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雅子和美紗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
“對,沒錯,我記得我是叫信,好像是……”
信眉毛皺起,努力思索了會兒,他想了很久才松開眉毛說:“我好像是叫做平信,對了,你能不能不要用那個奇怪的東西指著我,這令我感到有些不舒服。”
信甩了甩有明顯腳印的手,轉而一臉新奇地盯向了一旁的轎車。
看著行為古怪的信,雅子遲遲放不下戒心,和雅子不同,見人比較多的美紗此時已經將大部分心思放在了信身上。
這個奇怪的人竟然能夠解決那些古怪的東西,而且……他是從土中鉆出來的,她可不相信他是特意待在土里等她的,要知道,她的腳下可是堅硬的馬路。
抬起手示意雅子將槍收起來,美紗面帶格式化的微笑朝著信走去。
見美紗打算過去,雅子趕忙攔住她說:“小姐,不要靠近那個家伙,他的身份還不清楚,我怕……”
美紗沒有說話,而是搖了搖頭,她拋開雅子走到信面前伸出手說:“你好,我是早乙女家的早乙女美紗,初次見面還請多多關照。”
信停下了對轎車的打量,轉過身緊盯著美紗說:“剛剛我往上面鉆的時候是你踩了我對吧。”
“啊,這個,實在是非常抱歉。”
美紗微微鞠了一躬,抿著嘴說:“剛剛我被霧中的東西嚇到了,所以才不小心冒犯了閣下。”
信打量美紗一眼,然后說:“你的裝扮還真是奇怪,跟我僅有的記憶中的裝扮不同。”
“嗯?您記憶中的裝扮是什么樣的呢?”美紗好奇的問。
“嗯……”
信皺起眉,想了想,又搖搖頭說:“抱歉,我想不起來,但可以肯定的是,這里的一切都是我所未見過的,除了我的名字和陰陽術外,我想我應該不會再想起什么東西。”
“是這樣啊,那要不要讓我們載您去醫院看看,放心,您的醫藥費我們早乙女家會替您報銷,同時,也……”
“等等!”
信打斷了美紗的話,他皺眉問:“醫院是什么?”
“啊,就是用來看病的地方?怎么難道您連這個也不知道?”
美紗不置信的說,剛一說完,她就又一臉歉意的鞠躬說:“抱歉,我差點忘了您失憶了。”
信閉上眼沉默了會兒,睜開眼說:“我想我得重新了解這個世界,你們不麻煩的話可以給我講講這個世界嗎?”
“當然。”
美紗笑了笑。
這時,雅子看了眼深邃的隧道,走到美紗耳旁低聲說:“小姐,我覺得咱們還是應該先上車,萬一之前那些怪東西又來了就不好了。”
美紗打了個顫,其實她很害怕靈異的東西,猶豫的看了眼一臉好奇的信,咬著唇說:“抱歉,我想咱們還是上車說比較好,畢竟誰也不知道那些怪東西會在什么時候出現。”
“怪東西?你是在說之前那些被人召喚來的詭霧嗎?放心吧,我已經將那些東西破解了,雖然我還沒搞清楚那是什么術法,但可以肯定是,那不算是什么高級術法,你完全可以安心。”信平靜的說。
“是這樣嗎,那實在是太好了,不過現在時候已經不早了,這里又是在大路上。”
“嗯,你說的對,我也很好奇那個車是怎么用的,既然這樣,那咱們就先上車吧。”
信點點頭,跟著美紗鉆進了轎車中,因為他衣著實在是有些破爛的緣故,在他上車的時候雅子就轉手遞給了他一套西裝。
信打量一眼手上的衣服,然后背著兩人在車下換好又重新鉆進了車中。
轎車緩緩啟動,雅子載著兩人一路向著東面開去。
在車上,美紗有說有笑的向信說著她所知道的,為了讓信有更深層次的了解,她還特意打開手機找了一些圖片給他看。
轎車行駛著,一路上,信通過美紗的講解和手機上的資料已經對世界有了初步的認識,雖然他失去了大半記憶,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曾經記憶所存在的時代,絕對是美紗所說的古代,而且,極有可能是平安時代。
所謂平安時代,便是794—1192這段時間,在這段時間,有一些大唐的人前往日本,那是一個陰陽學興盛的時代。
美紗還在不停的講著,今天的她,比之往常還要興奮。
對于美紗現在在講什么,信是一點也不關心,他轉過頭看著窗外那不斷閃過的隧道燈光,心思早已不知飛去了哪里。
美紗看到信陷入沉默,于是也漸漸變得安靜下來,她滿是好奇的盯著信,從信身上,她能感到一股不同于別的男人的氣息。
難道是因為他救了她所以她喜歡上了他?這怎么可能,那只是一種單純的好奇感。
時間飛逝,轉眼間雅子就已經駕駛著轎車脫離了隧道,隧道外沒有其他車輛。
她開了好一會兒,直到拐入另一條道路的時候才看到零零散散的車輛。
看到這些車,她才松了一口氣,看樣子終于安全了。
不!不對,還沒有安全,至少那個古怪的男人還在和大小姐在一起。
雅子通過后視鏡看了眼后面的那陷入沉默的信,一切信息都未知的信讓她變得極其敏感,但愿這個家伙沒有什么惡意。
轎車穿梭在馬路當中,等到抵達一棟大廈酒店前的時候才緩緩停下。
“好了,我們到了。”
雅子轉過頭盯著美紗示意她先下車。
美紗明白雅子的想法,對著她點點頭后就對信說:“信先生,咱們已經到地方了,可以下車了。”
“嗯。”信應了一聲,打開車自顧自的走下去,剛一下車,他又突然回過頭說:“多謝你帶我來這里,以后可以直接稱呼我為信。我想我得去深入了解一下這個世界,那么早乙女小姐,以后有緣再見。”
