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不知歲月,一夢已過三載。
顧益就有些‘不知有漢、無論魏晉’的感覺,躺在木屋的頂上,仰望這陌生又熟悉的漫天星空,他的思緒也不知飄向了何方。
在他前方空地上,是圍繞火堆而坐的和仙及她的侍者,對了,還有那只金黃金黃的雞。
在這一群人看來,顧益不像個壞人,因為看起來他連對他們的興趣都沒有。
這世上啊,的確是獨來獨往的修行者的。
大抵是和仙向往這樣的修行人,因而忍耐了他某種程度的‘無禮’,還主動去到屋頂。
顧益緩緩睜開了眼睛,“小姑娘不睡覺嗎?”
和仙嘆了一口氣,摸著雞的腦袋,這一只靈物應該還無人性,不知主人的煩悶,只顧自己睡著。
“睡不著,我難得來一次小苑山,本來是想要求見仙人來著……”
喔,大概是白天被禁軍趕走的事,令她有些失望。
顧益又閉上眼睛,“封山只是暫時的吧,不會很久的。”
和仙小小的嘴巴一抿,帶著置氣意味一屁股坐下。
“我本來也出不了幾次門……那你呢?你來小苑山求仙也未見得,心中都不曾有失落么?”
“你真的很崇敬仙人?”顧益雙手放在腦后,饒有趣味的問。
“那是自然,整個許國都崇敬仙人。”和仙眼神中確有期許色,再看顧益時又有些不忍,“我聽陳伯說,你是脫境者?所以才心情不佳么?”
“脫境者?”
“就是從上修行境界掉到了下修行境界。”
修行一路千難萬險,不是每一位都擁有運氣走到最后的,或遭遇變故、或走岔了路,總之就是有不少人就是在修行上出了差錯。
脫境者,則是給他們的稱呼。
顧益倒是沒想到,“這個還可以看出來的嗎?”
和仙講話有些小心,似乎是怕說的過分,“……因為,陳伯說,飛掉下來很像是發生在脫境者身上的事。”
便是以為自己能做到,但實力下降后實際上是做不到了。
林間的晚風吹拂顧益散在耳畔的鬢發,他的臉色未有變化,仿佛那殘忍的三個字說的不是他。
“對不起,我……”和仙捏著食指,她似乎讓氣氛有些尷尬了起來,早知就不說了。
“你道什么歉。”顧益忍俊不禁,“好了,很晚了,去睡覺吧,明天遵皇帝旨,咱們快些下山。”
這是個善良的人,顧益希望她早些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
以前有小苑山仙人在的時候,不管什么人都得老實。
但現在,小苑山是真正的險地。
翌日,山路上的行進人員果然都調轉了方向,因為禁軍真的聲勢浩大的在登山,也同樣還會有穿著銀色盔甲的禁軍將軍騎馬巡視。
在看到有兩個人被抓起來之后,剩下的求仙者大多都認清了事實。
顧益還是坐在馬車的右側座位。
昨晚他沒有否認脫境者這個身份,早上則因為被同情而多吃了一塊點心,這讓他覺得這份職業非常有前途。
至少同行這一路上,很有前途。
“顧公子準備去往何方?”陳伯駕著馬,閑聊著問。
顧益自己都得好好想想這個問題,他真正要做的事好像很少,只有兩件。
其中一件需要去廬陽,另外一件似乎也該去廬陽,那便去廬陽好了。
“我啊,我要尋一樣東西,可若是只有我一個人,這天下之大實在是無處可尋,陳伯可知有什么人做這樣的生意么?”
“我孤陋寡聞,還未聽聞過,但想來廬陽城大,該是有這樣的人。”陳伯詢問:“不知顧公子要找什么?或許在下可以出力。”
這家主仆心腸倒都是熱的,愿意救他便可見一斑。
不過大海撈針這種事,兩個人和一個人沒區別,他自己也僅是有猜測而來的線索。
“多謝陳伯了,我還是自己來吧。”
車簾后的和仙詢問:“顧公子準備先從哪里找?”
“廬陽吧。”顧益眼睛保持著仰望天空的姿勢,看似無意的說:“廬陽…畢竟熱鬧些。”
陳伯哈哈一笑,“那便順路了,我快些趕車,也好早日到廬陽打聽打聽為何陛下下了這道旨意。”
顧益不關心旨意。也不關心求仙而不得的行人,盡管一路都有人一邊下山一邊轉頭遙望山頂那四顆懸空的巨石。
小苑山的一切都很平凡,道路也不陡,只是有些彎曲,一路上多有野花和樹木生于路旁,偶爾還會有些動物探出腦袋來。
它們與人對望,不過人一靠近就立時跑開,那多是還未修出人性的普通動物。
這一路,一直有一只灰色的松鼠跟隨陳伯的馬車在大叔的枝丫間跳躍前行,似這樣的,多少已經有修行的底子在了。
不過一路出山,所見到的普通動物越來越多,真正有修為的則愈發減少。
而那四塊巨石遠看竟有些像是路邊的石子。
陳伯略有迷糊,最后在遙望山頂時說道:“總是有些不對勁的,陛下忽然不讓人登山拜仙,而且那四石龍門陣……忽然小了許多。”
“離的遠了,看著就是小。”
陳伯搖頭,“我是說威勢,小了。還記得上山時,我看著四石陣,忍不住便想屈膝跪拜,那就是威勢。”
威勢是個捉摸不透的詞,雖然他這么說了,顧益卻沒有感同身受的理解到。
無所謂了,這一天下來能不出變故,安全趕路才是最重要的。
山的外圍沒有了那些個搭建好的木屋,今晚只能在野外將就,等到明天的傍晚就可以真正走出小苑山了。
和仙的侍者搬了凳子給她坐下,而他們自己則忙活著準備生火,顧益像個沒事人一樣也學和仙坐著。
有幾人瞧了他一眼,意思是這人可真是個憊懶小子。
陳伯為他們找的地方還算空曠,不時的還能看到有下山的隊伍還在趕路,那都是去而復返的人。
一路的求仙者沒有人看起來心情好,也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陳伯離去一會兒終于回來,不知囑咐了幾位侍者什么,最后過來坐下和顧益悄悄說:“剛剛我與人打聽,小苑山有膽大者,劫掠殺人。”
顧益并未有什么反應,還算鎮定。
“你的修為,還剩多少?”陳伯問。
這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不像是為了在他‘傷口’上撒鹽,而是很認真的在做搞清楚自己這一方的實力。
顧益不逞能,也沒那么多虛榮,他只是說出實話,“若是一般的武者,傷不了我。”
“入定境呢?”陳伯想著,就算是脫境者,總不該掉的一點都不剩了,入定,可是修行的第一個境界。
“不好說。”顧益搖搖頭,沒有給出對方想要的答案。
陳伯點點頭,算是知道了,又拍拍他的背,“今晚我守夜,吃些東西休息吧。”
天黑了。
黑夜里的星空和昨晚似乎不太一樣,有幾顆很亮的星都不見了。和仙已經躺在馬車里休息,七八個侍者相互依偎,倚靠在車輪上也進入夢鄉,閃爍跳躍的火焰掩映著面色并不輕松的陳伯。
顧益也靠著一棵樹坐下,離著他不遠。
安靜之中,中年人忽然問他:“以后還修仙嗎?”
