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歷只是一些基礎信息，其實并不重要。也并不能說明或者證明什么……請坐吧。”
劉旭對上官梅塵的第一觀感，是非常滿意的。
身材頎長挺拔，足有將近一米八的身高。
皮膚白皙細膩，容貌清秀而俊朗。
飛揚的眉梢，狹長的眼角……
額，他眼角掛著的那兩粒……
不會是眼屎吧……
劉旭把夾著香煙的那只手捂到嘴上。
貌似抽煙的樣子，實際上他是在遮掩著已經忍不住咧開了的嘴角。
隔著一張老板臺，上官梅塵就坐在劉旭的對面。
兩個人都是四眼狗。兩副眼鏡八只眼相對。
劉旭的眼鏡前有煙霧繚繞，但他眼角的笑意，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
上官梅塵本能地用手在臉上胡亂抹了幾下。
那兩粒眼屎，就不知道被他抹到哪里去了，他嘴上也沒閑著。
“就像你睡覺沒有眼屎似的，有啥好笑的！”
劉旭聞言，干脆就放開了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
上官梅塵受劉旭感染，忍不住也咧開嘴笑了起來。
“還沒上大三，怎么就這么急著想找工作了呢？”
“跟我爸立了軍令狀。從大三開始，就不再花家里一分錢。”
劉旭點點頭。
他在二十一歲的時候，也是跟老爸立了軍令狀后，才開始和弟弟、光屁股娃娃蔣子昂一起獨立踏足江湖的。
如今已十四年過去了。
雖然左手買、右手賣，磕磕絆絆地賺到了一些錢，但真正屬于自己的事業，直到開了這間廣告公司后，才算真正開始。
“想賺點錢其實很簡單，也有很多渠道方法。怎么就想到做廣告了呢？”
“也算是靈機一動，突發奇想吧。覺得做廣告其實很有意思，也挺好玩的。”
“那你就簡單說說，怎么好玩，有意思在哪？”
劉旭剛才聊的或者說是探尋的，是上官梅塵的從業動機。
現在劉旭則接著上官梅塵的話題，不露痕跡地切入了對上官梅塵專業能力的考較。
“廣告說到底，其實就是一種溝通藝術。無論視覺呈現或文字表達，都是為了和目標受眾建立起一種親和的聯系……”
上官梅塵說到這，見劉旭不自覺地點頭表示肯定，就繼續說了下去。
“所以，大衛奧格威才有，廣告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銷售這一樸素而真理般的論斷。”
“所以，無論是視覺設計還是文案表現，其創意發散的空間，都是非常巨大的，也是非常有趣，非常好玩的……”
說到這，上官梅塵又停頓了一下，看了看劉旭。
“據說，廣告公司的薪水都比較高，工作時間也是彈性的。從業者的工作時間也是相對自由一些的……”
“如果直接做銷售，自由空間可能會更大……”劉旭繼續著他的火力偵察。
“其他的常規銷售工作，大多都缺乏專業技術或者文化藝術含量。”
“你選修過廣告或者營銷課程？”
“我們學校還沒有這些專業。我就是喜歡亂翻書，感興趣了就認真看看。”
“那你說說，我們這間公司為什么要取奧格美這個名字？或者說，奧格美三字有什么寓意。”
劉旭已經確認，這個上官梅塵實在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奇葩。
只要他的要求不是高的離譜，錄用是毋庸置疑的。
但他還是忍不住，想要繼續挖挖他的底。
何況，他覺得這個名牌大學的高材生，和自己還有哪些地方有點相似。
他甚至還有遇到知己的一點感覺。這種感覺在目前這間公司里，他還從未遇到過。和上官梅塵交談的興趣，自然也是有增無減。
“奧格美……如果我猜的不錯，它的英文應該是Ogilvy……”
“如果用中文表達，她似乎還可以翻譯成奧美、奧格爾維、奧吉維等等。”
“公司作為不到一年的新創企業，之所以用奧格美，我想有很大可能是因為鼎鼎大名的奧美廣告了。”
劉旭不置可否。
蔣子昂說的不錯。
上官梅塵這小子在言談時的眉眼間，確實有一股子掩飾不住的清高和傲氣，或者說是強烈的自信。
劉旭在驚喜的同時，甚至都想打壓一下這小子了。
“你學校在天京，公司在龍城。上班和上學怎么才能兼顧起來呢？為什么不在天京找一份職業呢？”
“主要是因為我女朋友就是龍城的。另外，如果是在考試或者我必須要上課的時間，如果有著急的案子，我做完后可以傳真過來。”
“當然，如果公司能配一個尋呼機就更方便了。”
上官梅塵的謊言毫無瑕疵。
公司目前的員工中，就有兩對實習或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同居在一起。
竟然還就住在公司提供的四室兩廳的公寓里中的一間。而這座公寓的其他房間，也都是公司的其他員工。
“等你完成一個成功案子，別說尋呼機，我可以給你配一部手機……你對薪資有什么想法？”
“當然是越多越好……我現在啥都不缺，就缺錢。”
在面試時跟老板說這種話的，劉旭還是第一次聽到。甚至他也想跟著吐槽，我特么還缺錢呢！
但這種話從上官梅塵嘴里吐出來，他此時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策劃文案這個職位，我給你一個月一千二……這在整個龍城的同行業中，都是中上水平。一般都是比較資深的策劃文案，才能享受到這種級別的月薪。”
“另外，如果你能獨立為公司拉來業務，提成我也可以給你最高，也就是純利潤的百分之二十。”
“謝謝劉總的信任。能拿到一千二的月薪，我很高興。另外，業務提成這塊，我覺得能簡單就盡量簡單一點。如果能讓我直接看得到實際收入的數額，動力可能會更大……”
劉旭沉吟了一下。
心里暗罵。
沒看出來，這個小狗日的還特么精得很。
“那這樣，就按合同金額的百分之八吧。廣告這塊的稅費實在是有點超高。”
“劉總，重賞之下，才有勇夫啊……其實一千二已經足夠我的生活費了。甚至陪女朋友逛逛街、吃吃飯、看看電影的費用都夠了。”
上官梅塵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里摸出半包已經揉搓得皺皺巴巴的紅塔山1956.
