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金儒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正在一點點失去耐心:“你們的表演真的很賣力,謝謝,我會給你們點贊,但現在我想離開這里。”
演戲演全套,他一點都不信那個泰拉世界的通用語還是漢語,他講的一口標準流利的普通話,在他的耳中,阿米婭同樣也是講述著普通話,雙方沒有任何交流障礙。
而且阿米婭問的那些問題,任何一個《明日方舟》玩家都能信口說來,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阿米婭揉著發紅的眼睛,對周金儒的不耐煩沒有任何不滿:“博士,你要去哪里?”
“我在哪里?”周金儒突然問了另一個問題。
“這里是羅德島。”
周金儒走進一步,手指觸碰在阿米婭豎起的耳朵上,只是一瞬,阿米婭忍不住一縮脖子,看著面前這個男人的表情呆滯起來。
熱的,有溫度,而且在燈光下依稀可見的血管與神經組織,那雙耳朵是真的!
臥槽!
周金儒胸腔里的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起來,他能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腦子里涌,一個瘋狂的念頭逐漸浮現了出來!
這是羅德島,面前的獸耳娘是明日方舟的看板娘阿米婭,這些都是真實的,那么他現在的處境應該是……穿越了!
“博士?”
阿米婭逐漸止住了眼淚,看向周金儒的表情很奇怪,但臉上卻是難以抑制的喜悅。
“不不不,你為什么一定確認我就是博士呢?”
周金儒的腦子里雖然亂,但還保持著一定的思考能力。
阿米婭睜大了眼睛:“博士,我們第一次見面應該是在切爾諾伯格,你在后來的兩個月里每周的周三都會去一次,你忘了嗎?”
那倒沒有忘,確實在新剿滅開之前,每周都會專門在周三這天刷完1200合成玉,因為周三沒有錢本。
在游戲里,最缺資源的就是龍門幣,一個合格的博士,都會想方設法在開放錢本這天盡量多刷一點龍門幣,畢竟看錄像要花錢,精英化干員也要花錢,畢竟鐵打的錢本,流水的龍門幣。
阿米婭扳著手指說道:“除了切爾諾伯格,你去的最多的地方切爾諾伯格郊區一個叫暴君的地方,每次回來都要帶一兩塊固源巖回來,但起初梓蘭姐姐還以為你對她有什么想法,畢竟那是你們第一次相遇的地方……”
周金儒深深吸了一口氣,平緩了仍舊發顫的心肝,那地方他太熟悉了,劇情關1-7,固定掉落精英化材料固源巖,每一個非酋博士的救贖之地,丑惡的歐洲人都去4-6大把的抓藍石頭和紫石頭,而非洲人只能住在1-7一刷一整天,用堆積如山的固源巖合成固源巖組(藍石頭)提純源巖(紫石頭),尤其是阿米婭的精英化二階段需要十個紫石頭。
往事不堪回首。
但阿米婭顯然并不打算停下來,如數家珍的講述著周金儒的那些黑歷史:
“您一開始很喜歡克洛絲,經常帶她出擊,但自從能天使來了以后,她就和芬經常在制造站加班”
克洛絲啊,羅德島第一盲狙,惡魔的化身,人事處的公開招募里塞滿了她的重復簡歷,與芬的特性剛好相反,慢性子與急性子,周金儒當時經常惡趣味的將他們放在同一個人制造站上班。
“有一次你拿到了星熊長官的簡歷,剛開始欣喜若狂,但沒過多久就破口大罵,嚇得當時擔任助理的杰西卡哭了好久,我們都不敢靠近,下班后杰西卡哭訴說你的脾氣很善變,不想再擔任助理,你說真正想要的是陳警官的簡歷,而不是星熊警官,還嘲笑另一個人為了星熊長官的簡歷花了三萬,并且在星熊長官來了之后稱她熊三萬。”
周金儒黑著臉,他當初為了抽陳氪了五單只抽出了兩個星熊,臉黑到沒邊,自然忍不住要罵人,結果在下一個常規池子歪出了陳,而熊三萬的也是因為一個玩家強抽星熊滿潛花了三萬多,一舉成名。
