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他由著三叔走了,沒有動手阻攔,他用13次實踐證明,癥結不在這里。或者,確如三叔所說,什么也不會改變。可無論如何,為了一些理由,他都想再試試。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只要回到走出這間房子之前,他就有無數次試錯的機會。如果能順利找到王可可設定的節點,他就有破除這個閉環的可能。
令人喪氣的是,時光回溯了一萬六千三百四十二回,一切還是毫無頭緒,他只是在王可可的故事里無限反復,重演一些枯燥低級的戲碼。
豐富的失敗經驗告訴他,躲在屋里一晚上不出去,并不影響能力轉移。他除了與王可可直面交流外,并無其它選擇。
深吸一口氣,敲響了三叔家的門。
“哪位?”
“隔壁鄰居。”
“你叫什么啊?”
“你開門我告訴你。”
門開了。
穿上門口的拖鞋,輕車熟路地坐沙發上打開電視,調低暖氣溫度,也不拆穿躲臥室里的王可可,剝了片橘子就往嘴里扔。
過了一陣,王可可忍無可忍道:“你這人真是,也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這是當自個兒家了?”
焦長興沒理她,又剝了一片。這會兒他的思維變得有些遲鈍,橘子是他帶來的,不會有問題,看來他成功觸發了故事的另一個節點。他猜對了,進入這間屋子并不是閉環的起點,從他第一次有自殺的念頭開始,就已經落入了王可可的設計中。
臥室傳出聲道:“看來你已經不是第一次回來了。”
焦長興耷拉著腦袋:“嗯。”
神經、肢體、臟器被部分麻痹,導致他的心臟搏動變得軟弱無力,這樣狀態下的人體,用不了多久就會因為供氧不足衰竭而死。
這就是王可可的手段么?確實像一個小姑娘會干的事啊,足夠低級卻很有失效。他現在只能任人宰割,由王可可將能力轉移。
果然一個死局啊,無論重復多少遍,也還會是這樣。
焦長興閉上了眼睛,認命般的接受一切。
可臥室里卻半天沒有動靜,王可可并沒有馬上開始行動。只是室內溫度在急劇攀升,頃刻之間便是汗如雨下,整個人跟澡堂子里撈出來的似的。
王可可走了出來,還是那套學生制服的打扮,從生物學上來說,她并沒有脫離正常人類的范疇。所以此刻她同樣香汗淋漓,光潔額頭上的劉海都有些沾黏。
“你一定在想能力轉移的必要媒介是什么吧?”
“我想讓你猜,不然它就會跟你一輩子哦。”
王可可貼近了他的臉,用手指摩挲了一會兒,然后輕輕吻在了他的嘴角上。
“哈哈,看來又讓我成功了呢。”
——
B:
門開了。
門口放著一雙男式拖鞋,焦長興把特意帶的橘子放茶幾上,沙發上的布毯剛被蹂躪過,但不見小姑娘人影。
跑的還挺快。
屋里地暖空調火力全開,三叔不差錢,這整棟樓都是他的,光收租金一個月就有好幾萬進賬。焦長興坐一會兒汗流浹背,只好把棉服脫了。
焦長興也懶得跟她玩躲貓貓的游戲,自顧自地坐沙發上剝起了橘子。一瓣放入嘴里,噫,真酸。沒了興致,尋遙控無果,焦長興想起三叔的囑咐,端正態度道:“那個……”
“你爺爺讓我來看著你,你也不要太煩,我覺得我們完全可以和諧友好相處,你在學習上、人生上有什么困惑啊,都可以咨詢我,你現在正是叛逆期,有些事情啊……”
“你現在一定是單身吧。”
最里邊的臥房里,傳出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焦長興一愣:“什么?”
“女孩子最討厭啰嗦的男人了。”
雖然這是事實,但聽著終歸令人不爽啊。
焦長興起身,決定好好教訓一下這個沒大沒小的家伙。小姑娘得從娃娃抓起,這愛作的脾性都是被慣出來的,小時候不收拾明白了,長大了不知道得禍害多少無知男青年。
“情感問題可以咨詢嗎?”