站起身遞給劉旭一根，又迅速掏出打火機為劉旭點上。
上官梅塵見到劉旭的老板臺上，也放著這種1956，不過只是硬包裝，而他這包香煙是軟包而已。
所以他也就有勇氣給這位可能的未來老板上了一支同一牌子的香煙。
劉旭瞇眼看了看正重新坐下的上官梅塵。
不但有專業技能，還很乖巧，會來事。
難怪他要為業務提成斤斤計較。
“好好干，我虧待不了你。”
“百分之十六。別特么再跟我討價還價了。”
……
已經是下午一點二十了。
前臺美女田甜的肚子，已經咕嚕嚕、咕嚕嚕叫喚好幾次了。
從沒有一個面試的應聘者，能和劉總談這么長時間。
田甜甚至都想去總經理辦公室問問了，要不要叫快餐過來。
正猶豫間，終于見到那個上官梅塵出來了。
劉總竟然還破天荒地，一直把他送出門，還送到了電梯門口。
看來這個小帥哥，可能還真的有點料。
能有這樣一個小帥哥加入公司，成為自己能夠日日相見的同事，田甜甚至都忘了肚子還空得發慌這件事。
日日相見。
只是想想都令人激動。
奧格美廣告在新聞大廈的19層。
新聞大廈就在龍城的市中心，是龍城日報和龍城晚報的老巢。
原本劉旭是邀請上官梅塵一起午飯的，被上官梅塵借口急著趕回天京婉拒了。
從新聞大廈出來，上官梅塵根本沒有急著趕往火車站，而是穿過十字路口，去了新聞大廈斜對面的大娘水餃店里坐了下來。
他首先想靜靜，然后才是填填肚子。
趁著自己坐在這里吃飯的檔口，他要捋一捋上輩子的此時，都發生了哪些事情。
上輩子的今天，自己在劉旭面前，幾乎連放個屁都不敢大聲。
準備好的滿肚子專業知識、案例和想法，愣是什么都沒有說出來。
最后談妥的月薪也就只有八百塊。
干了一年半，八百塊的月薪也拿了一年半，他也從未想過要挪挪窩……
有幾家地產公司給他開出了三千塊的月薪，他自己還在猶豫。
直到劉旭他們聽到了風聲，才趕緊給他加薪，加獎金……
上輩子的上官梅塵，就是個老實厚道的乖孩子。
他當時想，在老家分別當正科和副科的父母，就是加上邊遠地區的補助津貼，每月拿到手的薪水，也不過是五六百、六七百塊而已。
自己還沒畢業，就拿到了八百塊。當時的他甚至還狠狠地高興了好一陣子。
至于拉單子跑業務，上輩子的自己，根本就沒想過。
讓一個很容易害羞的書呆子，拉下臉來去主動跑業務，簡直跟殺了他沒啥兩樣。
但很多年后，上官梅塵想到自己的這個第一份工作，仍然是沒有多少怨懟。
更多的竟然還是感恩。
因為劉旭教了他許多工作的方法和生活的經驗。這些方法和經驗他簡直是受益終身。
比如學習的方法。用到什么就找什么案例或工具書。閑著的時候更要根據自己的工作內容隨時積累，隨時儲備資料。
比如工作的方法。所有的策略或文案，不一定都需要原創。前人已經有了優秀的工作成果，借鑒一下，變通一下，就是自己的……工作能力和效率，往往和抄能力密切相關。
比如談生意的方法。首先要盡快洞察對方的真正需求和底線……
比如與人相處的方法。贊美對方，是收獲對方好感的最有效方法，幾乎沒有之一……
比如……
做廣告不僅能給人魚吃，還能教會你捕魚的方法。
這是劉旭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也是讓上官梅塵受益終生的一句話。
最后他因為做了一個非常優秀的案子，直接被這個廣告主以幾倍的高薪給挖了過去。
而當時，他已經在奧格美工作了近三年。
此后一路順風。在大型企業集團公司從中層做到高層，再從高層直接蛻變成職業經理人。然后在積累了廣泛的人脈后，自己再創業成功……
只是上輩子的自己，實現這個過程用了太久的時間，走了太多彎路。
這輩子，他想走直線了。
然而，既然命運把他重新放到了奧格美這個檔口，而不是其他的什么時間節點，就一定有他的意義，或者目的所在……
所以，即便要走直線，也需要在奧格美這里打個旋，轉個彎。
對上輩子其他的事情，上官梅塵不一定都記得很清楚。
比如那個前臺小妞。
他看著面熟，甚至還記得自己還和她一起看過電影。當時也聽懂了她的一些暗示，但終究沒有再進一步。
直到現在坐在大娘水餃店里，他仍然沒能想起她叫什么名字。
只是知道在自己加入奧格美一年左右后，她就離職高就去了。
但上官梅塵對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很多點點滴滴，即使十五年過去，此時卻仍然是記憶猶新。
上輩子在這里，他吃到了最接近老媽包的水餃味道。
也是在這里，他人生第一次遭遇了一個輕熟婦的搭訕。
離開龍城后，他在天京也吃了幾次。除了蘸料超好外，這大娘水餃就越吃越沒味道了。