“你說想給紅豆買泳裝,大家準備去汐斯塔度假,但到最后都沒有……”
話說到這里,周金儒已經徹底明白了,他最后棄坑時,就是在夏活開始的前夕,到他記憶里的最后一刻,前后一共十一個月,不足一年。
阿米婭所表述的博士就是他自己,周金儒不理解為什么自己只是在手機屏幕上點點點,到這里卻變成了一個喜怒無常的自己,經常喜歡盯著一些漂亮的干員看,喜歡欺負弱氣的杰西卡,出擊只派實力強大的干員,其他人只在基建加班。
這樣的混蛋博士真是糟糕透了,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不滿,但也都照著每天的工作計劃執行,所打過的戰役也都獲得了完美的勝利,一路跌跌撞撞的走來,羅德島大家庭的人越來越多,盡管實力強弱上有些差距,可大家都活下來了,沒有一個人沒有被拋棄。
但是突然有一天,那個混蛋博士不見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基建上班的干員到點下班,沒有看到前來接班的同伴,出擊的干員也沒有得到任何指令,辦公室里空蕩蕩的,助理根本不知道博士的去向,將羅德島翻遍了也沒能找到博士的蹤跡,這時候才有人恍然大悟,那個混蛋沒有任何前兆,一聲不吭的就走了,走的十分瀟灑,把一切都扔下了。
整個羅德島陷入了茫然中,阿米婭雖然是公開的領袖,但對于那些并非羅德島直系干員的人缺乏有效的公信力,最終導致這個大家庭分崩離析。
羅德島的繁榮是建立在各個領域的干員都集中在了這里,企鵝物流、黑鋼、萊茵生命等等都有派駐人員,即便是謝拉格的實際控制人銀灰與精神領袖初雪也都以看望妹妹崖心的名義常駐于此,其中真正的原因,便是因為那個干員們口中劣跡斑斑的混蛋博士。
現在,他又回來了,以一種無法理解的方式出現在了阿米婭的面前。
阿米婭吸著鼻子,從椅子里跳出來,雙腳踩在地板上,走近幾分,抓住了周金儒的手臂,溫熱的血肉,這不是幻覺。
但究竟是不是陷阱或者是別的什么,阿米婭微微瞇起眼睛,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只便攜式對講機,喊道:“紅!”
霎時間,周金儒的眼前閃過了一陣猩紅的光,他忍不住側過頭躲閃著,一只冰涼的手貼在了他的后頸,就跟寒冬九天里往衣領里塞進了一團積雪,渾身一顫,僵硬的無法動彈。
而這時,一名穿著紅色外衣的少女半蹲在辦公桌上,探出頭,漂亮的臉蛋上露出迷茫的神色,小巧的鼻子輕輕嗅著,頭頂一雙毛茸茸的耳朵抖動著。
許久,少女歪著頭,盯著周金儒的臉,身后一條大尾巴來回有節奏的擺動著:“是博士的味道,紅記得,博士你需要洗澡了,汗味很大。”
還未等周金儒反應過來,他只感覺懷里撞進來一個人,緊緊的抱住了他,尖尖的耳朵抵住了他的下巴。
博士回到羅德島的消息不脛而走,但第一時間能得知消息并趕來的干員卻只有區區幾人。
格雷伊就是其中之一。
當初為什么回來到羅德島呢,大概是得知自己成為感染之后吧,被迫離開獨自離開家鄉,在玻利瓦爾的感染者收容中心意外的看到了羅德島的招募海報,抱著試試看的心思,格雷伊認真填寫了一份簡歷報告,在漫長且難熬的一周等待后,他獲得了一份來自羅德島人事處的招聘合同。
合同上的內容真實公正,干員的待遇透明化,并且承諾可以讓格雷伊在羅德島邊治療源石病邊工作。
回憶到此為止,格雷伊渾濁的眼神明朗起來,站在中樞大廳門前,握著法杖的手輕微的顫抖,他將法杖倚在墻邊,伸手拍了拍身上的深色工作服,懊惱自己沒有先換一套衣服再來,可能是因為從基建下班后,在食堂聽到博士回來了的消息格外激動吧,匆忙中什么都沒有準備。
格雷伊躊躇著,心中猶豫到底要不要等一下再來,他悄悄后退了兩步,抓起法杖一轉身,正好與另外一名干員撞了個滿懷。
“哇,格雷伊你怎么突然回頭啊!”