臥室弱弱地問道。
焦長興會心一笑,了然于胸道:“我可沒有對著空氣說話的習慣。”
臥房門開了條縫,一對小鹿般的眼睛怯生生地望著。
本來還想戲謔一番的,瞬間心軟了,焦長興這算明白了當前社會兩性關系的最大矛盾,是不可化解的原始驅動。
“出來吧,說說怎么回事?”
焦長興回沙發上坐著,翹起個二郎腿,把剩下的半塊橘子扔嘴里……
“昨天,我跟男朋友去看煙花。”
“你這才多大,就有男朋友了?書不要讀了?”
“我是班長,我男朋友是年級第一。”
“漂亮。當我沒說。”
小姑娘用抱枕壓著細嫩的雙腿,吸了吸鼻子道:“昨天橘洲大橋上,看煙花的人很多,人群里他突然對我動手動腳。”
“美景在前,情之所動,可以理解。”
焦長興摸著下巴覺著有些新奇:“就為了這事?”
“就為了這事?!”
小姑娘把話重復了一遍,氣成了只包子:“這是小事嗎?當著那么多人面呢,他這擺明了是發泄一己私欲,完全不顧及我的感受!這簡直是對女性人權的蔑視!
“也對,他不尊重你,控制不了自己,起碼可以說明,他沒有那么喜歡你。”
“對啊,所以我和他分手了。”
焦長興更奇怪了:“那你在苦惱什么?”
小姑娘的臉陷入陰翳,半晌沒說話。
為了讓屋子通風,窗戶開了個縫,夜風穿堂而過,脖頸間添了一分涼意。
“昨天……他死了。”
焦長興虎軀一震,倒吸一口涼氣,感覺眼前的小姑娘無比陌生,那雙素白的手緊攥著,光潔的指甲陷入肉里,青色的筋路清晰可見,僅及腿根的格子短裙都變得殺意盎然。
今兒該不會……是三叔下的一盤大棋吧?
這為了安全起見……爺孫二人聯手……連鄰居也不放過?
會不會……尸體還在里邊?
焦長興甚至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搞不好三叔已經獰笑不停,站后邊等老久了?!
焦長興猛然回身,還好還好,空空無人。
“我有個東西想給你看。”
王可可忽然風一般地跑進臥室。
焦長興人傻了,要不趁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溜了吧?這小姑娘以前也沒打過交道,搞不好真是網上常說的那種病嬌啊!
粉色的蕾絲床單、潔白柔軟的羊絨地毯、初音配色的游戲倉、以及價值不菲的精致手辦,都在說明這是一個少女的房間。
即便常作一些十惡不赦的事,王可可依然沒有失去身為少女的趣味。反倒因為財富的加速積累,在房間里堆積了太多奢侈的元素。實在難以想象,她就是在這樣一個充滿粉色氣泡幻想的環境里,日復一日、面無表情的……殺人。
焦長興并不知道這一切,也沒法徹底放下心來。因為,電視里報道的病嬌殺人案,房間好像也差不多這樣吧?
電腦前的王可可,專心地在干自己的事,沒空搭理胡思亂想的直男。鍵盤上噼里啪啦,湊近了看才發現她在寫小說。
“你也是寫手啊?”
王可可鼻尖“嗯”了一聲。
這算是碰到同行了,焦長興驚喜道:“好巧啊,我們在同一個網站連載!”
王可可回應的很冷淡:“哦。”
忽然,同行倒吸了一口涼氣,口氣很是震驚。
“你今年16?”
“對啊!”
“這就白金了?”
“對啊!”
“你寫幾年了?”
“我想想……快三年了吧!”
“……”
人生這種東西,真的可以靠奮斗來改變嗎?
那些對普羅大眾難于登天的事,對有的人來說,也太容易了吧!
