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墨念走到了小區門口的公交站,周圍沒什么人,她才收起笑容,站在陰涼的位置等車。
夏天的江城被稱作火爐,即便是早上,空氣中仍隱約浮動著燥意。
墨念站了一會,盡管表情看不出什么變化,呼吸卻比起之前急促了些,她動作利落的從包里拿出那瓶她準備好的冰水,擰開喝下。
這熟練的模樣,似乎對自己的現狀早有預料。
公交車很快來了,墨念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吹著空調,她的呼吸慢慢平穩。
一個多小時后。
墨念出了地鐵,抬頭就看到建筑群中,那棟拔地而起,高達兩百八十米,被分割為六十層,顯得有些鶴立雞群的寫字樓。
那便是世紀集團的總部。
離地鐵口不遠,步行三分鐘就到了。
世紀集團,就是她今天要面試的公司。
在江城,不會有人沒聽過世紀集團的大名。
全球五百強中位列上游,涉及到的產業包括不限于電子、金融、娛樂……
如同商業巨獸一般的存在,江城人的驕傲!
墨念收回視線,低頭拿出手機,看了眼上面顯示的時鐘——
八點二十五分。
提前了半個多小時,現在去的話,會不會太早了些?
墨念思考要不要在這附近找個咖啡廳坐一會,消磨一下時間。
“啊!”
忽然,背后響起人群的驚叫聲。
除此之外,剎車聲、車鳴喇叭聲交織不絕,十分混亂。
墨念下意識扭頭朝斜后方的馬路看去。
這時,就見一輛黑色的商務車,仿佛失控了一般,朝著她這個方向沖了過來!
如果是一般人,此刻大概要嚇得尖叫,雙腿打顫不知如何反應。
墨念卻仍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她冷靜的看著那輛沖來的車,仿佛對那架到她脖子上的死神鐮刀半點感覺都沒有,似繚繞薄霧的眼瞳中,倒映著司機驚恐的臉。
下一刻,墨念忽的迅速倒退了幾步,拉開距離,脫離被車子沖撞的范圍!
“躲開!”
不知是錯覺還是什么,墨念在閃避的瞬間,聽到了一個男人的呼喊。
墨念退至安全距離,環顧四周,卻沒有發現類似的人物。
是幻聽嗎?
“轟!”
一聲巨響,將墨念的注意力拉到另一邊。
視線一轉,墨念看到那輛失控的車子撞到了人行道的樹干上,生生停住了。
看外觀,車子的損害不算嚴重,安全氣囊也彈了出來,里面的人應該平安無事。
墨念在第一時間判斷出車禍的結果,確認車主沒有大礙后,轉身就要離開車禍現場。
她待會還要面試,如果交警趕來,她被當成目擊者詢問,肯定會浪費時間,錯過面試就不好了。
“啪嗒。”
“咳咳……”
就在墨念欲要轉身之際,車子的后車門從里打開,一個頎長的身影歪倒坐在后座,似乎因為沖撞力,身體不適,他解開安全帶,抬手掩在嘴邊,輕咳了幾聲。
聽到這有些熟悉的聲音,墨念忽然收回朝另一邊邁出的腳,繼而朝那輛黑色商務車走去,停在了半開的后車門前。
她微微彎腰,看向車內,啟唇,用沒什么波動的語氣問道:“剛剛,是你在和我說話?”
車內,男人微微一怔,被這有些獨特的聲線,以及突兀的話語吸引,他下意識朝車外看去,對上一雙氤氳著霧氣的桃花眸。
好看……
不對。
男人有那么一瞬間,被這雙眼眸給迷惑,但他很快清醒過來,他并不認識這個站在車門前的女人。
剛剛經歷了一場差點要了自己性命的陰謀的他,對突然出現的陌生人,抱著極大的警惕。
“你是誰?”他的聲音微冷。
然而,對方好似沒聽到他的話,只是直直盯著他看,最開始毫無波動的眼瞳,忽然微微顫動,像是遇見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啪。”
接著,那女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男人詫異。
“你……”
女人卻用更詫異的語氣開口了,“很特別。”
話音落下,女人做了一個讓男人怎么也想不到的動作——
她將男人一把從車里拉了出來,擁入懷中!