一頭綠色長發的嘉維爾僅僅后退了半步,及時伸出手拉住了險些摔倒的格雷伊。
格雷伊有些驚慌,就像受驚的兔子,慌忙道歉后,抓起自己的法杖,逃跑一樣的離開了。
醫療組的干員總讓他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拼命的想逃跑,盡管他也知曉對方并沒有惡意。
目送格雷伊飛快的離開,嘉維爾并不在意這些,她大大咧咧的推開了中樞大廳的門,看到阿米婭坐在辦公桌對面,雙手撐著下巴,而在那張原本屬于她的位置上,坐著一名黑色短發的男人,正十分癡迷的伸手撫摸著紅的尾巴,紅蹲在地上,身體有些僵硬,奇跡般的沒有逃跑,更沒有其他更具危險的行動。
人渣!
嘉維爾不禁氣悶,這個人渣當初假裝睡著,在對方觀察辦公室時突然大叫起來,嚇的茉藥哭著跑回了宿舍,后來等白面鸮入駐后,成天以戳白面鸮為樂,引得醫療組個個談博色變。
可以說相當惡劣了,最后不告而別,又害得大家拼命的去找,可怎么都找不到,嘉維爾氣的磨牙,就當他已經死了,誰知道現在他突然又回來,并不是某個干員的惡作劇,突然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去面對。
另外一邊,周金儒已經看到了站在門口發愣的嘉維爾,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手從紅的尾巴上挪開,不得不說,手感的確很棒,假如有機會,他還想試試另外三只狼的尾巴……
就像一個惡劣的玩笑,他的穿越的確是真實的,來到了《明日方舟》的世界,他居然曾經是那個被干員們稱之為逃跑的屑博士,種種惡行,就算被打死幾次也不過分了,多虧了這些可愛干(凱)員(爾)們(希)的(的)縱(目)容(光)。
阿米婭順著周金儒的目光轉頭看去,親切的招呼道:“嘉維爾姐姐你來了。”
嘉維爾在阿米婭的面前是不會擺架子的,但對周金儒依然沒有好臉色:“我在門口看到了格雷伊,他好像沒有進來。”
她話頭一轉,落在周金儒的身上:“博士回來了,按照羅德島的慣例,是要進行體檢的,我來起草報告書吧,這個時間,凱爾希醫生應該已經知曉了這件事。”
“哦好,麻煩了。”
游戲歸游戲,當游戲變成了現實,周金儒一時間還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只好都順著對方的意思來。
“咦?”
嘉維爾微微皺眉,什么時候屑博士變得這么好說話了?
她看向阿米婭,對方明亮的大眼睛里同樣寫滿了迷茫,幾乎就把問號掛在臉上了。
周金儒想了想,游戲公測后無所不知的凱太后一直沒有實裝,她的存在僅限于文字劇情里,現在能見到真人了,不免有些激動:“凱爾希醫生在哪里?”
嘉維爾走到飲水機邊,倒了兩杯水,放在辦公桌上推向了周金儒,她的語氣輕松平常:“在內核發動機那里,跟總工程師可露希爾一起,我們的能源系統罷工了,其實不要緊,很快就能解決。”
“謝謝。”
轟!
周金儒端起水杯,但就在這時,整個辦公室劇烈搖晃了一下,就跟他在陳的辦公室前一樣,他趕忙護住了水杯。
嘉維爾喝了一口水,雙手握著水杯坐在旁邊的沙發里:“你看,就這樣嘍,你走以后,我們跟各方的貿易量都有所下滑,羅德島的日常消耗又是一個天文數字,所以艦船的很多不重要的功能都停擺了,為了節省資源,幸好我們的是一家醫藥公司,在醫藥研究方面都有不俗的成果,凱爾希醫生制定了新的計劃,渡過了最艱難的時候,現在過的還算可以,就是很多以前的同伴都離開了……”
“嘉維爾姐姐,以前的事情就不要說了,現在博士回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阿米婭打斷了嘉維爾的敘述。
周金儒頭皮發麻,嘉維爾說的每一個字都好像是一鞭子抽在他的臉上,火辣辣的疼,他趕忙低頭喝了一口水,掩飾自己的尷尬。
他盯著眼前的水杯里一陣陣晃動的液體,眼神茫然,一頭栽倒在了辦公桌前,耳邊傳來阿米婭模糊的叫喊聲:
“博士!博士你怎么了!博士……”
……
“你好。”
周金儒睜開眼睛,他發現自己依然站在球場上,穿著那一身球衣,隊友們在身邊揮灑汗水。
但這一切都停滯在了一瞬間,飛濺的水滴停滯在半空中,高高起跳的球隊隊長同樣飛在空中,時間在這一刻停止了流淌,將一切都定格在這里,只有他能動。
“你好。”
周金儒回過頭,看到了一個虛幻的影子不斷閃爍著,對方的嘴巴一張一合,只傳出斷斷續續的話語:
“……沒有時間了,只能來得及這么做。”
那個虛幻的影子猛地拍在周金儒的身上,他立即倒飛了出去,眼前的一切如鏡子破碎一樣,碎成了無數片,無邊無際的黑暗吞沒了他。
……
“咔嚓!咔嚓!咔嚓!”
