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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龍令全文閱讀

水龍令作者:快哉峰

水龍令簡介:大齊上元夜,一個叫龍少陽年輕人來到帝京洛城,智斗燈謎結識了微服出宮的太子蕭鳴龍,二人一見如故,義結金蘭。跟著齊帝壽宴上文智武功大出風頭,安置流民,智斗寵妃,出使西涼……這個年輕人一時風生水起,前程開掛!
這一切真是機緣巧合?這個年輕人與青白朱玄四大柱國將軍又有什么關聯?那個頻頻傳遞訊息的幕后之人又是誰?私人恩怨與蒼生太平孰輕孰重?個人目的與兒女情長如何取舍?
龍少陽到底該何去何從…… https://www.zhaoshu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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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龍令最新章節第56章 雨夜對酌
第1章 上元斗謎
水龍令全文閱讀作者:快哉峰加入書架

  ”戌時正牌,歸云閣外,錦衣少年,青衫中年。”

  龍少陽站在窗前,又看了看手中信箋的這十六個字,只見字體挺拔工整,用官體書就,橫折彎鉤間有些筆鋒無力,似乎出自身體孱弱人之手。

  自從傍晚時分,一個孩童來到客棧二樓將這封封面空無一字的書信交給他后,抽出信箋,龍少陽不知已經看了幾次。

  不過這一次他將信箋又裝回信封里,接著將目光投向了窗外。

  初更的鑼聲已經響過,月上柳梢,華燈初上,街上人流漸漸多了起來,笑語聲,喧鬧聲也漸漸高了起來。

  上元佳節,這個大齊國都一年中最熱鬧的一夜在慢慢拉開它的帷幕。

  龍少陽的嘴角不經意的緊了一下,捏了捏這封書信,轉身走到房間里的方桌前,將書信懸在了蠟燭上。

  黃中帶紅的火苗一下子竄了上來,轉眼間,火苗慢慢變小,直至燃盡。

  “撲”的一聲,桌上的蠟燭滅了,青年大步走了出去。

  洛城,大齊帝京,王氣蒸蔚,處九州腹地,八荒之中,河山拱戴,形勝甲于天下。自太祖高皇帝定鼎以來,沿用歷朝舊制,定都于此。

  城內街道縱橫交錯,寬窄相配,布局猶如棋盤,街衢俱是青石鋪就,更顯平整氣派。加之開國幾十年來未染戰火,市肆繁榮,黎庶富足,更勝以往,有道是“自古繁華,市列珠璣,戶盈羅琦,參差十萬人家。”十年前,天子一道圣諭廢了除夕上元端陽中秋四時八節的宵禁制度,洛城繁華的夜晚更是如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其中尤以上元佳節為盛。

  走出店門,只見早已依次相挨搭起席棚,沿街向兩邊連綿起市。吹糖人兒、賞花燈、賣元宵、猜燈謎、放煙火、耍把式的----流光溢彩,人潮如織,夾著高一聲低一聲的吆喝聲、歡笑聲、喝彩聲:

  “又香又甜的元宵,好吃不膩喲!”

  “祖傳絕技,口中噴火,快來看咯……”

  “賞燈猜謎,猜對有賞!”

  ……

  不時有煙火沖上天空,放出璀璨的火花,夾雜著鞭炮的響聲,更是四面八方響個不停。

  整條長街熱鬧的像開了鍋的熱粥。

  龍少陽逶迤向西而行,心下不禁暗自感嘆:“洛城繁華,實非吳城能與之相比。安家樂業,真是百姓之福。”

  他雙臂前伸,輕輕撥開人群,宛如一只在朔流而上的游魚,忽而左,忽而右,不疾不徐向前穿梭,不消兩刻鐘,便來到了天街。

  這是一條東西主干道,也是洛城夜晚最為熱鬧繁華的一條街,這時人流也漸漸多了起來。

  只見前方約莫一箭之地,一座酒樓當街矗立,二樓屋檐下掛著一溜兒“氣死風”燈,燈上字跡卻看不清楚。樓前高高低低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燈籠,周圍黑壓壓的圍了一圈人。人人延頸張望歡笑聲、喧鬧聲,不時傳來,聽不真切。

  走了幾步,果見“氣死風”燈上一色寫著“歸云閣”三個字,龍少陽便徑直走到近前。

  原來樓前離地三尺搭了一座平臺,東西兩側各樹了根兩丈許的木柱子,兩柱之間一高一低掛了兩溜兒彩燈,紅紗黃蕊,甚是漂亮,沿著燈沿貼著一張張豎條紙片,或密或疏寫滿了字。

  臺上站著一青衣小帽的伙計,左手拎著一面銅鑼,右手拿著一根鑼棰,只聽“當當當”地三聲鑼響,嘈雜聲低了下來。

  “請諸位稍靜。”那青衣伙計開口道,“承蒙諸位平日對歸云閣的厚愛,今日上元佳節,我們東家特設此猜燈謎游戲,平日酒客也好,今晚路人也罷,都可參與。”

  臺前圍著的人,立即七嘴八舌應道:“好,好。”

  “臺上有兩排彩燈,共二十個,每一個彩燈都有一個謎面、謎目,第一個說出謎底者獲勝,答對最多的那位,本店有大禮奉上。”那青衣伙計接著說道。

  一聽說還有“神秘大禮”,人群中又是一陣騷動。

  “好,猜謎開始!”,接著“當”的一聲鑼響。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每一個人都在凝神細聽。

  那青衣伙計走到左首第一個彩燈旁,就著燈光看著燈沿下端的豎條,念道:“各位聽好了,‘下是在上邊,上是在下邊,十是在中間’。打一字。”

  眾人開始七嘴八舌起來,有的低頭沉思,有的喃喃自語,有的抓耳撓腮,有的張開嘴要叫喊,突然又沒了聲音。

  龍少陽嘴角微微一揚,立即揚了揚手,朗聲答道:“是‘一’字!”

  “恭喜這位公子。”那青衣伙計將豎條揭了下來,轉手翻到了紙條背面,走到臺前中央,只見背面赫然便寫著一個“一”字。

  有人頻頻點頭,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神情,有人刷地將目光向龍少陽投了過來。

  “當”的又是一聲鑼響。

  “‘重土去一層,日月留一半’。打一字。”青衣伙計高聲念道。

  人群又開始窸窸窣窣。

  龍少陽略一思忖,舉手說道:“當是一‘青’字!”

  ”不知公子此字何解?”

  “重土,乃是一‘圭’字,‘圭’字去一橫;日月留一半,乃是一‘月’字,合起來正是‘青’字。”

  眾人見他解說條理清晰,才思如此敏捷,不禁轟然叫妙,有人已在鼓掌喝彩。

  “公子真是才思敏捷!”那青衣伙計將豎條揭下,翻了過來,上書確是一個“青”字。

  人群中有不服氣的,紛紛嚷道,“這幾個太簡單啦”,“我也知道謎底,只不過沒他嘴快罷了。”似乎不甘心這位青年人搶了風頭,有意難倒他。

  “好,接下來的燈謎可要更難咯。”那青衣伙計笑道,“這位公子可要再接再厲。”

  “當”。鑼聲又響了。

  “‘能幽能明,能小能大,能短能長,春分登天,秋分潛淵’。打一物。”

  話音剛落,眾人不禁一愣。

  偌大的臺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仿佛無數只手瞬間卡住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脖子。

  略一沉吟,龍少陽眼前一亮,脫口而出,卻聽另一個聲音同時響起——

  “是龍字。”

  龍少陽循聲看去,只見人群外的街道另一側,從燈火闌珊處一前一后徐步走過一高一矮兩個人來。

  當先那稍矮的人的目光也正循聲掃過來,走到近前,霍地在他臉上轉了兩轉,一剎間,四目相交。

  只見稍矮的是個少年,約莫十六七歲,面如冠玉,眉若臥蠶,一雙黑瞋瞋的瞳仁閃著精光,一身錦衣華服,富家公子打扮,舉手投足間貴氣襲人。

  少年身側是一青衫中年,身材高瘦,約莫三十七八歲的年紀,略略駝背,右手撐了一條拐杖,竟是個瘸子,劍眉下的兩只眼睛似醒非醒,隱隱然若有病態。

  龍少陽心中一動:“錦衣少年,青衫中年,終于來了。”

  那少年徑直上前,拱手為禮,微笑道:“這位兄臺,我和兄長在此觀看一陣了,兄臺文思泉涌,才高八斗,小弟佩服!”