什么?!
被陌生又溫暖的氣息包圍,男人僵直了身體,瞳孔微縮——
這女人是……
怎么回事?!
“撲通。”
“撲通。”
“撲通。”
心跳聲,就好像雷鼓一般,在耳邊轟鳴作響。
在眼前這個陌生男人朝自己看來的那瞬間之前,墨念都快忘了,所謂的“心跳加速”,到底是什么感覺。
盡管以前曾體會過。
但那已經是十四年前,她很小的時候。
十四年前,那場手術過后,她便不知情緒波動為何物了。
直至此刻。
車內那個看起來狀態不太好的男人,扭頭朝她看來,眉頭微皺,泛著冰涼之意的眼瞳,透著絲絲疏離警惕——
如果換成一般人,大概會被這不善的眼神嚇退。
墨念卻沒有絲毫害怕的感覺。
正相反的是,在看到這男人的瞬間,她腦海中滋生出一個任憑她如何壓制都無法停止的念頭——
她想……
觸碰眼前這個男人。
這……
怎么可能?
十四年前,她因火災受傷,做了搶救手術。
因為手術留下的后遺癥,導致她喪失了感知情緒的能力。
連醫生都說,自然恢復的可能性等于零,平時的她,即便是有情緒波動,也很小很小,小到她自己都無法察覺。
如果不進行腦部手術治療,她這輩子都會作為一個沒有感情的木頭人生活下去。
可現在,她卻明顯感覺到了自己的情緒波動,這簡直是……
不可思議!
“你是誰?”
男人微冷的聲音從耳旁響起,將墨念混亂的思維瞬間拉了回來,卻將她拉入另一個深淵——
僅僅是看著這個男人,墨念就有些難以控制自己想要觸碰他的念頭,聽到男人的聲音,她就更想……
“啪。”
無法抑制的,墨念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十四年來,她第一次遇到如此反常的情況,她不想錯過。
“你干什么?”
男人似乎因為她不符常理的行為被驚到了。
“你……”
墨念的表情雖沒有太大波動,可內心卻翻涌著比男人驚訝數百倍的情緒波動,她緊緊盯著這個陌生的男人,忍不住道:“很特別。”
說完,她一把將男人從車里拉了出來,擁入懷中。
男人身上有一股很好聞的味道,不是香水,也不是什么沐浴露的味道,更像是男人本身的味道,也極為符合他給人的印象與氣質——
是一種類似薄荷般清冽的味道。
墨念將他抱緊后,鼻尖縈繞著這股好聞的味道,她愈發不想松手了。
“唰!”
可下一秒,男人從她懷里滑落,像是無法控制自己身體一般,朝地上跌去!
墨念眼疾手快的將男人扶住,男人全部的重量都壓到了她的身上,她察覺到了一樣,視線不由得朝男人的雙腿看去——
那足以其他男人,甚至女人嫉妒的修長筆直的雙腿,仿佛沒有力氣一般,微微彎曲著。
很顯然,男人的雙腿似乎無法站立。
更直白一點的說,這個男人,是一個雙腿殘廢的殘疾人。
“你在看什么?!”
夾雜一絲慍色的聲音從耳旁響起。
墨念微微轉頭,對上一雙離自己極近的深邃墨瞳,浮動著不加掩飾的冷意,她甚至能感覺到男人因為心情不悅而急促的微熱氣息噴灑在自己的臉頰上。
生氣了?
為什么?
墨念不解,接著回答道:“看你。”
男人聞言一頓,不知怎么覺得有些臉熱。
很快,他又冷靜下來,看著墨念毫無波動的表情,意識到墨念并非是在用什么小手段勾引他,這模樣……
更像是在嘲笑他!
笑他是個雙腿殘廢的瘸子么?
