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手托茶盤,低頭凝目步步生蓮。
丞相與司空大人所在的中堂之外,一名中年男子垂手站立,看到李嬤嬤走了過來,問道:“閣下可是李青煙李前輩?”李嬤嬤正視這位男子,抬起頭來。“在金陵第一劍客面前,不敢妄稱前輩。”中年男子笑道:“什么金陵第一劍客,不過是江湖人的抬愛罷了,在李前輩面前可不敢。在下東方木,家師高萬古。久聞當年前輩在幽州一人獨擋回鶻黑林翼十八鐵騎,萬里護送永寧公主遠嫁的事跡至今依然在市井流傳。在下曾聽家師說過,江南柳家不可小覷。”
金陵有丞相任齊丘,身邊僅有一名護衛。
幾年前因為南閩之事,丞相帶著幾名隨從去九華山,在山下救起一名重傷瀕死之人。治好之后這人感念救命之恩,自愿留在任齊丘身邊當了一名護衛。起初毫不起眼,隨著大漢威名日盛,想要任齊丘性命者大有人在,各種暗殺刺殺層出不窮防不勝防。各國前來的死士刺客死傷殆盡,任齊丘始終安然無恙。久而久之,這名丞相身邊的護衛名聲大振,由于這名護衛身配三尺青鋒,被人譽為金陵第一劍客。
沒想到竟是天下第一劍客高萬古的徒弟。
荊楚乃四戰之地,北靠西魏,西臨西蜀,南臨大理,東靠大漢。以一州之地躋身同七國并立。
只因荊楚有天下第一劍客高萬古。
“楚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萬古名。”
江南有柳家,天下四大世家之一,在大漢王朝境內。四大世家威名赫赫,江湖人聽到四大世家的人都退避三舍。江湖爭斗不休,有爭斗的地方就會有死人。往往發生命案之后,就連朝廷官府,對待四大家族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江湖事江湖了。大漢王朝一直和柳家保持著友好的關系,聽說守護皇宮的諸多神秘高手就來自柳家。
高萬古威名赫赫,一人足以媲美當世四大世家之一。
聽到東方木提及永寧公主,李青煙臉色大變。
當年永寧公主遠嫁室韋,途中遭遇各國派出的高手伏擊,幾次險象環生,尤其在幽州城外最為兇險。回鶻為了阻止永寧公主和室韋和親,派出二百黑林翼千里阻擊。送嫁隊伍幾十名護衛好手死光殆盡。就在當時的太長寺少卿周宗與禮部侍郎任齊丘以為身陷絕境的時候,一名毫不起眼的丫鬟突然出手,頃刻間回鶻黑林翼死傷殆盡。丫鬟手持利劍,一人逼退回鶻十八鐵騎。如果沒有這個丫鬟,就沒有后來的大漢丞相任齊丘和司空周宗,永寧公主更會當場香消玉殞。這位公主命運多舛,嫁過去兩年,丈夫就在戰事中死死去。后來,又被丈夫的弟弟納入府中。據有人捎帶回來的消息,永寧公主很不幸福。
李青煙如鯁在喉,目視李府后堂方向。后堂以北,是大漢王朝的北方,有齊,有室韋,有永寧公主。
繁華落盡,往事知多少。
當年若不是永寧公主執意留在室韋,依李青煙的說法,返回大漢比什么好。在幽州境內遇到回鶻的黑林翼刺殺,可見室韋沒有絲毫的誠意。多年過去,永寧公主的遭遇點滴聽聞,更是自責不已。
“世上只有周府的奴婢,柳小姐的丫鬟,沒有李青煙這個名號。”李青煙目光回轉拖著茶盤款款向前,經過中年男子身邊的時候低聲道:“柳家丫鬟向令師問好。”
東方木面帶尊敬,望著李青煙進入中堂。
官場如推磨,此話不假。任丞相推磨功夫尤為深厚,眼看著茶水過了三盞,始終沒有說到正題。周司空見怪不怪,有的沒的咸的淡的一一迎合。心里暗想,看你個老狐貍,又在想什么花招。
說起來兩個人當年還有一番淵源。
永寧公主和親的時候,任丞相當時是朝中掌管禮儀的侍郎,周司空也不是現在的三公之一,而是太長寺少卿。任侍郎是送親正使,周司空是送親副使。正是這兩個人把永寧公主萬里迢迢送到室韋。返回以后,兩個人平步青云深受先帝恩眷,臨終之際更拜二位為托孤大臣。老皇帝這樣安排,不但制造出制衡的局面,同時為兒子留下兩個肱骨重臣。
茶是九華山的巖茶,當世十大名茶之一。水是城郊取的山澗泉水。金陵城依山而立,北臨大江,西依紫金山,氣象萬千,山中泉水甘甜清澈。
“九華山的茶,清爽可口,色澤濯而不俗。好茶!”丞相摸了摸頜下的幾縷胡須贊嘆道。
“這是去年的貢茶,丞相恩眷正濃,想必也分到不少吧?”司空避開任丞相喜好在九華山摘茶的舊聞,特意提到貢茶。
“巖茶雖然好喝,喝久了也就膩歪了,明年有可能喝上西湖龍井了。”老丞相微微一笑,吐露了一點玄機。西湖龍井?吳越國的名茶,難道當今圣上又要開疆擴土?
天下十大名茶,西湖龍井、黃山云霧茶、西楚的雀舌、九華山巖茶、洞庭湖的碧螺春、義陽毛尖、天目白茶、呂劍茶、大理的普洱茶、廬州紅茶、南粵白茶,其中大漢王朝占其二。
西湖龍尤為難得珍貴。
據說正宗的西湖龍井每年產量只有三十多斤。物以稀為貴,西湖龍井名列十大名茶之首。
如果讓外人知道朝堂之上權柄滔天的左丞相和三公之一的司空大人正在品茶論道,恐怕誰也不能相信。
周司空并非好茶之人,也知道西湖龍井是吳越國的特產。據說西湖龍井沖泡之時,有青龍浮于水面,不知是真是假。本來西湖龍井產量就少,被吳越國列為貢茶之后,西湖龍井行市年年看漲,如今市面上假貨泛濫而且價格不菲,真的龍井已經萬金難求。
“西湖龍井雖然好喝,價格也是不斐。如果有人送來,自然最好。如果要掏腰包,恐怕就要心疼了。”
“素聞司空對茶道不甚喜好,難得有此高見。茶乃清濯之物,具君子之風。親手摘取的茶葉最好,甘甜醇厚;花錢買來的茶葉,未免失了幾分顏色。別人送來的茶葉,哪怕是貢茶,先自失去了幾分味道。”老丞相哀嘆道。
“這次可有把握?”既然明白丞相的來意,周司空也不再和尚坐禪互打機鋒。眼前這位丞相素來反對對外開戰。幾年前吞閩之戰,老丞相竟然不合時宜的上表要求降低農桑賦稅,言之“降低賦稅,明面上國庫歲入少了,暗里民富裕了。民富國豈能國不強?更何況降低賦稅的同時,增加商賈的抽利。民富,則市面貿易增加,商賈的抽利足可填補降低賦稅帶來的損失”。朝會之上,這種言論一出,群臣激憤。歲入是一個國家的大事,各種用度、官員俸銀、兵餉都需要用錢,萬一降低賦收歲入減少,豈不是逼著皇帝去討飯吃?當時反對聲音最大的就是兵部夏尚書楊崢。老將軍擔心新政實施之后餉銀不足邊關不穩,氣的朝堂之上揪住老丞相的胡子,菩薩低眉怒目相對。當今圣上明白老丞相的心思。老家伙不想輕起戰事,繞著彎來阻止吞閩之戰。權衡利弊之下,皇帝更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老丞相的新政通過,吞閩的戰略依舊。現在想想,當今皇帝那時真是行了一招險棋,一箭雙雕一舉兩得。
如今來看,老丞相的新政取得了明顯效果。賦稅降低,提高商賈的抽利,不但歲入沒有減少,反而逐年增加更得民心。
“吳越不比南閩。當年南閩皇帝突然駕崩,南閩為了爭奪大位陷于內亂。并非本相一力反對吞閩,而是怕爭奪皇位的兩位皇子聯合起來對抗我朝。國力不足啊,如果再給我五年的時間,老夫一定極力促成此事。”老丞相悠悠道,竟連自稱悄然改變而渾然不覺。
“圣上主意定了?”司空試探的問道。圣上春秋鼎盛極有魄力。一旦下定決心殺氣寒薄,就算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今日皇帝聊起各國風情,對吳越尤為關注。又談及軍備以及詢問國庫,草蛇灰線經緯成面,皇帝有心思了。”任齊丘嘆了口氣。
聽到任齊丘所言,司空放下心來,既然只是推測,說明事情尚未到不能轉圜的地步。老丞相未雨綢繆,自然不是多余的擔心。圣上如果真有此意,倒需要好好謀劃謀劃。只是眼前這位丞相大人,說不定又要去九華山采摘幾天茶葉了。
想通了這些關節,周桐就明白了老師此行的目的,當今皇帝的胃口還真的不小。吳越國雖然只有七州之地,卻是魚米之鄉富饒千里。如果吞了吳越,大漢的國力將達到前所未有的鼎盛局面。不過那時,就要面對其他幾國帶來的壓力,甚至于同時幾條戰線同時應對戰爭。
晉朝一統江北之后一百多年未能南下,完全受縱橫策裹挾。西蜀、西楚、大漢三國聯合對抗晉朝,沿著大江南北,不讓晉朝南下。整個戰國,大江就像一條巨龍。漢為龍頭,西楚為龍身,西蜀為龍尾。就在晉朝國力鼎盛時期,隔著這條巨龍,未能南下一步。
春秋時期,三家分晉。歷史,就是在不斷重復著歷史。晉朝兩位大將面對主少之際,自立為王。晉朝最終分裂成兩個大國:西魏、齊國。
疑惑得以解開,心情放松不少,周桐不知不覺中放慢腳步,最終駐足等候小李子身后趕上。目光及遠,一道綽約身材娉婷的女子身影尾隨小李子身后,眉頭一皺眉心露出深壑。待小李子走近,周桐吩咐道:“小李子,回頭讓柳管家買二十壇清洗流泉送到九華山,我這個師父不久又要去采茶了。”想到此處,不禁莞爾一笑,看到尾隨之人帶來的不快一掃而空。