  “兄臺過獎。”龍少陽當下拱手還禮,不疾不徐道,“與虎謀皮,雕蟲小技,兄臺見笑了!”

  “燈謎燈虎,與虎謀皮,兄臺此言,妙哉妙哉!”那少年微笑道,“若是兄臺無事,我們繼續一同‘與虎謀皮’如何?”

  龍少陽微笑著點點頭。

  二人正交談間,只聽青衣伙計大聲喊道:“兩位公子,剛才那道燈謎二位最先答出,照規矩當是一同猜對,每人各記一次。”

  接著“當”地又是一聲鑼響。

  “諸位可要聽仔細咯,‘胡虜平定日,良人罷遠征’。打一藥物。”青衣伙計扯著嗓子嚷道。

  那少年笑道:“謎底是何物?請兄臺快快給出。”

  龍少陽一眼瞥去,見他眼角眉梢似有狡黠之色。一旁青衫中年男子卻嘴角微揚,不急不躁。

  心下尋思:“看來他有意試我,我若不頃刻之間給出謎底,只怕要被他小瞧了。”當即淡淡道:“當歸。”

  那少年問道:“如何解答?”

  龍少陽笑道:“胡虜一定,邊疆無事,刀槍入庫,軍士歸來。正合著“當歸”二字。”

  “不錯不錯!”那少年擊掌贊賞,連連笑道,“兄臺,小弟這有一謎面,不知兄臺可否有興趣?”說著不等龍少陽反應,接口便道:“‘畫時圓,寫時方,冬時短,夏時長’。打一物。”說罷,便笑吟吟地盯著龍少陽。

  龍少陽微一沉吟,張口欲答。

  不料那少年見勢右手一揚,叫道:“且慢!以底對面,以兄臺之文才,可謂小事一樁,這回不妨換個方法,以謎對謎,不知兄臺以為如何?”

  那少年這一語罷,登時吸引了周圍看客,三三兩兩圍觀過來,看他二人如何“斗謎”。

  這道題不僅要猜中謎底,還要以謎面對出謎面,片刻之間如何對得出?一時間有人低頭沉思,有人嘖嘖咂嘴,連那青衫中年男子也不禁劍眉緊蹙,若有所憂。

  龍少陽面上微微笑道:“以謎對謎,倒也新奇。”略一沉吟,朗聲道:“在下來自海州,地處大齊之東,東接大海,我便用東海一物產來對兄臺這謎面。有了,‘東海有條魚,無頭也無尾。去掉脊梁骨,便是你的謎!’”

  話音一落,四下沒了聲響。

  過得片刻后,眾人先后解得謎底,恍然大悟,登時轟的一聲,贊聲一片——原來這兩個年輕人的謎底都是一個“日”字。

  那少年見他答得這般之快,也是一驚,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忡了一下,骨碌碌的眼珠轉了轉,隨即哈哈一笑,道:“兄臺好文才,真可謂陸海潘江,小弟佩服之極!”

  那少年說著走上前來,施了一禮,右手一擺,又道:“兄臺,你我因緣相識,意氣相投,此處人多嘈雜,可否移步一敘?請!”

  見龍少陽點頭,那少年一笑,轉頭對那青衫中年男子道:“狄哥,為時不早,咱們與這位公子一同走吧。”

  這一瞬間,昏黃燈光下,龍少陽嘴角的線條向上微微挑了挑。

第2章 義結金蘭
水龍令全文閱讀作者:快哉峰加入書架

  三人離了人群,那青衫中年男子一人當先,在前引路。

  龍少陽見他雖右腿殘疾,走起路來一瘸一拐,但腳力卻絲毫不落下風,心下不禁暗暗稱奇。

  走出主街三人步入小巷,喧鬧嘈雜聲越來越遠,燈光越來越暗。拐杖擊在青石板上發出“嗒嗒”的聲音,清冷的月光下顯得異常清脆。從明光閃閃的繁華喧囂一下子進入眼前這畫面,仿佛剛才一切是那么虛幻,讓人不禁有恍若隔世之感。

  剛走出不到一箭之地,突然間巷子左首高處傳來格格兩聲輕響,跟著右首高處也是這么兩聲輕響,顯然是有習武之人在屋頂走動。

  那青衫中年男子咳了一聲,停住了腳步。

  龍少陽和那錦衣少年也隨之立在原地,凝神屏息,一人右手伸進了懷里,另一人右手則搭在了腰間。

  只聽那青衫中年朗聲道:“不知是哪路朋友,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

  龍少陽只覺眼前一閃,兩條黑色人影從高處掠下,如一葉墜地,寂靜無音。襯著清冷的月光,仔細觀瞧,只見一前一后各有一人,將他們三人圍在中間,呈前后夾擊之勢。

  兩人都是一身青靠,黑布罩面,雙目外露,手持鋼刀,月光反射之下刀光晃晃,與周圍的幽暗形成強烈反差,情形甚是可怖。

  來人腳一落地,也不問話,四目對視后,略一點頭,便揮動鋼刀,朝三人直撲而來。

  只見前面那黑衣人健步如飛,撇開那青衫中年男子,揮刀徑直向那錦衣少年砍去。

  與此同時,后面那黑衣人刀光一閃,橫砍而至,刀刃也是指向那錦衣少年。

  那青衫中年右手拐杖用力對地一點,腳步向后倒滑幾尺,恰好擋在那錦衣少年身前,沉聲道:“龍弟莫怕,兄長在此。”陡然提起拐杖向前推出,點向前面黑衣人胸口。

  這一推勢裹勁風,力道十足,甚是威猛。

  杖長刀短,前面黑衣人收勢不急,眼見就要刺中胸口,順勢一側身,幾乎貼著拐杖,堪堪錯過杖頭,接著一個倒縱,閃在一邊。

  那青衫中年手腕一抖,拐杖翻起,劃出一道弧線,正擋在那錦衣少年身后,只聽“當”的一聲,火光閃爍,后面黑衣人一刀正砍在拐杖上。原來這拐杖乃是一條鋼杖,雖只有拇指粗細,卻是精鋼所鑄,堅硬無比。

