己瘦了,沒有胖起來,哪怕在里面吃吃喝喝睡睡,什么事都不用做,他還是消瘦了很多。
毫無繩索的褲子都時不時的往下墜去,臉上亦是胡須密密...
林修就這么走在無人的街道上,他突然在想自己出來以后要見見誰...可是他想不出什么人來。
他拿著無電的手機細細看了看,卻是突然抬手狠狠將那手機砸在地上。
只聽一聲脆響,手機炸成一團細碎。
林修緩著突然劇烈的心跳,便邁步沿著道路走去,徒留那砸廢的手機靜靜躺在無人的街道。
道路的遠處,是那繁華的城市,高聳的林樓。
...
“咔。”
祁明一區,一處頗為老舊的居民樓里。
林修拿著鑰匙打卡了房門,只是他開了房門的時候,身體卻是微微一頓。
“你怎么在這?”
林修心平氣和的關上了門,便是看了眼房間里的女孩。
“我...我和他分手了...沒地方去...”陳宜涵此時還穿著睡衣,她突然感覺有人進來,卻是被林修嚇了一跳,眼見林修進來,她便是迅速的起身走向林修。
林修低著眼,卻是迎向了她,然后和她抱在了一起。
他閉著眼睛,感受著身前女孩溫溫軟軟的身體,便是突然內心一片祥和。
“你愿意原諒我嗎...”陳宜涵抽噎著詢問道。
“當然了...”林修微微睜著眼睛,他定定的看著那床上的雙人枕,便是平靜的說道,“以前不論你做什么事,我都能原諒...你做什么我都能原諒...”
“真的嗎?”
“當然真的了。”林修捧著陳宜涵的臉,便是笑了笑說道,“我才出來的,先去洗洗。”
“嗯...”陳宜涵雙眼通紅的說道。
林修捏了捏她的臉,便邁步朝著洗手間走去。
他走進衛生間,便是脫著衣服,他打開了熱水細細的沖洗身體,似乎這時候才感受到這個世界的溫暖。
家居還是自己曾經的狀態,有她,有熱水,有一張小床。
如果一切都不曾發生,一如曾經,那該有多好。
林修低著眼取過香皂,朝自己身上的紅疹抹去,這時那沾水的肥皂一脫,便是往地上落去。
林修躬身撿起地上的肥皂,便是眼角一眼,看到了廁紙桶里的一片深紅。
那是男人都會用的東西。
只是林修知道,那不是自己買的東西。
林修一點也不怕臟,就這么伸手探入,然后拿著那拆開過的塑料套細細的看著,然后他又將那東西丟了回去。
“簇簇!”
熱水細細的沖洗著林修的身體,林修沒有起伏,就這么迎面對向那熱水。
洗漱完畢的林修邁步走出衛生間,他擦拭著自己的身體,便是看著坐在床邊雙眼幽紅的陳宜涵。
“好了...”
林修坐在床邊,他微微嘆著鼻息,“現在...告訴我,你還有什么瞞著我的,你只要說出來,我都可以原諒你。”
“沒有了...”陳宜涵眼睛一紅,便是雙手握住林修的手。
林修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便是笑著說道。
“小涵...我們認識...到現在,家里東西都是我買的,你這身衣服也是,甚至你的內褲都是我買的...我雖然沒有什么大錢...可對你從沒有省過...”
“我知道...”陳宜涵被林修這么一說,便是眼淚咕咕的流著。
“你要不喜歡我...你可以說出來,大不了我們散掉就是,那你...為什么騙我?”林修抹了抹陳宜涵的眼淚,便是出聲問道。
“我...”陳宜涵眼睛一紅,便是眼淚不停的流著。
“跟我在一起三年...我沒有讓你哭過...這是第一次...”
林修抹了抹陳宜涵的眼淚,便是笑著說道,“別哭了,沒事...”
“林修...”陳宜涵卻是哭的更加洶涌,眼淚仿佛不要錢一般。
“這幾天,你過得還好么?”林修笑著看著陳宜涵問道。
“...”陳宜涵搖了搖頭,“他們那邊天天找我麻煩,讓我賠錢...”
“是嘛...”
林修笑著頓了頓,便是說道,“沒事,慢慢賺錢,慢慢還錢,總會好起來的。”
“嗯...”陳宜涵低聲說道。
林修捧著陳宜涵的臉親了親,便是抹著她的眼淚說道,“讓自己的女人哭,是最沒用的一件事了...以后別哭了...”
林修起身拿著紙巾,便是擦著陳宜涵的眼淚,“別哭了,沒事。”
“嗯...”
陳宜涵抬著頭看著林修,大大的眼睛卻是頗有紅腫。
“家里有水果么?我這幾天可想吃水果了。”林修笑著卻是突然問道。
“有...蜜瓜...”陳宜涵擦了擦眼淚,便是出聲說道。
“我去切瓜...別哭了啊...沒事的。”林修拍了拍陳宜涵的手,便是笑著臉來到廚房邊,他抬手將紙袋里蜜瓜取出,便是一手抬起,握在了那水果刀上。
林修握住那水果刀,便雙眼無神的看著刀面折射著的消瘦臉龐,自顧自的問道。
“小涵,你還愛我么?”