“應該會吧。”
“不找個別的營生試試?”
他大抵是在暗示,顧益已經不適合這條路了。修行如同生命,只有一次機會。
少年人則笑了笑。
“別的我也不會啊。我本來是要去搞信息安全的人,但是當碼農的夢想在這里是實現不了了。”
顧益要是有本事,最想搗鼓點佐料什么的,真的,這地兒的東西太難吃了,有時候做夢都能夢到四川辣鍋。
陳伯聽著覺得奇怪,在說什么呢。
“雖然我沒聽懂,不過我能問你為什么脫境了嗎?”
顧益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因為他不想扯個謊騙他,卻也無法對他說出真相。
“奇了怪了,你為什么確定我是脫境者?”
陳伯說的胸有成竹:“你看著不凡,定然是修行者,然而未見重傷可身上靈氣之感又很弱。而且,登山求仙的人中像我家主人只是崇敬的算是少數,大多人都是為了什么事而求仙。你來小苑山,是想知道仙人可有解救脫境者的方法是嗎?”
我來上山求仙?
顧益笑了笑,想著這個理由不錯,可以解釋他為什么出現在小苑山。
也是忽然之間……不知是從何而來的一絲危險氣息降臨,空氣中的溫度似乎涼了些,四周的黑暗仿佛藏著未知的恐懼。
陳伯率先皺眉,站了起來警惕的望向周圍。
顧益坐在原地沒動,一手搭在彎曲起的右腿膝蓋上,同時保持仰望的姿勢淡淡的說:“給我一把劍吧。”
“你是劍修?”
“粗通一些。”
“既是劍修,那你自己的劍呢?”
“以前我打架時真正需要拔劍的時候很少,帶著還麻煩,所以習慣了不帶。”
所有人都知道,大許皇帝陛下的圣旨背后一定藏著什么不同尋常的秘密,否則斷無阻人登山求仙的理由。
可那個秘密是什么?
可以想見,各方實力早就忍不住行動了。顧益跟隨這隊人馬至今享受平靜,或是因和仙并不參與這些。
她只是個‘追星族’罷了。
空氣中傳遞開的不安感也并非是針對他們而來,因為就在不遠處已經有了火光和沖殺。
“感覺不在此處,好像…我們運氣不錯。”顧益說道。
運氣是不錯。
但有慘叫聲,叫的陳伯眉頭一緊。
“你要去救人嗎?”
差點忘了這個家伙的性格。
糾結萬分,中年人還是下了決心,他沖著馬車方向作揖。
“顧公子,你稍坐,我一會兒就回。”
這大抵便是性格決定命運,第一天相遇時,見到顧益躺在地上的人他們不是唯一的,但最后救起他的是他們。
說是巧遇,也不完全是。
“陳伯,保護小姐為要,那邊的事與咱們沒有干系!”在中年人身后,借劍給顧益的年輕侍者急聲相勸。
“我知道,所以我一個人去,你們都不準動。”
一個人?顧益嘆了一口氣。
隨后走到他身側拔出出聲規勸的那位侍者的劍,同時很不解的問:“大哥,在這樣的世道里,像你這樣的人怎么活到四十多歲的?”
“你干什么?”陳伯震驚的瞧著少年的背影。
顧益向前行走:“我聽人說,樂于助人的人其實并不奢望回報,只是希望被幫助的人去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
不知道這句話又是從哪里來的,但似乎有些道理。這個少年雖然有些憊懶,也無禮,不過某種程度上對了他的性子。
陳伯只是可惜,上天不該讓他成為脫境者。
顧益也從未想過當什么大英雄,他只是想平安的走出小苑山,其他人出事就出事好了,這天下每時每刻都有人出事。
是這個中年人的堅持觸動了他。
況且,和仙大概出不了什么事,她這隊人馬是過來旅游的醬油隊,在如今大家都忙的緊要關頭,不會有人有那個閑心來找他們。
陳伯從少年人的眼神中看到了篤定。
“那咱們屏息前行,先看清情況。”
顧益道:“修行者都是你的。”
“那是自然。”他爽朗的答應,說著刷的一下飛上了巨樹的高枝。
顧益:“……”
陳伯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飛下來,“我們……地走過去吧。”
森林里的黑暗超乎想象,習武之人只是通過靈敏的感官避開一路上的阻攔物,偶爾有覓食的小動物直到人到身前才發現距離如此近了,驚得扔下食物飛奔而走。
越是臨近越能聽到激烈的打斗聲,偶爾爆出的光芒勢能不弱,前方的確是有修行者的。
陳伯囑咐道:“禁軍就在山上,行兇者欲速戰速決,攻勢必然迅猛,你要小心。”
顧益知道,“若是打不過,我會跑的。”
陳伯:“……”
距離已經很近了,陳伯準備貓在灌木叢里細細瞧著這一處營地的狀況。
前方地上已經有尸體橫列。
七八個蒙面人正在圍攻一輛馬車,馬車旁的武者在奮力戰斗,而馬車上上衣著華貴的肥胖男人嚇的直哆嗦,拼命教唆著他的侍者往前沖。
陳伯以為顧益一直跟著他,稍不注意卻發現他人已經不見了,只見他提著劍就這么徑直走過去了。
這是干什么呢!
“顧益,顧益!”他小聲叫著。
顧益一步步向前,眼見其中一位武者將被刺中,他右手揮劍,插在尸體身上的匕首急速飛向那名黑衣人,逼得他不得不半路急停,一個翻轉向后退去。
砰的一聲,匕首插入后方的樹木,大片樹葉被抖落。
這力道,會死人的。
黑衣人驚了一身汗,黑暗之中如此犀利的冷箭真叫他惱火!此人不是普通小鬼!
“來者何人?!”