  那二人一擊不中,對視一眼,又是略一點頭。

  前面黑衣人突然揮刀直向那青衫中年,后面黑衣人則徑取那錦衣少年,顯是前面黑衣人想拖住青衫中年,讓他無暇分身。

  這邊青衫中年見鋼刀削來,急忙豎起鋼杖,以杖對刀,向鋼刀刀刃硬碰上去。

  “當”的一聲,火光四射,那黑衣人順勢將刀一旋,由橫變豎,刀刃貼著杖身向那青衫中年手腕處劃來。

  青衫中年急忙橫起鋼杖,用力一蕩,將鋼刀格了出去。那黑衣人借力消力,抽刀用力猛刺,青衫中年當即閃身躲開。

  二人以快制快,越斗越緊,鋼刀的寒光好似穿花蝴蝶般在二人之間翻飛。

  鋼杖比之鋼刀,一個長,一個短,所謂“一寸長,一寸強”,二人相斗,自然距離越遠,鋼杖越占優勢,可如今二人貼身交手,鋼杖反成了劣勢。

  青衫中年一招一式漸漸慢了下來,左支右絀,已成守勢,飛舞的光練猶如一張密網,罩在身體四周,顯然想要脫身,已非易事。

  那邊后面黑衣人一刀向少年劈去,只見少年腳步一錯,避開刀刃,寒光一閃,手中已多出一把短劍來。

  黑衣人手腕一抖,鋼刀由砍變削,刀刃帶風,劃向那少年胸口。

  少年急忙連退幾步,正欲穩定身形,只覺背后碰到一硬物,原來這巷子不過六尺來寬,他連退數步,靠到了墻壁之上,已然退無可退。

  少年靠墻而立,登時驚出一身冷汗,正要呼救,青光閃動,鋼刀又徑直襲來。

  此時他雖手握匕首,可正所謂“一寸短,一寸險”,此刻卻變得像個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

  突然間“當”的一響,一物件將鋼刀格了出去。

  與此同時,一人從斜刺里飛身而入,揉身向上,伸出左手便去奪那鋼刀。

  黑衣人一驚,手腕一抖,鋼刀橫砍而至。

  那人突然一蹲,避開頭頂刀刃,跟著右手如閃電般擊出,黑衣人急忙翻身倒縱丈許,連退數步,才能站定,兩手卻已是空空如也。

  只聽“當”的一聲,一柄鋼刀落在那人身前——原來那人手中物件一擊,直取黑衣人右手手腕,黑衣人見勢不急,為保住手腕,只得“棄卒保車”。

  少年眼見命在旦夕,一時瞠目結舌,不料有人突然出手相救。電光火石間,猶如夢幻一般,定睛看去,那人右手握著一支玉笛,正是身旁這位青年。

  突然間,一陣急促哨聲響起。

  那持刀黑衣人一個倒縱,撇開青衫中年,接著飛身而起,與另一黑衣人合在一起,幾個縱躍,便消失在清冷的月光中。

  四周瞬間又靜了下來,剛才的一切就像什么也沒發生一樣。

  青衫中年快步走到那少年身邊,忙著周身檢視。

  少年理了理衣裝,笑道:“狄哥不用擔心,弟弟的命金貴著呢,他們傷不到我的。”說著,來到龍少陽身前,拱手為禮,說道:“適才承蒙兄臺出手相救,小弟性命得保,常言大恩不言謝,今晚之事,定當銘記于心!”

  龍少陽微笑道:“扶危救困,拔刀相助,自是人所應當,不必掛在心上。”

  少年接著道:“兄臺文才驚人,武藝亦是人中翹楚,小弟佩服。今晚出游一番,便結識兄臺這樣一位文武全才,真是幸事一樁,幸事一樁。不知兄臺如何稱呼?”

  龍少陽忙道:“兄臺過獎了。在下龍少陽。”

  少年面露喜色,笑道:“真是妙哉!小弟蕭鳴龍,也帶一個龍字!”

  旁邊青衫中年接口道:“今晚你們可謂二龍相遇。龍弟,我看這位龍公子天資英才,鳳毛麟角,你們又一見如故,正是緣分使然,何不結為金蘭兄弟?”

  蕭鳴龍喜道:“我正有此意,不知龍兄意下如何?”

  龍少陽也是一臉喜色,心下尋思:“今晚一切順利,與你結拜自是水到渠成。”嘴上卻猶豫道,“兄弟此意,龍某也是求之不得。只是你我二人初次見面——”

  話未說完,已被青衫中年打斷,“哎,龍公子此言差矣,所謂交友之道,以氣相通,可以傾蓋如故,也可以白發如新。我見兄弟不是俗人,何必拘泥于這些呢!”

  “狄哥所言極是!”少年接口道。

  龍少陽當下喜道:“多謝蕭兄弟抬舉!”

  二人敘了年歲,龍少陽自道今年是弱冠之年,年長蕭鳴龍四歲,自然是兄長了。

  蕭鳴龍轉向青衫中年道,“狄哥,自今以后,我便有兩位兄長了。”說完又轉過身道:“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說著便拜了下去。龍少陽急忙還禮。

  當下二人撮土為香,作為香燭,向天拜了八拜,結為異姓兄弟。

  蕭鳴龍心下甚喜,拉過龍少陽的手,說道:“來,我給哥哥介紹,這位是我表兄蕭狄。”

  龍少陽當即向前行禮,說道:“這位蕭兄既是龍弟的表兄,自然也是我的兄長了。哥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話未說完,已被蕭狄一把扶住,龍少陽只覺一股沉穩厚實的力量自對方雙手中流出,與眼前這副瘦削的身形極不相符,道:“蕭兄剛才那招“一石二鳥”,困局頓時消解,當真精妙絕倫!”

  蕭鳴龍附和道:“就是。沒想到狄哥這十幾年遠離沙場,依然寶刀未老。我自小便對大哥英名多有聽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陳年舊事散似秋云,又豈有重來之理?”蕭狄幽幽道,“如今可更出息了,出息得成了瘸子。哎,此血仍熱,此志仍在,又有何用?病體殘軀,聊以活命罷了。”說著仰頭長長一聲嘆氣,似乎透著無盡悲涼。

  蕭鳴龍見自己一番話引得兄長勾起回憶,傷懷不已,心下不禁歉然,正想著如何出言安慰。只見他深深一吸一呼,說道:“我這是怎么了,好端端提這些做什么,讓兩位弟弟見笑了!”頓時已面露微笑。

  蕭鳴龍見他恢復如常,心下歡喜,正欲岔開話題,只覺眼前地上寒光一閃,走上前去,從地上拾起一物——正是那黑衣人倒縱閃避,脫手落地的那柄鋼刀。

  龍少陽走上前來,接過鋼刀,就這月光上下正反仔細檢視,說道:“這不過是一把普通鋼刀,并無特殊之處。”說著指夾刀身,刀柄向外,遞給蕭狄。

  “方才見龍兄弟身手不凡,想來對兵器也頗有研究。”蕭狄笑著接過鋼刀,仔細瞧了瞧,點頭接著道,“今后武藝兵器的事,可不要問我,今晚事出突然,情急之下,破例一次,下不為例。琴棋書畫,花鳥魚蟲,龍兄弟若是感興趣,大家倒可以一起切磋!”

  龍少陽拱手道:“若得方便,定當向大哥討教。”頓了頓,又道:“這把鋼刀太過普通,又沒有其他線索,不知這些刺客是什么來頭?”

  蕭狄尚未答話。

  蕭鳴龍已接口說道:“除了那老賊,還能有誰?不過據我看,他派兩個蟊賊來只不過想嚇嚇我,并不是真要取我性命,否則的話,區區兩個蟊賊,能濟什么事。”

  蕭狄沉吟道:“你是說,是我那老泰山?”