...
愛是一萬公頃的森林,迷了路的卻是我和你。
午時。
陽光灼烈。
有人說每個年齡,都有自己的煎熬。
或許對于二十年紀,愛與被愛就是整個世界。
對于一些內心敏感的人來說,世界是什么,或許將自己化為了塵埃的她們,永遠都無從知曉。
一區街道,一家餐廳里。
林修拿著新手機,一臉面無表情的換著手機卡。
雖然他知道自己沒事砸了一個手機很是浪費,但是他覺得債多不愁,卻是沒有節省的買了個貴手機。
換好手機卡,林修便開著區域網絡,找著適合自己的工作。
愛情沒有了,心已經不在了,留著人做什么,不如放下,他把房子也留給陳宜涵,反正住的徒留惡心,不如不要。
餐廳里林修靜靜的看著區域網絡,卻是一時沒有什么合適的小活,于是他翻了翻手機,撥開了曾經雇主的電話。
“喂...潘哥...我是林修啊...”
林修揚著笑臉,卻是聲音輕柔的說道,“對對,就是之前欠的一筆一千星是不是該發一下...這拖的也太久了...”
不想電話那頭的男子卻是聲音隨意,“我也沒有辦法啊,上頭沒有發錢,這樣吧,錢到了我再聯系你。”
“就一千星...都沒有嗎?”林修笑容僵硬的說道。
“都說了錢到了聯系你,就這樣。”電話那頭傳來這般回應,隨即電話嘎達一聲,便是被掛了去。
林修身體僵住,便是低頭看了看手機,一時怔怔。
然后他抖著手重新撥著電話,等那電話一接通,他便是破口大喊,“老子曹尼嗎!你要是不付錢老子一定砍死你!”
“我曹!你來啊!”電話那頭卻亦是同樣大聲回到,隨即電話一掛,徒留忙音。
“呼呼...”
林修死死握著手機,他看著手機里的通話結束,便是咬緊了牙齒。
而店里一眾食客均是眼神飄忽著看向突然大喊大叫的林修。
林修的手微微顫抖,只是他看著自己頗為蒼白的手,便吐著氣收起了手機,起身朝外走去。
說來諷刺,那潘哥還是車站的巡敬,最初巡查外包,林修可是兼職小隊長帶著一眾青年負責夜晚巡邏...
走出餐廳的林修抬著手看了看自己手心,便是帶著絲絲顫抖的垂下手。
他握緊了手心,抬頭看著百米高樓,喧鬧街道,卻是一時不知何去何從。
這時他的手機微微震了震,林修拿出手機,便是接了開。
“小林,兼職,酒店服務,干不干?”電話那頭,聲音干脆利索的傳來。
“干。”林修邁步而走,便是快速的回到。
“什么時候,哪里,多少錢?”
...
林修原本的工作,他已經不能再去了,而現在找著正式工作,且不說錢到的慢,就算匯入星卡,怕是直接就被凍結了,所以林修還是聽從了林雙勇的話語,先找兼職做做,賺點口糧也好過白日度日。
事實上,福利院出來的林修經常兼職,做過許多雜活,從樂器行到鞋店,服飾店到糖廠,從廚工到擺攤...
可以說能做的雜活他都有做過。
而這次的酒店服務員,其實對林修來說也只是小事而已。
林修打著精神,便是邁步小跑,朝著公車站跑去。
烈日。
有人說汗水終究會有回報,人勤天不欺。
這話到底有幾分真實,其實林修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還要攢錢,然后再找個小公寓,然后再裝飾自己的小公寓...
可是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如此,你愈發的想要某一種簡單,整個世界,卻是愈與你為敵。
...
林修不知,他懷揣著自己的小小愿望,還有點點堅強,繼續著最為平常的呼吸。
他不可能去車站警廳去真的砍那潘哥,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砍一個敬察,不說敬察,就是路人甲,他都不可能,他也知道...自己其實很膽小。
且當,把那錢給他買棺材了。
雖然安慰無用,但是林修卻是無能為力,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只能一路安慰自己,欺騙自己。
沒多久。
一路安慰自己的林修很快便在車來車往的盡頭來到了一棟大樓下。
他迅速的上了電梯,便是來到18樓的一個酒店前臺。
那身穿制服的女前臺看著林修,便是習慣性的揚起笑臉。
“呃...我是來兼職的...”林修擺了擺手,便是示意到。
“哦哦哦...林姨...到前臺來一下,這里有個兼職服務員的。”前臺女朝著林修笑了笑,拿起了電話說道。
“稍等一下...”女前臺掛去電話,便是重新坐了回去。
“嗯...”林修束手束腳的站著,也不敢多碰多看,就這么杵著。
沒多久,一個身穿保潔衣裳的阿姨走進前廳,“你是兼職的?”