說罷,信不待美紗挽留消失在了夜間的人群當中。
美紗呆呆的下車看著和白天相比并沒有少太多的人群,愣愣的說:“他就這樣走了,怎么感覺有些失落呢。”
“大小姐,我想你還是應該離那種古怪的家伙遠一點,待會我會將今天的事告知給社長大人,我們會將今天的一切調查清楚的。”雅子冷冷的說。
美紗看了看雅子,點頭說:“那么這就拜托你了,一定要搞清楚他的具體身份,他絕不會像他所描述的那么簡單。”
“是,大小姐,一切就交給我吧,待會我會安排人追蹤那個家伙,您先去休息吧。”雅子說。
“嗯,好,我這就去休息,明天一早,我要看到他的信息。”
美紗說完便轉身直接走進了大廈之中,目送著美紗進去,雅子轉過身鉆進車中拿起手機開始打電話。
在她打電話的時候,隨著人群走了一段路的信也已經走到了一處人行天橋上。
天橋下方,川流不息的車輛匯成一種另類的河流,信趴在天橋欄桿上平靜的看著這一切。
世界仿佛在一夜之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下面那些車輛,是他從未聽聞過的,沒想到,鋼鐵竟然能夠像馬車一樣載人載物。
對于喪失了大半記憶的他來說,這個世界是極其陌生的,他不清楚這個世界和他那僅存的那點可憐記憶中的世界有什么關系。
對他來說,一切都是未知。
緩緩地攤開雙手,信閉上眼感受著夜的寒冷,汽車那嘩嘩駛過的聲音讓他的心變的糟亂起來。
他睜開眼轉過身望向了西面,他不知道他為什么要望向那里,但他知道,那里有著一股令他感到眷戀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像是家鄉。
不知怎的,他的眼中涌出來一絲淚水,家,多么陌生而又熟悉,可能,他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回到那所謂的家了。
記憶什么的對他而言,并不像其他人那么重要,身為一個懂得些許陰陽術的陰陽師,他還有著一些不可避免的責任。
深吸一口氣,信重新打理好心情。
閉上眼感應了下身體中不斷流淌的靈氣,他抬起手默念一聲咒語,一團只有他能夠見到的幽光從他手心升起。
那團幽光在他手上跳了又跳,然后又突然沒了蹤影。
看著那消散的幽光,信皺起眉自語:“怎么回事?怎么感應不到鬼怪,難道這附近沒有鬼怪嗎?不對吧,明明之前就被陰氣所造成的詭霧給包裹了,那么濃的陰氣,不可能沒有鬼物。”
天橋上,來來往往的男女一臉古怪的看著自語不停的信。
他們心道:“這個留著長頭發的怪家伙難道是瘋了嗎?怎么大半夜的站在天橋上自語?難道說!他就是傳說中的天橋殺人魔?”
行人心中打了個寒顫,望向信的眼神變得更加古怪起來。
匆匆繞過口中說著鬼怪神魔的信,年輕的男男女女朝著各自的目的地走去。
夜越來越深,孤零零的曦月高掛在漆黑的天空上,信在這月光下,不斷調動著體內的靈氣來感應著鬼怪的位置,他腦中保存著陰陽術法,那是用來對付鬼怪神魔的,如果沒有鬼怪神魔,那他又該如何面對這個世界。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夜越來越深,越來越寒冷,只穿著單薄西裝的信和常人一樣瑟瑟發抖著。
天橋下的車輛變得稀少,道路兩旁的人行道上盡是一些爛醉如泥的醉鬼。
信睜開眼望了望那些個快要醉倒在地的行人,仰起頭嘆了口氣。
他感應了一大段時間,體內的靈氣也消耗了七七八八,可是,無論他如何感應都感應不到一個鬼怪,哪怕是一個新生的鬼魂。
難道說,這個世界真的沒有鬼怪,如果是這樣,那他又該何去何從。
伸手握住冰涼的欄桿,信又嘆息一聲,他不打算在繼續立在這里了,是時候找個休息的地方來度過這寒冷的黑夜了,但愿這個世界會有人愿意借一間屋子給他。
信離開了天橋,他繞過了那些爛醉的人漫無目的的走著,夜十分寂靜,除了腳步聲和一些陰暗角落里的哐當聲外就再也聽不到其他別的聲音。
路燈昏黃,信走了有一段時間,期間他還不甘心的調動靈氣搜尋了幾遍,可惜,還是沒有發現鬼怪。
沒辦法,他只好一邊走一邊尋找可以借宿的地方,因為對普遍存在的現代建筑感到陌生和抵觸的緣故,他一直走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借宿人家。
停下腳步緊了緊衣服,調動靈氣在周身流轉一圈,感覺體溫重新恢復正常后信便要繼續前進。
正當這時,他身側不遠處突然傳來了驚叫聲。
“拜托你,放過我好嗎,我不要去喝酒了,我想要回家……”
那是一個少女的聲音。
信停下身,皺著眉轉過臉,只見到在一座酒館前,一個留著黃色雞冠頭的不良青年正不斷拉扯著一個黑白色校服的少女。
見到這一幕,信不禁上前阻止道:“你在做什么!”
不良青年停了下來,他一把將少女推到地上,掏出一把小刀朝著信走了過來。
“喂!我說你個混蛋,知不知道不要多管閑事,看我手里這是什么,識相點快給我滾!”他惡言惡語的威脅著。
信瞥了眼他手中那把和水果刀一樣長的小刀,舉起右手說:“你的父親應該教育過你讓你對陰陽師保持最基本的尊重。縛!”