  蕭鳴龍點點頭。

  龍少陽心下一驚:“這少年卻是心思縝密,玲瓏剔透。”

  正要開口,突聽得巷子盡頭傳來一陣腳步雜沓聲,越來越近,一人騎馬在前,領著二三十人疾奔而來。

  只見馬上那人外披錦袍,內襯鎧甲,冠上紅纓無風自動,跟在后面的人也是個個衣甲鮮明。

  那馬奔至三人前兩丈左右,放緩腳步,后面跟著的人向兩邊一分,變成兩隊,疾步奔來,四面圍攏,霎時將龍少陽三人團團圍在中間。

  

第3章 寄寓竺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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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勒住韁繩,翻身下馬,急奔至三人跟前,突然單膝下跪,拱手惶恐道:“殿下受驚了!屬下救駕來遲,罪該萬死,請殿下重重責罰。”說著,以頭觸地。

  蕭鳴龍忙上前將他扶起,微笑道:“顧將軍不必自責。今晚是我微服出游,與將軍無關。”

  “神靈庇佑,殿下無恙,不然罪臣百死莫贖!請殿下放心,屬下定將今晚的事查個水落石出。”那將軍激動地說道。跟著將手一揚,厲聲道:“你們都還愣著干什么,趕快四下搜搜,看還有沒有什么蛛絲馬跡。”

  “不用了。”蕭鳴龍突然開口,沉吟著一字一句道,“顧將軍,今晚之事不必查,也不要對外張揚。若是走漏了半點風聲,我拿你是問!”

  “嗯?啊!……這般天大的事不用追查?”

  見他一臉疑惑,蕭狄跟著沉聲道:“顧將軍,殿下今晚是私自出游,與宮規不合,若是傳揚出去,正好給了那些別有用心之徒攻訐太子殿下的口實;再說,刺客早已消遁無形,就憑這一把普通鋼刀,在這偌大的洛城,從何查起?”

  “是,屬下明白,謹遵太子鈞令!”說完便退至一側。

  龍少陽心下一動,臉上的疑惑終于變成大吃一驚,愕然道:“龍弟,你是……你是……”

  蕭鳴龍哈哈一笑,點頭道:“若是大哥你早知我是當今太子,只怕你我便沒有這金蘭之誼啦。”

  龍少陽故意惶恐道:“太子殿下金枝玉葉,龍某一介草民,冒犯金體,罪該萬死。”說著便跪下行禮。

  蕭鳴龍連忙伸手扶起,笑著道:“不知者不罪,何況是我有意隱瞞在前,大哥文武全才,小弟愛慕不已!嗯……今后私下你我仍以兄弟相稱,這樣便可公私兩全。”

  龍少陽忙道:“太子殿下,萬萬不可,殿下天潢貴胄,小人何敢僭越。”

  蕭鳴龍道:“大哥,我敬你文才武略,你我又一見如故,何必這般推辭?”蕭狄也插言道:“龍兄弟,殿下一片赤誠,你又是非常之人,何必拘泥于這些繁文俗套?”

  龍少陽張嘴欲言,卻沒有說出話,當下便不再推辭。

  蕭狄又道:“龍兄弟,你剛才言道自己是海州人氏,不知到洛城所為何事?”

  龍少陽道:“蕭大哥,實不相瞞,小弟久聞洛城上元佳節繁花似錦,仰慕得很,這次只身出游,特來一觀。”

  蕭狄點點頭,又道:“原來如此。不知龍兄弟現今客居何處?”

  “東城歸來客棧。”龍少陽答道。

  蕭狄略一沉吟,轉身看向蕭鳴龍,見到對方肯定眼神后,說道:“龍兄弟,洛城你初來乍到,人地生疏,不如到我府上暫住,一來方便殿下與你交流,二來也好有個照應。不知你覺得怎樣?”

  龍少陽微微躬身行禮,道:“兄臺盛情,卻之不恭。如此便叨擾蕭大哥了。”

  蕭氏兄弟見他答應寄居蕭府,心下甚喜。只見蕭狄指著身邊兵士道:“你們二人去東城歸來客棧,將龍公子行禮取來送到我府上;你們二人現在送我和蕭公子回府;其余人等由顧將軍統領,護送太子殿下回東宮!”

  龍少陽道:“有勞各位軍爺!在下只身一人,身無長物,隨身一個舊包袱,放在房中。”

  “是,詹事大人!”兵士齊聲答道。

  當下,龍少陽、蕭鳴龍二人又聊了幾句,這才依依話別。

  時至亥時,游人漸漸散去。

  龍少陽,蕭狄一行人沿著大道逶迤而行,約莫半個時辰的功夫,眾人便來到一座高大府邸前,黑壓壓一片甚是壯觀。一左一右兩盞“蕭”字燈籠高高懸掛,照著匾額上的“蕭府”二字,十分醒目。

  龍少陽心中一動,只覺一股苦澀涌向喉間。

  正怔忡間,一個老仆迎上前來,高聲叫道:“大少爺回來啦,快去通報少夫人!”說著忙上去請安行禮。

  “程伯,派人帶這兩位兵士兄弟去賬房,每人支十兩銀子;再安排人去將竺舍的鋪陳、熱水等一應用物準備停當,然后來正廳,我還有事吩咐。”蕭狄吩咐道。

  “是,大少爺。”

  “謝蕭大人!”

  蕭狄道了聲“請”,早有一個下人手持燈籠在前面引導,龍少陽便跟著蕭狄進了二門,穿過天井,進入正廳。

  正廳內燭火高燒,寬敞明亮,處處井然有序一塵不染。蕭狄手一讓,微微一笑,說道:“龍兄弟請坐,既然住在敝府,就把這當成自己家一樣,不必拘束。”

  “多謝蕭大哥厚愛。”龍少陽欠身笑了笑,俯身落座。

  說話之間,早有侍女奉上茶來,釉光瑩潤,潔凈素雅的青瓷杯中,茶葉色澤嫩綠,光滑挺直,香氣清醇,正是名茶龍井。“這是東吳國進貢的龍井。品茶呢,向來講究“三點”,新茶、甘泉、潔器為一,天氣佳好為二,氣味相投的賓客為三,今晚三點俱全,實是人生一大幸事。龍兄弟,請用茶!”說著端起茶杯先啜了一口。

  “想不到蕭大哥對茶藝一道也頗有造詣,往后寄居貴府,近水樓臺,少陽想要請教可就方便多了。”說罷,也跟著舉杯飲茶。

  蕭狄一轉臉,見那老仆程伯已在門外廊下侍候,便知適才吩咐的事畢。旁邊還站著一個丫頭,卻是夫人的貼身侍女,便問道:“玉兒,這么晚了,夫人有什么事?”

  那侍女見有客人在,有些怯懦地道:“夫人說沒什么特別的事,說是----說是夫人的妹妹這幾日要來府上做客,想跟老爺商量一下。”

  “好,你先去回稟夫人,我馬上就過去。”說著,站起身來,哈哈一笑道,“這祝家小姐的脾氣整個洛城誰人不知?我若不讓她來,她便肯遵從?龍兄弟,失陪了!你且安心住下,凡有困難疑惑,都可向程伯討教,記住了!”