身為一名萬年撲街眾,焦長興的小說自然是人氣寥寥,評論區空的像是經歷了幾輪404。他本人不常沮喪,因為他很清楚,上天給的飯有多有少,擱他這可能只有半碗,可他已經知足啦,畢竟平凡總是大多數。
“黃雨桐,女,27歲,東林市人,漫卡動畫文職人員,死因:性窒息。”王可可寫完讀了一遍,確認無誤后上傳了章節。
“你寫懸疑小說的?”焦長興看她加上的這一句內容,看著像是一則訃告啊。
王可可轉過頭,直勾勾地看著他說:“過幾天這個女人就會死。”
被看得瘆得慌,他以為小姑娘在開玩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說:“可可同學,沒有什么矛盾是不能解決的,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啊,你還這么年輕,生活如此多嬌……”
王可可冷笑一聲,很認真地對他說:“實話告訴你,我前男友也是這么死的,雖然不是我的意思,但卻脫不了干系。”
無論是語氣還是神情,都一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焦長興手心冒汗,他已經有九成把握,這小姑娘就是新聞里常說的病嬌。
“這么離譜的事情,你肯定不會相信吧。”
王可可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說:“我每天更新兩章哦,如果加上你的名字,你猜猜會發生什么事情呢?”
焦長興吹了記輕快的口哨,用無比柔和的大哥哥嗓音說:“三叔他快回了,我還有點事,就不繼續打擾了。”
嘗試性走兩步,見王可可無動于衷,他三步一回頭,腳底抹油跑路。
門鎖壞了,擰不開。
低頭看了眼手機,他沉默了。
2月4號,22:44。
焦長興以百米沖刺速度殺回去,這會兒王可可正在發布最新章節。
“不要!”
王可可說:“你怎么又回來啦?”
他晃了晃手機,用無可奈何的聲音說:“今天應該是7號。”
王可可一臉無辜:“那可能你的時間不準哦。”
顯而易見的是,這屬于非自然范疇。他現在被人家玩弄于股掌中,在這種極端情況下,焦長興反而慢慢平靜了下來說:“別逗我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當詛咒一旦生效,時間就會以此刻為時間節點,光陰回溯至三天前。你敲門的契機,是我發動詛咒的機會,當你走進這間屋子的時候,時間已經折返回4號。”
王可可露出淺淺的酒窩:“多么美妙的能力啊,你說呢?”
“聽起來這段臺詞你背的很熟練,跟不少人講過吧?”
“不,只是因為我和爺爺把今天的場景模擬了很多遍。”
她說:“我愿把今天稱之為救贖之日,因為我終于可以擺脫這令人作嘔的命運閉環了。”
明明是中二的口氣,卻是在解釋一宗非自然現象的原理,這被以“詛咒”形容的惡毒能力,如果真以收割性命發起,確實名副其實。
王可可說:“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很多事情你沒必要知道的那么清楚,你只需要記住三點。一,你還活著并且能夠被殺死。二,你繼承了我的能力,以三十個自然日為一個周期,你可以選擇主動發起詛咒,或者時限一到強制執行。建議不要這么做,否則它會隨機殺死你身邊的三個人,也許會是你最親近的人,比如我的前男友。也不要嘗試自殺,即使你死了,詛咒依然會強制執行。三,多讀讀我寫的小說,目前我對能力發掘的情報全部記錄在上面。”
“嗯……最后再提示一點,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一旦繼承了能力,你便掌控了人間生死,我窮極一生也僅是初窺冰山一角,希望你能更進一步。”
王可可的嗓音忽然變得蒼老,少女滑嫩光潔的皮膚如朽木枯枝般失去水分,變得干癟且無光澤。她的眼睛也如干涸的湖泊,那些曾經晶瑩的光芒迅速黯淡。
如,“一眼千年”。
最后一幕,定格在臉上的表情,是一種極度疲憊過后得以解脫的欣慰。
很快,屋內恢復安靜,只剩電腦主機散熱器運轉的聲音。
半晌,他對空氣說了一句:“搞什么啊?”
所以,按照王可可說的,她把能力轉移到了他身上?什么流程?什么方式?什么時候?
一個極其普通的上班狗,本著助人為樂的原則,過來幫人看個小孩兒,就這么被無辜坑害了?