一陣窸窸窣窣的雜音傳來,鼻子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身下是柔軟的床墊,周金儒睜開眼,他的第一個念頭是,自己應該在醫務室。
第二個念頭是,以后再也不會碰羅德島醫療組遞給他的任何東西!
那是什么?
他看到視界里浮現出了一行字符:46/120理智,每6分鐘恢復1點理智,擬態效果已激活。
留言一:活下去。
留言二:未解鎖。
留言三:未解鎖。
留言四:未解鎖。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又是一陣輕微的響聲從病床的帷幕后傳來,周金儒皺著眉頭,以前大學宿舍里鉆進老鼠,老鼠半夜啃東西時就是這動靜,莫非醫務室里也進老鼠了?
就在他發呆的一陣功夫,視界里的理智上升了1點,恢復速度跟游戲里一樣,但具體作用還不明確。
他想著,當初被阿米婭等人從切城的石棺里扒出來大概也就這副光景吧,理智堪憂的博士還沒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而且源石那玩意兒,真的能生吃嗎?他一個休閑玩家從來沒吃過源石,不知道其他博士吃源石需不需要加點拌料什么的……
日啖源石十顆什么的,光是想一想就覺得異常可怕。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寂靜的房間里老鼠啃咬東西的聲響十分清晰,宛如魔音入耳,簡直無法忍受。
這老鼠沒完沒了了,醫務室值班的干員難道就不打算管管?想想游戲里每天都要生撕四百名整合運動成員,一個老鼠還能難住他們?
周金儒掀開薄被翻身下床,取下掛在衣架上的深色大衣披在身上,仔細側耳傾聽著老鼠所在的方向,躡手躡腳的從帷幕里探出腦袋,順著發出聲響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名穿著白大褂的少女正俯首在桌案上,她仿佛有所感覺,停下了一切動作,緩慢的抬起頭,與周金儒四目相對,嘴巴里還塞著半塊牛角面包,沾著面包屑的漂亮臉蛋慢慢浮現出一層嫣紅,與她櫻色齊耳短發相互映襯,煞是動人。
“打擾了請慢用。”
“博士也要來一塊嗎?”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醫務室里飄蕩著古怪的氛圍,他們看著對方,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將話題繼續下去。
“好啊。”
周金儒深深吸了一口氣,若無其事的從帷幕后走出來,拉著墻角的一張椅子,坐在了辦公桌旁邊,他的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著,瘋狂的給自己心理暗示。
這是安賽爾!
羅德島第一猛男,長著少女一樣姣好的面容,紅瞳櫻發,充滿了少女氣息,可愛的垂耳兔,當初夏活PV放出時猛男泳裝俘虜了更多猛男玩家的心臟,是猛男就該看猛男。
真正的猛男:穩重又不失性感的泳裝,堅毅又溫柔的眼神,修煉得恰到好處的大腿。
雖然那時候周金儒已經棄坑,但有關于游戲的內容大致上還會關注的,坐在安賽爾的身邊,總有種驚心動魄的感覺。
“博士,現在是深夜了,吃夜宵不利于身體健康。”
安賽爾從桌肚里摸出了一塊包裝完好的牛角面包,慢慢推向了周金儒,眼神里寫滿了不舍。
周金儒哪管這些,他已經餓了有一段時間,只要能填飽肚子,只要能吃就行,至于幾分鐘前發生過什么,沒有發誓,嗯,無事發生。
裝作沒有看見安賽爾心疼的神色,周金儒問道:“我是怎么到醫療室來的?”