“是。”
林修點了點頭。
“那跟我來吧。”
那阿姨擦了擦手,便是推著推車問道,“有做過嗎?”
“做過。”
林修點了點頭,便是出聲說道。
“是嗎?”阿姨推開一間房門,便是指著床上亂七八糟的床單被褥,“做做我看看。”
林修低著頭,便是迅速的解套上套,拆被裝被。
“哎,不錯,可以。”
阿姨看著林修熟練的動作,便是說道,“那這一1802到1809你先收拾一下,我去準備下浴巾,你先收拾。”
“好...”
林修低著頭換著枕頭套,便是輕聲應到。
那阿姨見林修動作熟練,便也沒有擔心,隨即腳步匆匆,邁步而出。
她這一走,房間便是歸于安靜。
林修看著空蕩臟亂的酒店客房,便是面無表情的收拾著。
他是按時間收費的,沒人看...他自然做的慢了下來。
沒多久,他便收拾到1806的房間,只是他在換床單的時候,一個與他相同年紀的青年帶著一個女孩便是走了進來。
“你怎么在這?”那青年看著林修,出聲問道。
“不好意思...我這快要收拾完了...”林修迅速的套著被套說道。
他眼神恍惚著,看到那亭亭玉立的女孩,女孩生的美麗,眉清目秀,一時間,他又低下了頭。
不想那個女孩挽著青年的手,卻是眼角掃過林修的邋遢衣裝,突然出聲說道,“我們換個房間吧...”
“走吧走吧。”那青年嫌棄的看了眼林修,邁步朝外走去。
林修低著眼角看了一眼那兩人的背影,便是轉回了眼睛,迅速的拉了拉被褥。
沒多久,那前臺女孩卻是突然跑到房門前說道,“哎...兼職的,不好意思...你不用做了...”
“...”林修手里頓頓,疑惑的看向那前臺女孩。
“不好意思...”
前臺女孩朝著林修頗為尷尬的說道,“剛剛有人投訴...所以...經理說不用你了...”
“沒事...”他朝著那前臺女孩笑了笑,放下手里的被褥,邁步朝外走去。
“真不好意思...”前臺女孩朝著林修的背影說道。
“沒事...”
林修沒有回頭的輕聲說道,一邊朝著電梯口走去。
...
電梯門口,一陣陣香水味淼淼濃烈,而林修翻著手機,卻是繼續的找著適合自己的兼職。
只是今天可是他才出來的第一天,在里面他可是想過很多慶祝自己的離開,可惜他只吃了份十五星的面條,別無他物。
翻手間,林修收起手機,邁步走進電梯,他突然感覺很疲累,瞬間不知道自己這么累到底是為了什么。
活著到底是為了什么,林修抬著眼看著電梯里閃爍的數字,悠悠想著。
敢情,生活就是了為更好的生活。
林修看著那不斷閃爍的數字,一時間卻是精神恍惚。
...
大樓下,林修看著逐漸西城的落日,恍惚著將手插進褲兜,準備去24小時營業的餐廳過一晚的時候,他手指輕頓,便是拿出了那一張寫有電話的紙條。
林修頗為猶豫的看著紙條好一會,便卷著紙條準備一丟。
只是他的手瞬間又頓了頓,他看著高空之中那淺淺暗紅的晶裂風暴,又卷開紙條。
然后他拿著電話,思索了一番,撥通了上面的電話號碼。
...
“嘟...”
電話等了許久,就在林修準備掛去電話的時候,一聲渾厚沙啞的男聲從里面傳來。
“喂?”
林修頓了頓腳步,便是迅速的說道,“我是張瑞瑞哥介紹的...說是你那有活...”
“張瑞?”
電話那頭的男子顯然有些疑惑,然后他的話語頗有停頓,卻是突然說道,“今晚就有,做么?”
“今晚?時間地點...”林修眉頭一皺,相接問道。
“晚上九點半,二區人民醫院后門,準時。”電話才說完,便是嘟的一聲掛了去。
林修皺著眉看著手機好一會,這才悠悠的吐著氣,然后收好手機沿著大街走去。
他不相信外人...所以他要有點準備。
...
對于一些人來說,時間總是悄然流逝,對于另一些人來說,時間卻是點滴難熬。
只是不論你如何對待時間,時間總是以每分鐘六十秒的速度持續消失,不再重來。
晚間,九點半。
林修在二區人民醫院后門靜靜站著。
他抬手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翹首以待。
這處街道,說來并不偏僻,只是后門卻是多設太平間,所以夜晚一路寂靜,無店營業。
就在林修感受著街道寂靜冷風的時候,一輛面包車行駛而來,卻是慢慢的停在了林修的身前。
“哧...”
那車窗緩緩褪下,一個中年男子叼著煙看著林修,只是他眉頭一皺,毫無言語。
“你好...我是那個...”
林修眼見那男子,便是笑著迎了上去。
“上車。”
不想男子毫無二話,卻是冷冰冰直接說道。
“是...”
