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
陳飛小心翼翼地將本子從門上的縫隙塞出。
“這么快？”
女人接住本子，上面布滿了漫畫分格，線條凌亂倉促，卻也像模像樣。
她翻了翻，滿滿地畫了足有六七頁。
“我是專業的。”
陳飛故作輕松地擺擺手，卻暴露了被鉛筆石墨染黑的手肘，還有他臉上兩個斗大的黑眼圈。
“七魂神王……”
女人從頭開始看起，漫畫第一頁上，黑體加粗寫了四個大字。
“講的是個穿越到玄幻世界的少年，擁有七個人格，每個人格都有獨特的魂力……”
這是陳飛穿越前正熬夜創作的漫畫，雖然沒正式發表，但他頗為自得，暗搓搓地覺得這可能是一問世就會讓漫畫界“為之一震”的偉作。
前世沒能實現的夢想。
在這里，說不定還能延續！
陳飛揮舞著手臂，鐐銬嘩嘩作響，亢奮昂揚。
“啪！”
女人合上了畫本。
“這么快？”陳飛期待地看著她，“怎么樣？是不是很棒！”
“故事老套，人物單薄，分鏡亂七八糟，畫工不及格……”
女人將本子卷起來，在手掌上敲了敲，“硬要說的話，格子畫得還是挺工整的。”
陳飛呆住。
這些傷人的話，聽起來好熟悉……
“你不是特別調查科的嗎！你的工作應該是抓捕超凡者罪犯吧！為什么會說出漫畫編輯的口頭禪啊！”
陳飛捂著胸口，再一次回憶起了被編輯支配的……
恐懼。
“‘漲潮’之前，我確實是個漫畫編輯。”
“漲潮？”
“你不是融合了袁無天的記憶么？自己想吧。”
女人把本子重新塞回牢房中，轉身。
“喂！”陳飛喊。
“我叫顧清。”女人邊走邊說，“希望下次來的時候，你能拿出符合你‘漫畫家’身份的東西。”
……
好吧。
其實我不是什么漫畫家。
只是個毫無人氣，一沖動就全職卻賺不到錢只能天天吃泡面的撲街畫手。
換個世界，一樣是撲街。
陳飛沮喪地坐在床上，看著本子上的“七魂神王”。
越看越像是垃圾。
“啊！”
陳飛一把將畫好的幾頁撕下來，揉成紙團扔出。
紙團打在墻壁上，發出重重的一聲“咚”。
他在床上躺下，看著干凈的天花板。
大腦空空。
“漲潮”兩個字，忽然從腦子里迸出。
想起來了。
這個世界，雖然有各種各樣的超凡力量，但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只能躲在陰暗的角落，靠著“占卜”“驅邪”“特異功能”等名頭茍延殘喘。與其說是超凡，更像是行騙。
直到十年前的某天，一場持續了三天三夜的大雨落下，給行將枯竭的超凡力量注入了活力。
異能、古武、命格、黑魔法、人偶……雨后春筍般冒出。
世界因此而變。
袁無天，本來只是個落魄的人偶匠人，“漲潮”后，得到了神秘莫測的人偶之術，才開啟了波瀾壯闊但壞事做盡的人生。
“原來如此。”
陳飛查看袁無天的記憶，對這個世界，有了基本的認知。
“咦？”
他忽然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
袁無天年輕時，給自己的兒子制作過一個人偶玩具，作為兒子十歲的生日禮物。
玩具身穿大紅色機甲，手持流星雙錘，是一部家喻戶曉的動漫《機武戰甲》里的角色。
機武戰甲？
陳飛在原來的世界中，從沒聽說過，有這么一部漫畫。
難道說……
仔細翻看袁無天的記憶后，陳飛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兩個世界，除開超凡力量之外，大體類似。
但仍有細節上的差距。
比如說流行文化。
這個世界里的經典影視劇，什么《下洋灘》，什么《新血娘子傳奇》，什么《神探烏拉》……
和原來的世界，截然不同。
照這么說，漫畫方面，應該也是一樣。