話音落下,一團乳白色的靈氣從地下鉆出,悄無聲息的靈氣偷偷的鉆進青年體內。
霎時間,雞冠頭青年突然停了下來,他就像被定住一樣一動不動的停在原地。
信一臉平靜的走到青年身邊,伸出手在他后背輕輕一拍,轉身便要重新回到之前的道路上。
見信要離開,那少女在猶豫片刻后便起身小跑到他面條鞠躬感謝道:“實在是感激不盡,如果不是您的話,我恐怕就會被……”
少女話還沒說完,信便點頭說:“好了我知道了,這個時間,你應該和你的家人待在屋子里,這個世界雖然好像沒有鬼怪,但比鬼怪還要可怕的壞人卻好像十分的多。”
少女仰起頭,疑惑的看著信,信沒有多說,而是直接離去。
望著信那遠去的背影,她猶豫了片刻,抬起手喊:“請等一下!”
信停了步伐,回過頭問:“怎么?有什么事?天色已經不早了,我還要尋找借宿的地方呢。”
“啊?借宿。”少女驚呼一聲,垂下手攥緊衣角說:“先生您如果不嫌棄可以來我家,對了,我叫小野惠子,我家只有我和我父親,如果……”
信才不在乎她接下來要說什么,他快步走到惠子面前,直視著她的眼睛快速的說:“是真的嗎,你愿意讓我留宿,那實在是太過感謝了。”
看著突然變得熱情的信,惠子抿著嘴點頭說:“這沒什么關系,只要你待會悄悄的跟著我就可以了,我父親他現在應該已經醉倒了,如果你不嫌棄,就請隨我來吧。”
“嗯……那就麻煩你了。”
信點點頭,然后跟著惠子一路往她家走去。
惠子的家距離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在路上,惠子小心翼翼的和信一問一答的聊著。
“信先生,你是陰陽師嗎?”
“算是吧,雖然……”
“嗯?雖然什么?”
“不,沒什么,你家離這里還有多遠,我已經感覺有些冷了。”
“啊,抱歉,還要在拐幾個彎,如果你實在太冷的話,那還是把我的外套披上吧,當然,如果你不嫌棄。”惠子說著便要拉拉鏈。
信趕忙抬手阻止了她,他雖然有點冷,但還不至于恬不知恥的要女孩子的衣服,這說出去,他還不得羞愧死。
被阻止的惠子停了下來,她臉色有些微紅,可能是因為溫度的緣故。
秋夜實在是寒冷,單薄的信不得不再次調動靈氣來補充熱量,正當他熟練的控制靈氣在周身游走的時候,一團灰色的熒光就悄然而至的出現在了他身后。
走在前面的惠子感到后背發涼,她忍不住回過頭,只見到,一個虛無縹緲的人影正立在信身后。
看到這個人影,惠子忍不住捂住嘴喊:“那!那是什么!”
“嗯?什么是什么?”
信疑惑的回過了頭,一看到那虛幻的人影,他的眼睛便亮了起來。
那人影不是其他東西,那正是他之前所苦苦尋覓的鬼魂。
激動的深吸一口氣,信調動一團靈氣將手探入鬼魂體內,一瞬間,那剛剛才變幻成人影的鬼魂就又重新變成了一團熒光。
將不斷掙扎的熒光握住,信帶著有些激動的語氣說:“看樣子是我推斷錯了,這個世界還是有鬼魂存在的。”
說著,信就要將熒光往鼻子那里送,看到信奇怪的舉動,惠子忍不住問:“那是什么東西?”
“你說這個啊,它是一種無意識游魂,這附近應該剛剛死了一個人,這個家伙運氣不錯,竟然能夠游蕩,我還以為這個世界不可能誕生鬼魂呢,看樣子是我有點太過擔心了。”
信笑了笑,閉上眼將熒光吸入了體內,身為陰陽師,對付這種游魂實在是太過容易。
享受的將游魂中的能量吸收,信睜開眼對著有些害怕的惠子微微一笑,解釋道:“你不用擔心,這種游魂永遠也不可能誕生意識,讓它四處飄散,實在是有些浪費。”
“嗯……”
惠子突然感覺信的笑容有些可怕,她雖然還是不能理解游魂,但她知道,那是人死后的模樣,沒想到人死后居然會變成那樣,不過,剛剛信先生他好像是把那給吃了,這樣的話,他是不是……
“咕嚕!”
惠子害怕的吞咽了一口口水,低下頭顫抖的問:“你不會吃我對吧。”
“吃你?你在開什么玩笑?我怎么會吃人……”
信的聲音詫然而止,他仿佛知道了惠子在擔心什么,停下來微嘆一聲,他轉過身打算離開。
陰陽之道,一個注定孤獨的追求,可能在他眼里看起來正常的東西,在常人眼中或許十分不合理吧。
信打算離開,這種不被理解的悲傷怎么感覺這么熟悉,難道說在他失去記憶前經常面對這樣的事情嗎?