林修點了點頭,拉開了車門坐了進去。
而此時的車里,卻是已然坐著兩個男子,這兩個男子估摸三四十歲,卻均是年長于林修。
“怎么回事?你就穿這身?”其中一個男子吐了吐煙,皺著眉說道,“大龍,這誰啊?”
“張瑞介紹來的。”那司機頗為平淡的說道。
“張瑞?不是被抓了么?”吐煙男打量著林修,抽了抽鼻息,“小鬼,知道要做什么么?”
“不知道...”林修猶豫的說道,“要出去?”
“真是張瑞介紹來的?咋認識的?”另一個削瘦男看著林修反問道。
“就...拘留處里認識的。”林修面對一眾中年男的灼灼注視,頓感壓力,他頗為低頭,以躲開視線盯注。
“啊?”削瘦男聽此回答,眉頭一挑,“拘留處?哦,就你進去了,然后認識的張瑞,他介紹你來的,是這樣?”
“嗯。”林修看了眼削瘦男出聲應到,而他的眼角卻是迅速的掃過幾人的衣裝。
除了腳上穿著皮鞋,其他似乎也沒有什么不正常。
林修微微收了收腳,卻是一時尷尬。
因為他穿的是塑料拖鞋。
...
“廢話少說,大嶺,規矩跟他說一遍。”
這時駕車的男子冷漠而又干脆的說道。
“哎。”那削瘦男看著林修,便是吐了吐煙。
“很簡單,我們去哪,你去哪,不許掉隊,不許擅自行動,搜到的東西,最后都要上交,然后均分,你第一次來,看你表現,你要沒有搜到東西,就沒資格分。”
“...”
林修微微呆了呆,疑惑的問道。
“那我們...搜的是什么?”
...
“什么東西都搜,好看的石頭,舊時代的東西,軍人的身份牌,手槍,刀,所有你在外面能弄到的東西。”
削瘦男笑著說道,“祈明城有幾萬我們這樣的拾荒者,所以遇到除我們之外的人...記住第一時間和我們說,我們好打招呼...打招呼,你知道什么意思?”
“是。”林修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吃藥吃藥。”
那削瘦男見林修老實巴交又不咋咋呼呼,便笑著拿著藥丸遞給林修。
林修抬手看了看那藥丸,卻是一時沒有下口。
“維生素,增強體質的,沒啥用,就當心理安慰了。”削瘦男撥了一顆藥丸放進嘴里,當著林修的面嚼著。
林修沒有多心,一口吃下那藥丸。
確實維生素而已,林修轉著頭,看著窗外天空那紅艷艷的晶裂風暴。
早知道要出去,他就帶上鉛膜了,可是眼見一眾都沒有帶上那東西,他倒是一時覺得無關緊要。
何況,他也沒有鉛膜了,今天他木木的離開了自己的公寓,便是放棄了里面的一切。
包括公寓里的愛情。
外面的世界...
林修一時無言無語,低著頭靜靜等著。
他本不擅言辭,既然選擇了,那他就走到底好了。
面包車悠悠,快速行駛著,過了許久,這才突然停了下來。
“速度了。”
林云龍開門下車,迅速的背著背包,他看了眼頗為呆滯的林修,卻是轉著眼睛看著林修腳下的鞋子,“你這鞋子不行。”
說著,他便在車里翻了翻,然后取著一雙舊運動鞋遞給林修,“先穿著,免得出去跑都跑不動。”
“謝龍哥...”
林修趕忙雙手接過那運動鞋,便是席地穿著,只是他眼線卻是一直飄向十多米外那百米高的城墻。
“待會跟緊了,安全第一,知道吧?”那削瘦男背著背包,走到林修身前,他蹲下看著林修,“外面的晶獸很危險,不要看個頭大小,看到晶獸就跑,準沒錯。”
“我知道了。”
林修本是不緊張,卻是被削瘦男這么一說,頓時卻變得緊張了起來。
“好了,過來了。”
林云龍皺著眉看著削瘦男和林修,便是出聲說道。
其實要不是人手不足,他并不愿意帶林修這樣的愣頭青。
好在林修看著沉默寡言,倒不是那么讓人難以接受。
他最怕來一個咋咋呼呼,或者油嘴滑舌的,古靈精怪的手下可是麻煩的很。
四人匯聚,林云龍朝著一側持槍的軍人點頭示意,便朝著百米城墻下的小道走去。
而林修抬著頭打量著百米城墻,卻是一時內心震撼,那感覺...就像自己走在大地的傷痕里,迎面的冷風就是流淌的鮮血。
城墻并不寬,走過數十米,林修隨著幾人穿越了這面承載著城市安全線的地域。
而城墻外...卻依舊還是城市,并沒有什么荒蕪與慘不忍睹。
...
只是顯然,面前的城市均是手持槍械的軍人士兵來來走走的巡邏著,不如城內的那般正常。
“上車。”
林云龍帶著一眾來到城墻附近的一個停車場,迅速開了車,隨即小車行駛,沿著一條街道往城市的外圍駛去。
林修坐在車里,他透過車窗看著漫天紅霞的高樓建筑,一時怔怔。
城外城,依舊住著人,依舊滿城燈火。
“第一次來外城?”