……
只見嘉維爾手里端著一杯水放在周金儒的面前,笑道:“客官請用吧,我先去忙了。”
周金儒正干渴,哪里顧得上許多,只管將水往嘴里倒,咂舌道:“大娘子,你這水好味道,正解我心頭之急。”
嘉維爾笑而不語,哪里是去忙,轉身虛晃一圈回來,拍手呼道:“倒也,倒也。”
看那周金儒禁了口,天旋地轉,打翻水杯,直挺挺的栽倒在桌案上,不省人事。
嘉維爾笑道:“饒你奸似鬼,吃了老娘的洗腳水。”
言罷,單手撈起周金儒扛在肩上就往后廚……醫療室走去。
只一轉身,不由驚得魂膽皆喪,只見門前站著一位身著青衫的白發女子,冷冷道:“嘉維爾,這個月的工資評定,有好戲看了。”
……
故事講到這里,周金儒不禁有些發呆,他知道嘉維爾肯定給自己下藥了,但沒想到解圍的卻是凱爾希,羅德島的醫療組果然是龍潭虎穴,各個都是人才,惹不起惹不起。
“博士!”安賽爾喊道。
周金儒擺擺手:“不要問我,凱爾希醫生說了算,甲板在哪里,沒事的話我想去吹吹風。”
婉拒了安賽爾打算陪同的建議,他獨自一人走過一條長長的通道,不出意外的在拐角處碰到了阿米婭,看板娘依然是一身古板的制服,她投射過來的眼神,周金儒承受不住,側過頭去閃躲了一瞬。
“博士。”
“我都能理解,去甲板吧。”
手指輕輕的捏著袖口,阿米婭點點頭,越過周金儒半個身位,向前走去,用身份識別卡打開了電梯,兩人保持著沉默,一直到了甲板上都沒有任何交流。
羅德島是一艘陸行船,也叫做移動城市,為了躲避泰拉世界的各種天災,很少在一個地方停留太長時間。
站在甲板上,周金儒向深沉的天空看去,他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里都讓肺部感到略微不適。
“我離開了有多久?”
這是周金儒一直不明白的問題,他從棄坑到現在不足一年,但從安賽爾的口中卻得知已經過去了一年半。
阿米婭的手指輕輕的拉著他的衣角:“十八個月零四天。”
“那還有時間。”周金儒點點頭,“我不知道以前的同伴還能不能認可我,我想試試把他們重新召集起來。”
他的目光落在阿米婭的身上,又穿過了小小的身影,最終凝聚在視界里的那行“留言一”上。
活下去:在泰拉世界里,源石塵埃遍布于每一個角落,大氣層,地面,淺層地殼,以及深海,它們無處不在,它們重構世界,它們摧毀世界。
泰拉世界不是一個安穩的,可以用來渡過下半生的和平世界,這一點在大學宿舍里就討論過,周金儒十分認同。
手指輕輕點在空氣里,這個在阿米婭看來有些奇怪的動作,周金儒的視界里彈出了一行說明。
擬態:二階探索者固有技能,適用于任何世界的超凡能力,現已生效。
源石技藝(擬態):你已經獲得全新的源石技藝,請在安全的環境下嘗試激活。
自從來到甲板上,總有種被注視著的感覺,周金儒若有所感,抬起頭,高空中,一名白色長發的紅瞳少女正注視著他,夜風撩起她的頭發,神秘而浪漫,這應該是一個漫畫或小說中才有男女主角相遇的完美畫面。
假如她沒有被吊在旗桿上的話。
大概。
“……醫務室的監控錄像底盤就在這里,還有相關的醫療報告都已經做了封存,設計的幾名醫療干員也簽署了保密協議。”
辦公桌后的凱爾希仔細的看著手中的一份文件,纖細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聽著對方的報告,食指停在了半空,清冷的聲音回蕩在辦公室里:“將第四監控室的備份錄像抽出來銷毀,不需要留存底盤,相關醫療設備全部格式化處理,按0級步驟進行,天亮之前我要看到書面報告。”
“是。”
白色短發的女子轉身離開,她剛走了兩步,背后又傳來凱爾希的聲音:“天亮以后把她放下來。”
“是。”
關上辦公室的門,女子站在走廊里,伸手抹了一把頭發,胸前掛著的工作證有一張二寸免冠照,冷峻的面容看不到一絲溫情。
“清道夫,B級精英干員。”
直到清道夫離開,凱爾希這才放下手中的文件,伸手拉開抽屜取出一只公文袋,又重新檢閱了一遍文件,當她看到最后一張時,不由的入神了。
“……經檢測,目標體內臟器輪廓清晰,無可見異常陰影,循環系統內無源石顆粒,可以確認為非感染者。”
“什么?!為什么會有這樣的人?!他就像剛剛從培養皿里出來的人造人,一個純粹到極致的人,在這個時代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奇跡!他的血液在排斥源石顆粒,并沒有與其發生結合,這意味著他不可能擁有源石技藝,也意味著源石無法侵蝕他的身體!”