華貴服裝的胖男人眼見救星,大聲疾呼,聲淚俱下,“壯士救命!壯士救命啊!這群歹徒意欲謀財害命!還請壯士救我!”
歹徒頭目大致看了清楚,他沖著顧益叫喊:“哼!看來是多管閑事的,這世道還會有這樣的蠢貨,趕緊自己一邊兒待著去吧!”
顧益對著身后跟上的陳伯說:“其實他說的很對,而且也是我想對你說的話,你這個選擇不算聰明。”
“可你還是來了。”陳伯略微觀察了一下情況,“那位入定境界的修行者歸我,剩下的歸你。”
“都歸我吧。”顧益提步向前,“你畢竟歲數大了,傷筋動骨一百天呢。”
陳伯:???
對他而言,顧益是半路上遇到的奇怪少年,說是奇怪,是因為他的確是從天上掉下來,更奇怪的是,沒有摔死。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少年人主動走進那七八個人的包圍圈,卻毫無慌亂之狀,“小苑山局勢不穩,你們這群大山炮便忍不住了是吧?”
“小兄弟。”留著一個八字胡的領頭對他說道:“這富商不是什么好人,搶了不少民女當小老婆,可就是生不出兒子,連上天都在懲罰他呢。你看不如咱們一起教訓他如何?”
胖商人瞬間嚇尿了,連聲高喊:“壯士!壯士!我已經知錯,這不上山誠心問仙求子,絕不會再做傷天害理之事的!”
“問仙求子?!”顧益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你生不出兒子這事兒找我……找小苑山仙人有什么用?!”
“這……有何不可?拜仙求愿而已。”富商委屈巴巴的。
“真扯淡,我自己都沒兒子呢。”顧益也不知道為什么覺得有些起雞皮疙瘩,對著圍住他的人招了招手,“動手吧。”
這里一共七個人,只有一個是入定境的修行者。
陳伯一直隨時準備插手,因為在他看來顧益不是修行者。
然而,一個從天上掉下人還摔不死的人,身體其實是異常的。
他閉著眼,旋轉,跳躍,那些刺過來的兵刃便都傷不著他,而他自己的劍勢極為簡單,一撥一刺便護得周身。
陳伯是懂的,或許這個人不是修行者,但他有一套好劍法。
且不知為何,他那身體,移動的很快。
顧益不會在今晚大開殺戒,也能夠做到,因為那些武者的劍揮到他的身前,在他看來既慢且軟,瞬身翻轉間便是砰砰砰的將人擊倒在地。
入定境的八字胡凝眉,隨即以靈氣運劍。
修行者的戰斗和常人不同,即便他們使劍,卻也不用握劍,劍會隨心意而動,他只需這么走向前,而劍為其開道,周身纏繞著黃色的劍光,尋常武者甚至看不懂那些人是怎么被挑飛,又或是怎么被刺傷,只覺得像是施展了某種法術一般。
顧益見此狀況,手腕微轉,劍柄嘶鳴,嗡嗡一聲,劍身伴有白色光芒,與此同時,這黑夜中的天地,黑夜中的樹木,黑夜中的野草仿佛都具有了活力,稀稀拉拉熒光點般的靈氣似乎受到召喚并聚集。
這區別在于:
八字胡的靈氣是由內而外散發。
而顧益的靈氣是由外向里聚集。
此情此景頗為異類。
看的陳伯也是大驚失色:這位小兄弟明明沒有修為的啊!
八字胡也是懵,疑惑道:“你這是什么功法?!”
“反派死于話多,別想套路我多說話!”
顧益揮動劍身,肉眼可見的靈氣隨劍而動,速度極快,威力極強,向前沖刺時,白花花的一閃!
砰!
八字胡的劍,
掉在了地上。
一擊,足夠。
顧益沒有殺他,但是嚇到他了,剛剛只差毫厘,他絕對死。
之前被擊倒的人也顫顫巍巍站起來,在八字胡驚恐喊著‘跑’時,全都一溜而盡。
“就這還想出來劫財。”
顧益覺得有些無趣,反手扔出自己的劍,它在空中不斷旋轉最后正好落在陳伯舉起的手掌里。
“顧兄弟好劍法,可惜對手實力太弱,看的不全。”
“仙人!仙人!”剛剛散發光芒的場景震動了這位胖富商,此時歹徒已走,他急忙過來謝恩,“多謝仙人活命之恩!陳某實不知如何感謝!”
“這位先生,我們是路見不平,”陳伯上去扶人,“出門在外仗義相助本是應該的……”
“哎哎哎,”顧益眨了眨滿是疑惑的眼睛,將這老好人拉到一邊,這家伙在干什么呢,“剛剛我干的活兒,而且你沒聽那人講這家伙搶小姑娘給他生兒子么?”
陳伯皮笑肉不笑的說:“那些是歹徒,講的話不能信的。”
“是啊!是啊!仙人,陳某絕不是強搶民女的人,陳某也不敢啊!陳某娶的都是真愛啊!”
做生意的人察言觀色也厲害,此人瞧了顧益,立馬又說:“不知仙人有何要求,在下必盡力所為。”
陳伯擺擺手,“不用不用,這就過于客氣了。”
顧益卻不這么想,他抄起了手,也沒半點不好意思,“我呢,一個人離家,出門在外,沒什么錢花。所謂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仙人那也得花錢啊。”
“啊,好說好說!”富商一聽是求財當即大喜,扭著屁股就回了車里,提溜著一個錦繡袋子眼神曖昧放在顧益的手里,“些許黃金,以表感謝,陳某再次謝過仙人活命之恩!”
“哎!”陳伯有些看不過去,伸出手去想阻攔。
那樣子看起來就像三個人將手放在一起要喊加油一樣。
顧益則不管,掙脫開把袋子掛在自己腰間,“哎什么哎,我不賺錢,你養我啊?”
要不然這么無聊的戰斗,出手的意義在哪兒呢?
這世上本來就有專門為了賺錢而受雇傭的修行者,反過來說平民若受到妖精侵擾,不聚集些財物請修行者,難道真的等著活菩薩救命嘛?
“顧兄弟……這……那也不該拿這么多金子啊。”
“此言差矣,我的命在先生這里值不了多少錢,但在我這里卻是萬金都不換的。可惜我帶的不多,不然還要重重感謝才是。”
顧益大笑開來,“我不貪心的,咱們走吧。”
“顧兄弟!”陳伯還在聒噪。
不過走了沒多遠,
富商隊伍的邊緣有一個小乞丐模樣的人反倒跟了他們兩人過來,看模樣是身著灰色布衫,腳穿破鞋,臉上還有著雀斑的女子,她直勾勾的瞧著顧益。
“這……男人有錢了之后的確是不一樣哈?你要干嘛?”