忽然,沉在水底的負面情緒,像水泡一樣冒了出來,噗噗炸出毒液,蠶食掉他的意志,產生前所未有的挫敗、痛苦感。平日里不在意的小事,這一刻都成了解不開的心結,甚至是輕生的理由。
他明白了,是王可可對他的詛咒生效了。
所以,這段時間所有消極的念頭,都是她搗的鬼。
如果立馬不刪除,他可能真的會死吧。
他打開歷史瀏覽頁面,希望系統留存了登入記錄,可以直接進入作者后臺。但現實是,王可可同學瀏覽記錄全部清空了!
她想干什么?以目前掌握的信息,必須要以電腦為媒介,登入網站發布章節,才可以發起詛咒啊!不告訴他賬號密碼,說什么能力轉移了,頂屁用啊!
一定會留下什么線索的吧!比如會留下專門記錄賬號信息的文件夾什么的。他翻遍了所有,包括幾個隱藏文件,王可可沒有留下任何相關提示。
以讀者賬號登錄網站,可以瀏覽王可可發布的內容。他打開書籍目錄,發現最新章節發布時間是2月3號,今天還沒更?這意味著即便能夠進入作家后臺,也沒法刪除7號發布的內容,因為他已經回到了三天前!
這就必死無疑可以交代后事了?
不對,既然希望他繼承能力,就不可能留下一個死局。
他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又重新梳理了一遍。發現時光回溯是因為碰巧看了時間,趕回去的時候,王可可剛好在發布他的死亡訃告。
這說不通啊!
明明在他之前,還有一位叫黃雨桐的受害者!
時間不可能連續折返兩次,因為在發布第一則訃告的時候,就已經回到了三天前!也就是說,根本沒有所謂的第二章,王可可是在詐他,利用恐懼逼他就范。如此一來,這一切就說得通了。
“黃雨桐?”
他默念了一遍,覺得這個名字有點印象。很快,他想起來了,電視上報道過她的新聞,因為是意外死亡事件,且死因極其特殊,所以市民關注度很高。
隨手一搜,發現沒有相關鏈接。焦長興苦笑,罵了自己一句,想什么,人家現在還沒死呢。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他的臉僵住了。
是啊,黃雨桐還沒死,這是不是意味著……可以救她一命?
應該行得通的吧……她是無辜的啊!
可是……以人力對抗詛咒,會不會產生什么嚴重的后果啊?
燒焦的氣味打斷了他的思緒,也不知道為什么,主機忽然冒煙了。顯示器彈出一個可視窗口,明明是做工粗糙的二維cg動畫,卻有一種延伸的立體空間感。
電子屏作為一個端口,在向外輸出海量的信息流。那些陌生、瘋狂的知識,在瘋狂涌入他的腦中,引導焦長興逼近一個可怕的真相。
輸出完畢,主機燒毀,顯示器黑屏,這臺電腦已經報廢了。
眼睛一直沒有合上,但卻像從沉睡中醒來。
電腦只是媒介,它一點也不重要。只要他想,可以把任一臺通訊設備改造成詛咒輸出工具。但直覺告訴他,這個作用似乎同樣存在限制,短時間內只能使用一次。出于便攜的考慮,他放棄了那臺性能優良的臺式機,改用筆記本電腦。
回到自己的狗窩,登入王可可賬號,他發現這會兒筆名已經被修改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果然科學的盡頭是玄學啊。
看著評論區一眾吹屁灌水,好一派熱鬧非凡,他老感慨了,真是萬萬沒有想到啊,自己的白金竟然是這么來的。
【評論區】:
就讓我化作憂傷的風吧:
-號外!號外!可大換筆名了!
上山母老虎:
-頭條!頭條!堅持三年不斷更的小可大大今天還沒更新!距離斷更最后時限只剩59分鐘!
(999+)
……
焦頭爛額的新晉白金大神長興大大,正不停用F5刷新評論區界面,看著一條條催更提醒,與逐漸被有理有據縝密思路推導逼近的真相,他真的很擔心再等一會兒,要被神通廣大全知全能的書友們給謠言實錘了。
秉承著網文圈優良的文化傳統與職業操守,斷更這種東西是要堅決抵制的。再說,他自己是沒火,但也絕不能敗了可大的名聲啊!