  說罷,用力握了握龍少陽的手,轉身一瘸一拐去了。

  龍少陽眉骨微微一動,仔細打量起眼前這個老仆人:約莫六十多歲,高高瘦瘦,彎腰駝背,皮膚黝黑,老樹皮般的皺紋堆滿面部,壓得五官不甚清晰,破爛的灰色長袍間別著一支煙鍋,氣味嗆人,更顯得丑陋不堪。

  那老仆取出火折子,點燃了煙葉,吧嗞吧嗞吸了幾口,咳了幾聲,從家丁手中接過一只燈籠,說道:“龍公子,老奴在前給你引路,走吧。”聲音嘶啞、干澀又低沉。

  說完也不等龍少陽回話,轉身便走。

  龍少陽只好跟在后面,穿廊過院,一路無話。

  出了角門,順著鵝卵石甬道往前走,龍少陽只覺來到一座大花園中,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邊,只有那煙鍋忽明忽暗,襯著前面那只昏黃的燈籠,透著一股寂寥和陰森,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怪怪感覺。

  突然一側傳來幾聲“咕咕”的叫聲。

  龍少陽一下子停住腳步,那老仆卻是腳步不住,開口道:“龍公子,不要驚慌,那不過是大少爺喂養的幾只鴿子罷了。花草魚鳥,琴棋書畫,這些怡情養性之物,大少爺平日是最愛不過了。”

  龍少陽無聲一笑,邁開腳步,跟了上去。

  只聽那老仆又道:“龍公子,以老奴看,你可不是個普通人吶!”

  龍少陽心下一驚,旋即定了定心神,略一遲疑,還是忍不住笑問:“老伯,你這話晚輩不懂,還望前輩指教!”

  “公子雖不說,老奴卻看得出來。”那老仆放緩了腳步,徐徐道,“大少爺啊,平時難得見他一回笑得如此開心,說這么多話。哎,自從十幾年前那件事之后,他就變得沉默寡言,可今晚他與往常大不相同。這是其一。”

  “哦?”

  “其二,這蕭府來客,一般他從不接見的,更別說直入正廳,奉茶敘話了。”

  “唔。”

  “其三,”那老仆咳了幾聲,雙目炯炯,接著道,“這別院竺舍,平日里就是家里下人未經吩咐,等閑也是不能擅自進來的。除了長公主、老爺的生日、忌日,大少爺平日也只是來這院里種花養草、喂魚養鳥,夜不留宿。至于留宿客人,那更是沒有先例。”說完,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嗯。”

  龍少陽沒有接著這個話題,卻說道:“以晚輩愚見,前輩只怕也不是凡夫俗子!”

  他自顧自說道:“來而不往非禮也。我也有三點憑據,不知前輩可否愿意傾聽?”

  “龍公子,老奴洗耳恭聽。”程伯吐了一口煙,微笑道。

  “一來,前輩年過六旬,卻步履矯健,與晚輩相比,一路走來絲毫未落下風,可見腳力非凡。”

  “哦。”

  “二來,前輩穿廊過院,拐彎抹角,如履平地,手中燈籠平安穩當,紋絲不動,可見膂力非凡。”

  “唔。”

  “三來,前輩手持煙鍋,煙葉忽明忽暗,明長暗長,明短暗短,實非常人所及,可見肺力非凡。如此三者齊備,豈能是一介庸人?”

  “恩。”那老仆拊掌贊道,“龍公子真是毓秀鐘靈,目光如炬!竺舍到了,公子請!”

  那老仆開了門,將龍少陽讓進大廳。

  廳內燭火高照,正中高懸匾額,寫著“竺舍”二字,端莊方正,工整規范。下面掛著一幅畫:遠處山巒連綿起伏,如波濤相接,山嶺起伏間斜陽欲墜,寒鴉點點。近處一山嶺突出,周遭零落幾株禿樹,蕭瑟寂寥,嶺上有涼亭一座,亭中那人輕裘緩帶,一副文士打扮,正背負雙手,側身遠望。寥寥數筆,面目不甚清晰,一道劍眉卻分外醒目。

  左右各有一聯,左邊寫道:“山抹斜陽,天點寒鴉,云遮歸途。”,右邊寫道:“鳣鯨失水,虎豹當關,天闕無路。”卻是草書寫就,似一筆而成,偶有不連,而筆勢不斷。畫卷紙色已經泛黃,可見時日已久。

  龍少陽見這畫雄渾蒼涼,這字氣勢磅礴,不禁贊道:“好一幅丹青妙筆!”

  正看得出神,忽聽得背后那老仆嘶啞的聲音,“公子,請用茶!”

  龍少陽轉過身來,伸手接杯,不期卻與茶杯碰在一起,杯身一抖,茶水飛濺而出,灑落在他右手袖口上。

  “公子燙到沒有?老奴該死,瞧我這笨手笨腳……”那老仆一邊嘴里念叨沒完,一邊忙著用手擦拭袖口處茶水。

  龍少陽見他順勢卷起自己右手袖口,心下一動,隱約猜到了他的意圖,知他并無惡意,當下沒有閃躲,淡淡道:“前輩不必在意,不礙事的。”

  袖管挽起,手腕上方約兩寸處,一顆指甲般大小的紅色胎記赫然可見,仿佛一個淡紅的小花瓣粘在上面。

  龍少陽只覺握著自己手腕的那兩只手在慢慢收緊,一股源源不斷的暖流自掌間涌出,溫暖而不熾熱,平和而不強烈,猶如冬日里的暖陽。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

  突然這股暖流斷了——那老仆手一松,笑道:“讓公子見笑了。公子不必前輩長前輩短的,雖說老奴這一把年紀都能當公子的爺爺了,可大伙兒程伯程伯叫習慣了,公子以后就叫我程伯吧。”

  說著咳嗽了幾聲,接著道:“茶水床鋪都已準備停當,公子早點休息,老奴告退,明日再來伺候。”說完也不等回話,徑直轉身走了出去。

  龍少陽一人洗漱完,坐在床沿,只覺得心如飛絮,睡意全無,趿著鞋推開窗戶,但見圓月如盤,清冷的月光水銀般撒下來,罩住全身,寒氣逼人。

  他怔怔地望著,雕塑般一動不動。

  許久,喃喃道:“上元獨自憑欄,心在洛城身在吳。此時此刻,我是身在洛城,心也在洛城……”

  

第4章 1日2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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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沉沉酣夢,龍少陽次日醒來,睜眼向帳外望去,發覺天已大亮,想來定是自己昨夜思緒紛繁,入睡甚晚的緣故。

  他穿衣下床,這時才仔細打量起來。見這房間并不十分寬敞,卻古樸典雅,桌椅屏帷,井井有序。正中一書架上書籍琳瑯滿目,臨窗案上整齊擺放著筆墨紙硯。

  一個老仆端著一只銅盆走了過來,正是程伯,說道:“公子醒了?請洗漱吧。”

  龍少陽莞爾一笑,略事洗漱后,說道:“多謝程伯!蕭大哥呢,不知他在哪里?寄寓尊府,自當前往拜謝。”

  “大少爺一早就出去遛鳥了,只怕要到午后才能回來呢。臨去時命老奴轉告公子,說公子且安心住下,飲食起居,不必拘束,就當是自己家一樣。“程伯笑道,“太子殿下一早派人來傳話,說是諸事妥當之后,待到時機合適,自當相會。早飯已經準備好啦,請。”

  龍少陽笑著點了點頭,隨程伯來到廳中,只見桌上已擺放著米粥、饅頭、小菜和幾色點心。

  “公子請慢用。”程伯道,“若有其他什么吩咐,隨時傳喚老奴便是。”說完便退了出去。

  十幾個時辰沒吃東西了,龍少陽此時已是饑腸轆轆,當下也不客氣,一個人坐下自吃自飲,驀地里一股亦幻亦真的感覺襲上心頭——這一夜經歷太多,競猜燈謎,結識太子,小巷遇襲,義結金蘭,寄寓竺舍,仿佛做了一場光怪陸離的夢,竟忍不住輕輕長嘆一聲。

  用過早飯,龍少陽走出房間,立在檐下看了看。

  此時已近午時,孟春時節,嚴寒漸去,陽光和煦,一眼望去,遠處一池春水曲折蜿蜒,一座石拱小橋橫跨其上。橋邊一溜抄手游廊沿水延伸向前,盡頭與一座假山相接,山石古樸,一亭翼然臨于池上,甚是別致。