后來甚至都沒有注意這個大娘水餃店，還存在否……
上官梅塵正在邊吃邊神游，就覺得自己這張小桌的斜對面，又坐下來一個人。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香風撲面。
他以為還是上輩子的那個輕熟婦，就抬頭看了一眼。
雖然也很年輕漂亮，但并不是。
隨后他的眼神，就落在了這位輕熟婦放在身邊椅子上的那個手提袋……
“朵爾……由內而外的美麗……”
上官梅塵好像被電擊了一樣，呆呆地看著那個手提袋好久。
如果歷史不會出現偏差，一個半月后，劉旭就會把一個“雪蓮烏雞膠囊”上市全案的比稿任務，全權交給他。
上輩子，他幾乎走遍了龍城女性保健品所有的銷售終端，調研競品的包裝和終端銷售數據；二老板蔣子昂還帶人去魔都也做了詳盡的市場調研。
然后他苦熬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才在三輪的比稿中大獲全勝。甚至戰勝了來自魔都的奧美、海峽兩岸的盛世長城等業內名重一時的廣告公司。
到了下半年產品上市之初，雪蓮烏雞膠囊的銷售持續增長。根據地在膠東的廣告主老板非常高興，還親自來到來到龍城，到奧格美特意感謝了一番。
然而好景不長。
第二年年初，也就是8991年的春節前，這款朵爾對產品品牌進行了重新包裝后，并通過一個品牌代言人重新上市，很快一炮而紅。
甚至迅速就紅遍了整個大江南北。
那個代言人也幾乎成了所有輕熟婦們的偶像，更成為了男人們最為理想的夢中情人。
伴隨著朵爾的包裝、平面媒體以及電視黃金時段的廣告鋪天蓋地，朵爾的品牌代言人紅透半邊天之際，朵爾在銷售終端，也終于徹底碾壓了同類競品中最為強勁的競爭對手，雪蓮烏雞膠囊……
其實朵爾和雪蓮烏雞膠囊這兩款女性保健品的成分、工藝與功效都所差無幾。
只是因為這個品牌代言人，立刻就一個上了天，一個從神壇很快就跌進了地獄。
朵爾的這個品牌代言人，叫倪紅婕……
她還是后來“挺美”內衣的代言人。
她還是連續劇《武林外傳》中的女捕快，祝無雙……
上官梅塵再也吃不下，坐不住了。
斜對面那個輕熟婦看著他，欲言又止。
他竟然沒注意到。甚至就像這個輕熟婦只是一團空氣，不存在一樣。
起身出了大娘水餃店，來到門外后上官梅塵就點燃了一根香煙。
如果不出意外，此時的倪紅婕，應該還在八一電影制片廠的賓館，當總臺接待……
此時的倪紅婕，應該只有十九歲，比自己還小了兩歲。
到了今年年底，倪紅婕就要為朵爾代言了……
決不能讓她為朵爾代言！
要代言，也一定要給雪蓮烏雞膠囊代言！
兩三年后……
只有二十一、二歲的倪紅婕，可是一位和國際章、小燕子一樣齊名的十大廣告明星啊！
中午十二點去賓館接班前，倪紅婕是非常高興的。
據同事們說，今天就是賓館發薪的日子。
即將領到自己人生第一份薪水的時候，心底里的那份高興甚至激動，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果然剛剛辦完交接班不久，倪紅婕就接到了財務的電話。
掃了一眼自己名字后面“480”這個數字后，倪紅婕就在工資表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自己終于也能賺到錢了……
從財務室走向總臺的幾分鐘時間里，倪紅婕把這480塊錢換了三四次口袋。
放在哪里似乎都不太放心。
回到總臺工作崗位后，她無法抑制的激動興奮心情，很快就被忙碌沖沒影了。
今天是一個劇組來魔都進駐賓館的日子。
登記著個別明星的名字，倪紅婕很想抬頭看看，這個以往只在銀幕上才能見得著的人。但她忙得幾乎連這點閑暇都沒有。
要以最快的速度登記完畢，不能讓客人在大堂等得太久……
這些客人要么是大明星，要么是軍官，至少也都是可敬可愛的軍人……
領班說這句話時，表情是嚴肅的，態度甚至是嚴厲的。
跑了很久，面試了很多賓館酒店才終于得到的這份工作。倪紅婕自然是格外珍惜。
八一電影制片廠在帝都的豐臺區六里橋北里。就像很多機構和企業一樣，制片廠在全國一些常來常往的城市里，也設置了一些辦事處、酒店和賓館之類。
既方便了差旅人員，也能為制片廠的三產創造些收益。
倪紅婕現在的實際身份，還是職業高中酒店服務專業的三年級學生。出來找工作首先是響應學校的倡導和號召。
馬上就要畢業了，要經過社會實踐才能檢驗自己的所學是否扎實。同時也為畢業后的擇業做一些準備。
但倪紅婕此前跑了不下十來家賓館酒店，都沒被錄用。
憑倪紅婕的顏值和身材，在類似酒店這樣的窗口行業，她甚至擁有得天獨厚的先天條件。