59分鐘,勉強夠水一章了吧。
隔壁鐵門“砰”一聲,看來他們散步回來了。不知道王可可看到自己電腦炸了是什么心情。不對,一定很開心,并且感激三天后的她自己,憑借詭計多端成功將厄運光環轉移。
叮!
電腦有新郵件提醒,發件人是王可可。焦長興好奇點開,發現是一封報紙裁剪后的掃描件。
某動畫公司文職人員黃某(女)在雨夜被人侵犯后殺害,兇手至今在逃。因事發地點光線昏暗且監控設備陳舊,拍到的影像模糊、無兇手正臉。據視頻觀察,該兇手具備反偵察意識,在實施殺害后對尸體進行了切割燒毀處理。法醫經過鑒定,死者屬于窒息死亡,從尸體上無法得到任何有用訊息。目前警方正在對可疑人員進行排查,仍未掌握可靠線索……
因該案是惡性殺人事件,警方力求盡快破案,為廣泛征集線索,在得到死者家人的許可下,警方已向公眾提供部分必要信息……
死者:黃雨桐,女,27歲,東林市人,漫卡動畫文職人員,尸體外部沒有致死打擊,解剖后未發現可疑物體……事發現場無明顯痕跡……
為盡快抓捕犯罪嫌疑人,消除安全隱患,希望廣大群眾積極提供線索,對提供重要線索并協助公安機關抓獲犯罪嫌疑人的,獎勵人民幣伍拾萬圓整(¥500000.00),并為其保密。
聯系人:陳警官(1513342……)
何警官(1387741……)
舉報電話:0731-86……
關閉郵件,焦長興會心一笑,其實她也沒那么壞的。至少,這些信息給了他營救黃雨桐的可能。
隔壁,三叔家。
三叔和小孫女坐沙發上看電視,不了解情況的,一定覺得這畫面其樂融融。當然,事實上這是他們最開心的一天。
三叔說:“小可,要不咱們晚上出去吃大餐?”
王可可說:“不想去啊,我想吃爺爺做的菜。”
“以前你不是老嫌棄爺爺手藝差嗎?”
“想到以后吃不到了,還是會有點饞的呀。”
“行,爺爺馬上給你去做你愛吃的茄子肉泥。”
“好哦。”
19:00,電視開始放新聞頻道,播報員用毫無情緒的聲音,披露東林市近日傷亡事件。
王可可嘟著嘴,從枕頭下找到遙控,換臺到偶像劇頻道。
嘿嘿,這才是她這個年紀該看的東西嘛。
雖然利用王可可提供的信息,可以精確定位到個人,但對于充實一個角色形象來說,相比若干社會屬性,她喜歡什么、想做什么更加重要。否則,就只是臉譜化的人物。
當然,他現在只是為了避免一次無辜殺害的發生,內容質量什么的暫不考慮。如何通過情節,設計出能夠由故事切入現實的節點,這才是關鍵所在。
他創造一個故事情節并且投入現實,但這只是一個循環,他必須能準確找到起點、終點,或者標志性的一個事件,才能讓自己置身于所謂的命運閉環中。
比如,黃雨桐在15:03分搭乘了108號黃杏站公交車,他必須在相同時間、地點搭上這輛車,才算真正進入了這個故事。可能真正施行起來遠比這復雜,但他沒有準備時間,只能硬著頭皮上。
總之,他開始寫下這個故事。
——
封閉的電梯間里。
一前一后,一男一女。
女人裝作低頭看手機,卻暗暗觀察著男人。
這是個身材瘦削,看起來有些羸弱的男人,顯然平時缺乏運動,連頭發都毫無光澤,干枯稀疏的像石縫里生長的野草。
她不知道他是誰,對于這個并不英俊的男人,她的所有興趣僅停留在他的鞋底,沾滿了凝固的泥漿與異味液體。
是檢修電路的工人么?
外面下雨了?