  只見亭子下,池水邊,山石旁,一株株梅花正傲然獨放,燦如緋云,隱然似有暗香襲來。

  見到此景,龍少陽不覺精神一振,沿著鵝卵石甬道信步而行,轉過假山,登上亭來。見亭上高懸一匾額,“停云亭”三個大字赫然醒目。

  舉目四望,只覺身處一片花海之中,心胸為之一爽,真是心曠神怡。

  “如此美景,豈可無樂?”他邊說邊從后腰抽出那支隨身攜帶碧玉笛來,湊到唇邊,雙唇輕啟,一縷笛聲緩緩流出。

  笛聲起初平緩無奇,如幽深山谷中的小溪,穿過雜草,越過碎石,無人問津,無人贊賞,讓人平生一股孤獨落寞之感;而后靜靜流淌,流向遠方,流過鳥語花香,流過晝短夜長,卻始終清凈透明,至此笛聲已變得悠遠綿長,令人沉醉。

  跟著笛音一轉,變得哀婉低沉。風乍起,梅花紛飛,如一陣花雨,隨著風在空中漂浮回旋。

  飛紅萬點,卻愁深如海,思家之情驀然襲上心頭,只覺心如重壓,忍不住要痛快一慟。

  花瓣翩躚飛舞間,龍少陽眉骨一動,視線鎖定在了不遠處的石拱小橋上,嘴角不由地向上輕輕一挑。

  遠處一紅一綠兩個人影下了小橋,沿著抄手游廊徑直朝這邊走了過來。

  龍少陽好似渾然不覺,唇邊玉笛依舊笛音裊裊。

  還未到近處,便聽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道:“借問梅花何處落,風吹一夜滿關山。想不到洛城青年中竟有人可以吹出如此佳音,看來并不都是粗俗不堪的游俠兒。”

  龍少陽心中一驚:“自己吹奏的兩首笛曲《落梅花》和《關山月》,古已有之,流傳甚廣,被人識出本是意料之事,但這人卻用兩句詩將這兩首曲子不著痕跡地嵌了進去,渾然天成,當真是妙不可言。”

  心里想著,卻面不露色,當下向聲音處尋去,只見一主一仆緩步走來。

  前面那人是個年輕公子裝扮,身著朱紅綢衫,皮膚甚白,邊走邊用扇柄輕點手心,透著一副傲然高貴之氣。后面跟著一位身穿青色衣服的女子,卻是小婢裝束。

  那二人走到近前,轉身沒入假山,隨后輕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手指突然停住,笛音戛然而止,龍少陽轉過身來,這二人已赫然出現在他身前。

  一亭之中,丈許距離,彼此直入眼簾。

  龍少陽一眼看去,只覺這紅衣公子相貌俊美,眉黛青山,雙瞳剪水,面部輪廓頗為清晰,襯著一襲紅衣,俊美之中透著三分英氣。

  那紅衣公子此刻也在打量著龍少陽。

  一眼瞥去,此人身材頎長,容貌清秀,衣著服飾與一般洛城青年并無二致。

  正眼再看,此人兩道劍眉下眼眸深邃,似是一潭靜水,卻不知水深幾何。

  見對方也在從容看著自己,毫無局促拘謹,她心里一驚:“這洛城之中,敢如此與自己對視的人只怕屈指可數,眼前這人是何來頭?”當下一股好奇之心油然而生。

  片刻僵持后,那紅衣公子略一躬身,行禮道:“方才公子所吹笛音,婉轉飄渺,不絕于縷,音韻空靈,意境非凡,就是比之京城大家,也是別有一番味道!”

  龍少陽還禮道:“龍某一介山野村夫,粗識宮商,豈可與京城大家相提并論。這位公子過獎了!”

  “公子不必自謙。”那紅衣公子一邊說著,已將目光落在龍少陽右手的橫笛上,只覺青光一閃,便道:“小弟唐突,可否借兄臺橫笛一觀?”

  龍少陽點點頭,微一躬身,雙手奉上。

  那紅衣公子收起折扇,接過橫笛,摩挲笛身,上下仔細打量。

  見這支橫笛通身色如竹葉,長約一尺四寸,上下七孔,與一般竹笛無二。只是笛身厚重,通體冰潤,貼近掌心,又覺溫潤可人。

  一縷陽光透來,更覺笛身晶瑩潤澤,碧綠中竟然帶著一絲青光——原來這橫笛并非一般竹笛,乃是昔日一巧匠剖一罕見美玉造之,其色綠中帶青,其質硬如鋼鐵,實是稀世之珍。

  那紅衣公子見笛身上端刻一篆體“龍”字,想到剛才龍少陽還禮那句話,心中一動,笑道:“音是佳音,笛是寶笛,可謂珠聯璧合,本公子今日眼界為之一開。”

  說著雙手便要將玉笛送回,誰知剛一伸出,手又縮回,眼珠一轉,有意考較考較眼前這人,俏笑道:“龍公子既然粗識音律,小弟想請教一二。”

  “公子請講。”

  “龍公子可知笛始于何時,最初由何人所造?”

  “據傳玄黃之際,先人便用飛禽脛骨鉆孔吹之,這是笛最早的模樣,是為骨笛。后來圣人黃帝見竹中空挺拔,不變其材,命令當時一個叫伶倫樂官,伐昆溪之竹,制而為笛,橫排七孔,吹之,其聲悠遠響亮,宛如龍吟。其后便用龍吟代指笛聲,有人言“誰能制長笛,當為作龍吟。”有人說“笛奏龍吟水,簫鳴鳳下空。”……不一而足。”

  “不知可否分類?”紅衣公子問道。

  “以音高論之,可粗分為三類,南派多為曲笛,笛身較長,笛音較低;北派多為梆笛,笛身細短,笛音較高。此外還有一種中音笛,長短、笛音介于二者之間。”

  “有何技巧?”紅衣公子心有不甘,繼續追問。

  “技巧也分南北兩派,北派以花舌、滑音、吐音居多,南派則多用打音、疊音、顫音……”

  他滔滔不絕,對答如流,那紅衣公子和那青衣小婢早已聽得目瞪口呆,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那紅衣公子宛如夢中,喃喃自語:“妙音,妙笛,妙人!”說完自失一笑,移步上前,接著道:“常言道明珠不可暗投,玉笛自當歸還。”

  說著雙手捧笛,走過來送還,龍少陽見狀伸手便去接拿。

  哪知二人手間尚有兩尺多距離,眼前那雙手突然向后一撤,玉笛順勢從掌上滑落而下,眼見就要墜到小亭的青石地面上。

  龍少陽心頭一驚,未及細想,當下猛地屈身,向前躥起,同時手臂一伸,右手牢牢將玉笛接在手中,借著沖力,左手撐地,手掌一錯,順勢避開那紅衣公子,就地向一側一個前滾翻,人已穩穩站了起來——不知何時,那玉笛已插在腰間。

  倏忽之間,竄、接、撐、錯、翻、站,幾個動作一氣呵成,毫不拖泥帶水。

  這一下變起倉促,又是在這狹小空間之內,那紅衣公子看著不禁心下駭然,臉色一變。見他寧可冒險撞上亭柱,也不肯直沖過來,傷到自己,心中又陡生竊喜之感。他隨即安定,露出一副歉疚之色,故作惶恐道:“哎呀,小弟一時疏忽,險致玉笛受損,還望兄臺恕罪!”說著竟躬身行禮。