不會有《火影忍者》，也不會有《海賊王》《一拳超人》……
可惜的是，袁無天是個老頭，關于漫畫的記憶不多，無法證實。
不過……
可以試試。
陳飛翻身坐起，鋪開畫本，拿起鉛筆。
“岸本大佬幫幫忙，助我離開這個鬼地方吧！”
陳飛深吸一口氣，鄭重地在紙上寫下四個大字。
“火影忍者！”
……
第二天。
“怎么樣？”
陳飛看著墻外的顧清，有些忐忑。
顧清今天穿了一身黑，戴了副無框眼鏡，更加符合她“漫畫編輯”的氣質。
“嗯……”
顧清的動作還是很快，在十五秒之內，就翻完了五頁漫畫。
可她沒有像昨天那樣立刻作出評價。
她看著“火影忍者”四個字，想了想，又把畫本翻開。
這一次，她看得很慢。
足足花了十分鐘，才把第二遍看完。
“嗯……”
她沉吟著，開始看第三遍。
這時，陳飛已經放松下來。
從顧清的反應來看，他猜對了。
這個世界上，果然沒有《火影忍者》這部漫畫。
只要確認這點，其他的，陳飛并不擔心。
《火影忍者》當年的發行量超過一億，是最成功也是最火爆的漫畫之一。
陳飛剛開始學習漫畫的時候，將火影臨摹過無數遍，那些人物、分鏡、故事，都刻在他的腦子里。
也就是說。
顧清此時在審的，并非是陳飛那漏洞百出的撲街作品。
而是曾一書封神的神作！
“啪！”
顧清合上了畫本。
“畫工還有待提高……”她說。
“其他呢？”陳飛明知故問。
“如果我還是個漫畫編輯，現在應該和你談談簽約的事情。但以特別調查科成員的身份，我只能說……”
顧清推了推眼鏡，“你過關了。”
“哈哈！”
陳飛大笑一聲，“那我可以出去了？”
“不，證明你的身份，只是第一步。要想獲得我們的信任，免除死刑，從這里出去，你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顧清搖頭。
“你剛剛是不是說了死刑？”陳飛一愣。
顧清沒理他，接著說：“眼下就有一件，你可以做的事。”
“什么？”
“你應該知道，袁無天有個兒子。”
“袁鴻志？”
“就是他。有消息傳來，他糾集了一批超凡者，正在暗中謀劃著什么。”
“袁無天的兒子，和我陳飛有什么關系？”
“如果你真融合了袁無天的靈魂，那么你擁有的，就不僅僅是記憶，還有他的力量。”
顧清直視陳飛的眼睛，“我們需要你用袁無天的力量出面，解決掉袁鴻志。”
“等等……”
陳飛有點懵，“你要我怎么做？”
“首先。”
顧清打了個響指。
監牢的天花板忽然打開一個大洞，一個巨大的紙箱從洞中落下。
陳飛轉頭，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堆陌生而古怪的東西。
“鋼鐵支架，黏土，靈性油墨……”顧清說，“這些是制作人偶的材料。”
“制作……人偶？”
精神病院，一樓，院長辦公室。
顧清將“延緩死刑申請表”和“火影忍者”畫本一起放在紅木的辦公桌上。
“真要給他機會？”
院長靠在桌子后面的真皮沙發椅上，叼著雪茄，懷里抱著一只肥胖的橘貓。
明明滿臉皺紋、頭發花白，一把年紀了，可他一邊擼貓，一邊吐著煙圈，翹腿的動作活像是個輕佻的年輕人。
“他畫得不錯。”
顧清將桌上的畫本，往前推了兩厘米。
“居然能從你口中聽到‘畫得不錯’四個字。”
院長騰出一只手，拿起畫本翻開。
十分鐘后。
院長忽然直起身子。
凝在茄煙上足有一指節長的煙灰落下，在橘貓的頭上炸裂，橘貓不滿地抖身，讓院長身上考究的西裝成了煙灰的最終歸宿。
這是他最喜歡的一套西裝，但此時他并不在意，舉著畫本，眼中透出少年般的熱血光芒。
“我喜歡這個故事！”
“它足以證明，‘漫畫家陳飛’確實存在于人偶體內。”顧清說。
“沒錯！袁無天那糟老頭不可能畫出這樣的天才之作。”
院長嘖嘖嘆了幾聲，將畫本放下，拍了拍身上的灰，重新靠回椅子上，瞇起眼睛。