一切都是未知,就像他的未來一樣,信一步一步的走著。
看著信那遠去的背影,惠子突然沒由來的感到有些悲傷,小跑著來到信面前,彎下腰說:“對不起,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只是……總之十分抱歉,天色不早了,這里離我家也不算太遠,就算你要走,那也等休息一夜再走吧。”
信靜靜的看著惠子,沉默片刻后便點頭說:“那麻煩你了。”
“嗯,隨我來吧。”
一路無聲,親眼見過信吞食游魂的惠子心思復雜的帶著信朝著她家走去,一路走來,她的心一直都是亂糟糟的,直到抵達她家門前的時候才稍微好上一些。
小野惠子的家算不上大,說起來她家和其他人家相比,倒是有些舊,不過,狹小的草坪打理的十分干凈。
穿過鐵門便來到了她家門前,信朝著一旁那狹小的草坪看了一眼,轉而又跟著打開門的惠子走了進去,
一進門,一股濃烈刺鼻的酒味便不可避免的鉆進了信的鼻腔,他皺著鼻打量了一眼滿是酒味的屋子,正要開口說話,惠子就突然轉過臉豎起手指說:“噓…小聲點,我父親他看樣子已經睡了,咱們去樓上吧,樓上有兩個房間。”
“好。”信點點頭,轉過臉朝著一旁緊閉的房門看了眼問:“你父親他沒問題吧。”
惠子有些糾結的朝著那邊看了眼,搖頭苦笑著說:“沒關系,反正在他眼中,我早就已經是個壞女孩了。”
說著,她抬起手抹了抹臉繼續說:“算了,不管那些了,時候不早了,我還是先給你整理下房間吧,我父親他醒來也得明天中午,你可以安心歇息。”
“這樣啊,那拜托了。”
信輕輕的瞥了眼門窗后的黑影,起身隨著惠子走上了樓。
在他上樓后,那滿是酒味的木門便緩緩打開,一個輕微有些肥胖的黑影帶著一把像刀一樣的長條物體從門口鉆出,然后又悄悄的朝著樓上爬去。
信跟著惠子一路上了樓,她給他準備的房間是北面的一棟房間。
推開門,打開燈,映入眼簾的除了一個放在西北角的木桌外就只剩下了一個棕色的大木柜。
信朝著里面看了眼,他能夠聞到一股極其淡薄的清香,那種香味和惠子身上的氣味有點相似。
看來,這個房間經常被她打掃。
惠子抿著嘴看了看房間,轉過臉對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信說:“就是這里了,這里是我存放東西的地方,今晚你就在這里休息,我去給你搬榻榻米。”
“如此那便麻煩你了。”
信點點頭,繞過走出屋子的惠子起身走至北窗前,將窗戶打開,一股涼風隨窗而入。
清冷的夜風吹的信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時至深夜,雖然還有若有若無的汽車聲,但基本還算安靜。
“踏踏踏……”
一陣重重的腳步聲從房間外傳來。
信睜開了眼,轉過了身,只見到一個身體微胖,身著灰藍色和服的中年男子正舉著一把木制武士刀站在門外。
看樣子他就是小野惠子的父親,出于禮節,信打算向他問候。
“你好,初次……”
“夠了混蛋!給我閉嘴!”
惠子父親舉著刀憤怒的喊,從他那暴漲的青筋可以看出他有多么憤怒。
見狀,信直起了腰將右手縮進了袖筒中,他能感應到惠子父親的那股深深的敵意,看樣子他將他當成了對惠子有企圖的人。
微微抬起手,信想開口進行解釋,正當他要開口之際,惠子就急匆匆的從另一間屋子跑了出來。
“爸爸!你在做什么!為什么要這樣!”惠子憤怒的喊。
“惠子,他是誰!”她父親問。
“你管不著,請你回你的房間,他是我的朋友,你不允許你這樣對他,快給我下去,你說過樓上是屬于我的空間,請你不要讓我為難。”惠子咬著牙。
惠子父親并沒有放下木刀,他皺著眉惡狠狠地朝著信看了看,看了將近一分鐘后他才收回木刀轉過身一步一頓的下了樓。
目送著自己父親下去,惠子小跑到信面前歉意的說:“實在是抱歉,我父親他……”
“沒關系,真的沒關系的,這個可以理解的。”信搖頭說。
“謝謝,給你添麻煩了。”惠子說,“麻煩跟我來搬一下榻榻米,那樣子會快一些。”
“好,帶路吧。”
信跟著惠子前往她房間將一個白色的榻榻米搬至房間中。
將一切都擺放好后,惠子告別了信下了樓,看樣子她是打算和她父親去說些什么,至于說了什么,恐怕除了他兩人外并不會有其他人知道。
信在送走惠子后就躺進了被窩里,溫暖的被窩最容易讓疲倦的人入睡。
雖然他還有一些東西想要搞明白,但終究還是抵不住那濃濃的睡意,沒多久,他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隨著月亮的移動,夜變得更深了,寂靜布滿了整個奈良。
夜深人靜,月光透過窗戶照在了信那平靜的臉上,在他臉上,除了月光外還有一層讓人難以察覺的蔚藍色幽光,那些幽光圍繞在他的周身,似乎是在保護著他。
幽光圍繞著,一刻也未曾停息。
“呼呼……”
起風了,寒冷的夜風從窗外吹進,隨著夜風一起闖進來的還有一團濃濃的黑煙。
如果信此時醒著,那他肯定會變得警惕起來,這黑煙不是他物,正是實質化的陰氣。
只可惜,世上沒有如果,龐大的陰氣形成的黑煙一進入便開始瘋狂的朝著信襲擊過去。
信的眼皮開始跳動,似乎是有轉醒的痕跡,不過,還沒等他徹底蘇醒,大半陰氣就已經穿過幽光透進了他的身體當中。
陰氣進入的越來越多,信的掙扎越來越弱,隨著陰氣一點點的沒入,信的臉上再次恢復了平靜。
不過,這次在他臉上圍繞的,已經不在是幽光化的靈氣,而是黑煙狀的陰氣。
此時,信的夢境。
夢是千奇百怪的,無論人夢到什么都會在很短的時間遺忘,即使是陰陽師也不例外。
信在陰氣進入他的身體前還并沒有做夢,但等到陰氣進入后,他那原本漆黑一片的精神空間,就已經不受控制的塑造起了夢境。
夢,他在做一個關于海水的夢,在信周身,是無窮無盡的海水,面色平靜的他正漫無目的在水中漂游。
抬起手,信試圖抓取四周的水流,但還沒等他抓住,他的手又不受控制的垂了下去。
感覺到身體不受控制,信的意識再一次清醒,雖然是在夢中,但精神力異于常人的他還是能夠和夢來爭奪身體的控制權。
稍微一爭奪,信便徹底恢復了夢中的意識。
皺起眉掃視一眼四周,他自語道:“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話音落下,海水深處突然傳來一道滿是誘惑力的聲音。
“來吧……到我這邊來,孩子……不要猶豫,快點過來。”
這樣的聲音回蕩在信四周,他無時無刻都能聽到,緩緩地低下頭,他看了眼下方那黑暗的海溝,抬起手問:“你是什么人?為什么要來這里?”