她走到顧益面前,架勢十足的低頭跪拜,“愿為侍者!切懇收留!”
顧益道:“我自己也沒有家,沒法留。”
女子不為所動,頭亦不抬。
顧益懶得理她,完全不認識的人收留個什么。這事簡直莫名其妙。
陳伯也不太明白狀況,“這怎么回事?”
但他是心善的人,見到這般可憐人,還是多問了些,“姑娘,你為何拜他?”
哪知這姑娘卻不說話。
……
……
陳伯對著馬車內的人講述了離去的理由和結果,顧益還是靠著樹休息。
不過這隊人又多了一個人,剛剛那個二話不說見顧益就跪的女人。她沒有離去,而是一直跟著,顧益當她不存在,她似乎也無所謂。
天放亮之后,和仙對這個裝扮似逃荒的女人感到很好奇,仔細一瞧,發現她長的也不好看,皮膚泛黃,臉頰上還有黑黑的泥灰,頭發不知多久沒洗了,粘連在一起遮住了她右邊眼睛。
但不知為何她對顧益卻極盡尊敬,早晨時分,所有人都在夢鄉,顧益也剛醒卻發現這人用樹葉包裹著煮熟的魚肉奉獻于他身前。
“你要跟著他?”
和仙問道。
這姑娘看了一眼顧益,然后快速點頭。
“為什么?”
她不說話,又給拜了一下。
“你叫什么?”
她還是不說話。
顧益說道:“不必管她,咱們趕路吧。昨晚的事證明小苑山的情況或許有些失控。”
人人都知道許多顯貴喜歡到這小苑山上來,如今山中有事,就連心術不正的小毛賊都開始出來渾水摸魚了,更何況其他人。
和仙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顧益,怎么出去一趟就有這奇怪的女人呢……
“你這個人,好似藏著許多秘密。”小姑娘點著下巴,似乎要把顧益看透。
不止是她,其他人瞧著顧益也都有些異色,不過侍者們并不像和仙那樣想,他們只是覺得顧益像是神經病。哪有人從天上掉下來的。
跟著他來的丑姑娘大概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一睜眼就見她跪著了,到現在動都沒動過。
和仙心善,她說:“顧公子,要不你叫她起來吧,我們說話她都不聽。”
“顧公子!”和仙朝著他的背影又喊一聲。
于是顧益轉過身來,解釋道:“首先不是我要她跪的。而且,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她如此行事必是有所求,而她絲毫不怨那便說明她自知所求之事乃不情之請,既是不情之請,那便不用聽了。”
他不喜歡這樣的人,這個世界上能遭受苦難還不黑化的,只有日漫男主角。
“可你怎么知道就是這樣?”和仙很是疑慮,多有不信。
“見多了,自然就知道了。”顧益聳聳肩。
地上的人只是把頭埋的更深,仿佛真是如此。
但她并未就此離去,而是跟隨馬車一路下山。
和仙對顧益很有意見。
她明知顧益就坐在簾子之外,陳伯的右側。
還含沙射影的假裝和自己的身邊的靈物說話,“射黃,你看沒看到后邊兒那可憐的姑娘啊?”
小雞當然是沒什么動靜。
和仙怒道:“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我看你就是沒良心的東西,以后要是我有危險了,怕是也指望不上你!”
聽著這樣的話,陳伯嘴角憋笑,余光掃了一眼顧益,發現他只是閉著眼。
“回頭我就把你給大火燉了,倒要看看你的心是不是黑色的!”
“嘎~”射黃一臉委屈。
這一天趕路,依舊沒什么危險,一切順利的叫顧益反倒有些不安。
唯一有變化的,就是和仙叨叨的說了他一天。
路途中休息時,那姑娘照樣獻上食物。顧益也不領情,叫她自己果腹,看得和仙更為來氣。
陳伯摸過來替自家小姐解釋,“我家主人今天言語中多有得罪,在下代為賠禮。”
少年人卻笑了。
“我沒有生氣,反倒是很欣賞她的天真爛漫,也很羨慕。”
兩人說話還看著不遠處玩鬧的和仙,她讓自己的寵物叼著食物送給這姑娘,而發現顧益在看她之后,毫不猶豫送給他一個白眼,和一個傲嬌的下巴。
“顧兄弟,羨慕什么?”
顧益輕笑出聲,“在她的世界里,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世界簡單,人間值得,這難道不叫人羨慕嗎?”
陳伯看著和仙的眼神也有寵溺,的確是他多心了,沒有人會和這樣一位天真而不嬌蠻的小姑娘計較。
“喔,對了,過了前面那個山口會有幾條岔路,其中一條通往廬陽,到了那里我們也算是真正出了小苑山,岔路上再走三里,就到了四石鎮,今晚在那里歇腳,不必野外宿營。”
出了小苑山?
顧益忍不住心中觸動,再回頭看著上山的道路怔怔出神。
陳伯還在說話,“出山之后,危險便大大降低了,唯一可惜的是,我沒有機會全覽顧公子的劍法。而且昨晚顧兄弟聚集靈氣的方式……”
他非常想問,但是修行者都有自己的秘密,那是活命的本錢,因而互相不好亂問,這是規矩,也是禮貌。
陳伯是個正直的人,所以憋了幾個時辰了,他也不多問。
“只是平常劍法罷了。”
中年人可不信,“……卻不知為什么,覺得顧公子非尋常人物,所以總是想見見的。”
就這么出了小苑山了嗎?
顧益總感覺不對,尤其是陳伯還烏鴉嘴了一次。
……
下午到了他所說的那個岔路口,依然一切正常,直到忽有一箭飛來……
“還真是個烏鴉嘴!”
顧益伸手抓住箭尾,他還沒來得及叫喚,旁上的侍者全都驚醒,大喊出那句熟悉的臺詞,“有刺客!”
一時間混亂突至,所有侍者拔劍以待,如臨大敵。
和仙問道:“陳伯,出什么事了?!”
“小姐請待在馬車中不要露頭!”陳伯立即跳上了車頂,手中捏著奇怪手勢,已經是戰斗狀態。
顧益則跳了下來。
“別緊張,是沖我,不是沖你們。”
“何以見得?”