“不過，你無法確定，融合過后的靈魂，到底是陳飛說了算，還是袁無天在主導。”院長說。
顧清點點頭。
表面上看，袁無天的意志已經消失，只留下了靈魂力量和記憶。陳飛是那具身體的主人。
但這也可能是袁無天的偽裝。
如果反過來，消失的是陳飛，袁無天繼承了陳飛這個漫畫家的記憶，自然也能畫出“火影忍者”。
“現在要確定人偶體內，到底是陳飛，還是袁無天。”顧清說，“所以我給了他制作人偶的材料，如果是袁無天，一定會有所行動。”
這是一次試探。
“這樣做就像是把炸彈遞到恐怖分子手里，你能確保安全嗎？”
“傅白守在門外，一旦袁無天有任何異常舉動，他會立刻將其斬殺。”
“你太低估袁無天了，讓他做出人偶，傅白可不是對手。”
院長搖頭。
“讓我看看他在做什么。”院長說。
“是。”
顧清拿起桌上的投影儀遙控器。
白色幕布從右邊墻上落下，投影儀啟動，光打在幕布上。
畫面中，陳飛站在牢房正中，面前已經立起了一個人偶的雛形。
他正在用黏土和油墨做最后的定型。
“拉近一點。”院長說，“我要看他做的是什么人偶。”
鏡頭拉近。
拉近。
定格。
辦公室沉入沉默。
“這是什么玩意？”
只見。
人偶頭頂是一叢莫名的尖銳凸起，刺猬似的，卻涂成了黃色。
臉上兩只斗大的藍色眼睛，仿若掛在發廊里的藍色燈泡。
線條生硬且扭曲，讓整個人偶的臉看起來像是摻水過少的面團。
身體倒是稍好一些，起碼看得出人形，不過比例失調，間雜著綠色和藍色，背部又是一片雪白，花花綠綠仿佛調色盤。
“他好像是在用畫漫畫的手法，來捏人。”顧清看出端倪。
她猜對了。
陳飛沒捏過人偶，雖然繼承了袁無天的記憶知道該怎么做，但真正操作起來，粗糙且別扭。
他只好按自己熟悉的方法來，試圖把人偶捏成動漫手辦。
事實證明，他的動手能力，還有待加強。
“你的意思是，他捏的是個漫畫角色？”院長納悶，“但我沒看出來是什么……”
這時，陳飛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作品有點不堪入目。
他想了想，干脆從紙箱上拆下一塊紙板，用毛刷在紙板上畫了一張臉，貼在人偶的臉上。
“這個畫風，有點像是……”顧清轉頭，看向桌上的畫本。
緊接著。
陳飛繞到人偶身后，用紅色的油墨，洋洋灑灑寫下五個大字。
“四代目火影！”
院長和顧清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院長拿起畫本，翻了翻。
“漫畫第一話沒有出現四代目火影，不過在九尾妖狐出現的這一頁提了一嘴。”
院長咂咂嘴，眼中有些期待，“四代目火影，不知道會是個什么樣的人物……”
“試探已經有答案了。”顧清把話題拉回正軌，“袁無天應該不會做出這么……古怪的人偶。”
“嗯。袁無天對待人偶極其嚴肅，這點毋庸置疑。”
院長認同顧清的判斷。
此刻人偶身體里的主人，絕對就是漫畫家陳飛，只有他能捏出這種……玩意。
院長大手一揮，在“延緩死刑申請表”上簽了字。
“那……袁鴻志的事情，還讓他參與嗎？”顧清問。
“你說呢？”院長看著畫面中的“四代火影”，“要是讓這種東西出去，會被人笑掉大牙的吧？”
……
地下監牢。
“行動取消？”
陳飛驚詫地看著顧清。
“嗯。”顧清頓了頓，“接下來你只需要在這里畫漫畫。”
說著，她將畫本和筆，以及一把鑰匙，扔進牢房中。
“這是？”陳飛拿起鑰匙。
“你已經得到了我們基本的信任，不用再戴鐐銬。”
陳飛恍然，用鑰匙把自己手腳上的鐐銬打開。
黑鐵鐐銬落到地上，發出響亮的一聲“砰”，騰起灰塵。
人偶的身體極其健壯有力，這兩天戴著沉重的鐐銬，倒沒有太多的不適，只是有些拘束和屈辱。