“我記下了。”小李子沒有抱怨,應了之后才發現自家公子笑的時候,唇紅齒白,宛若陽光鋪面,光彩飛揚。
“不要在城里的酒樓買,直接去城東的作坊買好裝車送到九華山。”逐漸走近的那名女子面容可見,臉上溝壑清晰可見,露出廬山一角。
原來是低淺的易容術,竟然騙過了本公子。
女子從來沒有跑過這么遠的路,香汗淋漓,汗水沖開了臉上的涂抹的藥物,渾不知已然露餡。
只緣身在此山中,不識廬山真面目。
露出的白皙皮膚,雖只是冰山一角,眼前女子定然是美女。
“又見面了,真是天下之大無巧不成書。這個算是邂逅還是你在跟蹤我?”周桐不快的問道。
女子也是郁悶,辛辛苦苦走了五里地,小腳疼的不行不行的,沒想到這個家伙居然說我跟蹤?嗯,好像的確是在跟蹤。想到這里,適才的問話似乎也不那么令人生厭。
“我就是跟蹤你。”女子一想到這個男子看上去似乎有些生氣的模樣,抬頭挺胸理直氣壯,盡管那“胸”沒有那么兇。
饒是周桐苦讀圣賢書,聽到對方如此直截了當的承認,也不得不佩服的五體投地。
“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
“喂,你叫什么名字?”女子不知道怎么稱呼對方,開門見山直截了當問道,也不管這樣問話唐突不唐突。
周桐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稱呼,堂堂司空府嫡出公子,堂堂當今左丞相關門弟子,竟然被一名女子稱呼為“喂。”這要是傳出去,坊間少不得多幾天談資。說不定還有幸登入各大王朝名人榜前十,出名之后這些年韜光養晦豈不成為笑料。只是女子露出的白皙皮膚猶在眼前,適才娉婷身影遠未消失,周桐竟似老實巴交的回答道:“在下宮柱,宮廷的宮,頂梁柱的柱,還未取表字。不知俠女貴姓大名。”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撲通!
就連女子也覺得意外,意外對方如此老實“坦誠”,意外對方名字竟然如此奇葩。宮柱?干脆直接自稱公主得了。一時之間倒不知道怎么回話,竟然老老實實的說道:“本…俠女姓劉,單名一個倩字。”說完好像壓在心頭的一座大山迎空而去如釋重負,臉上也有了幾分笑意,忽然之間重新恢復了灑脫的語氣。“算你小子老實,剛才出手幫我,還沒有來得及向你道謝。”
周桐看著對方嘴上說著道謝,身體卻沒有什么動作。不要求跪拜頓首大禮,最起碼萬福總的有吧,哪怕拱手作揖,垂拜之禮也行。看著身體比白樺樹還要挺拔的劉倩,周桐突然有種要殺人的沖動。
義俠交友,純心作人。周桐逐漸冷靜下來,說不定眼前女子不是自己猜測的身份,若真是一位浪跡江湖的女俠,有一顆天真無邪的赤子之心,那也值得一交。就在周桐決定不再計較的時候,周倩帶著幾分戲謔的表情說道:“按道理應該謝你的,但我出宮…出門太急,忘記帶一些值錢的物件,要不我就以身相許吧?”
哼,本姑娘這番丑模樣,不把你嚇死才怪,還要你娶我,簡直比殺了你還難受,公主嫁宮柱,“哈哈哈”。想到得意處,劉倩不禁笑出聲來。不過下一刻她就目瞪口呆地看著周桐。
只因為“宮柱”淡淡的說了兩個字:“好啊。”
真是沒天理了,易容成這么丑的樣子,你也愿意啊?如果這個“宮柱”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還情有可原。只是眼下這個樣子,劉倩真的不知說什么好了,恨恨的跺了跺腳,轉身朝來時的路上跑去。未跑多遠駐足轉身,又生怕“宮柱”聽不到,大聲喊道,“你記住了,我叫劉倩。”
周桐心里樂開了花。就你這小樣,還和小爺我斗?
劉倩?
公主?
衣料不凡,口吐有誤,易容,不懂人情世故,劉姓,名字是兩字而不是三個字,豈非擺明了告訴本公子,你就是公主劉倩。開始只是猜測,后來終于確定了劉倩的身份。如果有一天劉倩知道假宮柱戲謔真公主,氣急敗壞之下會不會來個欺君之罪,推出午門斬首的老戲?
“公子,這個劉姑娘這里不靈光。”小李子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殼子。
“你懂什么?不懂不要胡說。病從口入禍從口出的道理都不懂。”周桐訓斥道。要是讓當今皇帝知道你是這么數落人家的寶貝女兒,還不把周家滿門抄斬誅滅九族。
聽到公子的訓斥,小李子噤若寒蟬。自家公子很少這么嚴厲的訓斥下人,剛才的女子就是有點奇怪,反正和別的女子不一樣。
其實周桐也不是真的訓斥,只不過周倩的身份的確不是一個下人可以品評的。
這個劉倩,傻乎乎的以為本公子不知道她的身份,竟然玩到小爺身上,想起剛才劉倩吃癟的那一刻,頓時心情大好,是不是考慮給老師再送去二十壇清洗流泉呢?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周桐出現在司空府的后門,在小李子目瞪口呆中,徑直去了沉香閣。后堂只有沉香閣和水月閣。其中沉香閣是二小姐的閨閣,一般男性雜役禁止通行。眼瞅著公子進去,急也沒用,小李子只能眼巴巴的守在后堂入口處的院門旁。周桐看到院內無人,“怎么不見秋雨、冬雪兩個丫頭,小妹不知道在不在。”
周桐躡手躡腳走到一處房門前,敲門三下。過一會兒門開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女開門,看到周桐立刻行禮,“奴婢見過公子,小姐,公子來看你了。”“冬雪,小妹在做什么?”看到周薔,“小妹,你看給你帶了什么?”一個垂髫稚童從屋內款款走來,卻被周桐一把抓住舉在空中。“哥哥,有什么好東西?”周薔原本很淑女的樣子,突然被周桐舉在空中,雕塑有型的臉蛋頓時粉撲撲的。將周薔小心落地,從懷里拿出油布,周薔打開一看,發出一聲驚呼,里面裹著報國寺前買來的毛記綠豆冰糕。小手輕輕的拿出一塊放入口中,一臉幸福的模樣。
“還有先秦的善本《詩經》,可惜不是孤本。這個可是從相國寺的地攤淘來的,攤主不識貨被哥揀了漏。”周桐變戲法一般從懷中拿出一本書,上面古香古色兩個個篆字《詩經》。周薔聽到之后,將綠豆糕全部塞到丫鬟冬雪的手中,“你和秋雨分著吃吧,”說完搶過古書立即翻看,不由讀出聲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小妹啊,你才十歲,哪里懂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這本書過幾年再看。”周桐看到妹妹將綠豆糕給了丫鬟,枉費哥哥的一片心意。
周薔只顧著低頭看書,那里還理會周桐的存在。無語,在冬雪憐憫的目光中,周桐很受傷害的走出沉香閣。
離開沉香閣又去了浣衣房,“金香,木沉,水笙,火月,土芝,你們誰在?”一名女子聞聲放下捶洗衣服的木槌,走出門看到周桐,行禮回道:“奴婢水笙見過公子。”周桐拿出一塊油布,和剛才給周薔的一模一樣。“帶給你們五個丫頭的,每人一塊,你分發下去。”說完便走。“多謝公子。”水笙目送公子離開,打開包裹,看到五塊綠豆糕整整齊齊,輕輕拿出一塊放入口中,把剩余的重新包好。
“公子,你不要亂跑了,柳管家說了老爺和丞相大人在中堂喝茶。”小李子看到公子終于出現了,急忙道。
“好吧,也該見一見師父了。”周桐整了整衣襟,向中堂走去,小李子緊隨其后。
“乖徒弟,你終于想師父了?”隨著聲音由遠及近,一個道士模樣的人突然出現在周桐的面前。一身道袍上有五六處污點,邋遢至極。
見過禮后,周桐埋怨道:“不是說見你,是另外一個師父,鬼知道你什么時候來的。叮囑過多少次了,衣服是一個人的面子,一會把臟道袍脫了送到浣衣房去,自然有人清洗干凈。你這個樣子,要是傳出去你是我師父又被人看到,丟死人了。你應該有換洗的道袍吧?”周桐看了看道士,從頭到腳看了兩遍,繼續說道:“瞧你也不像有換洗的道袍,小李子,一會去買一件新道袍,如果相國寺買不到,城東有一家道觀,我一會讓柳管家給你安排馬車。”周桐沒好氣的說道,又掏出銀子給小李子。后者拿好銀子,回道:“不用馬車,俺的腿腳快。”
“呀,你這小子,又找了一個師父?貧道告訴過你,為師乃是江湖鼎鼎大名的野驢仙人,你竟然敢去找別人當你的師父?快帶我去,我要和他比試一下,敢搶貧道的徒弟,簡直是飛蛾撲火活膩歪了。”邋遢道士顯然對周桐還有一個師父的事情耿耿于懷。
“野驢仙人?你就那幾下子敢稱仙人?你和任師比試?這是你說的啊,他可不會武功,你不會想拉著一個老頭打架吧?比春秋經義諸子韜略,十個你也比不上人家一個腳指頭。嘿嘿,你這幾年跑哪里去了,本公子命苦啊,兩個師父,一個三年不管不問,一個留下口訣消失了好幾年,還敢自稱是本公子的師父?”