信的聲音化作泡泡沉了下去,等到泡泡炸開,海溝那里才再次傳來疑惑的聲音。
“咦?你的意識怎么這么清楚?嗯……算了,還是等擊潰你意識再說,術·詭鯊。”
只聽一段悠長深沉的咒語聲,海水就像沸騰一樣瘋狂的涌出大量的氣泡。
此時的信早已做好了警惕,控制著身體中的靈氣在周身纏繞一邊,他仰起頭開始往上面游。
在他往上游的時候,海溝那里已經鉆出來了一條身長百米的巨大灰色鯊魚。
可怕的鯊魚張著血盆大口朝著信瘋狂追去,在水中,人是很難游得比鯊魚快的,即便這是夢也不例外。
停下身,信不打算躲避,看樣子那個將他夢境改變的人是想要擊潰他的精神讓他成為一個白癡,雖然不知道是誰襲擊了他,但想必,應該和之前那個用法器召喚詭霧的家伙是一伙人。
抬起手將靈氣凝聚在手上,信翻了個身,這下子,他看清了詭鯊的全部面目,一團由無數陰氣聚合而成的幻化生物。
確定詭鯊的形態后,信便冷靜的按照記憶將對付這種生物的術法施展出來。
抬起右手默念了一聲咒語,數條粗壯的鎖鏈猛然從沖上來的詭鯊身體穿出。
鎖鏈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將詭鯊捆了個嚴嚴實實,受到控制的詭鯊猛烈掙扎著,但面對這貌似無盡的鎖鏈根本無濟于事。
沒多久,詭鯊便不在掙扎。
信弄正身體朝著詭鯊看了一眼,抬起右手控制著鎖鏈將構成詭鯊身體的陰氣轉化成靈氣吸入體內,等他蘇醒,這個意志體內的靈氣就會重新回到身體當中。
破解了未知人的術法,信望著下方的海溝喊:“現在能夠出來了嗎?”
……
沒有回應。
看著漆黑的海溝,信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那個家伙絕對沒有離開這里,在吞噬了那個詭霧的瞬間他已經徹底取回了對夢的主宰權。
抬起手在周身召喚出一個巨大的水龍卷,他打算逼那個家伙出來,這種長百米的龍卷要是讓他在現實中召喚,怕是耗盡一切都不可能召出,但在夢中,這個屬于他的世界,可以說是輕而易舉。
龍卷的呼嘯聲讓信感到一絲安全感,他再次冷聲說:“如果你再不出來,那我就會請你出來。”
“呼…”
海溝那里傳來了沉重的呼吸聲,過了沒一會兒,一道深沉的聲音便傳了上來。
“好吧,你贏了,沒想到你能接二連三的破解我的術法,看樣子你的術法水平要超出我很多。”
“是嗎。”信撤掉了龍卷垂下了手說,“既然你已經闖進了我的夢,那還是浮上來見上一見吧,你應該明白,就算你再怎么躲避,我遲早還是能夠順著你的氣息尋找到你的。”
“……你說的沒錯,但是我并不打算在這種環境下和閣下碰面。”
“嗯!你是打算在我的夢里一直躲藏嗎?”信的語氣變得冰冷下來。
“不不不,閣下誤會了,今夜冒昧造訪,其實只是為了滿足在下的好奇心,起初我還疑惑是誰破解了我的術法,沒曾想竟然會是閣下。現在我想知道的都已經全明白了,閣下如果有意,我可以當面向閣下賠禮道歉,畢竟你我之間的爭端只是因為他人,這樣敵對下去,是不符合你和我利益的。”
信沉默著,他在權衡利弊,思索了片刻,他緩緩地點點頭說:“既然這樣,那我就等你。”
“哈哈,好,既然這樣,那就明天吧,明天下午我會安排人去接你,到時候希望能夠解決掉咱們之間的糾紛。”
“……但愿吧,那么現在就請你給我出去吧。”
話音落下,信對著海溝重重地揮了一下,一道氣壓瞬間形成并朝著海溝涌去,沒多久,海溝就被那龐大的氣壓給毀成了一堆廢墟。
閉上眼微微感應了下,確定那個不速之客和他攜帶而來的陰氣盡數消散后信才閉上眼將意志體散去。
夜,再次恢復平靜。
時間總是悄然而逝,等信醒來,已經是清晨九點多了。
洗漱完后信順著樓梯下了樓,樓下只有惠子一人,她正心不在焉的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機。
信朝著電視看了眼,上面在播放一個叫《蠟筆小新》的動畫節目。
此時的惠子已經看到了信,她起身對著信微微一笑,問候道:“你醒啦,要吃點什么嗎?”
“嗯,那就麻煩你了。”信毫不客氣的說。
“好,請你稍坐一下,我去給你熱米粥。”
“麻煩你了。”
信坐到沙發上靜待起來,而惠子則前往廚房去給他熱飯。
等了大概有將近五分鐘左右,在這五分鐘內,惠子前前后后走動了有三次,信為了消磨時間也看了將近一集的動畫。
“叮!”