“我什么時候能出去？”陳飛揉著手腕。
“有待觀察。”顧清說。
雖然基本確定，陳飛是現在這具人偶身體的主人。
但還不能排除袁無天死灰復燃的可能。
如果現在把陳飛放出去，袁無天的意志忽然覺醒，反客為主，恐怕會釀成大禍。
“要觀察多久？”陳飛問。
“看情況。”
“總得給我點表現的機會吧？”
陳飛后退一步，拍拍“四代目火影”的肩膀，“這人偶做得挺成功的，我覺得完全可以出去幫你們干事，讓我戴罪立功！”
哪來的自信？
顧清內心吐槽。
近距離看，人偶頭上的黃色尖刺，臉上的硬紙板，豪放的畫風和拙劣的捏造手法融合在一起，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
簡直就是另類藝術。
兩個字。
抽象。
此時此刻，顧清無比贊同院長的話。
不能讓這人偶出去丟人。
“咳，捏人我沒什么經驗。”陳飛看出顧清的心思，“但它確實有波風水門的實力……”
“不用說了，這是院長的意思。”
顧清打斷陳飛的話，“你安心在這里畫漫畫吧，袁鴻志的事情，我會負責解決。”
“好吧……”
陳飛撓撓頭，無奈。
“我走了。”
顧清轉身準備離開。
“等一下！”
陳飛忽然想到了什么，轉身從“波風水門”手中抽出一枚用硬紙板做成的小型苦無。
他將“苦無”從門縫塞出去。
“這是什么？”
顧清拿起來一看。
“苦無”上，潦草地畫著一些符號，像是漢字，又不太確定。
“忍愛之劍？”
“這是禮物，感謝你的信任！”
面對顧清疑惑而嫌棄的目光，陳飛急中生智，“在我們那邊，送人最好的禮物，就是這……護身符！”
陳飛點頭：“對，護身符！你貼身放好了，很靈的，可以救命！”
“好吧。”
顧清隨手把紙制苦無放進風衣的兜里，揮揮手，走了。
陳飛松了口氣。
苦無當然不是什么護身符。
上面印的形似“忍愛之劍”的符號，其實是“飛雷神之術”的術式。
飛雷神之術，火影忍者中由二代目火影千手扉間開發的S級時空忍術，施術者利用“術式”為目標，可進行瞬間移動。
開發者雖然是千手扉間，但將其發揚光大的，正是四代目火影波風水門。
飛雷神和螺旋丸，是波風水門標志性的兩大忍術。
陳飛轉過頭，看著“波風水門”。
沒錯。
雖然這人偶捏得有點……抽象。
但它的確擁有“波風水門”的實力，擁有標志性的“飛雷神之術”和“螺旋丸”。
這是因為，在捏人偶的過程中，陳飛腦子里，一直想著“波風水門”的形象和生平事跡。
繼承自袁無天的強大“人偶術”發揮奇效，竟然真的賦予了人偶相應的能力。
完成人偶后，陳飛只覺得有點疲憊，腦子里像是被抽空了一半。
他琢磨著，人偶術消耗的應該是精神力。
這樣就可以解釋了。
人偶身上的能力，動力來源于人偶師的精神力。只是施展形式，會根據人偶師的想象力，有所區別。
“來試試吧。”
陳飛對“波風水門”伸出手。
一股無形的力量，連接著他和人偶。
他心念一動。
“波風水門”忽然抬起右手，黏土做成的食指和中指豎起，做出忍者施術的動作。
人偶操控術。
融合了袁無天靈魂的陳飛，操控起人偶來，就像是活動自己的手腳那樣自然簡單。
掌握控制權后，他立刻感受到，一縷屬于自己的微弱的氣息，正在不遠處，緩緩上升。
是那枚苦無上的飛雷神術式！
顧清帶著它，正乘著電梯上地面。
“嗯……”
陳飛忽然想到。
只要他現在發動“飛雷神之術”，馬上就可以移動到顧清身邊。
“飛雷神之術”可以帶人移動。
也就是說。
他現在就能讓人偶，帶著自己本身，一起離開這個監獄。
越獄？
不過。
現在出逃，顯然不太明智。
從顧清的態度看，只要他好好表現，就能得到特別調查科的信任。
特別調查科是超凡者的官方組織，代表正義的一方打擊黑暗，且實力強大。
陳飛可不想放棄這個庇護，出去后步袁無天的后塵，混跡在危險的黑暗中，整天提心吊膽。