黃雨桐明明記得,就在大概15分鐘前,她還在領導辦公室里挨批,那時候窗外還是晴空萬里的。
這天氣就跟領導的心情似的,說變就變啊。
她一直很羨慕領導寬大明亮的辦公室,有碩大的落地窗,臥室、浴室、健身房應有盡有……
可是啊,不是所有人都會有那一天的吧。
黃雨桐默默嘆了口氣,這時前邊那人忽然回頭看了她一眼。這人動作很快,幾乎是閃電般的一瞥,卻給黃雨桐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這人戴著口罩,看不到表情,但透出的眼睛里分明帶著幾分玩味,這絕不是陌生人該有的眼神。
在他膠鞋周圍,玫紅色的地毯被浸濕,毛茸茸的有點惡心。
電梯在下降中停了兩次,分別在12層、5層進來兩位男士,這讓黃雨桐稍稍安心了一些。現在已經是晚八點,早過了下班高潮,寫字樓里除了通宵趕項目的,大多都回家了。
從二位后腦勺稀疏的毛發來看,多半從事跟編程相關的工作,薪資應該很高吧,可能一年是自己的好幾倍。有一技之長可真好啊,靠本事賺錢不遭人口舌,不像自己成天干著打雜的活,十足的萬金油。
出電梯,外面果然下雨了,嘗試一下發現是無法挑戰的程度,于是去便利店想買把傘,卻被店員告知售罄。
惆悵地望著雨水沖刷著寫字樓玻璃墻,夜幕盡頭的霧靄像白色的幽靈,一想到顆粒塵埃進入肺部呼吸系統循環,就覺得頭皮發麻。
偶爾會有西裝革履的男人出現,拿著傘把女孩領進車里,她們臉上洋溢的東西,比蜜糖還香甜,這令黃雨桐有些羨慕。
她27了,獨自一人在這座新一線城市打拼,幾年攢了一些錢,在家里支持下勉強出了首付。為了還月供房子租給了一對年輕夫妻。托朋友的關系,她自己另外找了個很便宜的房子住。感情上也毫無頭緒,大學畢業和前任分手單身至今。
大概是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也沒覺得哪里苦。買房子是父母的殷切希望,他們覺得到一座城市,有房子才有了根,否則一直飄著,很不安定。
等雨停,在玻璃幕墻前發呆。
雨水一遍遍沖刷,卻洗不凈墻上的陳年老垢。
看著面容模糊的自己,白tee的下擺扎進褲腰,上身繃的緊挺,隱約可以看出胸型輪廓,配上纖細的腰身,在視覺上形成強烈對比。貼身牛仔褲下勾勒出修長雙腿,露出的半截腳踝光潔如玉,踩著幾百塊的普款板鞋……即便忽略相貌,這樣的身材也足夠令無數雄性牲口趨之若鶩了。
有時候女人的不安全,不僅僅體現在穿著上,或許是最大眾清爽的打扮,只要具備了天使面孔與魔鬼身材中的一項,就能無限激發雄性的荷爾蒙。
天生的優勢當然會成為女人引以為傲的資本,但也會帶來許多困擾。生活上的還好,眼不見心不煩能躲則躲,可職場上的,就比較棘手了。
畢竟房貸擺那兒,月月都要有進賬,她實在無法承受失業的后果,為了買這個房子,她很清楚父母多年的儲蓄已經耗盡。
思緒讓背后一對眼睛打斷了。
是那個古怪的男人。
大廳里有保安站崗,黃雨桐也不怕了,轉過身來狠狠瞪著他道:“你誰啊?老跟著我干嗎?”