野驢道人起先義憤填膺,大有不打一架不罷休的架勢,后來聽到是周桐的文師父,有點悻悻,再后來聽到徒弟訴苦的話,更是慚愧不已,倘若此刻地上有道裂縫,恨不得馬上跳進去消失。
“你小子練到什么地步了?第一層境界有沒有圓滿?”老道搓著手心虛的問道。
“第一層?”周桐不屑的看著道士。
“難道第一層也沒有圓滿?這個不怪你,為師沒有盡到責任。不會啊,你小子相貌清秀根骨奇佳,難得的練武胚子,怎么會連第一層都過不了?一定是方法不對,你給為師說說你怎么修煉的?”老道一邊自哀自怨,一邊拉住周桐的手,準備探查周桐體內的情況。
周桐一臉鄙夷的看著道士。
說起來,野驢道士還真是天上掉下來的便宜師父。四年前,司空府附近突然出現了一個道士。這個道士邋邋遢遢,一臉的灰塵垢面,一身道袍更是污漬不堪。周桐心善,給了老道五兩銀子。要知道這五兩銀子可是五個月的月錢,周桐攢了好久才攢了這么多。世家公子,十二歲起按月就有零花用度。老道拿著周桐給的五兩銀子,買了酒肉,幾天花光周桐幾個月的儲蓄。周桐心疼不已,看到老道拿了銀子買了酒肉,從府中偷偷拿出酒肉給老道。一來二去的逐漸熟絡,老道自稱野驢仙人,不管周桐同意不同意,霸王硬上弓強行收了周桐這個徒弟,傳授了周桐七層心法,告知是《玄妙決》,練到最深層次可以上天遁地。周桐對老道的話深信不疑,將七層心法牢記在心。
第一層曰:淬煉筋骨,拓寬脈絡。氣在丹田,神龍在身。第二層曰:氣隨心意,如猿使臂。丹田若溪,游龍戲鳳。第三層曰:丹田若海,心如滿月。一口濁氣,綿延不絕...
配合老道傳授的心法,如今堪堪練到第三層圓滿。據老道講,第一層修煉完成即可從后天轉入先天境界。世間的武者大多停留在后天的境界,很少有人從后天轉入先天境界,除非有絕世的秘笈心法或者名師奇遇。周桐自從練習老道的心法之后,明顯感覺到身體變化,現在無論多重的兵器,在手中也是舉重若輕。至于軍中的強弓,周桐更是輕易拉個滿弓。偶爾小試牛刀,引來別人驚異的目光。周桐明白了野驢道士也許真的是野驢仙人,自從修煉之后也越來越怪,和普通人不太一樣。
“經絡沒有問題,丹田充盈。”老道自言自語說完,才反應過來,驚呼道:“你小子練到第三層?”說完仿佛撿到寶了,只是傻呵呵的笑著看著周桐。
周桐渾身的雞皮疙瘩。
“徒弟天生愚笨,四年時間才堪堪練到第三層。”
老道翻著白眼,徒弟人善心好,就是太天真無邪,說起話來簡直氣死人不償命。當年老道的師父為了徒弟,那可是煞費苦心。天山的雪蓮,南海的蛟珠,無數的天材地寶,他用了十年時間突破到第三層,老道的師父夸他:“天資過人,世所罕見。”如果師父地下有靈,聽到他的徒孫這樣說話,棺材板怕都快按不住了。人比人,氣死人。有時候氣死人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執念。野驢道士這些年游歷四方,看多了世間百態,心態總歸不比尋常之人。即便這樣,想起師父評價自己的“天資過人”,也不免面紅耳赤。
周桐驚奇地望著自己的便宜師父,四年不見,老道的臉皮怎么也來越薄了?
老道忽然想起什么事情,給周桐說了一句話,“貧道剛想起來,忘記帶禮物了。徒兒啊,你比貧道師父的徒弟強多了。”留下一臉愕然的周桐,一個閃身消失不見。
無語。
來就來嘛,帶什么禮物?何況周桐也從來沒有指望從野驢道士這里拿到什么好東西,一想到便宜師父的邋遢道袍,后背無形中出了一身冷汗。走就走吧,就當便宜師父沒有來過,中堂還有一位師父等著見呢。
什么叫我比你師父的徒弟強多了?你師父的徒弟不就是你這個邋遢道士我的師父嘛!
劍氣!
周桐經過東方木的時候,感覺有劍氣。果然不愧是金陵第一劍客,渾身散發著劍氣。
東方木看到周桐的時候微微頷首,恩公對這位關門弟子可是很看重的。如果不是任齊丘的徒弟,僅憑司空嫡出公子的身份,還不至于讓東方木頷首行禮。
周桐并未說話,沖著東方木作揖,快步進入中堂,看到父親和老師都落座黃花梨大背椅上。正衣襟后先對父親行了頓首大禮,然后對著老師行了稽首大禮,一本正經道:“孩兒見過父親,老師有禮。”
“起來吧,”任齊丘老懷欣慰的看著周桐,幾年時間不見,這個弟子長高了,又帥氣了。
周桐起身侍立在任齊丘身邊。
古人尊師重道,天地君親師。
“《人謀論》”看明白了?老丞相問道。
“回老師話,《人謀論》博大精深,天時篇地利篇尚需要磨礪才能完全明白,勇氣、道德兩篇徒弟已經明白,國富篇乃是治國經典,御下篇、陰謀篇略有疑問,誅心和民意篇大體明白十之八九。”
《人謀論》相傳是鬼谷子留下的絕世謀略,春秋戰國時期,商鞅、蘇秦、孫臏、龐涓都是出自鬼谷子門下。這本《人謀論》失傳近六百年,沒想到竟落在任齊丘手里。
“御下和陰謀兩篇有何疑問,不妨說來聽聽,為師或許能解惑一二。”任齊丘聽周桐說完,依然明白這個徒弟的成就恐怕會在韓尨之上。
“明君之心,如明鑒,如澄泉,圓明于中,形物于外。則使賢任能,不失其時。廢興之道,在人主之心,得賢之用,在于人殷國富作,兵強地廣也。”周桐說完,垂首恭立,等待老師解惑。
“這一句是說作為上位者,應該懂得使賢任能,明白手下的能力量才使用。只有這樣事情才可以順利。對于君主來說,有了能干的手下,自然國富民強,軍隊強悍,才能疆域擴展”,說到這里才明白徒弟的用心,這個小家伙那里是不懂讓為師解惑,分明就是一條鉆到肚里的蛔蟲,開導自己來的。當今皇帝圣明,有意開疆擴土,這是好事,只是國家根基不足以支撐發動滅國之戰。要想滅吳越,就必須有抗衡西楚、南粵、西魏和齊其余四國的實力。還有西蜀如果也摻乎進來,就要同時面對其他六國,國力不夠啊!可惜這些話不能給徒弟明說,以后他會領悟到這些。身居高位,想到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高屋建瓴,放眼天下。
看到老師陷入思考,周桐心里開心了很多。老師應該已經明白自己的用心。俗話說伴君如伴虎,萬一老師玩火自焚,天子震怒,后果堪虞啊。
“看來《人謀論》你已經掌握,這些都是理論,具體還要結合實踐才能用應用熟練。譬如能吏,能做事而德行欠缺,貪污腐化;譬如清吏,雖然廉潔奉公,做事欠缺。前者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后者可以整肅官場風氣。兩者的使用就要量人而行,不可因噎廢食。”任齊丘說完,從懷中取出一本書交給周桐。
“這本《兵事輯要》是基礎的軍事知識,你看看吧。”
周桐接過書,明白這位老師又要當甩手掌柜了。
司空本來要留丞相在府中用膳,老丞相笑著說:“今日進府,明日傳了出去,市井之徒免不了聒噪一番,朝中御史的眼睛可都盯著呢,少不得彈劾一番,若再按一個結黨營私的罪名,恐怕老夫和司空大人都要吃不了兜著走了。”老丞相笑著說。
“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嘴長在別人身上,由他們說去吧。當今皇帝是明君,不會在意這些。丞相是犬子的老師,難道就不能讓鄙府設宴款待恩師?天地君親師,就在圣上那里也是說得通的。”周宗挽留道。
“君子不立危墻之下,老夫如今看似風光,其實危如累卵,不給司空添麻煩了。”任齊丘和來時一樣,在東方木的護衛下,乘坐著四人小轎晃晃悠悠打道回府。
待轎子走遠,周宗對身后的兒子問道:“你都知道了?”