男人想通這些,怒極反笑,剛要開口說什么,抱著他的墨念忽然矮身,他下意識摟緊了墨念的脖子,如果松手,他說不定會狼狽地摔倒在地。
等等,他為什么會這樣選擇?
男人思緒一頓。
面對一個譏笑他的女人,就算是狼狽摔倒又怎么樣?
總比親近這個女人要好!
男人覺得自己的反應十分反常,他想要松開墨念。
“唰。”
可下一秒,男人感覺身體一輕,他很快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么,微微瞪大了眼睛——
他竟然被這個女人抱了起來!
還是……
用公主抱的方式?!
因為太過驚訝,男人都忘了剛剛他還在生墨念的氣,臉上只剩錯愕。
“這樣……就沒問題了。”
墨念的聲音從男人耳邊響起。
他回過神,看向墨念——
仍是一張沒有表情的臉。
心中的錯愕褪去,只剩一片冷意。
男人周身縈繞淡淡涼意。
若是熟悉他的人便會明白,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安靜。
他瞇起眼,緊緊盯著墨念,這個女人……
羞辱他一次還嫌不夠,現在又第二次羞辱他?
故意用這種姿勢抱他,側面提醒他,他是個必須得公主抱,才不會出事的瘸子嗎?
“……放手。”
男人面無表情的說道,語氣不帶絲毫感情,仿佛一塊冰,冷得讓人打顫。
“不行。”墨念搖頭,她還是頭一次遇到能夠引起她情緒波動的人,越是靠近,她越能感覺到自己的情緒起伏。
十四年都未曾嘗試過的陌生體驗,讓她感覺很新奇。
而且,這個男人雙腿無法站立,她不能放手。
“你會摔倒的。”
墨念對男人說道:“我不要。”
明明是關心的話語,可被墨念用沒什么情緒的語氣說出口,落入男人耳中,更像諷刺他是個站都站不起來的瘸子。
男人眉尾微微一顫,盯著墨念的眼神愈發冰冷,他重復道:“放手!”
“不要。”墨念再次拒絕男人,她不想看到男人受傷的模樣——
她的心是這么告訴她的。
盡管事情還沒發生,可墨念卻有一種預感,如果男人真從她懷里跌倒在地,受了傷,她一定會非常、非常的難受。
想到這里,墨念用更大的力氣抱緊了男人,因此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你——”
男人的呼吸有些急促,這個女人是打定主意羞辱了他嗎?!
緊緊盯著墨念的臉,男人確信自己沒見過這個女人,明明是陌生人,為什么要這么針對他?
是在他不知情的時候結仇的嗎?
“去人少一點的地方說話吧。”
這時,墨念掃了眼四周,發現有不少圍觀的路人,她雖然不介意外人的目光,但朋友教導過她,大部分人是不想惹人注目的。
還有就是……
她想和男人獨處。
更不想懷里的這個男人,被太多人看。
墨念也不知道,這種心情叫什么。
“站住!”
在墨念抬腳的前一秒,男人低喝,阻止了她,用略帶威脅的聲音道:“你敢帶我離開這兒,我保證接下來你將會以綁架罪被逮捕!”
綁架?
墨念的動作一頓,她先前確實有過想把男人帶回家的念頭,一時間都忘了這是違法的行為。
停住離開的腳步,她低頭,對懷中的男人輕聲說道:“謝謝。”
男人不由得一愣:“什么?”
“謝謝你阻止了我,差點就犯了大錯。”
墨念一本正經的說道:“我剛剛……確實想把你帶走。”
男人:“……”
這女人……
果然跟他有仇!
盡管還是記不起自己是在哪里見過墨念,男人在心里卻確信了自己與墨念有仇的事實。
如果沒仇,墨念怎么會三番兩次的羞辱自己后,還想要綁架自己?!
真是……
令人生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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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是一章兩千字,所以更新字數跟以前沒什么差別,只是章節數目不同而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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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墨念再次開口。
“你會不知道我的名字?”男人冷笑一聲,一個與他有仇,專門找茬的女人,會不認識他?