“凱爾希醫生,這是神的造物,我建議保留他的血液樣本,如果可以,我們想取下一點肌肉組織作為研究樣本,他的身體極具研究價值!”——醫療干員華法琳。
“建議駁回。”——凱爾希。
啪嗒。
所有文件都已經封存完畢,凱爾希將檔案袋放進身邊的保險箱內,她看了一眼時間安排表,凌晨三點四十分,接下來還有一場感染者病灶切除手術,手術難度相當大,病情也十分危急,必須立即著手進行搶救。
凱爾希抿著嘴唇,目光從手表上挪開,沒時間休息了,不過也無所謂了。
……
周金儒的一覺睡的很安穩,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他伸手在床頭摸了半天,始終沒有摸到印象中放在床頭柜的鬧鐘,睜開眼,他才意識到自己在羅德島,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夢。
套上大衣走出房間,來到中樞大廳,此時大廳里只有阿米婭在看文件,她第一時間發現了周金儒。
“博士,還睡得安穩嗎?”
周金儒點點頭,按照阿米婭的意思,原本羅德島是有屬于他的辦公室和起居室,但自從他消失以后,辦公室就變成了雜物間,起居室也廢棄不用了,現在需要重新整備,于是乎,他就只能睡中樞大廳里臨時的休息室了,另一個選擇是睡醫務室。
鑒于現在晚上都是安賽爾在醫務室值班,周金儒直接選擇睡臨時休息室,他不想看到安賽爾分享食物時可憐兮兮的樣子,阿米婭對此持懷疑態度。
吃著阿米婭從食堂帶回來的早餐,周金儒低頭看著她手里的文件,文字他倒也能看得懂:“這是訂單?哥倫比亞開拓兵團的針劑訂單,需求量很大嘛。”
當初游戲里只有兩種訂單,一是赤金換龍門幣,二是固源巖換合成玉,沒聽說過針劑類型的訂單內容,但這很符合羅德島的是一家醫藥公司的設定。
“博士,哥倫比亞的藥物訂購是一筆很大且穩定的訂單,凱爾希醫生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爭取來的,這一年以來需求量還在不斷上升,照這樣下去,我們需要提高產能。”
阿米婭眨著眼睛:“博士處理這些事情還是太困難了,你如果沒事的話,可以去其他地方轉一轉,很多干員看到你都會很高興吧。”
快成吉祥物了。
周金儒不再打擾阿米婭處理公務,走出中樞大廳,他心中想著,從游戲設定上看,阿米婭這時候才十五歲,不知道為何,他心中的罪惡感又充滿了罪惡感。
站在走廊里茫然的看著指示圖,周金儒最后還是轉到了醫務室門口,他要去其他地方,那非得迷路不可,走到門口時,不曾想被一名急匆匆出門的少女撞了個滿懷。
“對不起對不起,借過一下。”
少女匆忙中鞠躬道歉,逃跑一樣的跑離了醫務室,甚至都沒有抬頭看一眼撞到的是誰。
“哈默妮!你回來!”