“不敢隱瞞父親,聽小李子說老師過府,已經猜了七八分。”周桐恭敬的答道。
“七八分?說來聽聽。”周宗略感意外。
“當今大漢國富民強,圣上春秋鼎盛,有意開疆拓土。只是師父無意開拓,或者開拓的時機未到,所以極力反對。師父一定是發現了什么蛛絲馬跡,才想在皇帝決斷之前改變圣意。”
周宗停下腳步,望著身后的兒子。這么聰明,也不知道是福是禍。“你覺得時機到沒到?”
“謀國者,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今大漢政通人和,占盡人和。地利者,南閩多山,交通不便。當在南閩制造海船,沿海上溯,著兩處登陸進擊吳越,吳越必定想象不到從而手忙腳亂。一方面陸地上沿蘇州、建州方面上下夾擊,吳越三個月可破。我朝吞閩以來并未將閩國消化殆盡。吳越多水,舟甲天下。閩國有海船克之。天時者,當以滲透為主,摸清吳越情況,實施反間計以及對吳越將軍實施暗殺行動,等候天降時機。時機成熟,一鼓作氣。待消息傳出,大局已定。其它幾國斷不可因吳越亡國而興兵討伐,也就不會出現五國圍攻大漢的困境。只是滿足這些條件,至少需要五年時間。皇帝心急,等不了這么久。”周桐說出自己的看法。
司空大人目瞪口呆,這番話明顯超越了年齡的成熟,好像從來不認識面前的兒子一般。
“父親,怎么了?”周桐剛才還在經天緯地,轉眼之間一臉的天真無邪。
“大皇子昨日下了帖子,今日在秋蘭小筑設宴,談史論經曲水流觴。應該會有不少名門淑媛參與,你年紀不小了,看看能不能遇見中意的姑娘。”周宗說完,才發現這些年對兒子了解實在太少了。
大漢王朝法定婚姻年齡為男子十六歲,女子十四歲即可。世家子弟會晚一些,秉承著先秦先學業再成家的理念,男子五歲啟蒙,八歲進私塾,十二歲進少學,十四歲進太學,學成之后十七歲。太學結業之后還有進一步去水鏡書院、稷下學宮等私立的學院深造,結婚年齡自然晚了。尋常百姓人家男子十四歲就要考慮婚姻大事。
周桐對談史論經沒啥興趣,早在十一歲的時候,四書五經已經爛熟于心。不過出去見識一下也好,遂欣然同意。
周桐忽然想起劉倩,不知道這位膽大包天的公主會不會去?這個念頭剛起,周桐就自責道,今日是怎么了,平白無故想起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做什么?
周府花園內,一株移植于西魏的牡丹花悄然結出一個花苞。
花期可待。
梧桐苑內。
“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
“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移。”
焦仲卿和劉蘭芝的愛情,生不能同眠,死可以同穴。
丫鬟夏荷捧著一本《春秋樂府集》替古人擔憂黯然淚下,突然發現自家公子鬼鬼祟祟遮遮掩掩的走近。
“公子萬福。”夏荷趕快行禮,慌亂之中與周桐碰到一處,書掉在地上,整個人也向后仰倒,眼看著就要摔倒在地上。
丫鬟臉色蒼白,緊閉雙眼。
周桐單手井中撈月,將丫鬟攬在懷里。夏荷張開眼,發現自己竟然在公子的懷抱之中,陡然臉紅耳赤。
夏荷癡癡的望著,公子真的很好看。
“夏荷,你沒有受傷吧?”周桐關心問道。本來想偷偷摸摸給夏荷來個驚喜,沒想到成了驚嚇。幸虧野驢道士的《玄妙決》,不然夏荷可就摔倒在地了。
聽到周桐的問話,夏荷才意識到還在公子的懷抱里。當即要起身,可是身體軟軟的不受力,竟是起身不得。
“別動,小心又要摔著。”
“公子,奴婢沒事了。”如蚊子哼哼一般輕言輕語。
周桐將夏荷扶好站穩,從懷中掏出兩個錦盒遞給夏荷。“米家的胭脂,你看看好用不。”
夏荷驚喜,打開后一縷淡淡的荷香彌漫出來。“米家的胭脂,好貴的。”
“不貴不貴,一盒二百文。”
“二百文。”夏荷吐了吐舌頭。夏荷比周桐大一歲,六歲進府與周桐作伴。貧苦人家出身,自然知道一盒胭脂二百文已經算是奢侈,用在丫鬟身上暴殄天物也不為過。
公子真的太好了,捧著手中的胭脂盒,夏荷的眼睛濕潤了。
周桐心有愧疚。
給丫鬟買禮物是想實踐一下《人謀論》中御下篇的作用。
施之以利,擄其忠心。
沒想到這么快就奏效了,看來這些權術對待身邊的人盡量少用。想到這里,周桐愧疚的將夏荷輕輕的摟在懷中。夏荷一時情動,雙手情不自禁的摟住公子的腰身,整個人依偎在公子懷里。
良久。
突然,周桐感受到夏荷身前兩團柔軟的地方,一時回過神問道,“秋雨呢?”
聽到公子問話,夏荷習慣性的站好身體,脫離了溫暖的港灣。一時之間,一絲淡淡的憂傷涌上心頭。“秋雨剛才被柳管家叫去問話,還沒有回來。”
“晚上帶我去參加宴會,大皇子設立曲水流觴,談史論經。你剛好可以和他們辯論一二。”周桐想到了一個好辦法。讓秋荷頂替自己去參加宴會,如果公主也去,就不怕穿幫。
“公子,奴婢帶公子去?”夏荷不明白,主家可是大皇子啊。公子怎么會讓我帶著去呢?
“你是司空府公子,我是你的小跟班,咱們萬一出趙氏孤兒。”周桐笑道。
趙氏孤兒的戲夏荷看過,春秋時期晉朝趙家被仇人滅門,趙家的一個忠仆用自己的孩子代替趙家的遺孤,十八年后趙氏孤兒復仇重建趙家的故事。
“這個萬萬不行的,奴婢是女兒身。如果被發現的話,可是頂天的大事情”夏荷急忙道。
“花木蘭從軍沒有看過?剛才不是看你在讀《春秋樂府集》。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既然公子要求,那奴婢試試看吧。”夏荷聲若蚊蠅。
“太好了!”周桐高興的抱住夏荷,女孩面紅耳赤,害羞的閉上眼睛。
“我的衣服太大了,你穿上空落落的,不是很合身。”
“這個帶子太長了,打個結也不行。不如換成玉扣的腰帶看看?”
一陣手忙腳亂。
“不行,你的腰太細,這里這樣明顯容易被別人看穿。”公子的手指停在女子的羞澀部位。
夏荷頷首,羞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玉帶穿好之后扣好,夏荷上身的凸起明顯異于男子,偏偏自家公子還要用手指著。
“我有辦法。”夏荷拿來九尺素布,折成條狀,然后就沒有然后了。周桐看著夏荷忽然停住了,不明白所以然。又等了會,對方還是不動。
“接下來怎么做?”
“接下來就要緊緊束縛住,這樣看起來就沒有那么明顯了。”夏荷羞羞的說道。
周桐盯著夏荷的凸起部位,明白夏荷剛才為什么忽然停住了。此時男女之間沒有后世那么多禮數。幾百年的戰亂,男子大多死在戰場上,男女比例失調,尤其是北方的男女比例,嚴重畸形。本來南方還好一些,幾百年來好多北方女子逃入南方安家落戶,拖家帶口也是女孩居多。
“我幫你。”周桐說完,看到對方沒有動。“很疼嗎?我會溫柔一點,不會弄疼你的。”
夏荷芳心亂顫,周桐手忙腳亂的將凸起的部位用素布緊緊裹住。
夏荷腦海中就像海浪不斷地拍打著海邊的巖石,一浪高過一浪,終于,巖石被拍的粉碎。此刻女子倒在公子懷中,緊閉雙目面若桃花。
秋蘭小筑在秦淮河畔與青衣巷的交匯處。
“金陵城里秦淮河,秦淮河畔富貴多。”一條秦淮水,多少王公貴族沉迷其中。“王謝堂前青衣巷,飛入尋常百姓家。”青衣巷內王謝兩大世家,一直是大漢王朝的柱石。當今王家王興領銜秋部尚書主管刑責,謝家謝楊入駐春部尚書掌握禮儀。幾百年來,王謝兩家始終不倒,每代都有青年才俊人杰扛起家族大旗。
秋蘭小筑建在烏衣巷口,大皇子未嘗沒有對王謝兩家示好之意。
在周桐看來,談詩論經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一般實在提不起半點興趣,倒是夏荷有點小緊張。周桐安撫她道:“以公子的聰慧,這些皇子世家子弟,那里又能夠比得上你。”
夏荷嫣然一笑,顯然周桐的馬屁拍的真好。
時間尚早。
現在進門的都是一些寒門士子,來此場合博得眾人眼球,為的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一旦被那位皇子看上,人生命運已然發生轉變。如果恰好依附的皇子日后登基大寶,那就如鯉魚跳龍門,一下進入士族之列。
“公子,我們不如去烏衣巷轉一轉?”周桐提議。
夏荷努力的忍住不笑,自家公子入戲太深,還真把自己當成小廝了。
“行吧。”夏荷走在前面,后面“跟班小廝”周桐亦步亦趨。
烏衣巷并不長,南北長也就兩里,寬達數丈。走到盡頭的時候,周桐看到了“熟人”。
一個華麗公子的身后,跟著一名乖巧可人的跟班。這次沒有易容,卻是女扮男裝。“華麗公子是三皇子劉從淼,身后小廝是女扮男裝的劉倩公主。你假裝不知道她是女扮男裝。”周桐小聲說道。
“要不要打招呼?”夏荷心如鹿撞,膽戰心驚。
“我們繞著走,不理他們。”
有些時候,躲是躲不掉的。他們躲著三皇子,誰知道三皇子也為了躲人,四個人在烏衣巷北邊出口不期而遇。
三皇子劉淼。、
丫鬟夏荷。
三皇子劉從淼看到夏荷穿著華麗人清氣朗,有心結識拉攏,拱手道:“這位兄臺是哪家公子?”