廚房內傳來一聲清響。
“哈,熱好了。”
惠子端著一盤肉包和一碗米粥走了出來,信見狀也站了起來。
他朝著惠子那邊走了幾步,正當他要伸手去接的時候,門外就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請問有人在嗎,我是鈴木雅子,是來找信先生的。”
聽到聲音,惠子便將盤子放在了茶幾上,轉身將門打開。
門一打開,穿著西裝的鈴木雅子便走了進來,她打量了一眼剛坐下的信,躬身說道:“您好信先生,我家大小姐有事找您相商。”
“嗯?她找我有什么事?”信不解的望著鈴木雅子。
雅子搖搖頭說:“抱歉,這個我并不清楚。”
“這樣啊……”
信低下頭看了眼桌上的米粥,沉默了會兒便將其一口氣喝干,感覺胃中暖和一些后站起身說:“那帶我去見她吧。”
“請隨我來。”
鈴木雅子轉身往外走去,信緊隨其后的跟著,走到惠子身邊時,信又停下來說:“那么我先出去一下,待會我還會回來,要是有人來找我,就讓他們先等一下。”
“嗯,我知道了,你大概什么時候回來?”惠子問。
“不清楚,不過應該不會太久,我會盡量在下午趕回來的,午飯就不必麻煩了。”
“那……路上小心。”
惠子說罷便轉身收拾起了茶幾,而信則隨著鈴木雅子上了車。
坐了大概十來分鐘的車程,鈴木雅子將車停在了昨夜的那個大樓下。
信跟著鈴木雅子下了車徑直走進電梯內,這是直通二十層的電梯。
等電梯停下,信見到了等候多時的早乙女美紗。
“信,請來這邊。”
美紗招呼著信坐到了面向窗戶的沙發上,在這里,可以一覽城市風光。
坐在松軟的沙發上,信一邊透過窗戶打量下方的風景一邊小口的喝著美紗沏的熱茶。
喝了沒多久,美紗便對著信說:“信,你知道昨天襲擊我的人是誰嗎?”
信轉向美紗,看了她一眼,搖頭道:“不清楚,不過,那個家伙昨天晚上來找我了。”
“什么?他去找你了?”美紗皺眉驚呼。
“沒錯,他昨晚動用術法進入了我的夢境,他說今天會來見我。”
“他要來找你,是什么時候?”美紗的語氣有些擔憂。
信搖了搖頭,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說:“大概是在下午,具體時間我也不太清楚,那家伙好像一直在監視著我,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術法來監視的。”
美紗陷入了沉思,她朝著玻璃外看了看,然后又閉上眼想了想,沒想一會兒,她就開口說:“昨晚我拜托我父親調查了下,發現我行駛路途的監控都被關掉了,能做到這一點的,恐怕只有奈良的本土勢力井口會社了。”
“井口會社……”信望向了美紗。
“沒錯,我們早乙女家其實打算向這邊擴張商業,但一直被他們所阻攔,他們控制著奈良大半的不動產,無論我們做什么都躲不開他們,本來我們是打算和他們合作的,但不知道怎的,他們突然又中途變卦而且還要我們另外支付一百億日元,我想這次的行動應該就是他們做的。”
“是這樣啊,那他們的目的是什么呢?”信皺眉問。
“目前還不清楚。”美紗搖了搖頭,繼續說:“不過,他們既然襲擊我,那目的多半是逼迫我們早乙女家。”
“聽起來還真是麻煩。”
信有些無趣的搖搖頭,端起茶水又飲了一口。
美紗沉默著,過了一小會她才示意鈴木雅子提來一個手提箱。
將灰色的手提箱放在茶幾上,美紗說:“信,這里是一些錢,我想現在你應該會需要它。”
信朝著美紗看了眼,看到她眼中沒有別的意思后才緩緩點頭說:“謝謝。”
“沒關系,這算不了什么,今晚我就要回東京,如果你要前往東京的話可以給我打電話,箱子里放了一臺手機,里面有我的電話號。”
“好,我知道了。”
信點了點頭,望向窗外說:“這個世界看起來并不平靜啊。”
美紗沉默著,其實她有很多話想要說,想要問,但不知怎的又突然不知該說些什么。
就這樣沉默了有半個小時,此時茶水也喝的差不多了,信抬起頭看了眼太陽,站起身說:“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走了。”
“啊,要走了嗎。”美紗跟著一起站起來,“讓雅子送送你吧。”
“……好,那就麻煩你了。”
信對著鈴木雅子點點頭,而后便隨著她下了樓。
坐車穿過無數車輛,信再次回到了小野惠子的家中。
將手提箱放在茶幾上,隨手將鎖打開,里面除了一部銀灰色的手機外就是二十摞一萬日元的鈔票。
將手機放在口袋中,信掏出兩摞鈔票放在了茶幾上。
剛將錢放好,在樓上的惠子就走了下來,惠子從沒見過這么多的錢,她震驚的捂著嘴,時不時的看一看信。
“這……都是你的嗎?”惠子不置信的問。
“沒錯,這些給你。”
“給我?我……我不需要這些,還是你……”惠子搖著頭。
信見惠子拒絕,站起身合上手提箱說:“昨晚還要多謝你的幫助,如果不是你恐怕我昨晚會一直待在外面,所以這些東西你還是收著。”
“這沒什么的,我只是……”
“沒事的,你收著吧,就當是我這段時間的住宿費,這個箱子也拜托你幫我暫時保管,待會我要去見一個朋友。”
信說著便將手提箱遞給了惠子,接過手提箱,惠子咬了咬牙說:“那……我就暫時替你保管著。”
“謝謝。”
信道了聲謝,正當他打算再繼續說些什么的時候,門外又傳來了敲門聲。
“請問平信閣下在家嗎?”