他搖搖頭，放棄越獄的念頭。
他原本的打算很簡單。
趁顧清去解決袁鴻志的時候，讓“波風水門”飛雷神過去幫忙，好好表現一番。
爭取戴罪立功，早日出獄！
……
此時。
顧清還不知道陳飛的計劃。
她離開精神病院，回到特別調查科的基地，寫完關于“袁無天”的報道后，迅速投身到抓捕袁鴻志的行動中。
夜幕降臨。
城郊，廢棄工廠。
月黑風高。
顧清貼著老舊的石灰墻壁。
在她身后，是一隊荷槍實彈的精銳科員。
悄無聲息。
工廠中有影子在晃蕩，傳來低沉的腳步聲和窸窣的說話聲。
線人消息，袁鴻志糾集了一批不法之徒，今晚在這里集會。
人就在里面。
“行動！”
科員們動若雷霆，以最快的速度沖進工廠，將槍口對準四方，所有可能藏人的角落。
工廠正中的地上，三四個身影匆忙站起來，將手舉過頭頂。
“啥情況咧！”
“對不起！我再也不敢偷電瓶車了！”
“莫開槍！”
幾個慌亂的聲音。
顧清意識到不對勁，手電筒掃過去，卻見那只是幾個蓬頭垢面的流浪漢。
情報有誤？
忽然！
一陣破空之聲，從身后襲來。
顧清在最后時刻閃身，一根黑色短箭插入地面。
“中計了！”
她反應過來，舉起手電筒。
強光射穿頭頂的黑暗，幾個漆黑的人影掛在天花板上。
“砰砰砰砰！”
科員們抬槍就射。
但那幾個人影異常靈活，在天花板和墻壁上來回跳躍，偶爾有幾顆子彈擊中他們，卻亮起耀眼的火星。
“是人偶，退出去！”
顧清往四周一看，黑暗中不知道還藏著什么敵人。
她想退，但已經晚了。
“轟！”
一臺開足了馬力的十噸大貨車從外面沖來，將工廠門口堵得嚴嚴實實。
貨車開著前燈，刺眼的光線照得顧清睜不開眼。
這時耳邊傳來“咻”的一聲，緊接著是悶哼和倒地的聲音。
顧清心中一凌，往那邊走了一步，卻踩到了粘稠的液體。
血腥味直沖鼻子。
“哈哈哈哈！”
“特別調查科的走狗！”
“自投羅網！”
猖狂的笑聲回蕩在工廠中。
顧清皺眉，猛地一掀風衣，擋住強光的同時，拔出腰間的“沙漠之鷹”。
沙漠之鷹，著名的大口徑手槍，最初是為了狩獵猛獸而設計的，威力和后坐力都是極大。
很難想象顧清一個女人，竟然使用這種手槍。
但顧清顯然是槍中好手，她手腕一抖，連開三槍，槍聲幾乎疊在一起。
“砰砰砰！”
貨車的兩個頭燈應聲而碎，同時還有一聲刺耳的慘叫。
“賤人！”
先前猖狂的聲音，轉為憤怒。
空中的人偶們迎著科員的火力撲下，子彈在它們身上打出密集的火花，卻無法阻擋。
顧清柳眉倒豎，忽然將沙漠之鷹咬在口中，騰出雙手，交叉，十指張開。
握緊！
空氣震動，無形的領域以顧清為圓心擴張。
接觸到領域的人偶，瞬間失去動力，斷線風箏般栽落到顧清腳下。
科員們一通掃射，剛才還打不進去的子彈，現在卻輕而易舉地將木偶撕碎。
……
監牢中。
陳飛睜開眼睛。
“咦？”
“飛雷神之術的感應……突然消失了？”
……
廢棄工廠。
“果然是能遮蔽異能的‘無塵’！”
黑暗中響起咬牙切齒的聲音，“還好我早有準備……熊魁，到你出手了！”
貨車駕駛座的車門打開。
開車的司機走下來。
那是個身高超過三米、渾身肌肉宛若巖石的恐怖壯漢。
顧清維持著“無塵”。
這是她的異能，領域之內，超凡力量將被禁止。
所以她會被指派去和“袁無天”接觸。
所以她會只帶著一群無異能的普通科員，就來追捕袁鴻志。
在“無塵”領域中，人偶師發揮不了什么能力，科員手里的槍就是最好的殺傷手段。
不過。
眼前這個名為“熊魁”的壯漢，顯然不在被禁止的范圍內。
他緩緩步入“無塵”，腳步落下，地面震動，帶來的壓力有增無減。
“開槍！”
不用顧清提醒，科員們已經扣下扳機。
子彈脫膛的瞬間。
熊魁驟然屈膝，雙腳在地上重重一踏，炮彈般躍起。
他一躍便來到顧清面前，巴掌拍下，勢若萬鈞。