  龍少陽心道:“祝家小姐倒真是機智伶俐,奇計百出,讓人防不勝防。”情知自己著了道兒,對方是有意為之,故意試探,可又想此時與她強辯也是無益。

  因見她眼角眉梢帶著三分竊喜之態,更是印證自己判斷無誤,當下卻不著惱,順水推舟道:“兄臺言重了。”說著,伸出雙手,一副要將對方扶起的模樣。

  誰知那紅衣公子突然臉色大變,驚叫道:“不用,不用,不勞兄臺。”慌亂之中,連退數步,才站穩腳步。

  便在這時,那青衣小婢已連忙跨前幾步,擋在二人中間。

  那紅衣公子尚自臉色緋紅,見對方不光識破,竟然還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隨即自顧自圓場道:“兄臺莫見怪!小弟自幼時便有一怪癖,不喜與他人有肢體之觸……”

  龍少陽嘴角輕揚,正要答話,突聽遠處傳來一陣吆喝聲。

  “小王爺,你等等老奴,等等老奴……這個園子……沒經大少爺同意,外人一概不得擅入。你……你何苦為難老奴啊。”正是那老仆程伯的聲音。

  他舉目望去,只見園門口一個錦衣男子正快步走來,那老仆程伯跟在后面,邊走邊喊,顯是體力不繼,已漸漸落了下來。

  那紅衣公子此刻也走了過來,循聲望去,突然微一頓足道:“哎呀,這個沒心沒肺的聒噪鬼也來了,到哪都能遇到他,上次與他打賭,還欠他一副古籍樂譜……真是掃興!憐兒,咱們走!”當下轉身拱手,笑吟吟的道:“龍公子,今日你我各勝一局,平分秋色,他日再會。”

  說完,也不等龍少陽回話,帶著那青衣小婢徑自下亭而去。

  望著這一紅一青兩個背影,龍少陽心中一動,微笑著揚聲道:“公子,不知你貴姓,可否相告?”

  那紅色背影一頓,青色背影也跟著停了下來,接著又繼續向前。只聽一個清脆的聲音道:“我家小姐……不,我家公子姓祝。”

  “祝公子,多蒙相讓,今日勝你一局。”

  “哼……”

  

第5章 有使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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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少陽走下亭子,正要轉身,只見一道人影直撲過來,幾乎和他撞在一起。

  “咦,本王方才明明看到亭中有三個人,真是奇怪!你就是龍少俠吧。”

  來人一把抓住龍少陽的胳膊,看看他的手掌,又看看他的腦袋,連連點頭道:“嗯,嗯,果然是一表人才。聽說你昨晚連中燈謎,無人能敵;后來又一人單挑十幾壯漢,救太子殿下于危難之中,真是了得。雖說太子殿下已下了鈞令,可這么熱鬧的事哪能瞞過我的耳目?真是氣煞我了,殿下微服賞燈竟然不叫上我?還有蕭大哥,竟然偷偷把你帶回府來,想來個金屋藏‘嬌’……”

  他一邊周身上上下下打量龍少陽,一邊絮叨不停:“這手,這腦袋和本王也沒啥不同嘛,怎地就文武雙全,真……真令人不解!”

  龍少陽心中微微一驚:“消息竟傳得這般快。”身子被他這樣擺弄,略覺有些尷尬,見這人如此率真魯直,絮叨聒噪,又不禁想捧腹一笑。

  正恍惚間,那老仆程伯氣喘吁吁趕上前來,一手扶著腰,上氣不接下氣道:“老……老奴無能,驚擾了龍公子。小王爺,小王爺,這園子不經大少爺允許,外人一概不得擅入……”

  “哎呀,程伯,外人是一概不得擅入,可本王此刻是外人嗎?本王此刻已進入園子,明明是“內人”了,你們可沒說內人不得擅入嘛。”

  “……”

  “不要張口閉口小王爺長小王爺短,本王幾年前已經行成人禮,襲了王爵,應該是滕王爺,記住了,是滕王爺,不是小王爺……”

  “老奴記住了,小王爺。”

  “哎呀呀……真是拿你沒辦法!那蕭狄比本王大了一大截,闔府上下都稱老爺,就你左一句大少爺右一句大少爺,我看你啊真是老糊涂了……”

  看著這二人完全不在一條道上的對話,龍少陽不禁莞爾。心道:想來這人就是當今大齊宗室,滕王蕭元嬰,傳言最是率真直性,灑脫不羈,又有些碎念絮叨,此言不謬。

  一眼看去,只見他二十五六的年紀,一張面團似的臉上點了兩只小眼睛,上面吊著一副八字眉,富態中帶著幾分可愛。

  那老奴程伯好不容易等到話縫,插口道:“龍公子,老奴來給你引薦,這位是……滕王元嬰殿下。滕王爺,這位是——”

  不待他說完,滕王已打斷他的話,笑嘻嘻地道:“不用介紹啦,像少陽這等人物,本王早已知道。”

  “久聞滕王美名,今日得見,實在三生有幸。剛才多有失禮,望乞恕罪!”說著龍少陽就要行禮,卻早已被滕王一把扶住。

  滕王又驚又喜,說道:“龍少俠聽過本王之名?哎呀,沒想到本王盛名在外嘛。其實什么王不王侯不侯的,整個洛城誰人不知本王是一股清流?少陽,像你這種奇男兒,我甚是喜歡,今后你我以平輩相稱。”

  “是,殿下。”

  “這就對啦。少陽,聽說你是初來京城,這次是專為上元佳節賞燈而來。說到洛城美景,我可是一清二楚,龍門山色、陵山遠眺、亭鶴清風、銅駝暮雨……還有這洛城美食,我更是行家里手。宣陽坊的油茶,永平街的肉包,歸云閣的鐵獅子頭,薈萃園的松鼠魚,禪月寺的晨粥……”

  說起洛城的美景美食,此刻他是如數家珍,滔滔不絕,一副神采飛揚的樣子。

  “擇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待在這破園子里做什么。走,今天哥哥就帶你去觀美景,品美食。”蕭元嬰說著竟拉著龍少陽的胳膊,不由分說往外走。

  龍少陽被他這樣一拉,決定以退為進,當下看向那老仆程伯,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

  那程伯忙道:“王爺,龍公子是敝府貴客,還是待老奴稟明大少爺再……”

  “我看不用啦,蕭狄姓蕭,本王也姓蕭,一筆寫不出兩個蕭字,此蕭即彼蕭,這件事本王替他做主了。出了事,自有本王承擔。咱們走,龍兄弟!”當下拉著龍少陽邁步就走。

  龍少陽心中一笑:“雖說滕王天性率真魯直,可臨場應變,信口詭辯之才,也非常人可比。”

  “王爺,龍公子,你們倆等等老奴……大少爺交代老奴要照顧好龍公子,萬一有個閃失,老奴可……”說著,程伯一陣小跑跟了上來。

  一行三人穿過竺舍,走出蕭府。

  早有一輛華麗寬敞的馬車等候在外,車前掛著一個燈籠,上面寫著大大的“滕王”二字,顯是滕王出行所用。

  滕王卻不愿乘車,說是走馬觀花不如信步玩賞,龍少陽客隨主便,程伯更是不便多說。

  三人便漫步而行,滕王馬車遠遠跟在后面。

  龍少陽見街上行人熙來攘往,甚是熱鬧,比之晚上別有一番味道。

  三人看了興寧坊的瓷器,觀了文曲齋的書畫,游了太極池的畫舫。

  所到之處,蕭元嬰滔滔不絕,幾乎將所見所知全部抖落出來,龍少陽不時插話,二人有問有答,互問互答,相談甚歡,歡聲笑語不斷。

  可蕭元嬰卻驚訝地發現,風景風貌、地理環境這些皮毛東西他自是占了天時地利,但背后的掌故軼事、詩詞典章龍少陽卻知之甚多,知之甚深,信手拈來,又總能在恰當時機穿插點評,了然無痕,毫不穿鑿附會。其胸中學問幾若是無涯岸之可望,無轍跡之可尋,敬佩之情不由更深一層。