“只有我和你在箭的路徑上,若是沖你……應該射你家主人才對。”顧益按下舉著劍的侍者的胳膊,“放松點,放松點孩子,把劍借我使使。”
他拿著劍往前走,“我雖然懶,但既然是沖我的,那也不好麻煩其他人,你們都朝后站吧。”
和仙撩起馬車側面的簾子,偷偷瞧著這一幕。
陳伯摸不清楚具體情況,只能先聽顧益的,而且保護和仙才是他們最重要的事。
只有一人不退,就是那個一直要跟隨顧益的女人。
顧益平淡著問:“我這一戰,生死難料,你不說說要跟著我所為何事嗎?”
沒什么回應。
“算了,你也退后吧。”大概是知道她要做什么,所以又講了一句,“我不喜歡關鍵時候不聽話的人。”
這樣,她才乖乖讓到一邊。
和仙有些擔心,“陳伯,顧益是脫境者,他……沒問題嗎?”
這個問題的答案,陳伯自己都不知道,但心里也有信任,“是脫境者,但是,他有些實力。”
與此同時,腦海中還是想著,究竟是為什么一個沒有修為的人可以調動天地靈氣。從他已有的見識看,當時那種狀態很像是普通人上第一堂修行課的時候,即:感知并調動天地間的靈氣。
然而怎么會有不是修行者的人初接觸便能調動這么多的靈氣呢?
冷箭過后,便不見箭矢飛來,不久后從幾塊石頭后面出來三男一女,未曾蒙面,光明正大的現身。
他們的打扮如出一轍,都穿著黃黑服裝,肩有甲,手有刀,唯一的女性大膽一些,長發飄飄,無袖無鞋。
看氣勢就知道不是昨夜那般的小毛賊,一場大戰不可避免。
然而令所有人大跌眼鏡的是,這四人屈膝大拜,跪下的動作整齊又劃一。
“我家主人請先生一敘,望先生移步。”
陳伯:???
怎么回事,自己救的這家伙到底什么來頭?
“你家主人是誰?”顧益問道。
“主人要向先生親自言明身份,不讓我等透露。”
顧益其實也奇怪,“那既然是邀請,為何射出冷箭?”
“是在下所射。”有個丑男主動承認,“躲過了箭,確認先生不凡。若先生愿移步,在下立即砍去右臂。”
什么亂七八糟的邏輯。
顧益舉劍,“我不愿移步,也不認識你家主人。”
這四個人接連又磕了幾下頭,然后起身作揖,“請先生恕罪。”
說完那丑男以腳蹬地,轉瞬間一刀已至身前。
“修行者!入定境!”
陳伯一眼瞧出來了。
和仙頓時有些焦急,那脫境者是連入定都沒有的!
……
直線而來的刀看似兇猛,但若以力撥開,便不會有危險。
可顧益沒有這么做,他是跳起身,隨后劍勢向下,丑男正在下方只得翻轉身形向側面躲開。
“……有些奇怪的劍法。”陳伯凝目細看。
剛剛若是以一般手段撥開,丑男定有應對之招,可顧益沒有選擇最平常、最簡單的,而現在一個交手攻守便轉換,怪異之中倒也有奇效。
不僅如此,還在空中的顧益本該無法借力,這一回合便到此為止,然而卻見他揮劍順時針,而身子卻奇怪的逆時針轉。
丑男也以為該是下一個回合了,沒想到對方竟在空中轉動身體,從高處而來的劍勢迅疾如雷!
鐺鐺鐺鐺!!!
他只能不斷出刀格擋!
顧益連續旋轉身體直至落地,隨后改砍為刺,為了加快速度直接擲出劍柄,丑男反應再快也只能堪堪擋住,但自身動作已經變形。
顧益快速向前接住劍柄,又改為挑,劍鋒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在避讓不及的胳膊上留下一道血跡。
“嘶!”傷口的疼痛叫那人吸了涼氣。
高山劍勢,如風如雷,本就是得機得勢時,攻擊更猛。
顧益眼見得手,眼睛一瞇,又是一腳蹬地急速向前。
丑男自是覺察到形勢不對,忍著胳膊的痛楚和已經被逼的歪扭的身形,咬著牙砍出一刀凌厲的綠色刀鋒。
顧益以劍尖撐地,‘叮’的一聲,起身騰空閃過,快速翻轉間勢大力沉的一腳扣在丑男的脖頸處!
“啊!”
他已經沒戲了。
留下幾道傷口,又一腳踹飛了他,顧益則借力落到陳伯的身側,手中的劍身,嗡嗡布滿白色靈氣。
好詭異的劍法!好利落的對敵!
“剛剛你在空中已無處借力,為何還能發動攻勢?”陳伯修行多年,還未見過這樣的畫面。
而他說的是第一個回合的瞬間,那次有意揮劍順時針轉。
顧益臉色平靜,說:“當你站在一個完全光滑的平面上向右轉動頭時,就會發現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左轉,這叫角動量守恒。”
陳伯:???
“劍法名稱?”
“不,劍法名稱為,高山劍。”
顧益右手持劍,直指向前,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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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作者,更是讀者,看到那么多人喜歡我的書,真的很開心,同時更理解追更的痛苦,所以今天多更一章!
后面每天兩章的更新穩定在下午和晚上,人老了,存貨不多的,別把我榨干了……我又不像簽約榜排名我下面的那個垃圾觸手怪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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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之間,丑男已倒在地上,面色痛苦。不過另外的兩男一女眼中不見悲色,反現狂喜!
“是他,就是他!”
唯一的女子看向顧益的眼神已經火熱,“如此怪異的劍法,此子絕非常人,看他身上必有所長!”
而一旁誓要跟隨顧益的小姑娘已經不受控制的磕起了頭。
“三人,你能行嗎?”陳伯知道顧益不凡,可對方畢竟是修行者。
顧益輕笑著調皮,“不行,你不會救我啊?”
閑話時間不多。
對方見一人不是對手,飄在空中的女子與同伴對視一眼,一齊攻來,而最后一人雖然獨眼,但似乎實力最強,暫時還未動。
顧益持劍再從馬車上躍起,彎月打弓,打他媽的。
他這個身子,靈氣是沒了,但長久修行,身體被靈氣滋染,速度、力量、敏捷都好于常人,只是入定境的話,無法簡單制住他,而且腦子里關于如何戰斗、劍招精妙的記憶也都還在。
高山劍勢亦是大開大合的劍法。
一劍刺出,有高山巍峨之感;
劍出如風,有泰山壓頂之力。
不過剛剛也只是占了快速退敵,不給人反應時間的便宜,這次再來的兩人則認真了許多,他們以靈氣行走全身,以靈氣握刀,以靈氣砍出刀鋒,其中兇險勝出剛剛十倍。
顧益卻也不怕,入定境界的修行者運用靈氣并不能如臂指使,所以如果自己速度夠快……他們就追不上自己!