信朝著門看了眼,起身走過去將門打開,站在外面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西裝男,看樣子他就是那個陰陽師派來接他的。
“那么我就先出去了。”
信對惠子說了一聲,然后跟著那個西裝男上了車。
此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等到車停下時間已經接近兩點左右。
跟著西裝男下了車,信來到了奈良市的奈良鹿園。
門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面多半是游客,這里是奈良一個著名的景點。
朝著人群多看了幾眼,信跟著西裝男徑直走進鹿園當中,剛進去沒多久,一只毛色發亮的小鹿就沖鋒般的跑到了他面前。
這只小鹿脖子上掛了一個銅鈴,那西裝看到銅鈴后就徑直轉身離開,待他走遠,小鹿突然張開口說:“陰陽師大人,請隨我來,我的主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對于開口說話的小鹿,信并沒有感到什么意外,他能從小鹿身上感應到一絲若有若無靈氣和一股濃厚的陰氣,看樣子,這只小鹿并不是通常意義的鹿,它可能是那個陰陽師的式神。
微微點點頭,信跟著小鹿一路往鹿園深處走去。
一路上,他碰到了無數給鹿投喂鹿餅的游客,聽他們的口音,應該來自世界各地。
這些游客都被鹿園當中那些懶散的鹿給吸引,從那些小鹿身邊的鹿餅來看,它們應該是不缺鹿餅,不過,即使是這樣,也無法阻攔那些興致勃勃的游客來給它們繼續投喂。
跟著小鹿走了大概十來分鐘,信來到了一處被禁止通行的小路上,路前有個工作人員。
小鹿沒有理會那個工作人員,而是直接帶著信繞過攔路的障礙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工作人員對小鹿和信的行為視而不見,看樣子那個家伙對他已經吩咐過了,信心想著。
他觀察了眼四周,深處并沒有建筑,而是一片樹林,從樹林中他能夠感應到一股淡淡的陰氣,那陰氣雖然淡薄,但卻罕見的有股暴虐的氣息。
這樣的氣息只有鬼怪身上才有,難不成說,這里有什么鬼物,既然有鬼物,哪那個家伙為什么不順便處理掉。
帶著滿心的疑惑,信跟著小鹿進入了樹林深處,隨著越走越深,一股淡淡的濕氣便撲面而來。
信放眼一望,只看到一個背對著他面向小湖的白發老人,從老人身上,他可以感應到一股濃厚的靈氣,如果沒有猜錯,那他應該就會是昨夜的那位不速之客。
信靜立在老者身后,那只帶他前來的小鹿則在他立住身的時候就已經臥到了老者身旁。
“叮鈴叮鈴~”
銅鈴被小鹿搖的直作響。
聽到這清脆的鈴響,老者才像回過神一樣站了起來,他身材就像中年人一樣魁梧。
信緊盯著他,開口問道:“閣下邀我前來是為何意。”
老者沒有急著回應,而是長出一口氣說:“雖然說出來很難相信,但我邀你來并沒有其他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親眼見見能夠破解我陰陽術的陰陽師。”
“既然是想親眼見見,那為何要背對著我。”信神色平靜的說。
“其實我已經見過閣下了,既然你想要讓我轉過身,那我便轉過身來。”
老者搖頭一笑,緩緩地轉過身來。
在他轉身的那一刻,信的眉毛便不由自主的緊皺了起來。
老者沒有眼睛,他眼睛那個位置竟然連眼縫都沒有,眉毛下就是臉。
深吸了一口氣,信開口說:“閣下……”
“哈哈,這并沒有什么,我生來便是這樣,若不是我師父他收養我,我怕是早就淪為野獸口中的飯食了。”
老者咧開嘴笑了笑,在他笑的時候,信突然發現,那只小鹿此時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他朝著小鹿看了眼,從小鹿眼中,他能看到一絲人性,難不成說,老陰陽師就是靠這只鹿來視物的。
信看了沒多久,老者便跪坐下來撫摸著小鹿說:“你也看到了,我想要看這個世界,就得借助各種各樣的眼睛。”
“嗯……這種術法還真是奇妙。”信感嘆道。
老者點點頭,隨后又搖搖頭說:“術法雖然奇妙,但卻比不得閣下身體中那股源源不斷,絡繹不絕的靈氣,要是我也有那些……”
說著,老者又苦笑一聲,“哈哈,還是算了,我都快入土了,看到陰陽之道還有閣下這種青年才俊,實在是倍感欣慰。”
“……嗯。”信應了一聲。
待他做出回應后沒多久,老者便正了正神色說:“閣下是叫做平信對吧。”
“沒錯。”
得到信的肯定,老者便點頭說:“沒曾想平氏還有人修習陰陽之道,實在是讓人意想不到。”
“平氏?”信眉毛微皺,“我并不明白你所說的是什么,我想我和他們并沒有什么關系。”
“嗯?沒有關系,原來是這樣啊,那實在是誤會了。”
小鹿眼中露出懷疑,老者抬起手輕拍了兩下小鹿,沉默了一會兒。
沉默過后,他低下頭說:“和你說了半天還沒來及介紹自己,實在是有些失禮,在下藤原宗盛。”
聞言,信對著藤原宗盛點了點頭,起身走至他身旁的小木桌旁跪坐下來。
待信坐好后,藤原宗盛先是輕輕一揮手,他剛一揮手,水中便躍出一條白色的鯉魚,鯉魚身上背了兩個酒盅。
看到這一幕,信抬手調動靈氣,一瞬間,那白色的鯉魚便化成了兩團清水落入了酒盅當中。
代替藤原宗盛眼睛的小鹿朝著信看了一眼,然后飛躍到水上用頭頂的鹿角將酒盅穩穩接住。
信平靜的看著小鹿將酒盅接住然后又折身慢走過來,伸手將其中一個酒盅取下。
剛一取下,一股濃烈的酒香便從酒盅當中散發出來,濃烈的酒香熏得信臉上涌出一絲潮紅。
緩緩地將酒盅放下,信平靜的閉上了眼。
藤原宗盛見信不飲酒,便忍不住問:“可是我的酒不香?”