顧清堪堪避過，勁風吹得臉頰生疼。
她松口，手接住沙漠之鷹。
正要開槍，熊魁的巴掌卻詭異地出現在左側。
什么時候變的招？
好快！
顧清“砰”地被拍飛，一直撞到遠處的墻壁才停下，吐出大口的血。
她抬起頭，只見剛才所在的地方，熊魁在槍火中閃轉騰挪，竟然毫發無傷。
反而是那些科員，在他的拳腳下，走不過一招。
“古武……”
顧清咬牙，知道今天兇多吉少。
熊魁不僅擁有一身蠻橫的肌肉，而且還是稀有的古武者，身手強悍，足以碾壓他們所有人。
“無塵”對他沒用。
但顧清不敢解除異能。
她沒有忘記，暗中還有個人偶師袁鴻志藏著。
“想辦法撤退！”
顧清喊了一聲，再這么下去，非得全死在這里不可。
一開口，肺部傳來劇痛。
恐怕是骨頭斷了。
顧清忍下疼，吸了口氣，端起沙漠之鷹，瞄準。
“砰！”
開槍。
但沒有擊中。
“砰！”
“砰！”
“砰！”
顧清一口氣將槍里的子彈打完，抽出新的彈夾，更換。
“呵呵呵！”
“別白費力氣了！”
袁鴻志的聲音從右側傳來。
顧清毫不猶豫地朝那邊開槍，沒打中，但相差不遠，聽到了袁鴻志的叫罵。
“熊魁！等下別殺這女人，我要讓她生不如死！”
袁鴻志尖聲道。
顧清沒再浪費子彈在袁鴻志身上，從地上站了起來，一邊朝熊魁開槍，一邊逼近。
熊魁一身硬氣功，尋常子彈打不透他的肌肉，但對大口徑的沙漠之鷹還是有些忌憚，不得不留神閃避。
科員們有了喘息的時間，穩住陣型，靠在顧清左右，一起開槍壓制。
有人摸出一顆小型手雷，朝熊魁扔了過去。
熊魁目光如電，卻不躲，伸出手去，竟然是想要抓住那顆手雷。
就在這時，顧清開出一槍，將手雷凌空打爆。
“轟！”
熊魁被爆炸的沖擊波掀飛，撞到大貨車的引擎蓋上。
可他看起來也沒受什么傷，只是晃了晃腦袋，有些頭暈。
“集火！”
顧清的槍里只剩最后一顆子彈。
瞄準，開槍。
子彈擦著熊魁的身軀飛過。
鉆入貨車引擎蓋。
“轟隆！”
驚雷般的巨響，火光沖天，整個工廠都被照亮。
熊魁被爆炸淹沒。
“呼。”
顧清松了口氣。
她知道要想擊中熊魁，并不容易，所以從一開始，就瞄準了熊魁身后的貨車引擎。
一步步將熊魁逼過去，引爆。
總算是……
“小心！”
科員的驚呼。
顧清再一次被打飛出去，在地上滑出十多米才停下，拖出長長的血跡。
她拼命直起身子，只看到一個怪物般的身影。
熊魁！
他從火中走出，全身都被燒得漆黑，傷身累累，血肉模糊。
但他仍然還活著。
何等強大的生命力！
“據說……”
“熊魁有三分之一的……”
“狼人血脈呢。”
一個個“流浪漢”忽然圍到顧清身邊。
從他們口中冒出的，卻是袁鴻志的聲音。
顧清立刻反應過來，由于自己受傷過重，“無塵”已經崩潰。
袁鴻志殺死在場的流浪漢，將他們做成了人偶！
“絕望嗎？”
“你很快，也要變成我的人偶了。”
“不過，是在被我玩過之后……”
“流浪漢”們臉上浮出詭異的笑，向顧清伸出罪惡的手。
就在這時！
顧清眼前一花。
一個畫風抽象的奇特身影，出現在她面前。
黃色刺猬頭，畫在硬紙片上的漫畫臉，失調的身體比例……
背上一片雪白，似乎調整過，勉強認出是個披風。
披風上，寫著五個大字。
“四代目火影！”
這是……
顧清懷疑自己在做夢。
但眼前的身影開口了。
“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
……
三分鐘前。
監牢。
“飛雷神的術式，按理說永遠不會消失才對啊？”
“難道我被發現了？”
陳飛突然發現，自己失去了對飛雷神術式的感應，頓時有些慌張。
“永遠不會消失”畢竟是漫畫里的設定。
在這個超凡世界，人偶以精神力驅動，“飛雷神術”消耗的也是人偶師的精神力。
如果特別調查科有手段可以檢測精神力，發覺“飛雷神術式”的存在，將其抹除，也不是沒可能。