這是選擇使用高山劍的原因。
不過兩人同時以靈氣運刀,這些刀鋒威力巨大,顧益便不能硬抗,要以躲閃為主。
因而在高山劍勢之外,還要輔以靈巧為主的身法,腦海里倒是幾個,可惜這玩意兒適合腰肢柔軟的女子練習,他使出來倒有些不倫不類。
一對二的連續攻守之間,顧益顯然是落了下風。
陳伯已經是看的驚訝,“一個失去了修為的脫境者竟可以在兩名入定境之間周旋,不可思議。”
正巧,顧益以胳膊擋住那女子帶風的一腳,震的他往后飛出數米,有靈氣裹挾,威力還是大,手臂都有些麻了。
還好她沒穿鞋。
“你OB就算了,能不能別奶我?”他沖著身后不遠的陳伯吐槽道。
陳伯:“啥?”
第一輪交手之后,顧益暫歇,他是為了臨時應敵用了自己并不擅長的身法,可這樣也只能防守,沒有余力進攻……
不管怎么說,還是得進攻,即便防不住。
戰斗時,顧益一改平時的懶惰,快速思量之后決定已下!
若要以弱勝強,就要攻其弱點。
唰!
顧益的步法多了幾分剛強,劍鋒直指那女子。
陳伯眼睛一瞇,這是要拼命了。
此劍速度極快,所攻部位在其胸部,雖然平,但是有,
女孩子眉宇中有一絲分神,往哪兒指呢這是?
“小心!”
她的同伴大喊。
這一下驚醒,于是強行側身躲開。
但顧益不依不饒,微微轉動劍鋒,由刺改掃。
女子畢竟是修行者,緊急之間刀身還是擋住了顧益的攻擊。
鐺!
“無……”她本想罵出那兩個字。
但顧益似乎沒有和她聊天的意思,右手揮劍被擋,干脆松了劍柄,伸手去抓。
女子頓時大驚,急忙向后退去。
掉落的劍被顧益的左手接住,同時左腳蹬地,如火箭炮一般再攻其胸部。
這真是叫女子處處難受,而且她也很擔心,萬一失手,那自己損失就大了。
“快來幫我,這家伙無恥的很!”
陳伯臉色有些垮,將一位入定境的人逼到喊出這句話的確不容易,只不過么……
就連和仙都看懂了一些,這家伙,不是好人啊……
顧益則微微瞇眼笑了起來。
進攻的時候,就是破綻最大的時候。
這位更丑的巨丑男提刀來攻,那便渾身都是破綻,只用一招便擾亂了進攻的節奏。
嗖!
顧益揮動劍柄,連續激起地面上的三塊石子,擊打目標……是襠部!
巨丑男見狀臉色一青,立即揮刀去擋。
顧益眼見刀失其位,隨即舍了女子,直沖巨丑男上身的破綻。
“雕蟲小技!”巨丑男有些驚嚇后的怒火。
鐺!
這一砍果然被擋住了。
與此同時……
砰!
第四塊石子擊中巨丑男的襠部。
他身上的整個綠色的靈氣光芒忽然間便消退,下半身似僵硬了一般,顫顫巍巍的真是叫人心疼啊。
“你以為第一次是佯攻,其實第一次、第二次都是佯攻……”顧益不止有用劍擊飛石子的能力,他的腳同樣可以,剛剛在沖鋒時這些泥土地被踏的全是塵土,做些小動作根本不會被發現。
哐當一聲,巨丑男的刀從手里掉落。
“啊、啊……”這家伙跟反應神經慢半拍似的,這會兒才捂著褲襠蜷縮在地上,眼睛緊閉,翻來覆去的滾動,腦門上細細密密的汗一下就出來了。
“啊!你沒事吧?”
后方的女子感覺比巨丑男還要慌,這要打壞了還得了。
因而瘋也似的開始進攻。
顧益只做了一個手勢,左手微握,然后就等著她過來,甚至還有間隙在不停翻滾的巨丑男身上劃上幾道傷口。
“可惡!”
最后一個人坐不住了,兩個人都玩不過,剩下一個女人如今還處處顧慮,定然不是對手。
獨眼男不簡單,此人微微一動便惹得顧益心頭一緊,背后有危險!
而他身前,這位女修行者看起來也是被激怒了。
夾擊之勢已成,令其他人有些緊張。
昨日一直以頭跪地懇求顧益收留的姑娘動了,她猛然沖向顧益的背后,而那刀似乎在她的眼中越來越近。
“不好!”不遠處的陳伯驚呼。
顧益氣那女人擅自行動,他右手揮劍,以劍身打在那女人的背上,倉促之間便有些沒輕沒重,即便如此,這多余的動作一做,背后獨眼男的刀已近在眼前。
就在他以為借著速度和身法堪堪躲過時,刀身之上包裹的靈氣翁然一鳴!
砰!
刀氣倏然之間炸開,顧益已無所遮擋!硬吃了這刀氣的威力!
“啊!”
這一瞬間他們兩個都飛了出去。
顧益只感覺熱血翻涌,胸腔巨痛,侵襲全身。
畢竟是修行者,這一下的威力不是開玩笑的。
但好在他的身體有靈氣滋染,底子好些,那個想要替她擋刀的姑娘更慘,嗚哇一口大血噴了出來。
這他媽的,真是想罵都罵不出口。
而那最后一個人也學了顧益攻勢不停的路數,還未等他從地上爬起便又提刀來攻。
來不及管傷勢,顧益立即騰挪躲開,他不能再接招兒了,只能先避一會兒。
啪!
連續躲避之后,顧益一下把劍插在地上。
或許是他一直出奇招,令對方略有忌憚,一見此狀,于是便停手了。
“你們到底為什么抓我?”
“不敢!是我家主人想請先生。”
顧益忍著痛惡狠狠的吐了口唾沫,“你在,說尼瑪呢!”
這是爭取時間,陳伯笑了笑,“臨陣經驗,的確是豐富。”
和仙不解,只是覺得說的對,看來這討人厭的家伙還蠻厲害的。
也沒多久,說了一句話,喘勻了幾口氣,顧益再提劍。
他的姿勢變了,整個人躍向空中,掃、劈、撥、刺……人似出現了幾道幻影,畫出數道優美的劍招。
“高山劍勢!如凌絕頂,如吞山河!”