夏荷知道對方的身份,不敢拱手,作揖道:“在下周桐,家父周宗。”
三皇子看到對方行禮就知道自己身份已然為對方知曉,聽聞是周司空家的公子,一手拉過“周桐”,親密的好像認識十幾年的老朋友一般。
公主劉倩。
司空的公子周桐。
奈何此刻兩個人都穿著一身書童的服飾,兩眼對兩眼,驚奇對驚訝。
這人看上去怎么這么眼熟?“你是宮柱?”劉倩驚奇的看著周桐。今天好不容易央求三哥帶著自己出宮參加大哥舉辦的曲水流觴,就想看看那人來不來,沒想到還沒有進門已經碰見了周桐。
緣分啊!
潔凈的鵝蛋臉,頭頂一方斯文巾。彎月眉,大眼,瑤鼻,櫻桃小口。雖沒有胭脂粉底,也比那天的乞丐裝強之千百倍。
原來還是個可人兒!
周桐拱手見禮,裝作不認識劉倩,打過招呼。
“你是宮柱?你還記得我不,我是劉倩。”說完生怕宮柱想不起來,提醒道:“天香閣,你幫我了。”
周桐裝作恍然大悟,“你也是小廝啊?”言下之意,頗有看不起對方身份的意思。
劉倩會錯意,以為對方把自己當做男人,急忙解釋道,“本…俠女跟著哥哥闖蕩江湖,就是和你家公子相談甚歡的公子就是我哥。”
周桐笑了,笑的無邪笑得燦爛。
夏荷也笑了,被三皇子的笑話逗樂了。
烏衣巷的人大多數摟著笑臉,有些笑著和熟悉的人打招呼,有些人感覺到滿足,有些人傻乎乎的憨笑。
整個烏衣巷笑語嫣然。
還有一刻鐘,士族已經進去了,現在輪到世家進去。
夏荷真的被嚇到,被三皇子的熱情嚇到。剛提出要告辭,三皇子也明白其中的緣故,卻硬是拉著夏荷的手,好像和司空大人的公子相識幾百年。若非夏荷此刻臉蛋嫣然,有心人猜測可能是女扮男裝,三皇子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的傳言定會傳遍大江南北。這種級別的聚會,各國的諜探不可能會放過。
“先不急,一會和本皇子一起進去。”三星子交友比較“真摯”,夏荷求助的看著周桐,后者真幸災樂禍的笑著。倒是周倩知道三人成虎的利害,上去分開三皇子的手。
“讓他們先進去吧。不然一會又要給大哥添麻煩。”
此舉讓周桐對這位公主高看了不少。
遞上名帖,對方作揖。能讓大皇子手下作揖的,無非是司空大人的面子。
“司空府周公子到!”
唱喏完畢,另有小廝前來引路。眾目睽睽之下,夏荷跟著小廝一路向前。周桐跟在后面,看著夏荷的步態娉婷溫婉,這才有些悔意。
“司空大人的公子女風相,走路宛若步步生蓮…”
“聽說了嗎?昨日三皇子舉辦的清水流觴,司空大人的公子也去了,你沒見啊,那位公子妖嬈秀麗…”
“昨日三皇子拉著司空大人家公子的手,司空府的公子好像有斷袖之癖……”
一想到這些傳言,周桐急忙跟緊幾步,逾矩擋在夏荷身后。一時之間,看到的人又開始口誅心誅。
曲水流觴沿秦淮河而設。這一段秦淮河一波三折,河岸兩旁建好亭臺樓宇,岸邊用竹子做成柵欄遮擋,將秦淮水分隔開寬約一尺的距離,坐在水畔亭臺的座位上,剛好手伸就可以夠著。
兩岸皆是如此。
小廝將夏荷領到一處名為“香草坪”的亭臺,恭敬退去。近湖四個座位,夏荷坐在主座,周桐坐在下首。
按照禮制,周桐只能站在夏荷的身后。不過這種大型宴會,尤其是大皇子舉行的宴會,沒人會計較這些看上去逾矩的行為。好事者最多嚼耳根,說幾句閑話。
門口三皇子還沒有入場,整個秋蘭小筑人聲鼎沸。不斷聽得有人唱誦自己做的詩篇,古風,樂府,長短句。整個朝廷被士族和世家把控,寒門士子沒有進入朝堂的機會,只能通過“賣藝”來推銷,推銷的產品當然是本人。鯉魚躍龍門,也要看準時機才能一躍過江。如果這時候還要含蓄一些謙讓一些,講究斯文,那就守著書本和貧窮過一輩子吧。
這個世道,臉皮最厚的就是寒門士子。
寒門寧可讓兒子參軍入伍,也不愿意讓子女讀書,原因就在于此。
周桐仔細想著其中關鍵之處,怎么才能解決寒門士子的進階問題。這個問題牽扯到世家士族的利益,更會動搖統治階級的地位。好處嘛,顯而易見可以得到底層寒門的擁護。
阻力不小。
改天應該和師父談談這個話題,看看他有什么高見。
大皇子來了。
周桐目力極好,或許是修煉了《玄妙訣》的緣故。大皇子頭戴金冠,身穿黃色蟒袍,腰間一條深紫色的玉帶,臥蠶中鼻,白臉無須。整個人有些柔弱,不像三皇子,腰間系著和衣服同色的腰帶,挽了一個大花,濃眉國字臉,威猛無匹。
這哥倆站在一處,吸引了在場大多人的眼球。
“三皇子到!”
“二皇子到!”
“大皇子到!”
隨著三位皇子的到來,宴會還沒有開始就已經掀起一波小高潮。
“二皇子是姐夫,大小姐嫁給二皇子做正妃。姐夫人不錯,對姐姐一心一意,結婚多年,側妃位始終空著。”周桐對夏荷交待,“你看,三皇子身后一臉白凈的就是姐夫,咦,這下糟了,姐姐也來了。”
夏荷吐了吐舌頭,做了一個只有周桐才能看到的鬼臉。聽著周桐的介紹,夏荷凝目看著二皇子,眼瞅著帶路的小廝領著二皇子朝著“香草坪”方向前來。
躲不了了,丑媳婦始終是要見公婆的。眼瞅著二皇子越來越近,周桐不置一詞,夏荷臉色發白。
“公子,一會我該如何行禮?”夏荷問道。
看到大姐前來,周桐也失了方寸。萬一事情敗露,明日少不了父親的責罵,當朝御史更會奏表彈劾。
“你還是我的公子,就看我姐姐姐夫察言觀色的能力了。”、
只能如此,不然后果很嚴重。
姐夫生在帝王家,這點應變能力還是有的,周桐擔心大姐那邊。正在心里合計的時候,小廝將二皇子領進香草坪,高聲唱道:“二皇子到。”
夏荷行拜禮,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拜見二皇子。”再拜,“拜見皇妃。”看到二皇子和姐姐愕然,周桐行頓首大禮,跪拜在地高呼:“小子拜見二皇子”,起身再拜的罅隙,沖著姐姐使了一個眼色。“小子拜見皇妃。”
周薔不言不語,待小廝走后,拉住弟弟的手問道:“父親可好,你又在搞什么花樣?”
周桐這才低聲沖姐夫笑了笑,“父親身體硬朗,姐夫,你看我姐,剛見面就要責備于我。”
二皇子劉從謙擺手讓眾人落座,夏荷站在原地,目光看向周桐。“坐吧,姐夫見多識廣,不在意這些小伎倆。”周桐給姐夫扣了一個高帽,周薔聽到之后也很受用,欣欣然落座。
二皇子和夏荷坐在河畔對坐,這邊姐弟倆對視。
“周薇最近可好?”
“妹妹啊,最近迷戀先秦古籍《詩經》,連我這個哥哥都不大喜歡搭理。”、
“女孩子看什么書,多做些女紅,以后找個好一點的婆家。”
“誰說女子不能讀詩書?喜歡詩書的女子才更有魅力。周薔今年多大了?”二皇子聽到周薇的話,冷不丁為小姨子說情。
“十歲了,姐夫當然喜歡讀書的女子,要不然當年也不會央求著皇帝,非要求娶我姐。我可聽說當年我姐是大漢才女榜稱雄,被譽為大漢第一才女。”
“你又在胡說了。”周薔笑著說道,顯然周桐的馬屁拍的正好。
“這位是…”二皇子看著夏荷低聲問道。
“姐夫,這是我的丫鬟,今日讓她頂替我來參加辯論。人多嘴雜,就不讓她起身給你行大禮了。”
二皇子擺手示意不用,“還是一位才女,不知道對詩歌可有研究?”