  一路上走走聊聊,來到天街,已是未牌時分。過去了幾個時辰,三人早已饑腸轆轆。

  蕭元嬰舉目一望,不遠處一座酒樓當街矗立,正是歸云閣,便笑道:“少陽,今日咱們有口福了,這可是一家百年老店。走,咱們進去邊吃邊聊。”一邊說,當先便走了進來。

  三人進得樓來,早有伙計認出滕王,一看金主來了,一溜煙跑過來招呼,引著三人直上二樓雅間。

  那伙計邊走邊嘮叨:“小店二樓最好的雅間就是為王爺這樣的貴主預備著,這雅間寬敞臨街,推開窗戶,天街的熱鬧繁華盡收眼底……”

  話未說完,已被蕭元嬰一擺手打斷,“好啦好啦,這地兒本王又不是第一次來,早就是常客了。先來兩壺玉壺春,再來幾個招牌菜,去吧。還有,把本王樓下的隨從照顧好,順便去領二十兩賞銀,就說是我的意思。”

  那伙計早就笑得兩眼瞇成一條縫,一迭連聲答應著去了。

  上得二樓,只見走廊兩側一溜幾個雅間。

  三人進了面南一個雅間,龍少陽見這雅間果然寬敞明亮,足可坐下十二三個人,桌椅用器,氣派十足。

  見蕭元嬰先坐了主座,他便跟著坐在了滕王的左手邊。

  見那老仆程伯依舊站著,蕭元嬰因笑著道:“程伯,關上門來在本王面前不要這么多規矩,大禮不差就是了。再說了,我們倆坐著你站著,這酒能喝得痛快嗎?”那老仆程伯諾諾連聲,拿捏著坐在了最邊上。

  不一會,酒菜便都送來。兩壺酒,幾樣菜圍著擺開,烤乳鴿,芙蓉大蝦,八寶鴨,明珠豆腐,珍珠雪耳,砂鍋魚頭……當然少不了歸云閣的招牌鐵獅子頭。

  那伙計一邊擺放一邊問道:“王爺,今天聽什么曲?我們這又新來……”

  話未說完,又一次被蕭元嬰打斷,“今天本王宴請貴客,賞景談天,無關風月。你去吧,沒本王的吩咐不要打擾,免得掃了本王興致!”

  說完轉向龍少陽道:“少陽,這個烤乳鴿,可是他們家的招牌菜之一,鴿子都是在他們家后院自行飼養,肉質鮮美,外酥里嫩,那個香啊!”

  龍少陽笑著點了點頭,看看蕭元嬰那胖嘟嘟的臉盤,又瞧瞧這一桌子菜肴,心下若有所悟,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龍少陽先給蕭元嬰,程伯斟了酒,又自斟了一杯。蕭元嬰舉起酒杯,三人舉杯同飲。

  三人邊喝邊談,不一時便酒酣耳熱。

  龍少陽瞧著臉已通紅,不時自言自語的蕭元嬰,突然覺得這人很有趣,驀地升起一股羨慕之感。

  這人活得隨性灑脫,懶慢疏狂,就像是一個人獨自走在曠野里,隨心所欲,心到腳隨,腳下走出的可以是千萬條路。可是自己呢,腳下只有一條路,一條剛剛踏上征程,只能繼續前行的路。

  正怔忡間,突聽樓下一陣桌椅移動的摩擦聲,響成一片,窗外的街上跟著騷動起來,不時有喧嘩聲傳來。

  龍少陽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向下望去,只見街道兩邊人頭攢動,交頭接耳,眾人都伸著脖子往道路東方張望,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程伯見狀,起身走了過來。

  蕭元嬰打了個酒嗝,站起身來,也跟了過來,邊走邊說道:“我也來瞧瞧,有什么熱鬧事。”

  三人剛站定,便聽下面有人大叫道:“來啦,來啦。”

  眾人轟的一聲,伸長脖子向東望去。

  只聽馬蹄嗒嗒,越來越近,當先四匹駿馬奔馳而來,前面二人各持一面青面鑲邊大旗,迎風招展。隔了十來丈,便是百名精兵護衛,鐵甲森森,刀光如雪,威風凜凜。緊跟著五匹駿馬,一字排開,通體雪白,周身油亮,拉著一輛華麗馬車,彩繪漆雕,氣派非凡。

  馬車后面跟著又是百名護衛,其后是駿馬拉著的彩車,不下七八輛,每輛車上都放滿了各種大小不一的箱子,顯是裝滿了東西。

  眾人見了這陣勢,不禁都大聲歡呼起來。

  龍少陽心中一動:“想是郡主親自來了。”

  只聽蕭元宵不屑道:“原來是吳國使團到了,我當是什么熱鬧。來,少陽,咱們繼續飲酒談天。”說著拉著龍少陽和程伯入席。

  “吳國使團?殿下說的可是咱們大齊的藩國吳國?”龍少陽問道。

  “正是。年前內廷就傳出信,說今年是陛下四十圣壽,西涼、北魏、東吳諸國都要派使團前來慶賀,還有兩日便是陛下壽辰,使團也該到了。”蕭元嬰淡淡道。

  “吳國雖說一直是我大齊藩屬國,可據老奴所知,這些年宗屬關系早已名存實亡,歲貢也早就斷啦,怎地這次這么大排場?真是奇怪。”程伯接口說道。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不光如此,聽說這次是吳國公獨女——姿姿郡主親帥使團而來。”蕭元嬰眼睛突然一亮,笑道,“說起這位姿姿郡主,可是鐘靈俊秀、淑雅端莊,人稱東吳第一美人。少陽,海州地接吳國,你可曾聽聞郡主美名?”

  “郡主美名,自是早有耳聞,只是無緣一睹芳容。”龍少陽笑道。

  “哈哈,‘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少陽,此可謂英雄性情爾。”蕭元嬰笑道。

  龍少陽正要答話,卻聽程伯突然深深嘆了一口氣,道:“說到吳國,二十多年前可不是這番模樣,歲歲朝貢,使者不斷。記得有一年國內叛亂,吳國公只身逃出求援,太祖高皇帝派兵護送,一戰定乾坤,吳國公得以復位。可如今,吳國若即若離,北魏虎視眈眈,西涼狼子野心……大齊早已不復當年之盛。”說完,將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蕭元嬰瞥了一眼房門,壓低聲音道:“程伯,你不必這般遮遮掩掩,雖說當年本王不過垂髫之齡,可有些事也記得清爽。想當年太祖高皇帝英明神武,海晏河清,文臣如云,武將如雨。”

  說著打了個酒嗝,接著道:“說到武將,就不得不提四大柱國將軍,現今年紀稍長的人,只怕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少陽,我癡長你幾歲,這些事幼時親見親聞,你方才成年,這些陳年往事可曾聽聞?”

  龍少陽原本怔怔地坐在一旁,聽二人追憶舊事,茫然若失。

  見他此刻問到自己,自失一笑,淡淡道:“四大柱國將軍之事,小弟也曾略有耳聞,只不過支離破碎、殘缺不全。”

  說著呷了一小口酒,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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