陳伯看著眼睛放光,“劍勢極美!我當助之!”
他飛躍空中以靈氣加注,頓時劍勢大盛!
地面上的最后一男一女面龐中滿是震驚之色。
“此劍不可小覷,你我二人合力!”
獨眼男雙手握刀,身上綠色的光芒陡然耀眼,女子的刀則橫與身前,雙手連續交叉捏出美妙的手勢。
“顧公子!就是此時!”
黃色的劍勢,綠色的刀勢在此刻轟然相撞!
砰!
高音刺耳,聲不能聞!
顧益被刀勢波及到,身體又遭一傷,一道刀傷,割在了他的大腿上,而且直到現在的戰斗令他體能下降的很快,也無力保持站立,倒了下去。
另外一邊,一男一女也未能從劍勢中幸免。
區別在于,那不是一劍。
“呼,呼……”顧益緩了緩,正勉強著起身。
而在其前方,陳伯看著那一男一女身上的傷口,默然,不語。
顧益中了刀。
對方中了劍。
區別在于,那一招劍勢所留下的傷口有十幾道那么多!
不止如此,附近的樹木、草石皆有劍痕!
“竟然……竟然有這樣的劍法!”陳伯的腦海里回想著顧益在施展高山劍勢時的劍招,他雙拳緊握,甚至有些微微顫抖。
不知是興奮,還是覺得恐懼。
顧益拖著受傷的腿走上前,氣喘著問:“還活著吧?”
“你把人砍成這樣,還指望人活著?”
“還活著。”顧益看到獨眼男的眉頭在皺,他走過去,再問一遍,“說,到底為什么抓我?”
戰斗似乎結束了,和仙也跳下了馬車一路跑過來。
陳伯講:“你這樣很難問出來吧?”
“說出來,我不殺你。”顧益像沒聽到勸。
“冒犯……先生,死不足惜!”
“是個漢子。”顧益去找那女子,有些殘忍的是,臉都給割花了,“為什么抓我,說出來我不殺你!不說,我扒了你的衣服,掛在馬車上去廬陽!”
陳伯嘴角一抖,本以為這個書生模樣的公子只是穩重之余偶爾調皮,沒想到行事風格也很特立獨行。
女人已經相當虛弱,多個傷口出血,模樣有些可怕。
“因,因為……你是,從四石……四石龍門陣中……走出的……少年……”
聲音極小,但聽在和仙和陳伯的心里卻是轟的一聲!
而那邊受傷的姑娘聽聞忽然之間開始以受傷之軀不停跪拜!
就連陳伯這個修行者,都退了半步。
目光全部都集中在那個看似平凡的少年身上……
顧益也有些意外,這……你隨便弄個理由都行啊,
講出這種話叫我怎么圓?
一聲春雷響徹,入夜之后這天便下雨了。
四石鎮的客棧,陳伯將暈倒的顧益抬進了房間。
按道理說他不至于暈的,但就是……暈了。
而其他人都點著燈難以入眠。
是真的嗎?
顧益真是從四石龍門陣里走出來的?
這個疑問一直敲擊著他們的心頭。
陳伯忽然想起來那個莫名其妙跪著顧益的姑娘,于是把她叫了過來,可她虛弱的嘴唇泛白,這對主仆又是正直之人,別人不愿說,干脆就讓她休息去了。
和仙蹙著秀眉在屋里轉了一圈又一圈,忽然間一聲驚叫。
“呀!”
陳伯嚇得一激靈,“怎么了小姐?”
“我白日間……是不是一直罵他黑心來著?”小姑娘捂著嘴巴,圓圓的瞳孔之中有些慌的不知所措,而且滿是懊悔,恨不得尋個地縫鉆進去。
中年人嘴角抖了又抖,按照他和顧益的談話來看,應該是無礙,可再聯系到四石龍門陣、小苑山仙人……總歸是覺得這樣的詞與尊敬的小苑山聯系在一起……
不過此時也只能安慰,“小姐不必憂心,我與顧公子提過這事。”
“當真?”和仙睜大了眼睛,“那他怎么說?”
“他……是有肚量的人,說不計較,且羨慕在小姐的世界里,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這叫什么話。
和仙眉目抬了抬,又問:“什么意思?難道對不是對?錯不是錯?”
“總之,是沒什么大事的。”
和仙哼哼兩聲,“哎呀哎呀,怎么會沒大事,肯定是完了,說什么人家是脫境者,原來是進了四石陣的人,他不會真的見過仙人吧?”
陳伯老臉也掛不住,脫境者,是他說的。
而就顧益的身份而言……進了四石陣,大幾率是見過仙人,那詭異的劍法,確有可能是仙人所授。
相隔的房間里。
顧益已經醒了,他本是裝暈,那種情況當然是直直的倒下去最簡單。
陳伯這種正直的人還會把他背回來,一箭雙雕。
簡直不要太機靈。
當然后來是太累睡了過去,
現在么,一泡尿憋醒了。
他有自己的治療方式,腿上的傷已經愈合的差不多,不過從茅房回來的時候,發現那個姑娘在門口等他,估摸著是一直注意他的行蹤。
黑夜之中只有幾個房間的光亮,雨幕隱去了天上的月色,今晚尤其的黑,也很冷。
他終究是不忍受了傷的姑娘一直這樣。
這世道不把人當人,而他不該幫著這世道。
顧益在進門之前說:“你去洗個澡,讓我看的清你的模樣。”
聽到顧益的聲音,女子的肩膀有些抖動,抬起雙眸中滿是動容。看清?這不就是叫自己來找他嘛。
“諾!”聲音之中壓著些激動。
淅淅瀝瀝的雨聲遮掩了木門的聲響,三年來,少年少見的沒有修煉,而是坐在油燈旁細聽這世界的聲音。
算是一種偷懶,可他喜歡這種慵懶。
鼻間嗅到一陣清香,他知道是人進來了。
“你為我擋刀,如果真被砍中了呢?”
安靜之中響起了他的聲音。
“當時沒來得及多想。”女孩兒出聲道。
好吧。
“你叫什么名字?”顧益躺在搖椅上,晃晃悠悠。
“小奴名為燦蓮。”
“小奴?”顧益側過頭看著這皮膚泛黃的少女,笑了笑,懶得去糾正人家習慣而舒服的自稱,“白日間,那個女刀客說的話你聽到了?”
“嗯。”
“你也看見了?”