“奴婢最近看春秋樂府。”夏荷小聽到二皇子問話,頷首低聲回道。
正在此時,一人進來高呼道:“廬州邱夢溪求見二皇子。”待來人進門,早已跪拜在地。冷不防被人打斷,二皇子心中不悅,不顯露于形。“起來吧。”來人站起身來,身材修長,面容干凈。夏荷也在偷偷打量,久聞寒門士子臉皮厚,就看眼前這位如何打開自己的銷路。
“身世堪憐伴月寒,雙親未見落花殘。年年歲歲淚辛酸。輕雨方知春爛漫,微風緣故燕纏綿。畫眉何必妒紅顏。調寄《浣溪沙》,這是在下近日做的一闕長短句,還請二皇子明鑒。”邱夢溪上身微微向前,恭敬聆聽二皇子的評價。
此時的長短句脫貽于樂府長短句,因每一首都可以單獨成曲,獨立的曲名喚作詞牌,所以稱之為闕,也可以稱之為詞。二皇子對此道尤為癡迷,看來這個劉夢溪也是下過一番功夫的。
“好一個畫眉何必妒紅顏,與那百花開遍尋花魁有異曲同工之妙。你喚作劉夢溪是吧?這邊座位滿了,你先拿著我的名帖到旁邊落座,明日到府上再敘。”顯然二皇子對劉夢溪上心了,二皇子的手下在外面候著,早有人拿了名貼遞給劉夢溪。
隨著大皇子宣布宴席開始,另外一名主持人員高聲宣讀規則,總而言之就是食盤隨著流水漂浮,每人可取走一盤,盤中除了食物之外暗藏玄機,有暗盒的食盤中藏有布條,上面寫著題目,取走者根據題目發表言論。持有布條者也可以放棄命題,直接參與辯論。所有酒器設有掛鉤,水中竹柵欄有圓形中空高于水面,當酒水被高于水面的圓形鉤住,即可發表高談闊論。
規則簡單明了。
周桐看著數丈之間才有一個圓形,流在水中的酒器要想掛住竹柵欄上的圓圈,除非擁有爆棚的運氣,別無他法。
隨著第一盤食物下水,宴會正式開始。
江南崇文之風尤甚,就連江南柳家、吳越名劍山莊兩大世家都以文士專用的劍為主要兵刃。宴會開始之后,周桐回答了大姐的問話,期間拿到食盒內的布條有四人之多。士族子弟拿到布條,并無多少欣喜之色,反觀寒門士子,欣喜若狂。早就拿出準備好的詩,當眾宣讀,以此博得進階之梯。
大皇子不置可否,三皇子崇武厭文,二皇子倒是喜歡詩詞曲賦,只是無意爭奪太子之位,故而無心招攬。如此一來,幾個準備以詩當作進階的寒士,莫不露出失望的表情。不是每個人都像邱夢溪一般對號入座,幸運的不虛此行率先拿到敲門磚。中間冷場之際,園中左右兩側兩列仕女列隊而出登上圓臺,演繹的是古風《霓裳舞》,長袖善舞,曼妙身軀。可見大皇子為了成功舉辦這次宴會,著實下了一番功夫。太子之位空懸,雖說有立嫡立長的說法,但是人心難測圣心更難猜度。
周桐示意夏荷取了一盤時令鮮果,一盤雪酥餅,一盤獅子樓大廚現做的精品茶點,還有一盤大姐喜歡的蜜餞。四人圍坐一團,外面有護衛把守。秋荷查看食盒,并無機關暗盒,不知道是悲是喜面無表情。看來今天虛來一趟,機會留給其他人了。
“殿下,有人求見…”護衛還沒有稟報完畢,一道身影已經出現在眾人面前。對著二皇子行了萬福,“奴婢參見殿下。”李從謙驚訝道:“永嘉,你又在搞什么?”永嘉正是劉倩的封號。劉倩聽到哥哥說破了自己的身份,一臉的不高興。“二哥,你就不能裝作不認識我這個妹妹啊?”劉倩話音剛落,周桐對著夏荷使了一個眼色,兩人同時行大禮參見公主殿下。劉倩不開心的擺擺手,“免禮吧。”說完,對著夏荷說道:“周桐,借你的小廝一用,讓他陪我走走。”說完就在夏荷、周薔、李從謙的注視下,拉著周桐走出香草坪。
周桐很無奈。劉倩的身份已經曝光,幸好自己的身份還沒露餡。走了不遠,聽到有人大呼:“名劍山莊蘇通談論劍道,不知那位壯士有心?”這就是赤果果的挑釁了。名劍山莊在吳越境內,和大漢境內的柳家齊名,同列四大世家之一。
全場無人應戰。
劉倩帶著周桐走進三皇子所在的“秋風坪”,旁邊就是大皇子所在的“竹葉坪”。還未見禮,三皇子擺擺手示意不用行禮。同劉倩一起坐下后,劉倩一臉期盼的問道:“宮柱,你能不能打過他?”打得過打不過也要打過才知道。就算可以打過也沒有布條啊,更沒有看到那只酒器鉤在竹柵欄上。限于規則,只能擁有布條或者酒器掛鉤才能應戰。否則大皇子身邊柳家出身的護衛早已雀雀欲試。
大皇子沖著管事使了一個眼色,一個帶有暗藏機關的食盒下水,剛好經過竹葉坪的時候,被拿出來放在幾上。“柳家柳雄前來應你。”柳雄站起身朗聲道。
大皇子的手下出手了。
全場看客來了興趣,起哄聲此起彼伏。周桐也饒有興致,只想看看這兩個聞名江湖的世家子弟有多少斤兩。、
“你是文比還是武比?”蘇通問道。
“文怎么比,武怎么比?”柳雄問道。
“文比,點到為止,以和為貴;武比,雙方真刀真槍手底下見真章,不論生死。”
“武比,打死吳越山莊的賤客。”聽到文比武比的區別之后,帶頭起哄者首先喊出聲來。原本柳雄想要文比,這樣不傷兩大世家和氣,也顧全了大皇子的面子。只是聽到眾多起哄的聲音,文比是萬萬說不出口。
“武比,我用劍,你隨意。”柳雄說完,取出自身攜帶的青銅佩劍,劍名的盧,乃是春秋的一把名劍,雖未躋身十大名劍之列,也是不可多得的寶劍。柳雄走向中間圓臺,右手暗揑劍訣,持劍向上。蘇通的兵刃也是一把長劍。上臺之后,同樣右手持劍,劍尖卻是向下。
“得罪了”,柳雄搶先出手,挽出一朵劍花,一道劍光直撲蘇通而去。蘇通不緊不慢,手持寶劍從小往上挑開柳雄劍招,然后以力劈華山之勢陡然加速,從上而下,劍光中隱隱含有雷聲。
全場驚呼。
周桐饒有興趣的看著,畢竟修習《玄妙訣》以來未曾出手,僅有的一次出手還是簡單揮揮手就結束了。、
柳雄眼見不妙,抬起青銅劍上挑,準備將對方的劍勢以力破開。蘇通的劍是寶劍,春秋十大名劍中的工步劍。相傳此劍為鑄劍大師歐冶子鑄就的最后一柄傳世寶劍,鑄造這柄劍的時候,歐冶子年邁力衰,劍始終不能成型,無奈之下,歐冶子投身入爐,這柄劍方才出世。出世之處天雷閃動,神州色變。這柄寶劍的特點是鋒利,削鐵如泥呵發而斷。劍勢依然不改,從上往下,摧枯拉朽勢如破竹,甚至于兩劍相交的時候都沒有聽見聲音,一截手臂落在地上,一蓬鮮血迸出,手臂中猶握著一把青銅劍。
柳雄敗了,右手從肘部齊根切開,光滑如鏡面。一會,鮮血從斷口處流出。大皇子面色陰沉,早有人攙扶柳雄下場,郎中上去止血敷藥。柳雄自斷手到包扎完畢,竟沒有發出一聲慘叫。真是一條漢子,可惜了。
蘇通站在圓臺之上,掃視眾人,“誰還來?”
劉倩氣不過,“宮柱,你上去揍他。你贏了什么條件我都答應你。”
我的媽呀,這是跟我有多大的仇恨啊,讓我這么快去送死。你沒有看到剛才一劍定輸贏,人家手中可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我有嗎?人家是名劍山莊的弟子,我只是司空家公子的小廝,你讓我上去送死,也太缺心眼了吧?不過贏了的條件還不錯,什么都答應啊?周桐看了看劉倩的身材,好像還沒有秋荷誘人。
公主的話自然是要回應的,周桐靈機一動,“要我上場,除非酒器被鉤住,不然不和規矩。”周桐眼瞅著大皇子舞弊的行為,率先封死作弊的途徑。
“姓蘇的,你等著,我家小廝要上去收拾你。”公主聽“宮柱”開口答應,也不去想這個小廝能不能打過蘇通,也不理會還有什么附加條件。
劉倩這么一喊,園中眾人的目光齊聚秋風坪。剛才蘇通一劍取勝雖說仗著寶劍鋒利,光看那一劍的氣勢也知道,即使不是寶劍,柳雄也不是對手。秋荷臉色蒼白,從進府的那天就服侍公子,那里見到公子會什么武藝。公主的話無疑把公子送上死路。周薔倒是沉得住氣,淡淡的對夫君說道:“二弟自小身體羸弱,從未學過武功。”二皇子聽到,就像接到圣旨一般迅速走到邱葉坪。
“永嘉,不許胡鬧。這個小廝那里是蘇通的對手。”二皇子這么一說,劉倩冷靜下來一想也對,這個時候忽然想起周桐先前的附加條件,“姓蘇的,你等著,如果酒器沒有咬鉤,你就僥幸留的一命,如果酒器咬鉤,你就等死吧。”
劉倩這句話說完,全場傳來噓聲。打不過也不能找這么一個臺階下吧,酒器咬鉤?我們眼巴巴瞪了半天,也沒有看到一個咬鉤的酒器,你這個意思不想打的人,也能有這么好的運氣?