這時,從醫務室里走出來一位粉色頭發的少女,當她看到站在門前周金儒時,流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仿佛想起了什么卡片的回憶,又轉變為了驚慌,連毛茸茸的耳朵都耷拉下來:“博、博士,您來了,今天是我值班。”
我又不是洪水猛獸。
周金儒看著少女的別在衣領上的身份卡:
“B級精英干員,醫療組末藥。”
他抓著頭發:“我就來看看,隨便看看。”
末藥似乎誤會了什么,急忙道:“博士,您能回來,大家都很高興,還有,剛才哈默妮不小心撞到您了,我替她向您道歉,對不起。”
面對少女的恭敬,周金儒在心中嘆了口氣,阿米婭說過自己曾經對末藥做過很過分的事情,本來就不多的信賴都掉到底了,她對博士的害怕要遠大于尊敬,看來要刷一刷信賴,當初抽倒末藥后就沒用過,最多加工站當過幾次工具人。
末藥這個代號便是凱爾希醫生取的,她對所有干員都有一種無差別的愛護,周金儒確認自己如果做了什么非常過分的事情,大概率也會被掛到甲板的艦旗上,欣賞第二天初升的朝陽和清爽的晨風。
一想到這里,周金儒干咳了幾聲,迅速在腦海里組織起幾套方案,開口道:“末藥醫生,我想來看看醫務室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你知道的,我剛剛回來,對于羅德島的一切都很陌生,需要重新熟悉一下,希望你能幫助我。”
Good!
周金儒在心底給自己點了個贊,將姿態放得很低,而且末藥這樣弱氣的女孩不太擅長拒絕別人,面對尋求幫助的博士,肯定不會表現出冷漠的態度,這樣一來就完成了破冰的第一步。
末藥有些為難,弄不清面前的屑博士到底在想干什么,屑博士是干員們之間流傳甚廣的稱呼,就連凱爾希醫生也沒有出面禁止,當然,當著博士的面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
她遲疑道:“博士,稍后我會去艦船的下層查房,您愿意一起嗎?”
周金儒想都沒想就應承下來,一切都朝著他預料的方向前進,他坐在門口等了一陣,將門板后面的排班表來回看了幾遍,弄明白了為什么目前為止只看到三名醫療組干員,因為更多的干員在下層照顧意外感染的病人。
這時,末藥從里面走了出來,她穿上了一件白大褂,并且遞給周金儒一件。
周金儒沒有伸手去接:“我又不是醫療組的干員,就不用穿這些了吧。”
順便看了一眼理智數值,已經溢出了,真心疼,找不到消耗理智的辦法,心里難受,感覺虧了一個億。
“如果不穿醫生的制服,那就不能進入下層,博士的身份很特殊,最好注意自身的安全。”
末藥難得擺出了強硬的態度,周金儒從善如流,順手抓起白大褂披在身上,正好合身,他記得羅德島的醫療組并沒有像他這樣身高的干員。
“一年多不見,博士的身材還是跟以前一個樣呢。”
末藥走到周金儒的面前,伸手抹平了衣服上的褶皺,十分滿意他的賣相。
“哦,哦,這原來就是我的衣服,以前我也穿過,我忘了。”
周金儒應付了兩句,在他所見過的羅德島干員的影響中,他就是一年多前阿米婭等人從切城扒出來的老冰棍,不管是樣貌還是體態,甚至是一些相當隱私的資料都能嚴絲合縫的對接,簡直不可思議。
他當然不會將這些說出來,秘密只能深藏在心底,要是直截了當的說以前你們都是游戲里的制片人老婆,大概會被打,不,肯定會被打的。
兩人一前一后的走著,末藥用腳踩了踩兩旁邊的傳送帶,嘆息道:“以前可以用傳送帶,節省了大量的時間,但現在只能靠雙腿走了,博士你要是能早點回來,大家也許就不會分離了。”
周金儒在抽卡上氪金遠超宿舍里的另外三個人,他除了沒有證明自己是歐洲人的火神和因陀羅,夏活之前的干員基本都湊齊了,當然,潛能是肯定沒有全的,他的生活費還沒有闊綽到直接砸破蛋池。
失去了博士的羅德島一開始還能按照原本的軌跡運行,不論是搜集資源還是一些小型戰斗都可以應付過去,真正導致一拍兩散的原因還是因為島內始終都是充斥著一股壓抑的氣氛,有些干員干脆扔下原本的工作,外出去尋找博士的下落,畢竟一個大活人,不可能憑空消失了,甚至有人說出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這樣的話,島內的平衡從失調逐漸演變為崩潰。
就在一天的晚上,艾雅法拉獨自離開了,她是第一個這么做的人,很快第二個白金,第三個紅豆,然后更多的干員脫離羅德島。
阿米婭的勸說毫無成效,只能任由他們離去,有人還會留下聯系方式,更多的什么都沒有留下。
這其中,凱爾希醫生始終沒有出面,就像一個局外人看著一切的發生。
末藥打開干員專用電梯,仰起臉看著博士:“如果博士你想找到一些以前的同伴,我這里保存了部分聯系方式,都可以交給你,但我不能保證這些聯系方式還有效,畢竟他們很多人都沒有回來過。”
干員的離開,究竟是人渣博士的無情,還是凱爾希醫生的不挽留……
周金儒揉著臉,心里想難道自己以前氪金抽卡都白抽了么,干員信賴度降低到0,博士就失去了這些干員,可這些內容都是某個被玩家冠以“策劃”之名的大佬假設的內容,其中還有一個大前提是游戲開啟姻緣一線牽系統。
難道他還真能拿著戒指去求婚?