就算要演戲,至少也給他敬業一點吧?
漏洞百出的劇本,拙劣的演技,簡直不堪入目!
“我們見過?”
墨念感覺男人的話意有所指,認真想了想,“可我不記得你了。”
男人:“……”別說的好像我認識你,而你不認識我一樣!
這是間接嘲諷他自作多情嗎?
男人短促的吸了口氣,冷眼瞧著墨念:“我們沒見過,即便見過,我也不會記得你。”
“哦。”墨念隨口應道,的確,她參加聚會時,喜歡待在沒人的角落,不被記住也很正常。
看到墨念不以為然的樣子,男人總覺得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有力沒處使。
“所以……”
墨念感覺跑題了,又一次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沒有理由告訴你我的名字。”男人面無表情的說道,在他看來,墨念是認識自己的,只是在裝傻!
“告訴我你名字的理由?”
墨念想也沒想,脫口而出:“因為我想認識你,我想了解你。”
她認真的看著男人,直視男人冰冷的雙瞳,沒有半點退卻,盡管仍是平常那副沒什么表情的樣子,卻散發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認真氣息。
墨念將自己心里所想的話說了出來:“因為你于我而言,是非常……特別的存在。”
十四年前做完手術后,她保住了性命,也失去了感知情緒的能力。
眼前這個男人,是唯一一個讓她出現情感波動的人。
墨念并沒有夸大,這個男人對她來說,意義非凡,的確是非常特別的存在。
“你——”
聽到墨念這不加掩飾的“告白”,男人張了張口,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面上只剩錯愕。
他還真沒見過……
這樣厚臉皮的女人!
一開始明里暗里嘲諷他是瘸子,拼命拉仇恨,接著峰回路轉向自己表白,說什么自己是她心中特別的存在?
“……別講笑話了。”
男人忍不住冷笑一聲,盯著墨念,深邃的眼瞳中,倒映出一張沒有表情的面容,他用帶著些許刻薄的語氣嘲諷道:“在裝作喜歡我之前,你先照面鏡子練練演技吧!瞧瞧你這張臉,聽聽你的語氣!”
從頭到尾沒有表露出絲毫害羞或熱切的臉,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語氣……
告白?
男人只覺得自己聽了個冷笑話。
“我……”墨念反應過來,是自己的表現讓男人誤會了,剛要解釋什么,男人卻已經不耐煩了。
“還不松手?!”
男人感覺自己的耐心已經被消耗殆盡了,大概是車禍余震使他頭暈,頭腦不清醒了,他才會陪這種無聊又虛偽的女人浪費了這么多時間。
“不行。”墨念果斷拒絕了男人,她并不想男人從她懷里摔下去受傷。
男人擰緊眉頭,冷聲道:“不想進監獄的話,就給我松手!”
墨念用一秒的時間回顧了自己從剛才到現在做的事,得出結論:“我并沒有犯下要進監獄的罪行。”
男人:“……”
這女人到底是什么腦回路,才能做出這樣的回應?
“讓一個人進監獄,有很多種方法。”男人語氣森寒。
墨念聞言,微微一默,繼而認真對男人說道:“你不要成為那樣的壞人。”
男人:“……”
不行,他沒法跟這女人溝通,他們的思維根本就不在一個世界。
他的威脅還不夠明顯嗎?
這女人就不能害怕一下嗎?
不害怕就算了,為什么反倒還來關心他了?
就在場面僵持之際,一道如沐春風的聲音響起:“這位小姐,可以將您懷里的先生放下嗎?”