世事無絕對。
噓聲剛落,一個酒器乘興而來,在水中打了一個旋轉,直直沖著竹柵沖去。
“咬住!咬住!”
周桐苦笑,我是得罪誰了,一個劉倩煽風點火,還有眾人拾柴火的。不怕火大,就不火不大。
蘇通好整以暇的站在圓臺上,對于酒器咬鉤與否,還有沒有人上臺都不關心,今日已經完成目標,就等著回山莊回復。這些年吳越和大漢針鋒相對,兩國江湖也是一樣,江南柳家對名劍山莊,正如吳越和大漢之間的關系。
秋荷好像想到了什么,急急跑到周桐旁邊,說道:“丞相身邊的護衛。”周桐知道她說的是東方木,雖然上不上場無關緊要,只是丫頭真情流露,關心情切溢于言表,內心有幾分感動。
那個酒器沖向竹柵,堪堪與圓鉤錯過。眾人噓聲,哀嘆聲此起彼伏。劉倩提到嗓子眼的心終于回到原地,小手拍在不怎么凸起的胸脯上壓驚。落在周桐眼里,“還算你有點良心。”
誰知造化弄人,那個酒器錯過圓鉤之后,水勢突然下降,水流速度加快,酒器被水流帶著轉著圓圈直撲竹柵上的圓鉤。
叮當!
酒器碰撞竹柵的聲音清脆可聞,全場鴉雀無聲。
劉倩看著酒器被圓鉤咬住,急的快哭了出來,“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害你的,破鉤子,誰讓你咬住的….”這時,劉倩感覺到肩膀被人輕拍了一下。轉頭看,不知何時“宮柱”走到身邊,逾矩拍著自己的肩膀。劉倩顧不上對方無禮的行為,拉著“宮柱”的手,“我們不比了,我送你出去。”
“公主先前的條件還算數嗎?”“宮柱”笑著說道。“條件?”劉倩情之下迷迷糊糊,現在不是想著怎么保你小命嗎?怎么又談到什么條件?“公主說過,在下去比試,什么條件都答應。”劉倩想起來是說過這話,難道你真要上去送死?再說你死了答應你什么都沒有用啊。“你有什么遺愿?我答應就是。”“宮柱”壞笑著湊近劉倩,用只有劉倩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索要一吻當利息總可以吧”。劉倩原本拒絕的,只是一想到這個人馬上就要橫尸圓臺命喪酒泉,狠下心來答應。“你速度快點。”說完竟自閉眼,一副任君品嘗的架勢。頃刻之間,全場響起了歡呼聲。“沒有感覺啊,難道親吻是這種感覺?可惜我的初吻就給了一個死人。”劉倩自哀自怨之后睜眼發現“宮柱”竟然站在臺上,手上空無一物,面對面正對蘇通。劉倩不由想起來天香閣對方充當護花使者的場景,眼淚不知不覺中流出。
“在下名劍山莊蘇通,請指教一二。”蘇通看到對方空手,不敢大意道。
“蘇通?我記下了。來吧。”
看到周桐站在臺上,沒有武器傍身,面對手持寶劍的蘇通,沒有一點獲勝的機會。
“又是一個送死的,咱們大漢練武的人都死絕了?”
“趕快揮劍結束吧,又一個短命鬼投胎去了。”
“小子,大喊一聲老子二十年以后還是一條好漢…….”
秋荷看瞅著公子上臺送死,有心無力幫不上。想著公子的好處,眼淚情不自禁嘩啦啦直流。周薔看到這種情況,只能狠狠的瞪著二皇子。后者也是自知理虧,悻悻不已。這件事情本來因為永嘉而起,她是妹妹,這個罪名被她哥哥背了也就背了,只是今晚又不能上床了。
那邊蘇通很無語,對面的人似乎不懂江湖規矩,你先報個名號,回去師兄弟們問起,你都贏了誰或者你把誰斬于劍下,不報名號,你死了我知道你是誰啊?我總不可能說,我也不知道殺的是誰,要真這么說,還不被師兄弟們一口口吐沫淹死啊,你堂堂一個名劍山莊的劍客,竟然對一個無名之輩下手,變態啊!想到此處越想越氣,氣入丹田,運氣于臂,右手持劍,仍然是一招“力劈華山”,腳下“星羅步”,連人帶劍沖著周桐而去。
劉倩閉上眼睛,夏荷閉上眼睛,只有周薔睜大了眼睛看著場中的情景。至少,要親眼看看弟弟是怎么死的,雖然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就在眾人以為周桐必死的時候,場中傳出一聲聲驚呼.,
“原來這么不經打,早知道我就上場了,可惜我這邊酒器不上鉤啊.”
“宋官莊,你上去也是一樣的結果,變成一具尸體躺在地上。你看蘇通多慘,從中間劈成兩半。你就別吹了。剛才沒有人上去的時候你怎么不主動下場?哪怕報個名,也算你是一條英雄好漢。”
“名劍山莊也不過如此,和一個赤手空拳的人打,一招就結束了。”
夏荷以為周桐死了,一時傷心淚水止不往下流。周薔看這個丫頭如此忠心重情,非常有好感。“你是夏荷?”夏荷聽到大小姐問話,哭哭啼啼的回答,“小姐,公子平時對奴婢們都很好的。”傷心之余想起來公子的諸多好處,每一次出門都要給丫鬟們帶回來一點小禮品,就在今天,還給自己帶來一盒米家的胭脂。
梨花帶雨人見猶憐。
就在夏荷傷痛欲絕的時候,忽然聽到大小姐說道:“蘇通死了,你的小廝還活著。”夏荷睜眼望去,公子正往三皇子的秋風坪走去,不由得樂了,臉上猶自掛著淚珠。
劉倩閉眼聽著動靜,難受至極。
君雖不為我而死,卻因我而去。宮柱,你走好,晚上別來找本公主。就在這時,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傷心之余,還有不長眼的人前來煩惱,劉倩看都不看手底帶風隨手用力一揮。只聽“啪”的一聲,劉倩睜開眼睛,看到“宮柱”捂著左臉,驚奇的問道:“你捂著臉做什么?你怎么還活著?我沒有做夢吧?”
“你打我做什么?我不過就是開個玩笑,你就當真了?”周桐以為因為上場前自己的無理要求,劉倩發怒打人。沒想到此時三皇子悻悻的說道:“本殿下看到永嘉閉著眼睛,拍了拍她的肩膀,沒想到她連眼睛也沒睜開就出手傷人。”
周桐這才明白原來自己是一只無辜的小綿羊。還有沒有天理?還有王法嗎?圣人說過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公主打人怎么算啊?什么叫我捂著臉做什么,還不是被你打的。
郁悶至極。
你就這么巴不得我死啊,你做夢還要打我啊,我那里惹你了?好在知道劉倩這一巴掌原本不是針對自己,心里寬慰不少。
誰知就在周桐浮想聯翩的時候,一只小手揪住周桐的臉皮,使勁的揪住,而且還往下撕扯。
痛徹心扉。
“唉吆,”周桐一聲大叫,這次是真的疼了。
公主看到“宮柱”疼的死去活來,才相信真的不是做夢。回看圓臺之上,蘇通的尸體早已經拖了下去。
“你是怎么做到的?”劉倩覺得不可思議。
“你沒有看到啊?我就站在臺上,那個蘇通不知道發什么瘋沖我跑過來,我正想著怎么躲閃的時候,蘇通那把劍突然砍到自己身上,把自己劈成兩半。好慘啊,整個身體從中間分開,血淋淋的腸子,還有一顆黑心漏了出來。”
劉倩聽“宮柱”說的惡心,心想算了,一會還是回去問三哥吧。反正宮柱沒事就好。哎呀,還答應他一個條件,讓本公主做什么都可以。萬一他….想到這里不敢再想,無形中耳根紅了。
周桐回到香草坪,沒過多久又有一只酒器上鉤。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本來蘇通一死,曲水流觴形同虛設,有好事者看到酒器上鉤在水中打轉喊了出來。眾人這才知道談史論經還在繼續。
主持人看到是二皇子拿到了酒器,開口問道:“殿下,你可有經論?”
“本殿下有一首新填的曲子,府中可有樂府,試唱一番。”二皇子拿出一塊絹布,上面寫著一首詞。
主持名府中樂府按照曲子要求彈奏,一名伶人拿著絹布輕輕吟唱:“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上闕結束在婉轉聲中結束,下闕琴瑟齊鳴,樂風陡轉,“鞠花開,鞠花殘,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閑。”
良久,余音不絕。
這首詞曲名《寄妹永寧》,是二皇子劉從謙用來思念至今仍在塞外受苦的永寧公主。
《長相思》
回到府中,華燈初上。
“公子,要不要奴婢給你暖床?”