陳飛正擔心，感應忽然又恢復了。
他猶豫了一瞬，還是決定派“波風水門”過去看看情況。
他閉上眼睛，細細感受自己和人偶之間的聯系。
嘗試將自己的意識，通過聯系，轉移到人偶身上。
這是人偶操縱術的高階技能。
能夠短時間內附身在人偶身上，親自控制人偶行動。
袁無天的轉生儀式，企圖將自己的靈魂“永久”轉移到靈魂身上，其實就是這種技術的更高發展。
“呼。”
陳飛睜開眼睛。
站在面前的，已經變成原來那具身體。
而他現在，是“波風水門”了。
他動了動身子，感覺良好，身上充滿了力量，腦海中對遠處的“飛雷神術式”，感應更加清晰。
他吸了口氣，豎起雙指。
“飛雷神之術！”
身體傳來微微的撕裂感，腦子疼痛，那是精神力被大量消耗帶來的反應。
眼前的景象飛速變化。
下一刻。
陳飛出現在火光映照的工廠里，顧清身前。
對面是袁鴻志的人偶。
稍遠的地方，是兇悍的熊魁。
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不過沒關系。
“四代目火影……”
“波風水門，參上！”
“哈哈哈！”
“這是什么玩意！”
“來搞笑的嗎？”
短暫的驚訝過后，袁鴻志的大笑聲回蕩在廠房中。
正如院長和顧清事先預料的一樣，“波風水門”這個人偶的造型，實在是太奇特了些。
很難不讓人笑出聲來。
即使是危機關頭的顧清，臉上也不由得抽搐了幾下。
“陳飛？”
顧清聽出陳飛的聲音，“你怎么出來的！”
“現在不是關心這個的時候吧。”
硬紙板做成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陳飛內心是尷尬的。
我這出場，我這臺詞。
難道不帥氣么？
為什么沒得到想象中的驚呼！
反而都在笑？
能不能給我“波風水門”一個面子！
“吼！”
熊魁沒笑，他壓根沒注意陳飛。
他手起拳落，又撂翻了一個科員，抬起腿，沖著科員的腦袋踩去。
這一腳要是踩實了，場面恐怕會很血腥。
千鈞一發之際。
一枚硬紙殼做成的苦無，飛出，打在熊魁的腦袋上。
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威力甚至不如一顆石子。
“哈哈哈！”
袁鴻志笑得更加大聲。
熊魁愣了半秒，殺氣十足地盯了陳飛一眼，腳繼續落下。
瞬間！
陳飛出現在他腳下，右手做著結印的姿勢，左手按在科員的肩膀上。
“咚！”
熊魁的重腳落到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地面震動。
想象中的血腥畫面沒有出現。
他踩了個空。
袁鴻志的笑聲停下，顧清看著突然出現在身邊的陳飛，還有陳飛帶回來的科員，臉上也浮現出不可思議的神色。
“你……”
“我重新自我介紹一遍，都給我聽好咯！”
陳飛清了清嗓子，拍著胸脯，大聲說，“我，四代目火影，木葉的金色閃光，波風水門！”
工廠里一片寂靜。
火光照亮了陳飛的臉，用藍色油墨涂就的瞳孔中，似乎閃耀著光芒。
顧清默默地捂臉。
“神經病吧！”
袁鴻志罵了一聲，“流浪漢”人偶們張牙舞爪地朝陳飛撲去。
然而。
卻只見人影一閃，陳飛、顧清和那個科員，都從面前消失。
再出現的時候，他們已經在十多米開外的墻邊。
陳飛剛才向熊魁扔出刻有飛雷神術式的苦無時，同時也向其他方向灑出了數枚苦無，提前定好了坐標。
這是波風水門常用的戰斗方式。
陳飛以前看火影，對此印象深刻，所以在監牢里就制作了十多枚術式苦無備用。
在其他人發愣的時候，陳飛來回穿梭，將受傷的科員全部救回了顧清身邊。
“想跑？”
袁鴻志這才反應過來，操控著人偶沖向陳飛等人。