男人遞過來一把黑傘道:“給你的。”
黃雨桐一愣,回過神來忙道:“謝謝……這怎么好意思……”
男人沒說話,動作幾乎有些粗暴,把傘強塞給了她。
大概是靦腆內向的人吧,畢竟在一棟樓上班,也許注意自己很久了,只是沒有察覺。感激地目送男人離去,她有些羞愧,不過好在不用繼續傻等了。
撐開傘走出去的瞬間,鼻子有點發癢。黃雨桐認為是換季過敏的癥狀,以前也有過,所以沒放在心上,一心想著趕緊回去烤電爐,昨天晚上曬的衣服還沒收呢。
真冷啊,明天該換上棉服了……
天已經完全黑了,可雨還沒停。
走過一路水洼,鞋子已經完全被打濕,打車軟件顯示等待時間超過30分鐘,附近又沒有地鐵站,黃雨桐打算等站公交,雖然終點站距離家還有不短的距離。
等再攢一些錢了,就買輛車吧。黃雨桐一邊冷得打哆嗦,一邊盤算著未來,或許沒那么好,但只要比現在強她也滿足了。
公交車姍姍來遲,路過站牌濺起的水花引發一片尖叫。黃雨桐褲腿被淋濕了半截,幸運的是后排靠窗還有個座位,公交車上暖氣也很足,她凍僵的身體恢復了一些溫度。
大概是上班太累了吧,困意很快上涌,視線也變得朦朧,她后知后覺回過神來,卻很快失去了意識。
這時,背后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她快要歪倒的頭。
雨一直下,似乎沒有停止的意思。
公交車載著滿廂疲憊,沉默地劃開雨幕,駛向所有人的終點。
最后一站,除了司機和后座的情侶,已經沒有乘客了。
“要下車了,最后一站了。”
“我女朋友睡過頭了,不好意思。”
“沒事,你們可以等下一趟發車,15分鐘以后。”
司機脫下防寒手套,搓著手笑嘻嘻跳下車。等方便完,看小伙子背著女朋友走了,心里想著:睡得可真死啊。
等跑完最后一趟,回家就能吃上媳婦熱騰騰的飯菜。兒子也上幼兒園了,那大胖小子可真是……成天叨叨要買那啥智能手表,昨天沒答應,想想有點后悔,自己沒本事,也不能苦了小的不是。
徐晃這輩子都是個很本分的人。
所以,他過得很平庸。在單位唯唯諾諾,下班了點個外賣,打開電腦開盤游戲,等飯到了看部電影,興致來了發泄一下……這是他廉價的消遣手段,也是他完整的一天。而這樣無數個重復的一天,組成了他平常的人生。
他覺得這樣挺好,直到偶然注意到一個女人。
準確來說,是在電梯里相遇了12回。有3回他在前面,有9回她在前面。
至于更多的,她的妝容、手上的早餐袋、各式樣的高跟鞋……
這一切都讓他覺得新奇、誘人。
他清楚的記得一切細節,他也非常明白,這樣的女人不會跟自己有任何關聯,最親密的關系,將永遠停留在深夜的意淫里。
直到有一天,他親眼看到站在她身后的中年男人,肆無忌憚地用手背蹭她的臀部,而她仿佛沒有知覺,一動不動的時候……
他明白了一些道理。
當天,他往那個男人的抽屜里放了一封信。
用他血寫的威脅信。
原來十指連心是真的,割破手指真的很痛。
翌日,中年男人來的很早,在大廳當眾向女人道歉。
這當然是信里的要求。
這一天他也來的很早,親眼目睹這一幕。
那感覺……像是在高潮。
事發的第二天,徐晃與她在電梯里再次“巧遇”。這回他站在了她的后面,女人顯然有所察覺,但并沒有躲開,這令他激動得顫抖。
他也終于如愿以償知道了她的名字,陳菲兒。
如本人一般仙氣、純潔、不沾人間煙火。
徐晃覺得他是勇士,在這惡獸橫行的鋼鐵叢林里,英勇無畏地守衛著他的公主。
可旁人是無法理解的,很快,在請了幾次病假后,他失去了工作,這意味著作為經濟來源的那份微薄收入沒有了。
但他需要錢,可那點可憐的積蓄并撐不了多久,所以他盯上了獨行的女人,他只想嚇唬她們,弄到一些錢,這樣他才能繼續保護陳菲兒。
在決定動手前,陳菲兒甚至主動和他說了一次話。
那天,電梯里人很少。
“我好像經常碰到你。”
幻想上演過無數次的對話,就這樣毫無征兆的來了。
徐晃呆了快有三秒,面部很僵硬,內心的喜悅卻快溢出:“是啊,真巧。”
陳菲兒與他并肩站著,目不側視道:“你是搞編程的嗎?”