削瘦男看著林修問道。
“嗯...”
林修看著滿城燈火,點了點頭。
“感覺怎么樣?”削瘦男出聲問道。
“感覺...”
林修呆呆的看著眼前的燈紅酒綠,卻是頗為平淡的說道。
“沒什么感覺。”
“城市還能怎么樣,不都一樣。”吐煙男繼續吧咋著卷煙,便是閉上了眼睛,“到了喊我,今晚要是沒有搜到好東西,那日子可不好過了。”
“哪能,今晚我有預感,肯定有好東西。”削瘦男搖著頭說道,一邊拍了拍林修的肩膀,“睡會吧,要幾個小時呢。”
“哦...”林修看了眼身側的削瘦男,便將視線飄向窗外。
街道上,人來人走,城市燈火,繁華相似,卻都不屬于自己。
原來城市到底是城市,都是一個樣的。
...
車行駛在無聲的夜空之下,林修睜著不大的眼睛打量著同一片天空下的新奇,卻是不知道,自己這一夜,即將踏上一條與眾不同的道路。
濃濃深夜,紅霞漫天。
小車駛出喧嘩城市,來到了寂靜之地。
林云龍將車熄火,拉了拉背包,然后他一手探向座椅下,卻是抽出一把手槍,他隱秘的將手槍收好,開車下門。
“做事了。”林云龍沉聲說道,便是拉了拉暗色布條,罩住自己的口鼻。
消瘦男與抽煙男亦是快步下車,而林修見此,自然是跟隨左右。
此時的車輛停在一片暗沉沉的地方,林修分不清遠近,看不清夜景,只有那漫天的淡淡紅霞依舊艷艷。
“跟上。”
削瘦男輕聲朝著林修說道,他囑咐著林修,快步跟上了林云龍的腳步。
“走了,還要一小段路...”抽煙男也沒有抽煙了,而是跟在林修身后,“這個地方我們上次來過,還算安全,上次沒摸干凈,這次摸干凈一點,你可別到處亂跑。”
“嗯。”林修眼見四周暗搓搓一陣詭秘安靜,卻是不懂為什么這種地方不白天來,只是他收起心緒,還是緊緊跟隨削瘦男身后。
即便相隨,林修的眼睛還是朝著削瘦男手里的小鋤頭望去。
這種地方,如果對方要對自己做什么...
但是林修轉念一想,自己已經窮的掉渣了,連鞋子都是他們的,他們還能對自己做什么。
林修悠悠的散去念頭,便細心的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眼前的風景就像城里的農場一般,土地,草木,石頭,毫無不同。
“...”
林修邁步而走,卻是感覺腳下一拌,他下意識的身體一個踉蹌,而吐煙男趕忙扶住了他,“小步走,慢一點。”
吐煙男朝著林修說完,就邁步繼續。
林修低頭朝著昏暗的沙地望去,似乎看到了光溜溜的“樹枝“,他也沒有在意,就迅速跟上了吐煙男的腳步。
事實上,這詭異的安靜讓林修頗感害怕,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寂靜之地。
只是好在身前有人,多少散去了林修內心的害怕。
四人腳步輕快,步行百米,便隱約可見山坳處數個暗沉沉的建筑。
“過來。”
這時林云龍蹲身在地,他迅速的解開背包,將背包里的手套分給林修,林修接過手套,學著削瘦男與吐煙男一般,蹲跪在地上戴著手套。
“上次東面三棟樓,這次我們去西面三棟樓。”林云龍皺著眉打量著百米外暗沉沉的建筑頗有思量,扭頭看了一眼林修,“你要跟緊,給你什么你就收好,叫你跑你就跑,明白?”
“明白。”林修眼見林云龍面容嚴肅,就十分干脆的點了點頭。
“老規矩,廢話別說,沒用的事別做!”
林云龍蹲身而起,環視一收,便邁步朝著那暗沉沉的建筑走去。
隨即削瘦男與抽煙男亦是起身跟上,林修在一瞬間心懷退意,但是見三人走在前頭,只能硬著頭皮跟了上去。
隨即四人身影融入黑暗,投向那暗暗廢城。
林修那舊運動鞋才踏開沙地,一只青色的小蝎子卻是突然從那沙地之中鉆了出來,它在林修踏出的小淺坑里一個打轉,又鉆回了沙地之中。
而隊尾的林修此時下意識的回頭一看,他似乎感應到了什么,又似乎毫無察覺,轉頭跟向前人。
前面是未知的暗城,后面,又何嘗不是如此。
...