“德克薩斯嫁給我吧,我愛你!”
“啊噗嚕派,噠噠噠噠。”
過載模式一梭子過來,博士被打成篩子,或者被做成拉普蘭德千層餅,那畫面太美了。
叮。
隨著一聲清脆的響聲,電梯門開了,一股嘈雜的聲音涌了過來,羅德島的下層就跟菜市場一樣熱鬧,叫喊聲,哭聲,還有頭頂擴聲器里呼叫聲連成一片。
周金儒仿佛置身于春秋季節交替時的醫院里,著涼感冒咳嗽的病人擠在醫院的掛水區,醫生護士前后腳不點地的來回奔走,手推車上載滿了藥水針劑。
“怎么了?”
他問向身邊的末藥,末藥一臉嚴肅:“沒有聽說附近發生需要緊急避讓的天災,可能只是一次偶發微型地質災害,我沒有接到需要支援的通知,這里可以交給同伴,他們能處理好,我們先去查房。”
她匆忙的從值班室里拿出預先準備的材料,帶著周金儒往住院區走,走到半路,卻發現周金儒停在了原地發愣。
“博士?”末藥喊道。
“哦,沒事。”
周金儒應了一聲,他看著理智掉了一點,變成了119點。
他剛剛聽到一些很不自然的音調,也有可能是聽岔了。
跟在末藥后邊走進一間病房,四名菲林族的少年少女圍坐在一起,一看有末藥進來,后面還有一名陌生的男性,七嘴八舌的嚷嚷起來:
“末藥姐姐我不想吃藥,太苦了。”
“他是誰?”
“你問那么多干嘛,也許是男朋友吧。”
“阿藥居然有男朋友,我失戀了,嗚嗚嗚。”
……
說是少年少女也不對,不過是些蘿莉正太。
末藥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的盯著這四名菲林族的孩子,散發出一種周金儒只在高中大齡未婚女班主任的身上見過的強大氣息,頓時整個病房里噤若寒蟬,四條尾巴耷拉在地板上,連尖尖的耳朵也垂了下去。
很強大,這大概就是強者的氣息吧。
末藥從大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瓶藥,每個人分發了一顆絳紫色的藥丸,并且盯著他們和著水吞下去。
“誒,有點甜。”
其中一名蘿莉低聲說道。
“你不懂啦,都是假的,肯定是外面包了一層糖衣,其實是很苦的,我爸爸以前在藥廠里上班,他說過藥都是苦的。”
菲林族小男孩奶聲奶氣的反駁著同伴的話。
周金儒站在門口,看著末藥仔細的檢查,他聽見那名嚷嚷著自己失戀的小男孩低聲說道:“阿藥,等我長大……哎喲,好疼。”
末藥一記手刀輕輕落在他的頭頂:“亂講話,記得按時吃藥,不要到處亂跑。”
小男孩眼淚汪汪的抱著腦袋,不滿道:“我會好好吃藥啦。”
他看向周金儒,小臉上敵意十足。
出了病房,末藥長長出了一口氣:“這些孩子太小了,他們還對感染者沒什么概念。”
“醫者仁心,醫生都很辛苦的。”
“博士你現在真會說話,跟以前完全不一樣,等這些孩子的病情穩定后,附近的感染者收容中心會接納他們,倒不用太擔心生存問題。”
周金儒沒有接話,就著一會兒功夫,他的理智已經下降了4點。
羅德島的博士,最缺的就是理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