“…”
周桐正在幫助夏荷還原女兒身,手忙腳亂,夏荷這妮子也不幫忙,還故意添柴加火。
好在松開比裹住要容易一些,束縛解開之后,夏荷的凸起部位陡然顯露出來。這時候就是給周桐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再觸碰夏荷的身體。這個妮子路上就在轎子中膩歪,回到府中還是這樣。難道剛才錯吃了春藥?想到這里,周桐看向夏荷,媚眼如絲,還真有這種可能。
夏荷適才在香草坪放開心結,眼下更是毫無顧忌。身為公子的丫鬟,就是公子的人。反正我是你的人,你看著辦吧。
誰怕誰!
周桐眉頭大皺,下一刻直接落荒而逃,背后傳來秋香的得意的笑聲,“原以為自己的公子是情場老手,沒想到是初哥一個。”夏荷心花怒放,心里想著什么時候選個黃道吉日把公子吃了。
夏荷是中原開封人,父親是一名戌守邊關將軍。五歲的時候,室韋乘著晉朝老皇帝駕崩,乘虛而入率十五萬雄兵南下。室韋人占領開封后,立了新皇帝,燒殺擄掠打草谷。中原地帶紛紛反抗,晉朝原本的兩個大將軍乘勢分別自立為王,建立了西魏和齊。室韋人的皇帝一看中原人反抗一天比一天激烈。無奈之下從中原退兵,快出中原的時候,被中原軍隊攔截,室韋皇帝中箭受傷,還沒有出邊境就薨了。據說,室韋皇帝身死之地如今叫做殺胡林,意思是殺胡人的地方。為了能夠回到草原,這位皇帝的尸體內臟被掏出填以鹽巴,被中原百姓稱為“帝羓“,一時傳為笑談。
夏荷的娘親帶著夏荷一路南下,走到金陵的時候,實在餓的受不了了,娘倆誰都沒有吃的。無可奈何之下,夏荷娘親將孩子賣給當時還是司徒的司空周府,夏荷來到府中的時候,身上掛著一個金鎖。賣丫頭的錢還不夠金鎖的四分之一價值。可是再窮這個金鎖不能賣啊!這是孩子他爹留給孩子的信物,有了此物就能找到孩子的親身父親。
把夏荷送到司徒府中,沒過多久夏荷娘一病不起。熬了一個月終于熬不下去,托人給司徒府送去口信。死了之后司徒府出面買了涼席裹了埋在城南棲霞山上,做好標記,也算有個葬身之所。至今這個事情沒有和夏荷提過,柳管家想著夏荷現在還小,等長大了再把事情原委說與夏荷聽。
夏荷躺在床上,手指輕輕撫摸著藏在兩團柔軟中間深壑的墜子。娘親離開之后,這么多年也沒有來看我,大概也死了。這個世間還有一個不知道叫什么的將軍阿爹,即使活著也未必找得到。
“三哥,你給我說說。宮柱是怎么贏的?我聽說那個蘇通被劈成兩半,好慘。”劉倩搖著三皇子的手撒嬌道。
“宮柱是什么來歷?難道真是司空府的一個小廝?”剛才圓臺上的情形,三皇子也沒有看清楚。實在太快了,剛看到蘇通拿著寶劍揮著劍光,下一刻人已經變成兩半。
“宮柱當然是司空府周公子的小廝了,也可能是貼身護衛。周家就這么一個兒子,司空找個高手護衛也沒什么。”
劉倩沒有問出答案,意興闌珊,興致陡然降低不少,好在皇宮就在眼前,回去可要好好睡覺,明天再找“宮柱”的麻煩。
深夜,公主所在的雅苑內,忽然傳出一聲侍女大叫。
“傳御醫,公主的手掌紅腫。”
打在周桐臉上的一掌,受到了反震。周桐倒沒有什么,劉倩的手就慘了。
現在想來大皇子舉辦的曲水流觴很不成功,除了蘇通攪局慘死當場之外,并無任何收獲。說是談史論經,談史的沒有一個,談詩的出現了一堆。江南文風盛,盛在詩詞。除非像姐夫劉從謙那樣的文人當皇帝,對江南文人來說是一大幸事。對國家而言,實在是災難。
百無一用是書生。
書中能知道民眾疾苦,能知道民眾想要什么樣的生活?就算老師免除了農賦,真正得利的還是廣大土地的擁有者。什么時候把土地控制在國家手中,民眾才能生活美滿,不然無論什么好的方案,最終得利的都是少部分人。
倒是毛遂自薦的邱夢溪倒讓周桐刮目相看,至少這個人有心計,不是死讀書。席間的好幾首詩歌,皆不如姐夫劉從謙的一首《長相思》。這首思念妹子的詞作切合詞牌本身,場景描寫情感帶入一氣呵成。改天去姐夫府上討幾闕詞來填補肚子,好像十歲一過就再沒有看過詩詞歌賦之類的書籍。
蘇通一箭斬殺謝雄,靠的不僅是寶劍的鋒利,更是速度。老道士這個便宜師父真不白給,蘇通的揮劍,收劍在周桐看來,似乎都在做慢動作。剛開始以為是眼睛出了問題,后來才發現只有自己一個人這樣認為。
這就是《玄妙訣》的好處。
如今小試牛刀,就把剛剛暫露頭角的蘇通殺了,不用說明日又多了許多市井之人聒噪的內容。各國探子也要打聽本公子的出身來歷。
說不定還會引來不世高手,譬如名劍山莊的知名劍客,不管誰來,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看來還要努力修煉哦。想到這里,周桐立即進入打坐狀態,眼觀鼻鼻觀心,努力開始修煉。
不努力修煉,怎么保住小命呢?
書房。
司空周宗拆開一個又一個小紙條,翻看各處魚衛發來的消息。
各國都有諜探機構。叫法不一樣,都是極其神秘的存在。先帝當年把魚衛交給周宗,目的就是制衡左丞相任齊丘。
魚衛原本設八衛,前些年南閩滅國之后,魚衛變成七衛。只有周宗知道,原先南閩的魚衛改成了隱衛,從明處藏于暗處。收集大漢王朝內部消息的叫做龍衛,人數比其他幾衛都多。還有鯉魚房、草魚房、鯰魚房、鮭魚房、蛙魚房、鯧魚房。每一房對應一個國家,六房六個國家。
就在剛才,突然收到兩條令老司空都吃驚的消息。
“名劍山莊蘇通一劍斬斷江南柳家弟子柳雄的右臂。”
“司空府公子小廝,一劍斬殺蘇通。這名小廝真實身份應為周桐。”
兒子什么時候會武功了?
周宗一點一滴的回憶,從周桐第一天進府,所有的事情過濾了一遍。忽然間想起四年前的一個消息。周宗拉開一個抽屜,如果這些資料被周桐看到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里面所有資料都是關于周桐的,包括關于周桐身份的調查,包括周桐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從里面抽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紙片,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自稱野驢道士之人拿著周桐給的銀子買了酒肉,隨后周桐從廚房拿酒三壇,牛肉十五斤。”
難道是這個自稱為野驢仙人的邋遢道士?
周桐啊,你究竟是誰的孩子?為父查了這么多年,也沒有絲毫線索。除非當初有心人故意抹去蹤跡,不然怎么可以解釋這一切的蹊蹺。
不管你是誰家的孩子,始終是我的兒子。當初永寧公主執意留下你,哪怕惹來更多的仇家。你啊,真應該感謝永寧公主給了你第二條性命。為父當年之所以收養你,就是因為公主的托付。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已經不足五人之數,這五個人為父動不了,不然都殺了,這個秘密就會永遠保存。沒有人知道你不是周家的孩子,周家將會以你為榮。
周宗默默拿出另外一張紙,上面寫著五個人的名字:周薔,劉嬤嬤,任齊丘,永寧公主,李嬤嬤。
看到這五個人的名字,周宗苦笑道:“那個也不能動啊。孩子啊,為父只能幫你這么多了,以后的路靠你自己去走了。”想到這里,周宗披了件外套,手提一盞燈籠,將東西收好之后慢慢踱出房門。
黑夜中,遠遠的一團光亮向后堂緩慢移動。
靠近周桐房間的窗戶,隔著窗縫向內看去,一個身影盤坐在床上,似乎是在練功。看來消息是正確的,滅殺蘇通的人的確是周桐。想想這個事情很可笑,王朝機密的最高管理人,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會武功,而且是一名武功高手。兒子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分析結果明天才能出來。至少,比李嬤嬤當年要高吧。
周宗沒有見過武林高手,只有自己媳婦的丫鬟突然大展神威,救眾人于水火之中的時候才發現,妻子的丫鬟都有這么高的武功,那她的武功呢?后來才知道,妻子的娘家竟然是江南柳家,柳管家是不是一樣擁有一身武功呢?總之,妻子一去不返,臨走前說留了幾個人暗中保護周府。這些年一直是這么安穩地過著,至于誰在暗中保護司空府,周宗不去想。好像夫人離去的那一刻,一切都隨風而去。一轉眼,夫人離去五年。周宗按照夫人的吩咐,對外宣稱夫人染病身故,在棲霞山上建了衣冠冢。
夫人啊,你究竟還在不在?
想到這里,周宗頓時覺得又老了幾歲。步履踟躕,竟不小心碰倒了一盆花。
“誰?”周桐打坐的時候,感官還在,聽到院內有響動,從床上跳下,推開門看到一個老人手提著燈籠,站在墻邊。
“父親,這么晚了怎么還不睡?”周桐跪下行禮。
這一次周宗出奇的沒有馬上讓周桐起身,這么多年了,當得起這一跪。
夜已微涼,人心已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