但所有面試過的單位給她的答復幾乎是一致的。
高中還沒畢業，學歷太低……
倪紅婕知道，實際情況根本就不是這么回事。
根本的原因，是自己至今都不是魔都的本地戶口……
類似這樣的歧視，倪紅婕從上幼兒園開始，體會就越來越深刻，越來越強烈了。
個性原本是個樂觀開朗甚至還有點大咧咧的倪紅婕，在這樣的環境中，早就開始漸漸沉默了。
倪紅婕的父母都是魔都知青。
雙雙插隊到蘇省的長蘇后，就在此扎了根，并生下了倪紅婕。
倪紅婕剛滿一周歲，為了讓倪紅婕接受更好的教育，她就被父母送到了魔都的奶奶家。
沒有魔都戶口，一直是個借讀生的倪紅婕，不但要繳納昂貴的借讀費，還要承受著所有人的白眼。
她也一直覺得，自己，就是低人一等……
4991年，倪紅婕初中畢業，考進了魔都的一所職業高中，學習酒店服務專業。
7991年，倪紅婕的高三下半年，學校鼓勵學生到社會進行專業實習。
幾經波折跑斷腿才得來的這份工作，倪紅婕除了格外珍惜，工作起來也是最為賣力，不辭勞苦。
然而生活或者命運，也會時常與善良無助的人們開個小玩笑。
盡管忙碌的一天下來，已經累的腰酸背痛腿抽筋，倪紅婕摸摸口袋里的480元，所有的疲勞和不舒服就立刻煙消云散了。
晚上八點前交班前夕，領班肖仁雅接到了倪紅婕報過來的賬目和現金。
肖仁雅核算了三遍賬目，又數了三遍現金，發現現金多出了六百元。
經驗豐富的肖仁雅，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委。
一定是倪紅婕收了客人的押金后，忘記了給客人開具押金收據。
肖仁雅本能地想立刻就去問問倪紅婕，核實一下情況。但她剛邁出半步，就立刻又退了回來。
倪紅婕太突出了。
不僅長得最漂亮，工作還特別賣力，幾乎無可挑剔。
雖然她只上崗了一個月多一點的時間，卻已經引起了賓館領導的注意。
有一次肖仁雅發現，酒店領導經過總臺時，還主動跟倪紅婕打了聲招呼。
這個待遇不僅自己從未享受過，所有的小姐妹也都沒有享受過。
此次讓她吃個癟，借機殺殺她的風頭，自己還有可能匿下這600元……
肖仁雅正在暗自思量，一個小姐妹匆匆趕來，“一個客人因急事要退房……”
只差幾分鐘倪紅婕就可以下班了。只要和領班在交接單上簽下名字，她這一天的工作就算勝利完成。
肖仁雅抱著賬目來到總臺。倪紅婕立刻就翻起了押金收據……
一遍，再翻一遍……
還是沒有。
怎么會沒有這個客人的押金收據呢？
倪紅婕只覺轟的一聲，全身的血液好像瞬間就全都涌上了頭。
沒有押金收據，只有兩種可能。
一種是忘了收客人的押金。
另一種是收了押金，而忘了給客人開收據。
第一種，客人雖然沒有出具押金收據，但只憑住宿證就完全可以索要押金。押金制度是酒店業雷打不動的死規矩。即使總臺忘了收押金，客人也完全有理由索要押金……
第二種，如果是忘了給客人出具收據，即使總臺人員沒有核對明白，領班在核算賬目時也會發現。
但此時就站在倪紅婕身邊的肖仁雅，并沒有對倪紅婕交付的賬目和現金有任何異議。
無論如何，無論哪一種原因，總臺工作人員都是百分百的責任。
肖仁雅靜靜地看著倪紅婕一遍又一遍地翻著單據，一遍又一遍地檢查所有的賬簿和抽屜……看著她額頭上滲出的細密汗珠，看著她的臉色漸漸變得漲紅，一種莫名其妙的快意，讓她覺得此情此景，最好能再延長一些。
“肖姐，你身上有錢嗎？”
肖仁雅聞言一愣神。
“我身上只有不到五百塊錢……如果有，你就先借我一百五，明天上班就還你。”
看著倪紅婕淚水在眼眶打轉，滿臉無助的那副樣子，肖仁雅的內心激烈斗爭了一下。
她確實不容易……
然而我容易嗎？
所有的小姐妹們，容易嗎？
肖仁雅默不作聲地從口袋里掏出了今天發的工資，數了一百五十元遞給了倪紅婕。
不能讓客人等的太久。何況這個客人還是因為臨時有急事才匆忙離開要退房的。
雖然倪紅婕到現在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但她在翻找單據時就已經合計好了解決的辦法。無論什么原因，責任都是因為自己，那就自己扛吧。
客人拿到押金后立刻就匆忙離去。
肖仁雅原本還要借此機會呵斥一番倪紅婕的。但看到倪紅婕的這副樣子，就臨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明天。明天晨會時再鄭重其事地講一講吧。
“肖姐，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你先回去吧，明天再說。”