聽到這聲音,男人的臉色緩和了些,他瞥了眼墨念,終于可以擺脫這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女人了。
墨念聞聲抬頭,就見一名穿著深灰色西服,年紀自己相仿的年輕男子,不知何時來到了前方,手里還推著一個輪椅。
他給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那張似狐貍般瞇眼笑的白凈臉龐,金絲邊眼鏡下的雙瞳凝視著墨念。
墨念敏銳察覺到,來人盡管是笑瞇瞇和善的模樣,視線卻是警惕的,不知在防備什么。
看到這樣的眼神,墨念很快反應過來,連忙露出一個笑臉——
先前遇上懷中的男人后,她一時間都忘記了偽裝。
在其他人眼里看來,她面無表情的模樣,恐怕很嚇人吧?
“這位小姐?”
見墨念沒有動作,反而對著自己笑,年輕男子愣了愣。
墨念懷中的男人也是一怔,隨即皺起眉頭——
這個女人,對自己面無表情,說話刻薄,對別人倒是和顏悅色,還笑得這么燦爛!
“可以把您懷中的先生放下來么?”
年輕男子推著輪椅又靠近了一些,提醒墨念。
墨念聞言,下意識將懷中的男人又抱緊了一些。
她不想把這個男人交給別人。
年輕男子看到墨念這小雞護食般的動作,面色變得古怪,他若有所思,接著道:“這位小姐,請不要做令我方困擾的事,我們總裁并不是您的所有物。”
聽到這話,墨念看了看懷里面色冰寒的男人,又看了看那個推著輪椅的男子,猶豫幾番后,終于將懷里的男人放到了輪椅上。
明明得到了自由,男人卻只覺氣悶——
他先前幾次威脅墨念把自己放下來,墨念都拒絕了!
別人一開口,墨念就放他下來了。
這是幾個意思?
“感謝。”
年輕男子對墨念微微一笑,接著就要推著男人離開。
這時,墨念跟了過來,她還沒問到男人的名字,也沒有聯系方式,她還想再見這個男人,她——
“白助理,報警。”
忽然,一個冰冷的聲音,打斷了墨念的思緒。
墨念腳步一頓,就見背對她坐在輪椅上的男人,微微側臉,皺眉掃了她一眼。
盡管在十四年前就失去了感情,無論是他人的,還是自己的感情,都難以察覺,墨念卻在這十四年里,學會了如何通過他人的表情,分析他人的感情。
此刻,男人的表情,她看得出來——
是厭惡。
對她。
墨念停下了腳步,盡管臉上還是不變的笑容,身體動作卻與這笑容十分不搭配——
她抬起右手,食指輕輕掃過臉頰。
男人見此,微微一頓,繼而扭過頭,不再看墨念。
他的聲音傳入墨念耳中——
“走。”
被稱作“白助理”的男子聞言,將拿出的手機收回口袋,對男人恭敬道:“是,總裁。”
說完,白助理推著男人離開。
白助理推著輪椅走到馬路邊。
這時,交警大隊也趕來現場處理事故,剛要找白助理與男人談話,不知從哪里躥出兩個穿著黑西服的高大男人,截下了話茬。
趁著這個空隙,白助理與男人進了一輛似乎是安排好停在路邊的車里,離開了現場。
墨念目送載著男人的車子遠去,直至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
她抬手放到自己的心口位置。
從男人離開她視線的那一刻開始,時隔十四年因為“感情”而加速跳動的心臟,瞬間平靜了。
墨念垂眸,偽裝的笑容褪去,恢復那沒有表情的模樣。
周圍看戲的人,早在男人被秘書推走時就散了,所以沒人發現墨念的異樣。
墨念站了一會,忽然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機點開屏幕——
八點五十。
離面試時間只剩十分鐘了。
墨念立刻收回手機,加快腳步前往世紀總部大樓。
……
在面試開始的三分鐘前,墨念趕到了位于十九樓的面試室。
除她以外,還有七個應聘者。
世紀集團每次招聘,無論哪個職位,都會被擠破頭,一個職位七八個人競爭并不算罕見。
墨念剛等了一個多小時,其他七人已經應聘完畢,面試室那邊才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來到門邊,墨念確認臉上仍保持正常人的笑容后,她抬手敲了敲門。
在聽到門內響起“請進”的男聲后,墨念推門而入。
面試室內,主面試官坐在長桌后,主面試官是一名看起來三十出頭,發際線令人擔憂的干練男性。
在長桌另一邊隔著約三米的位置,放著一把無靠背的圓椅。
墨念走到圓椅邊,對兩人禮貌的打過招呼后,坐到了圓椅上。
作為主面試官的男人沒有廢話,直接開始提問。
墨念從容回答了主面試官丟來一個又一個的難題。
十五分鐘后。
主面試官停下發問,臉上的笑容明顯比之前禮節性的微笑真誠多了,他道:“最后一個問題,墨念小姐,請問你為什么要選擇我們世紀集團呢?”