“不,閣下的酒,其香可傳千里,但在下并不善飲酒,還望見諒。”
聽到這話,藤原宗盛也將手中的酒盅放了下來,酒盅一碰到桌子,便又化作白色的煙氣飄到了水面上,沒一會兒,那煙氣就變成之前那條白鯉落入水中。
重返水中的魚兒像是受驚一樣擺尾急游,望著那遠去的白鯉,藤原宗盛感慨的說:“人如鯉,順水而居。”
信沒有應話,而是靜靜的望著水面,從水中,他能感應到一股濃濃的陰氣。
閉上眼抬起手,信掐了一個咒印,待法術形成,他便睜開眼死死地盯住了水面。
此時,平靜的水面在他的眼中,已經變成了一團團飄散的黑煙,陰氣十分的重。
信觀察著,正當他想要調動更多的靈氣仔細觀察的時候,藤原宗盛突然開口阻止道:“好了,不要再浪費靈氣了,水中的那個家伙,在今夜子時就會出來,到時候它的全面目就會呈現在你我眼前。”
信聞言停了下來,轉過臉望著藤原宗盛問:“那是什么怪物。”
“魚。”藤原宗盛淡淡的說。
“魚?”信不解的望著他。
“沒錯,水中有一條千年黑鯉。”
“嗯……你想要讓我幫你制服它?”信問。
“沒錯,憑我的法力,對那種生物根本沒有任何作用,如果是你的話,應該能夠成功。”
藤原宗盛咧著嘴微笑著。
信看著他,問道:“我為什么要幫你?”
“因為我能幫你更快的融入這個世界。”宗盛說。
“哦?說說看。”信盯著藤原宗盛。
藤原宗盛沒有說話,而是從袖筒中掏出一枚青綠色的勾玉,將勾玉放下后他才說:“這里記錄著一些常識性的東西,從你昨天的行為看,想必應該是剛從哪個隱世的地方出來,將這個東西吸收掉,你可以省很多時間。”
信伸手將勾玉拿起,用靈氣窺探一番,大致瀏覽一遍其中的信息后又將其放了下來。
里面的信息確實是他所需要的,藤原宗盛也沒有說謊,只要他將勾玉內的信息盡數吸收,那他確實是可以少花費一些時間。
閉上眼在心中估量一番,打好主意后信便睜開眼說:“除了這個東西,我還想知道你是怎么監視我的。”
藤原宗盛的笑意變得更加明顯,也不知是因為目的達成,還是因為信的問題有些可笑。
他搖了搖頭,開口說道:“你應該知道,世界已經變了,在這個世界,監視一個人對一些人和一些勢力而言是極其容易的。
大阪的府警為了防止暴力事件,在奈良一共安放了大概五百多個攝像頭,而我現在所效力的井口會社則在這個地區安放了將近有兩千多個攝像頭,通過這些東西,我才可以在極短時間追蹤到你。”
“原來是這樣啊。”
信眼睛瞇了瞇,伸出手將先前放下的勾玉再次拿起,手上微微一用力,勾玉便碎成了粉末。
粉末上飄散著肉眼可見的水汽,閉上眼伸出另一只手將水汽吸入手心,待到那些個水汽盡數融入手中后,各種各樣的信息就接連不斷的涌入了他的腦袋。
海量的信息讓他的腦袋感覺有點疼痛,抬起手運用靈氣將部分不重要的信息暫時封存后,信才睜開眼說:“你給的東西可還真是多。”
“哈……”
藤原宗盛搖搖頭,略帶感慨地說:“那些東西那里有陰陽之道多啊,世界變的不再適合你我這樣的人生存,曾經勛貴都尊崇的陰陽師,現在都淪為了為了生存而隨意施咒布法的混蛋。”
信沉默著,從他所得知的信息當中,陰陽師現在并不是多么尊貴。
閉上眼深吸一口氣,信又睜開眼說:“無論世道如何,我都會去尋找我的陰陽之道。”
藤原宗盛沉默著,曾幾何時,他也和信一樣,想著堅守陰陽之道,但陰陽之道又抵不了飯吃,想要在這個糟糕的世界生存,他就得賣弄本事來換取錢財。
抬起手理了理小鹿的毛發,藤原宗盛惆悵的問:“這個世界,還存在陰陽之道嗎?”
“存在,它肯定還存在,只要生死輪回還在,那陰陽之道就永遠不會消失。”
信的眉毛皺起,他的眼中有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堅定。
信說完后,藤原宗盛則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自他下山入世以來,很久都沒人和他說起過陰陽之道這個詞語,久而久之,他都快要將這個詞語給忘記了。
控制著小鹿朝著天空看了一眼,藤原宗盛說:“也許它真的存在,又也許……它從未存在,一切的一切已經和墮入世俗的我沒有了干系,就算它真的存在,恐怕也不是我能夠窺探的了。”
信沉默著,他不清楚藤原宗盛到底經歷了什么,但他清楚,藤原宗盛的心中,依舊保存著對陰陽之道的敬畏。
陰陽師,除了施咒布法,窺星探命外,還有著對自然之理的探尋,所謂陰陽之道,便是自然當中所存在的根本道理。
至于這個道理是什么,信并不清楚,藤原宗盛乃至其他陰陽師同樣也不清楚,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他們去探尋,去探究。
也許陰陽之道就存在于身邊,又也許,它存在于天涯海角之處。
信望著平靜的湖面,心中也漸漸的平靜了下來,無論陰陽之道在何處,他都會找到它并參悟它,這是他身為陰陽師的使命。
隨著信和藤原宗盛的沉默,湖邊漸漸陷入了沉寂,耳旁除了風吹草動的聲音外,就只剩下了遠處那些游客的嬉笑打鬧和園中鹿的呦呦之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