倪紅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酒店，怎么走出酒店大門的。
上班前還跟奶奶說，自己只留下八十塊錢零花，其余的四百都給奶奶呢……
怎么跟奶奶說呢……
自己太沒用了……
倪紅婕絕望地這么想著，不值錢的淚水就像決堤了一樣，終于洶涌而出。
剛剛走出吧賓館不遠，身后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倪紅婕！”
“你等我幾分鐘，我去把那六百塊替你找回來！”
朦朧的路燈燈光下，倪紅婕甚至都看不太清楚上官梅塵的長相。
但她知道，這個人幾乎就在賓館大堂的沙發上，呆坐了一整個下午。
“什么都不用說，你就在這別動，我一會兒就回來。”
上官梅塵沒等倪紅婕做出反應，就匆匆轉身直奔賓館。
“肖大美女……”
肖仁雅在倪紅婕走后，又跟接班的總臺服務員千叮嚀萬囑咐了一番。并以倪紅婕為例子，一再強調，一旦有操作疏忽，不但要自己賠錢，還有可能被賓館辭退……
回寢室的走廊上，肖仁雅的心里其實也不是很踏實。她總覺得今天這事兒，自己處理得不太光彩，甚至還隱隱有一點負罪感。
聽到有人在身后喊自己大美女，肖仁雅轉身看了上官梅塵一眼。
“您是哪位？有什么事嗎？”
“倪紅婕在外面已經哭得稀里嘩啦、痛不欲生了。我知道您是為了她好……您的懲戒目的，其實現在就已經達到了……額，我是倪紅婕的男朋友，中午才從天京回來。”
上官梅塵一邊說著，一邊就掏出自己的學生證遞給了肖仁雅。
三月的魔都，垂柳的樹梢已泛出點點新綠。就像春天的信使，讓人覺得每一天的日子都充滿了欣喜和希望。
雖然夜晚的春寒仍然料峭，但賓館花圃中盛開的郁金香，道路兩旁盛開著的櫻花，仍然體貼地隨著夜晚的微風，一次次把隱約的花香送到倪紅婕的身前。
倪紅婕深吸一口氣，嗅了嗅花香。又裹了裹短風衣，把帶子緊了緊。
可能是上官梅塵的出現，也可能是獨立在靜寂的夜晚，也可能是料峭的春寒……此刻的倪紅婕不但止住了眼淚，心情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那個急著退房索要押金的客人，倪紅婕是記得的。
雖然她來到賓館才一個月余，但那個客人已經在賓館住了兩三次了。
系統內的賓館，往來最多的客人，自然大多都是系統內部的人。
倪紅婕反復思量，覺得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忙暈了頭，收了客人的押金后，忘記了給客人開具收據。
而那個客人，可能是行色匆匆，當時也忘了索要收據。
如果真的是這樣，肖仁雅在核對賬目時，是應該能發現的……
想到了這里，倪紅婕禁不住渾身打了個冷顫。
一種來自世事人心的寒意，幾乎從她的心里，一直涼到了腳底。
看來這個要替她找回那六百塊的陌生人，可能早就看出了端倪。
但看他的樣子，很可能也還是個學生。他怎么會了解這些事情呢？
把整個事情的始末這么捋一捋，倪紅婕忽然對上官梅塵幫她找回那六百塊充滿了希望。
但他會怎么跟肖仁雅說呢？
看到了六百塊失而復得的希望，倪紅婕的目光就禁不住緊緊盯在了賓館的大門上。
這六百塊，對她和相依為命的奶奶來說，簡直是太重要了。
終于出來了！
看著上官梅塵出了賓館大門，一路飛奔著跑向自己的樣子，倪紅婕的心里忽然就涌起了一股暖流。
這種暖意很快就發散到了全身。
“你數數，六百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上官梅塵一路跑過來，直到跑到了倪紅婕的身前才終于停下了腳步。
但倪紅婕還是本能地后退了兩步，與上官梅塵拉開了她自以為的安全距離。
“你先跟我說說過程，然后再說說你自己。”
看著上官梅塵遞過來的一沓鈔票，倪紅婕沒接。
她仍然保持著雙手插在風衣口袋里的姿勢，直視著上官梅塵的雙眼。
“即使我剛才不去要，你們那位領班，明天，明天也會把這筆錢，還、還給你的……”
上官梅塵跑了一小段路，氣息顯然還沒有調整平穩。
“其實你們領班，就想用這件事給你個警告。她還想在明天的晨會上把你這件事當個反面教材，提醒教訓一番你和你們總臺的那幾個人呢。”
“那你知道我們領班叫啥嗎？”
“小人呀……她的名字簡直是太好記了！”
倪紅婕楞了一下，轉瞬就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虧你想得出來！”
“如果不是小人，怎么會干出這種事？即使是出自好心，懲罰批評也不該采取這種方式。”