墨念想都沒想,用認真且真誠的語氣說道:“因為世紀集團給出的工資待遇最高。”
主面試官:“……”
面試室內詭異的沉默了兩秒。
“還、還真是誠實的回答呢,哈哈……”主面試官啞然失笑。
比起那些“我十分喜歡世紀集團的公司文化,想在這里發光發熱做貢獻……”之類常見的回答,墨念簡直是清流中的一股泥石流。
不過,這也不算什么缺點。
先前,墨念在專業問題上的回答,讓主面試官非常滿意。
今天應聘的八人中,墨念是唯一一個游刃有余應付他的人。
尤其是那從頭到尾淡淡笑著不曾有過一絲一毫變化的表情,他最是滿意。
其他應聘的七人,或多或少在問答過程中,因為問題過于刁鉆,而變換表情,暴露社會經驗不足的缺點。
像墨念這樣,保持表情不變,讓他無法猜透的,還是第一個。
“墨念小姐,今天的面試已結束,您可以回去等待結果了。”
主面試官沒有思考太久,他對墨念笑了笑,說道:“最終結果會以短信的方式通知,請您在最近三天留意一下信息。”
“好的,謝謝。”
墨念站起身,雙手交疊在身前,對主面試官微微鞠躬,接著離開了面試室。
她沒有在世紀集團大樓多做逗留,進入電梯,摁下了1樓按鈕。
很快,電梯到達一樓。
墨念走出電梯,轉身就朝左拐,離開了電梯所在的走廊。
在墨念剛出電梯的瞬間,恰好有一行人已經路過了她出來的電梯門口,她與人群末端擦身而過,隨意瞥了一眼。
是一群穿著黑色西服的高大男人,看那帶著墨鏡、耳麥的嚴肅模樣,似乎是保鏢,這群人的前端簇擁著某一人。
墨念的角度卻看不到那個人,她也不好奇。
接下來她還得回家完成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路人身上。
她收回視線,拐彎離開。
“啪嗒。”
這時候,那群保鏢換了個位置站立,似乎是前方的人折身,保鏢們跟著那人動作,保持站在那人身后的方位。
終于,那個被保鏢們圍繞,看不到模樣的人,露出了他的真容。
那是坐在輪椅上的青年男子,一眼朝他看去的時候,第一時間只會忽略輪椅,無意識被他那張受神明過分偏愛的俊朗臉龐,透著淡淡病態蒼白的肌膚,劍鋒般鋒利的眉,雙瞳如星,似流轉冷冽的光,略長的眼尾微垂,似笑非笑一般,給人一種對萬事游刃有余的慵懶之感。
忽然,那雙瀲滟著清冷星光的眼瞳一轉,掃向走道另一邊,盯著拐角的位置,那兒恰好有一片黑色衣角閃過,似乎有人恰好離開。
“總裁?”
他身后,一名戴著金絲眼鏡,笑面如狐的年輕男人察覺到他的視線,跟著看了過去,卻什么也沒看到。
“沒什么。”
被稱作“總裁”的青年男子收回視線,眉頭微皺,他壓下心中那莫名的感覺,淡淡道:“我看錯了。”
應該是看錯了……吧?
如若不然,“那個女人”,又怎么會出現在他的公司里?