有人說,追求幸福有著兩個途徑,一個是為了夢想不斷追逐,一個則是...放棄夢想。
對于林修來說,選擇出來,到底也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抉擇,他覺得行,自己就這般出來了,而現在面對這個暗沉沉的城市,他突然心跳緊繃,終于能理解張瑞說外面危險的原因。
單單這種怪異的環境,就讓林修有種想放棄的念頭,至于出來搜索到什么就一改命運的念頭,他早就當成了夢想,想要放棄。
這氛圍,讓林修都萬分不適,但是他不會渣渣咧咧的大喊大叫,也不會神經質的大吵放棄走人,而是默默忍受著,跟在了隊后。
隊前,林云龍抬眼掃視四周,眼角看了一樣林修,又收回了視線。
他還是選擇相信張瑞,好在林修看起來頗有呆滯,倒是尚有適應力。
孤城寂寥,林云龍帶著幾人矮身小跑,很快來到了一個暗沉建筑的窗邊。
林修學著吐煙男躬身行走,幾乎吐煙男走哪里他就走哪里,只是這么一頓,他才能細細打量著身前的古怪建筑。
其實這建筑并沒有什么問題,問題在于...這建筑看著像是...埋在地下只露著上半部分的居民樓?
“快點!”
林云龍一聲低喊,就朝著一個窗戶鉆了進去。
林修還沒來得及思量這棟大樓為什么被掩埋在地上,便跟隨幾人鉆了進去。
果然,鉆窗落地,林修這才看到了房間里的景象,確實與尋常的家室沒有什么不同,只是塵灰滿地,蛛網密集,乍一看,就是廢棄很久的建筑。
“先搜上面。”林云龍看了眼四周,迅速的出聲說道,然后就開始...
翻箱倒柜,細細的撿拾東西打量著。
林修見此,亦是隨著幾人開始小心的開著柜子等物件。
這倒給林修一種...做賊的感覺?
但是林修也不敢問,他們都沒有出聲,所以林修也不想節外生枝。
物件老舊,木質抽屜甚至霉味滿滿,甚至木質稀松。
林修不知道這里到底有多少年空置的時間了,但是現在他只是細細的搜索著東西,單手輕輕撥著小抽屜。
“...”
林修手指微微頓,從堆滿亂七八糟雜物的抽屜里取出了一枚戒指。
他對著透進窗戶的幽幽暗光看了看,想要判定這到底是什么材質。
像是銀...銀的話,可是值很多錢的。
“好東西!”
這時跟在他身側的削瘦男探頭一看,便是朝著林修舉著大拇指說道。
林修一笑,他突然感覺什么黑暗寂靜都沒有所謂,只要有搜到東西就好,于是他迅速將那小銀戒收好,又繼續的找著東西。
一時間,小屋稀稀疏疏,各種翻箱倒柜的聲音不斷響起。
“走了,下一間。”
林云龍將一塊滿是塵土的手表放進包里,便是邁步開了門,走了出去。
林修見身側人走,趕忙放下手里沒有翻干凈的小抽屜,然后跟隨其后,走出了房間。
房間之外,長道舊舊,依舊是緊閉的房間。
“這邊...”
林云龍來到對面房門前,抬手一用力,不想那門鎖咔的一聲,卻是直接斷裂了開,林云龍小心的推開了門,就邁步進去,“快!”
眼見無事,削瘦男與抽煙男迅速的走了進去,而林修自然不落其后,緊緊跟了上去。
只是林修才走進去轉身準備繼續翻抽屜的時候,他眼角微微一晃,整個身體瞬間僵住。
因為他看到桌邊,一個身影正靜靜的坐著。
...
“別怕,死人。”
削瘦男經過林修的身側,便是出聲說道。
林修嚇得身體一抖,心跳一時劇烈,好在他迅速的回過神來。
削瘦男細細的翻著桌面,“死人有什么好怕的,你該怕的是活著的人。”
林修楞楞的打量著那毫無眼珠的身影,便是身體一涼,然后他趕忙躲著視線,轉身跟在削瘦男身側搜羅著東西。
只是不論他怎么緩著自己的心跳,他始終還是對身后那枯尸十分在意。
削瘦男拍了拍林修的肩膀,快步走到枯尸身旁,然后細細檢查著枯尸身上的東西。
他用力一掰,那枯尸的手臂卻是被削瘦男掰了下來。
林修見此,身體亦是一緊,不想削瘦男拆下那干枯手臂上的手鏈后,就將殘手丟到一側,“別怕,這都幾百年了,這是舊時代受到輻射的人。”
削瘦男甩去滿手細碎衣物粉末,朝著林修笑了笑,“沒事的。”
林修微微吐著氣,這才緩著心跳,那枯尸頭部猛然炸開,一只手臂粗細的蜈蚣突然朝著削瘦男頭上撲去。
而林修卻是嚇了一跳,身體下意識的往后退了退。
那手臂粗的蜈蚣撲在削瘦男脖頸上,便是觸齒一咬。
“呃啊!”