“那你是怎么跟她說的？”
上官梅塵抬手抓了抓腦后的頭發，“沒經過你的允許，我就冒充了一下你的男朋友……看來至少目前，肖仁雅還不認識你男朋友……”
“我還沒交過男朋友……”
倪紅婕脫口而出后，似乎又覺得這句話，好像哪里不太妥。
為了掩飾窘態，她立刻伸出手來，“把錢給我吧……該說說你自己了。”
連個“謝謝”倆字都沒有。
上官梅塵心里有鬼，也自動忽略了這個有些不合常理的現象。
“我還是在校學生……”
上官梅塵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掏出學生證遞給了倪紅婕。
倪紅婕接過學生證后，看了一眼，又往路燈底下湊了湊。
看了一會兒學生證，又抬頭看了一眼上官梅塵。
“學生證上的照片，比你本人……還丑！”
“都是爹媽給的。我也不想長成這樣……太鬧心。就像你長的也這么丑，不鬧心似的。”
上官梅塵老神在在地一邊一本正經地說著，一邊接過了學生證。
“是啊，長得……丑……確實挺鬧心的。我今天剛來到賓館上班就看到你了。后來還在想，你為啥一直不過來登記辦理住宿呢。”
“我還是個窮學生，你們賓館肯定住不起。雖然我也開了一間小公司，但剛剛起步，到處用錢。我也不能為了自己住的舒服一些，就那么敗家不是？”
“你還開了公司？做些啥買賣？”
“其實我們這撥大學生，可能是華夏史上最倒霉的一波大學生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考上一所還算不錯的大學，然后就忽然不包分配，要自謀職業了……”
“唉，你們名牌院校的大學生都這么難，那我這個連職業高中還沒畢業的，幾乎就沒什么活路了……你不在我們賓館住，為啥來賓館還在賓館坐了那么久呢？”
“其實，我就是專門為了你才來魔都，才來你們賓館的……”
“你家在那個方向，我們邊走邊說吧。”
“為我……你不先把住處安頓下來嗎？”
倪紅婕的第一反應，是上官梅塵想追、在追自己。
這種事她碰到的實在是太多了。
所以上官梅塵說長得“丑”太鬧心，她是從心底里百般認同的。
雖然她對上官梅塵并不反感，甚至還挺喜歡聽他聊天，很愿意看他的那副樣子……但她知道，她和上官梅塵是不可能的。
無論父母還是奶奶，甚至包括她自己，都把找一個魔都本地的男朋友作為唯一的目標了。
一個戶口不在魔都的外地人，在魔都生活簡直是太難了。
“把你送到家后，我再去找住處。”
“也好。我家附近也有幾家小旅館。”
“那就再好不過了。”
倪紅婕因為想到上官梅塵可能是在追自己，此時反而不知該說些什么好了。
“雖然不包分配了，但學校每年都會選擇一些對口企業機構舉辦一些招聘會。所以像我們這種學校的畢業生，想找份工作其實還是很簡單的。同時學校也鼓勵學生自主創業，我這間公司就是在學校的支持下創辦起來的。”
“至于你問的做什么買賣……我如果說是做買賣人口的，不會嚇著你吧？”
“你是人販子？！”
倪紅婕顯然是不信的。
哪有人販子這么光明正大的。
但她還是打趣了一下上官梅塵。
“公司其中的一項業務，就是演員經紀……包括影視演員和廣告演員的經紀。”
“所以我說是專門為你來的……”
“你在天京，怎么會知道我？”
“你忘了年初拍的那個礦泉水廣告片了嗎？”
“那個廣告片我只是個群眾演員啊，鏡頭也只有兩三秒的時間……”
“對一個獨具慧眼的伯樂而言，兩三秒的時間就已經足夠了……”
兩人并肩而行。上官梅塵說到這里，忍不住轉頭看了倪紅婕一眼。
倪紅婕聽上官梅塵自詡為自己的“伯樂”，不由得有點心動，也轉頭看了上官梅塵一眼。
俗話說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上官梅塵看著倪紅婕，自然而然地就想在眼前的這張臉上，找出上輩子“朵爾”那個輕熟婦的影子。
前世的倪紅婕為“朵爾”代言時的形象是輕熟婦；到了為“挺美”內衣代言時，這個輕熟婦就忽然變得豐滿而更加性感魅惑了。
至于其后倪紅婕所拍的那些影視劇，上官梅塵覺得，倪紅婕在影視劇里的那些形象，沒有一個能趕得上她為這兩個品牌代言時的那種魅惑，那種漂亮，那種風情萬種，魅力無限……
上官梅塵眼睛看著倪紅婕，神思卻停留在朵爾和挺美的廣告中，停留在倪紅婕的那些絕美的視頻與平面廣告作品中。
倪紅婕看上官梅塵一直深情地緊緊盯著自己，心頭不由得小鹿亂撞。
“你這次來魔都，真的只是為了簽下我這個人嗎？”
“當然不是……”
倪紅婕心里一震……
“我這次來，是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順帶著也改變一下你的命運。”