他身后,年輕男人不再多問。
恰好此時,電梯門開啟,年輕男人推著青年男子走進電梯,保鏢隊伍中,最前方的兩人也跟了進來,嚴密防守。
“白助理。”
電梯門剛關閉,青年男子想到了什么一般,隨口問道:“新秘書招聘的事進度怎么樣了?”
被稱作“白助理”的青年男人立刻回答道:“已經交給王秘書了,今天面試,您要親自處理嗎?”
“不必。”
青年男子道:“你去通知王秘書,盡快處理完,明天下午之前,我要看到人。”
白助理了然,最近有兩個大項目并行,秘書室那邊已經忙不過來了。
“是,我會通知王秘書的。”白助理應道。
“別像上次那樣。”
青年男子想到了什么,眉頭一皺,語氣微涼:“招了個腦子里開花的廢物浪費我的時間!”
白助理想到了什么,臉上的笑容淡去幾分,語氣認真:“是,這一點我也會通知王秘書,讓他注意些的。”
快中午一點時,墨念回到了家中。
世紀集團在市中心,她家在較遠的位置,想要去那里,先得坐公交,再轉地鐵,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路途,才能到達。
墨念換好拖鞋,再把包放到沙發上,單獨拿出里面的手機放到餐桌邊緣。
她來不及換衣服,就去從廚房冰箱里拿出了一份昨晚買的便當,放進微波爐里,定時三分鐘。
“叮。”
三分鐘后,微波爐的提示音響起,便當熱好。
墨念將它從微波爐里拿出,拆開包裝,將勺子與筷子擺放到旁邊,一副要開飯的樣子。
接著,她又拿起餐桌上的手機,給便當拍了張照片。
退出相機功能,再點開微信,映入視線的,是備注為“哥哥”的置頂聊天框。
不出意外,聊天框左上角顯示數字“19”,全是哥哥的留言。
點開聊天框,從上到下閱覽信息——
時間,10:30。
哥哥:“快中午了,從補習班下課回去后,路上記得買便當。”
時間,11:20。
哥哥:“回家了?沒有忘記買便當吧?忘記的話,直接叫外賣吧,不要出門了,大中午天太熱,你的身體也受不住。”
時間,11:40。
哥哥:“念念,怎么不回復哥哥的消息?”
時間,11:45
哥哥:“念念,出了什么事嗎?還是補習班拖堂,現在還在路上,沒有看到消息?哥哥很擔心你,看到消息后回復一下。”
……
時間,剛剛。
哥哥:“再過十分鐘,哥哥給你打電話。”
看完消息,墨念將剛才拍下的便當圖片發送,接著打字發送消息:“今天上午去鋼琴補習班,有些不太懂的問題,留下來問了老師,又練習了一會,回來晚了些,才看到信息。”
“嗡嗡。”
下一秒,手機振動,哥哥秒回信息:“現在在家?發條語音。”
“是我,我沒事,不用擔心。”
墨念按下語音發送,接著又打字發消息:“現在是上班時間,哥哥你快去工作吧,等晚上你下班再聊。”
似乎是聽到語音,確認是墨念,而不是其他人,哥哥那邊也安心了,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反復詢問發消息,只是回復:“好。”
接著,便沒了消息,大概是去忙碌正事了。
墨念看著對話框,喃喃:“姑且……算是瞞過去了。”
說著,她將息屏的手機放到一邊,左手拿起勺子,右手拿筷子,剛要吃飯——
“嗡嗡——”
手機鈴聲伴隨震動,打斷了墨念的動作,她微微一頓,視線掃向亮起的手機屏幕,上面顯示來電人:夏臨夕。
想了想,墨念將勺子與筷子放下,拿起手機接通:“喂?”
“你要去上班?!”
墨念話音剛落,手機里響起一個帶著訝異的聲音。
或許是因為太過震驚,手機那邊,夏臨夕發出的音量透過手機差點要刺破墨念的耳膜,“你沒開玩笑吧?!”