削瘦男頓時一聲慘叫,他甩著身體用手將那蜈蚣抓飛,然后身體跪了下去,捂著自己的脖頸瞪大了眼睛不停嗬嗬嗬著。
林修嚇了一跳,瞪大眼睛看著吐著白沫的削瘦男,杵在原地一動不動,而那蜈蚣卻是摔到一角,轉身溜得無影無蹤。
林云龍這時手一頓,他大步朝著削瘦男身側跑來,他扶起倒地低的削瘦男,便是試圖掰開削瘦男捂著脖頸的手。
可是他的身體卻是異常僵硬,抽搐之下卻是一手握住了林云龍的手臂。
“幫忙!”
林云龍一聲低喝,林修這才回過神來,趕忙低身與抽煙男掰著削瘦男的手臂。
“碼的!”
林云龍這才抽手而出,他看了眼削瘦男脖頸上的兩個孔洞,便是翻著包取著針劑扎在削瘦男手臂上。
削瘦男全身抽搐著,嘴口不斷泛著泡沫,卻是瞪著紅眼死死的看著林修,而他的手亦是緊緊的用力抓在林修手臂上。
林修就這么低著頭看著削瘦男身體劇烈抽搐著,然后逐漸化為僵硬。
原來人新死,身體還有體溫,還有氣力。
這便是林修這時候的念頭。
“大龍,不行了。”抽煙男抬著手按在削瘦男的脖頸上,便是吐著氣朝著林云龍說道。
“帶上他的物資,下一個房間。”林云龍松開了手,他起身面無表情的說著,就邁步朝外走去,“我們帶的解毒劑沒用,小心了。”
“...”林修看著林云龍與抽煙男起身離開,他精神恍惚的看了一眼尚且死死看著自己的削瘦男,便是趕忙起身,跟在林云龍身后。
才走出房間,林云龍拿著軍刀在木門上刻了個叉,然后他猶豫了一番,將那軍刀遞給了林修。
“自己小心。”
“謝龍哥...”
林修接過那軍刀,便是低著頭說道。
“別謝我,為自己小心一點。”林云龍說完,就轉身朝著階梯口走去。
“走吧。”
抽煙男拍了拍林修的肩膀,“習慣就好了...生死有命...”
隨即他當做毫無所謂一般,繼續跟上了林云龍的腳步。
林修看著幽幽深深的房間,他下意識的吞了吞口水然后邁步跟了上去。
其實對于林修來說,死人并不可怕,他曾經在車站巡邏,眼見兩車相撞,其中一個小孩腦殼被撞的細碎,那時候他才知道,原來人腦是這么常見的顏色,那時候他才知道,原來生命...就是這般脆弱。
只是當一個瀕死之人緊緊握著自己的手,定定看著自己離世,那種感覺卻又是一種震撼。
他轉身跟上腳步,而由于這一層有晶獸,于是林云龍邁步走向了樓梯口,為了安全,林云龍要放棄這一層。
三人腳步匆匆,很快便摸索到了樓梯口。
林云龍依舊邁步探路,林修依舊墊底。
而林修看著走在前方的林云龍那爆炸的肌肉,卻是突然感覺...原來那就是安全感。
階梯小道,看似與祁明城里的居民樓街道無所差別,林修緩著自己的心跳,跟上了吐煙男的腳步。
三人一路無言,便是沿階梯而上,來到了地面以上的第三層。
只是即將在林云龍走出樓梯的時候,整個大樓卻是微微一震,這時三人均是頓住了腳步。
樓梯里,不斷有細碎的沙土緩緩落下。
“沙...”
這時林修腳下卻是突然沙化出一個淺坑。
“不好!樓要塌了!”林云龍猛然大喊,便是邁步快跑,朝著一間房間沖去。
林修自然嚇了一跳,他趕忙跟上吐煙男的腳步,朝著走道沖去。
這時候林修的腦袋根本沒有什么思緒,就是沖沖沖,沖出大樓,然后趕緊回去...
不想他這一沖卻是身體就要超過抽煙男,那抽煙男揮手一抓,卻是將林修抓的一個踉蹌,然后林修身體一倒,一個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情況發生太快,林修只感覺抽煙男一個拉扯,自己便摔倒在地。
而這時,林云龍一腳用力踹開一間房間的大門,他才要沖進去,整個大樓瞬間一晃,頓時地面一裂,無數塵土瘋涌著,只聽轟然一聲,他便往腳下突然裂開的裂縫落去。
“我曹!”
林云龍一個下撲,雙手緊緊的抓在地裂炸開的鋼筋上,然后整個人吊在裂縫邊緣。
而林修身體一滑,卻是往那地裂落去。
“噗!”林修也不知道自己砸到什么東西上,此時他滿臉塵土,只知道抱緊自己的頭,然后任由身體自由下落,就那么短短一瞬,他甚至沒有感覺身體痛楚,這才砸在了地面。
“唔...”等林修回過神來,他這才感受到身體的陣陣痛楚,他撐著手臂站了起來,然后揚著面前的塵土,想要看清現狀。
可惜一片漆黑,他看的并不分明。
“龍哥?”林修探著頭,便是大聲喊道。
“你在哪?”這時林修的頭頂傳來了林云龍的回應。
“我掉下來了。”林修感受著聲音的方向,便朝著高處喊道。
“碼的!我丟繩子!”林云龍一聲低罵,他翻身爬上本就破裂的樓房地板,然后迅速的拆著繩索將繩索朝下丟去,“找繩子!爬上來!”