“你會瞬間移動是吧！”顧清也晃過神，急切道，“快帶受傷的人離開這里！”
“別眨眼。”
陳飛卻說。
顧清：“？”
“勝負只在一瞬間，不要錯過。”
話音落下的同時，陳飛消失在原地，地上的灰塵飄起。
灰塵落下的時候。
陳飛回到顧清面前，晃了晃手腕。
遠處被袁鴻志殺死、又做成人偶的“流浪漢”們，停止了前沖的動作，撲通倒地。
如果用X光對著他們照射，便會發現，他們的脊椎全都被大力折斷了。
顧清已經說不出話來。
她剛剛只看到一抹黃色在人偶之間閃過。
那是“波風水門”顏色明亮的頭發。
金色閃光……
顧清忽然明白了這個名號的意義。
“還行吧？”
陳飛轉頭問。
看到那張漫畫臉，顧清默然，心里的震撼敬仰頓時煙消云散。
“別大意！”顧清提醒。
陳飛回頭，卻見那些“流浪漢”又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們的脊椎已經斷了，姿勢扭曲且怪異，像是無形的線牽引著他們。
陳飛一拍腦袋。
忘記了，他們是人偶。
只要人偶師還在，就算把人偶的骨頭一塊塊打碎，他們也還能行動。
“得把袁鴻志找出來。”
顧清皺著眉頭。
袁鴻志并不傻。
他看出陳飛的能力是“瞬間移動”，怕被陳飛近身抓住，所以沒有再出聲嘲諷。
而是悄無聲息地操控人偶，藏得無比隱蔽。
顧清找不出他的位置。
“好的。”
陳飛卻輕松地點了點頭。
他瞬身出去，極快地躍了幾步，跳到堆在墻邊的一個木箱子上。
箱子后面，袁鴻志驚駭的臉。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
“操控人偶的線是從你手上放出去的啊，不是很清楚嗎？”陳飛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
在他眼中，人偶身上有一根根亮著微光的線。
順著那些線，自然就找到了袁鴻志。
袁鴻志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什么。
“你是人偶師！”
操控人偶的線，并非實體，而是人偶師的精神力所化，尋常人很難看出來。
除非是同行。
而且得是相當厲害的人偶師，才能看得如此清楚。
眼前這個長相滑稽的人，竟然是個強大的人偶師？
不對……
“你是人偶！”
袁鴻志的聲音由于過度震驚而變得尖銳。
他實力不俗，在人偶師里也排得上號。
按理說，是不是人偶，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但直到現在，近距離感受，加上推斷，他才敢確定陳飛的身份。
只是一個人偶。
卻擁有如此強大的實力。
而且。
身上的氣息，很熟悉……
袁鴻志猛然想到什么，轉驚為喜，一把抱住陳飛的大腿。
“爸！”
這下輪到陳飛愣住了。
“想碰瓷？”
他一腳踹在袁鴻志的臉上。
但袁鴻志非但沒氣憤，還露出欣喜萬分的表情。
“爸！我就知道你沒死！”他望著陳飛，竟然流下淚水，“這是你新做的人偶嗎？太丑了，你一定受了很重的傷……”
“我辛辛苦苦做的，哪丑了！”
陳飛加重力氣，把袁鴻志踹得更遠，避免了被他的鼻涕和眼淚沾到身上。
陰影忽然將陳飛籠罩。
不好！
陳飛下意識發動“飛雷神之術”，轉移到附近的一枚苦無上。
這個動作救了他。
剛才所站的木箱，在巨力下炸裂。
一個高大漆黑的身影站在那里，轉身，盯著陳飛，雙眼一片血紅，眼角長出灰色的絨毛。
“熊魁！那是我爸，別動手！”
袁鴻志高喊。
但熊魁完全無視了他的話，紅著眼，低吼著撞向陳飛。
“完了！又失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