燦蓮啪的一聲又跪在了地上,“小奴從未對人說起。”
那就是說,她也看到了。
顧益倒沒想過,出個四石陣還能生出這些節外之枝。本來還覺得能脫離麻煩,過些自由自在的清靜日子呢。
燦蓮低著頭,“不過……小奴看到的與那刀客不一樣……”
“喔?”顧益沒理解,“哪里不一樣?”
“她說先生是走出來的,這是誆言,先生明明是飛出來的。”
空氣中有一陣沉默。
顧益老臉一紅,眉毛也不受控制的抖了抖,你說的,還真他媽對呢。
“行了,起來吧。”顧益伸手去扶她,“今天我情急之下用劍身……”
“嗯~”這無意的一碰,像是傷到了她一般,燦蓮像是死命忍著,可還是有些痛苦的哼出一聲。
但真的只是扶人的動作,很輕很輕。
昏暗中,油燈搖曳,燦蓮的臉龐忽明忽暗,顧益才發現,這姑娘臉色不佳,額頭有細密的汗珠。
“衣服撩起來,讓我看看你背上的傷。”
雖說許國的男女之防沒那么重,但是這大半夜的……
“不敢……勞煩先生。”
“你不敢勞煩我,卻敢不聽我的話。”顧益已經起身,拿著油燈走到書案邊。
好在當時用劍身打的是她的身后而不是身前,背,看看應該沒什么。
“傷過些時日就會好的。”燦蓮抿著小嘴思索了一會兒,始終還是有些不肯。
被那獨眼刀客的靈氣震的一下使她后背血肉紅腫,雖然疼痛難忍,可與撩起背相比,她還是愿意自己忍著。
長的不好看,但似乎性格很烈,顧益不再堅持了,他只是展開紙張,手中動作不停,“好吧,你過來磨墨。”
“先生,我真的沒事的。”
“我不看了,你過來替我磨墨便是。”
燦蓮嘴巴微微張了張,所以不看也能治?剛剛自己要是不堅持一下,是不是就撩起來了?
顧益一臉正派,也不多做解釋,反正他才不是想看呢。
“你的傷是因我而受,我會治好你,好了以后,你自行離去,像之前一樣不要說出你看到的事即可。”
燦蓮的心狠狠一沉,本來覺得愿意為她治傷是扭轉了心意,沒想到只是為了讓她離去。
“既如此,那便不治我的傷好了!”
還有些犟。
顧益不理,他以筆沾墨,凝心寫就,“我已知你個性剛強,寧折不彎,不過你的傷不治也出不了人命,你不必拿這個對我實施軟強迫。至于你出于好意的幫倒忙,我談不上感激,也不會責怪,所以就算不治你,讓你就此離去我心中也不會多半分愧疚。”
“先生!”燦蓮苦苦哀求,“小奴只是想要修仙,并無惡意,先生從四石陣中走出,想必得仙人授業,小女不敢心存妄念,只需引路之人即可!”
“這個事,回頭我們再說,我先治你的傷。”
“燦蓮不愿治傷,只求先生解惑!”
正在說著,顧益筆下的奇怪符號已經開始閃出光亮。
黑夜之中突生光芒,看的燦蓮一呆。
“這是……”
周遭的空氣中像是憑空而生出一些螢火蟲一般,綠色光點由點成線,越來越長甚至伸出屋外,這些光點成漩渦形狀,終點處隨著顧益的筆尖緩緩滲入紙張之中,隱隱的還散發出‘叮鈴叮鈴’的輕微響聲,像是靈氣精靈在歡快跳動。
“是調用靈氣的符文!”燦蓮驚喜,她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的看到有人親手寫就符文。
那筆下綠色的光線越來越亮甚至映照清楚了顧益的臉龐,靈氣起勢吹鼓了他的衣袍,來不及束起的頭發也隨勢而動。
燦蓮見他下筆揮毫,毫無停頓,熟練已極,這怎會是什么脫境者呢!
紙上的符文說是寫就,反倒更像是綠色的靈氣自己按照順序陳列,最終形成四個背靠背的弧形,中央則是一個大大的綠色顧字。
房間里重歸黑暗,而剛剛的靈氣都凝聚在中央的那個顧字之上,一閃一閃的散發光亮。
當顧益放下筆,符也飄了起來,蕩在空中。
“這是二元傷靈符,你不愿給我看傷,我只能用這種萬金油的治傷符,轉過身來。”
燦蓮還是有些不肯。
顧益加重語氣,“轉過身來!”
“那……小奴謝過先生。”
“這屋子隔音怎么樣?”顧益忽然問了句沒頭沒腦的話,不過想想也是很差,“我寫的傷靈符……會很舒服,你不要亂叫。”
燦蓮還不懂,扭頭的側臉有些疑惑,只是乖乖聽了話,“小奴明白。”
顧益手指微動,橫放的靈符豎了起來,其實很簡單,傷靈符會自己捕捉傷勢,就算隔著衣服也無妨,緩緩貼上去之后,靈氣包裹紙張翁的一聲化成綠色的方塊隨后沒入這姑娘的后背。
“嗯~”
在那一瞬間,燦蓮忽然緊閉了雙眼,雖然經了提醒可后背傳來那酥酥麻麻的溫潤之感還是差點淹沒了理智,只記得顧益的關照,緊緊咬著嘴唇。
顧益:(“▔□▔|||)
“算了,是我的要求過分,我知道很舒服,你真想叫就叫出來吧,別忍著了。”
“啊~啊~”
靈氣跑動的叮鈴叮領聲音似乎更大了些,那是在她的后背散開。
顧益心想還好長的不好看,靈符寫的太好在某些情況下總感覺有些耍流氓,這可是冤枉了,咱是正經的文化人。
等了一分多鐘,符上的靈氣終于是跑盡散開。
燦蓮呼呼喘息,小臉微紅,她自己感覺了一下好像是有好轉。
顧益囑咐道:“現在靈氣布滿你的后背,但傷不會立即好的,需要幾天緩慢滋潤,自己注意。”
寫靈符這樣的事,只要修行者想學便沒問題,區別只在于寫的精與不精。靈符也不需要撰寫者本身的靈氣,或者說靈符本來就是通過某種特別的紋路引導調天地之間的靈氣。
而顧益這手筆是好是壞,精與不精……燦蓮切身感受,應該懂了。
從劍法到靈符,到從四石陣里飛出……結論已經在她的心里了。
“真的好舒服,這二元傷靈符便是小苑山仙人親傳嗎?”
“你就當是好了。”顧益不多做解釋,“治了傷就回去休息吧。”
她不想走,這怎么能走呢,這靈符真的很舒服。
“麻煩先生……小奴腳和腿也都有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