“你簽到我們公司，我保證最快在今年年中，最晚在今年年底，就能讓你成為紅透華夏的廣告明星。”
“別看魔都人一直以來都瞧不起你。但當你成為一個有錢又有名氣，成為天下誰人不識君的那種人物的時候，他們不但會自動忘記你戶口這件事，不但不會歧視你，還會把你當成祖宗一樣地供奉起來！”
上官梅塵的這幾句話，說得是慷慨激昂，義憤填膺，信心滿滿。
加上他說話時的語氣和本能的手勢，滿滿的豪情壯志，就那么自自然然地激蕩著，自如地揮灑著。
自信的男人，才是最有魅力的……
倪紅婕年方十九。正是對生活、對未來充滿幻想的年齡。
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有一個同齡人和她走的這么近。她不由自主地就被上官梅塵激昂向上的情緒感染了。
但上官梅塵那句“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才順帶著改變一下倪紅婕的命運……”，讓倪紅婕又略感失望。
轉而倪紅婕又覺得，眼前的這個上官梅塵，不僅積極向上，又非常坦誠，也非常真實。
他和那些花里胡哨的小開們，明顯不是同一類的人……
然而想到第一次作為群眾演員時賺到的那兩百塊錢報酬，倪紅婕剛剛被上官梅塵忽悠起來的激情，轉瞬就又低落了下來。
“其實拍廣告，好像也賺不了幾個錢……”
上官梅塵嘿嘿一樂。
“那是因為你不懂，包括很多很多人都不懂……”
“你拍的那個礦泉水廣告片，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可能只拿到了兩百元的酬勞。但如果你簽在了我們公司名下，由我們公司來運作，你得到的酬勞可能就是兩千，甚至更多。”
“而且，如果當初就通過公司的運作，你根本就不用再去賓館當什么服務員……不但能獲得更高的酬勞，還會有更多的廣告代言機會，甚至是拍影視劇的機會。只要你想做，就根本停不下來……”
“啥叫名利雙收？只有當明星才是貨真價實的名利雙收！”
“你不是很喜歡跳舞和騎馬嗎？走上這條廣告明星和影視明星的道路，你每一天的生活，都將是你夢想中的樣子……”
倪紅婕剛剛有點低落的情緒，再次被上官梅塵調動了起來，然后就再次被忽悠懵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跳舞和騎馬？”
“這就是我們公司的工作。既要了解廣告主和產品品牌的需求，也要充分了解每一個潛在廣告明星的特長和興趣愛好……”
“只有這樣，才能把企業的產品品牌和廣告代言人的形象更好地匹配在一起，也才能真正實現各方多贏。”
說完了這些，上官梅塵好像知道倪紅婕需要消化一陣子似的，就不再出聲。
兩人就這樣默默走了一小段路后，就轉入了一條黑乎乎的里弄。
“我到家了……前邊不遠就有一家旅館，每晚可能要二三十元……要我陪你過去嗎？”
“不用了。你回去晚了奶奶該擔心了。明早你盡量早點去找我，我要帶你去做一下頭發，還要拍幾組照片……你盡量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些吧。”
……
倪紅婕回到家，第一時間就把四百塊錢交給了奶奶。
奶奶非常高興。把錢揣在口袋里，就立刻張羅著給倪紅婕準備飯菜。
倪紅婕此時，卻一改往常下班到家時的那種輕松歡樂，無論神情還是舉止，都顯得非常沉靜。
發薪前后的那份激動喜悅，能為奶奶分擔家庭負擔的那種自豪感，以及被肖仁雅擺了一道的氣憤，此時已被上官梅塵所描繪的那種美好而絢爛的未來、被強烈的憧憬所沖淡。她甚至都已經忘了那些事兒了。
和光彩奪目的未來相比，眼前這些芝麻碎屑般的歡喜或者煩惱，簡直就不算個事兒了。
奶奶很快就發現了倪紅婕少有的沉默。
倪紅婕只是說，可能有點累了。
……
上官梅塵來到那家私人小旅館，狠了狠心，花了三十塊錢住進了一個小單間。
嗅了嗅房間里暗潮發霉的氣息，又聞了聞自己身上已經汗餿了的氣味……
嘆了一口氣后，上官梅塵又走出房間問老板還有沒有晚飯提供。
只要有錢賺，老板的飯菜永遠都是有的。
等飯菜的時間，上官梅塵就在洗手間脫下了自己的衣褲開始洗……
衣褲洗好，飯菜也來了。他把洗好的衣褲交給老板，麻煩他放在洗衣機里甩一甩，再幫忙晾一下……
在龍城的一個下午他就沒閑著，要為來魔都后，迅速套牢倪紅婕做一些準備工作。
半夜三更地從龍城到魔都后，他又在倪紅婕的賓館干坐了一下午。此時的上官梅塵整個人已經被折騰得人困馬乏。