“好好!”林修心里一慌,便跟著聲音的方向四處摸索著。
只是黑暗之中,如同瞎子,為了防止異蟲,林修又沒有光照,卻是摸的十分辛苦。
磕磕碰碰,林修還是沒有摸到那繩子。
“大龍?”這時抽煙男折著一根照明燃燒棒丟下裂縫,頓時紅光照耀著這一片樓中裂縫。
借著紅光,林修頓時一喜,趕忙邁步往前,握住了那根繩索。
而林云龍亦是看到了林修,他正想大喝,整個大樓又是瞬間一晃,而他身處的上方,一塊巨大的石板卻是猛然掉下,朝著他砸去。
只是一切發生的那么快,黑暗之中又誰會知曉,林云龍才抬頭,身體就被那石板壓著朝下落去。
“咚!”只聽一聲巨響,接著便是林云龍的一聲慘叫。
而林修只感覺耳側的空氣似乎一震,然后身體就在一股沖擊下搖了搖,隨即他只感覺手臂一痛,然后他抬了抬手,頓覺滿手濕潤。
“唔!”
林修順手摸去,就在自己的手臂上拉出一塊刺入手臂的東西。
是玻璃還是什么,他都不知道了,林修快速將那碎物一甩,現在的他只想離開這里,只想回家,什么探索,他都不要干了。
于是他大喊,“龍哥!”
“唔啊!”
這時林修的身側傳來一聲慘叫。
林修借著僅存的暗淡光線,便是來到了林云龍的身側。
只是林云龍的雙腿被一塊樓房地板壓住,只有半邊身子露在外面,他咬著牙,卻是撐了撐身體,然后雙眼通紅的看向林修。
林修見此,便是迅速的來到林云龍身側,然后費勁的抬著那石板。
可惜他根本抬不動那巨大的石板。
“呼呼呼...”
林云龍喘著氣,滿臉汗水的看了眼林修,然后朝著高處喊道,“阿標!下來幫我!”
“龍哥?你怎么樣了?”這時高處之上,抽煙男的聲音傳了下來。
“我腿壓住了,下來幫我!我和小鬼在一起!”林云龍喘著氣,有氣無力的喊道。
“等我!”
抽煙男一聲大喊,亦是迅速的解著繩索。
只是這時樓里繼續震震,無數的粉末紛紛灑灑。
“快啊!要塌了!”林云龍朝著高處喊道。
而抽煙男喘著氣正要從那繩索順下去的時候,他感受著腳底的大樓顫抖,卻是心一橫,又重新爬了回去,一手抓過自己搜來的物資喊道。
“阿龍,你自己保重!”
隨即,抽煙男便腳步沙沙,消失在幽幽黑暗里。
“呼呼...”
林修喘著氣抬著頭看了眼高處,然后他抽著刀在林云龍腳下快速的刨著坑。
“我曹立馬!阿標!我曹你嗎!”林云龍撐著身體,抬著頭朝著高處一陣破口大罵。
林修用著軍刀刨著坑洞,不知是年歲原因,亦或者還是林修使出了吃奶勁,他確實刨出了一個坑洞。
然后滿臉滿身灰塵的林修抱著林云龍的身體一拉,將林云龍的腳從那石板下拉了出來。
“唔啊!”
林云龍死死咬著牙,便是發出一聲慘叫,他滿臉抽搐著,解下了腰帶細細綁著自己被石板壓斷的小腿。
“呼呼...”林修嚇得不輕,亦是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抖著手看著林云龍問道,“龍哥...現在怎么辦?”
“我曹...”
林云龍咬著牙一聲低罵,然后他忍著劇痛撐著身體靠在墻邊,有氣無力的說道。
“只有碰運氣...看看能不能遇到別的...別的拾荒者了...”
而他靠墻的手卻是微微探著,一手握在了腰側的手槍上。
...
“要不...我出去找找有沒有人來吧?我們這樣呆著,不行,倆個人會一起死在這里的。”林修一邊四處摸索著,一邊出聲說道。
“不行...”林云龍有氣無力的說道,“你找找,能不能找到我的包先,里面有藥,有吃的...”
“好,我找找。”
林修在地上胡亂摸索著,只是樓房瞬間又是一震,讓林修站都站不穩。
“噗噗!”
林修吐著滿嘴的沙子,他抹了抹眼睛,尋了許久,這才有氣無力的靠著碎石板坐下,“龍哥...我不行了,找不到...怎么辦,沒有藥,也沒有吃的...而且我的手,還受傷了...”
“呼呼...”林云龍喘著氣,卻是一時無言無語。
而林修靜靜半躺在一側,他也累壞了。
這時候他在想,如果頭頂那黑暗直接撲下來,將他毫無感覺的吞噬,沒有一點痛苦的帶走他的生命,或許...
還是一個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