“不是。”
“難道是討債公司的?”
“我看著像么?”
“你叫什么名字啊?”
“徐晃。”
“噗……好奇怪的名字……”
“讓你見笑了。”
看著她如此的巧笑嫣然,徐晃始終有種失真感,喜悅如沙灘的潮水一點點褪卻了,暴露出原本荒瘠褶皺的土地。
電梯走走停停,陸續上來了一些人,快到陳菲兒樓層了,徐晃忽然道:“你看起來心情不錯。”
陳菲兒口氣輕快道:“對啊,最近好像越來越幸運了。”
“我到啦,拜拜。”
徐晃一直坐到頂樓,在天臺上抽煙。想著陳菲兒說的話,心緒漸漸沉淀下來。
今晚就動手吧。
——
陳菲兒覺得人大概真有轉運一說,要么就是幸運女神總算注意到了自己。因為身邊那些煩人的蠅蟲忽然一個都不見了,上司變得慈眉善目,同事個個通情達理,就連早餐店都會特意給她預留一份,時不時還會收到匿名的禮物,化妝品啊衣服啊都是她最想要的。
對于禮物她已經過了會矜持拒絕的年紀,默默享受著這份專屬、沉默的喜歡,等待那個人有一天走到她面前,告訴她所做的一切與滿心的喜歡。
陳菲兒會理智地給出答案,接受或者拒絕,至少目前她更傾向于前者一些。從禮物價值、細心程度來看,都蠻合她意的。至少比現任這位要好,老說工作忙從不接她,連情人節、紀念日,都只是常規的禮物,沒有任何的驚喜。
竟然最近還敢和她提結婚?真是呵呵了。
難得今天手頭事少,陳菲兒預計可以下個早班。想了一會兒,給老同學編了條短信。
是高中三年的老同學,沒想著在一棟樓上班,上個月偶然碰到的,當場互加微信約著有時間吃飯。兩人性情相投,私下里經常約著逛街轟趴。
于是陳菲兒編了條信息:“雨桐,晚上一起吃飯嗎?”
兩分鐘后回信:“我今天要加班,乖乖去找你的小狼狗玩啦!”
陳菲兒:“好咯,那下次再找時間。”
黃雨桐:“別生氣啦我的菲,下次好好犒勞你。對了,群里又來了幾個帥哥哦,別那么沉悶,冒個泡啦!”
自從她們交流變多后,黃雨桐經常神秘兮兮地給她說一些壞壞的事情,經常把她搞的面紅耳赤的。她們認識不久,陳菲兒就被拉進一個群,說是兩性關系交流群,具體什么功能不言而喻。
雖然談不上特別保守,但也絕不是什么輕薄的女子。陳菲兒由著她瞎鬧,卻從來對群里不懷好意的挑逗,好友請求、私信視而不見。
自己是不是應該轉變一下了?
坦率地說,起初對黃雨桐開放的做法是有點嗤之以鼻的。她們倆聊這個話題的時候,也會因為三觀不合吵架,但最后總會因為黃雨桐的示好談和。
無形之中,一些觀念啊想法啊,也會隨之受影響。慢慢的,陳菲兒也被半哄半騙的,接觸了她的一些朋友,每次聚會好像挺好玩的,也沒有不安全的樣子。漸漸的,提防心也越來越少。
直到上一回,有人在她飲料里放了東西,這一幕恰好被她看到了,幸好即時發現阻止,否則不知道會怎么收場。不過,這事也怨不得黃,所以她們關系也沒斷,只是以后的轟趴去得少了。
可是,總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吧。
陳菲兒想了想,同意了一個好友請求。這人持之以恒加她好久了,以前聚會見過,長得還不賴,看著也比較靠譜,可以初步聊聊。
這時候男友來電了,她直接給掛了。
又來,再掛。
等了十來分鐘,她男友直接沖上來了,同事們投來羨慕的眼光。
男人捧著花,一臉虔誠地送到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