吃飽喝足把自己摔到床上不一會兒，他就沉沉睡了過去。
倪紅婕這一夜卻沒睡好。
因為前程和夢想。
因為上官梅塵為她描繪的那個美妙未來，似乎觸手可及。
因為現在這個來之不易，卻又有點鬧心的工作，讓她產生了厭倦心理。
還因為那個……就像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一樣的……上官梅塵。
早上起來，看看鏡子里略顯蒼白的面孔，在上班之余從不化妝的倪紅婕，開始認真地在臉上涂抹了起來。
早上八點不到，上官梅塵正仰躺在床上望著天棚胡思亂想，倪紅婕的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幫我把衣服拿來，跟老板要！”
門外立刻就鴉雀無聲了。倪紅婕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終于還是找旅店老板要衣服去了。
拿著上官梅塵的衣褲回來，倪紅婕發現上官梅塵房間的門已經打開了，只是虛掩著露著一條縫。
敲門進屋后，倪紅婕就把衣服一把扔到了上官梅塵的床上。
“你稍等我一會兒，刷牙洗臉咱就走。”
上官梅塵一邊說著，也沒在意倪紅婕還在門口的床頭邊站著，他就光著膀子穿著一條小短褲從被窩里爬了出來，開始穿衣服。
倪紅婕開始還沒反應過來。
當看到上官梅塵爬起來后的那副樣子，她才知道自己應該出去到外面等。
然而等她反應過來準備出去時，上官梅塵已經穿戴好，下了床就直奔洗手間去了。
“什么人啊……這是……”
倪紅婕的骨子里雖然有點開朗甚至是大咧咧，但從小在壓抑受歧視的環境里長大，現在表現出來的性情，則大多是自卑和怯懦……
但她畢竟還是個只有十九歲的女孩子。從小長這么大，家里一直都沒有個男人，她哪里見過這個場景？
然而她心里的這股火氣似乎還發不出來。
上官梅塵只是讓她去幫他拿衣服，并沒有喊她進來，更沒有讓她看著他起床穿衣服……
不過三兩分鐘，上官梅塵就從洗手間出來了。
“走吧，去淮海中路！”
上官梅塵額前耳際的頭發還濕漉漉的，兩耳附近脖子上還有沒擦到的水跡。一頭披肩長發看樣子也只是用五指梳子攏了攏而已……
“你再擦一下臉，梳梳頭吧……”
“少啰嗦！我又不是你男朋友，管那么多！趕緊走，今天的事情蠻多的。”
坐了十幾站公交，轉了一班車又坐了十幾站，才終于到了淮海中路。
原本像個受氣包一樣跟在上官梅塵身后的倪紅婕，上了公交車后，心里對上官梅塵的怨懟又漸漸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沒有坐位時，倪紅婕雙手分別抓著兩個座椅的靠背，上官梅塵就在她身后把她護得嚴嚴實實；有了座位時，上官梅塵就命令似的讓她坐，他就站在她身邊，還是把她護得嚴嚴實實。
倪紅婕從未享受過這種待遇。心里既踏實，又很溫暖。
下了公交車，上官梅塵輕車熟路地領著倪紅婕來到了一家叫“東田造型”的美發店。
剛走到門口，倪紅婕就拉住了上官梅塵，“我身上只有幾十塊錢……”
看到東田造型的店面門臉，倪紅婕就知道在這里做頭發肯定不便宜。
“昨天不是跟你說了嗎？所有做頭發、照相的錢都由我來出。以后我還要靠你幫我賺錢呢……別啰嗦，趕緊進去。”
進門后，上官梅塵的雙眼就開始在四周的形象墻上掃描……掃了一圈又一圈，就是沒有倪紅婕代言朵爾時的那種發型。
“先生，你想給你女朋友做哪種發型？”
上官梅塵一低頭，發現已經坐在椅子上的倪紅婕和身邊的造型師都在眼巴巴地正看著自己呢。
上官梅塵……
“我也說不太清楚……麻煩你幫我找一支鉛筆和一張紙，我畫給你看吧。”
不過三五分鐘，上官梅塵就把畫好的發型素描遞給了造型師。
“非常漂亮，太有女人味兒了……”
造型師也不知是在贊美發型，還是吃驚于上官梅塵畫筆下的倪紅婕顏值，或者兼而有之吧。由衷而吃驚地贊美了幾句后，造型師又皺起了眉頭。
“但是……這種造型，似乎更適合三十歲左右的女性，你女朋友好像才……”
“你說的不錯！我想要的，就是這種輕熟婦的效果！”
造型師和倪紅婕雖然都沒聽說過輕熟婦這個詞，但還是立刻就明白了。
不就是所謂年輕少婦的意思嗎？
造型師在這一瞬間，產生了很多很多的聯想。
倪紅婕卻聽得云里霧里。
她聽著這兩個人的對話，忍不住就從造型師手里搶過了那張畫紙……
她要看看上官梅塵想要把自己整成個什么奶奶樣。
“別討論了，也別看了。就按著這個樣子剪吧，剪完整完了，你們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