墨念將手機拿遠了點,才回答:“嗯。”
頓了頓,墨念又道:“我前天投簡歷時,給你發過消息了。”
“我半個月前就出差去了山里,沒帶私人手機啊!你不是知道嗎?”
夏臨夕發覺跑題,連忙又道:“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要去上班了!為什么?怎么忽然想到要去上班?你哥同意你出去上班了?”
“家里只有哥哥一個人掙錢,存我的手術費,還要負擔我的日常開銷,今年年初,我發現哥哥似乎因為工作操勞過度,一直偷偷吃藥,再這么下去,他或許會走媽媽的老路。”
墨念用平靜的語氣說道:“所以我才想去上班,幫哥哥減輕一點負擔。”
明明是關切的話語,可她的語氣平淡到讓人難以朝那個方向去想,仿佛一個臺詞功底極差的演員,開口就讓人出戲到想扔她香蕉皮。
“所以你哥同意了沒?”夏臨夕敏銳察覺墨念忽略了這個問題。
“……他不知道。”墨念回答。
“你——”
夏臨夕一陣無語,卻也沒法指責墨念,跟墨念認識了十一年,她甚至比墨念的哥哥墨宸還了解墨念,她深知這個好友一旦做下某個決定,就不會輕易更改的性格。
“你怎么騙過你哥的?”
既然沒法改變墨念的決定,夏臨夕也只好跟墨念一起挖坑把墨宸埋了,“用的理由沒有漏洞吧?”
“應該沒有,哥哥升職之后,每次出差至少三個月,回家也待不了半個月,他出差期間,比較好隱瞞,我和補習班的老師說好,把白天上課的時間,調到了周末晚上,讓她配合一下,跟我哥哥說我在早上上課。”
墨念說道:“至于哥哥回家期間,我投簡歷的公司,在與其他人談妥的情況下,可以自由調休,我如果三個月不休息,可以攢出接近半個月的假期,等哥哥回來時,我就將攢下的休假用掉,不會被發現的。”
夏臨夕聽完,沒有發現什么漏洞,便道:“需要我配合的時候,盡管開口。”
“應該不用。”
墨念道:“你的工作已經夠忙了,做明星助理也沒有正常休假,還要配合我的話,也太累了。”
手機那邊,墨念忽然聽到夏臨夕笑了一聲:“念念,進步了啊,居然還會關心人了。”
這話放到正常人身上,大多情況是諷刺。
可如果放到墨念身上,卻是不折不扣的夸獎。
十四年前,因為意外,墨念做完手術后,就失去了正常人的感情波動,也很難感知別人的情緒,只能通過學習,用識別他人面部變化的方法,勉強判斷對方的心情。
在這種情況下,墨念是很難做到“體貼”別人的痛苦的,更別提因為別人的辛苦,去關心別人。
“嗯,最近有看電視劇學習。”
墨念似乎察覺到夏臨夕對自己的擔憂,她說道:“現在,已經很少有人發現我的不正常了。”
手機那邊,夏臨夕聞言,忽的沉默了。
過了一會,夏臨夕開口,聲音比起之前要輕了一些:“念念,你并沒有不正常,你只是與大部分人有些不同而已,這并不算什么,就像有的人學習能力很強,從小到大都是第一,有的人學習能力很弱,從小到大都是下游……”
夏臨夕語氣溫柔:“這兩種人卻都是少數,第一之下,下游之上的中間那部分才是大多數,你只是不同于大多數人,屬于少數人罷了。”
墨念聞言,表情沒什么變化,她用一如往常的語氣平淡應道:“嗯。”
夏臨夕輕嘆一聲,接著又用嚴肅的語氣說道:“你上班的理由,我沒法反對,作為朋友,我只能支持你去上班,但有一點,念念,唯獨這一點你要記住——”
“和公司同事關系再好,也不要讓對方發現你的真實模樣,三年前,你哥為什么不讓你繼續工作的原因,你別忘了。”
說出這句話時,夏臨夕的語氣,帶著些許咬牙切齒的味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