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題,今日家里有事,實在串不開時間,明日照常更新,請見諒!
新書上架也沒發個感言,借此發個感言吧,十八萬字上架的,均定十個,收藏不到二百,新人新書,感謝一直相陪的讀者,雖然你們不咋寫留言,但是有人看還是能支持我寫下去。
感謝歷史頻道編輯虎牙,雖然沒啥指點,但是還是感謝。
感謝所有人吧,今年這本書能寫到一百五十萬字左右,雖然訂閱情況不是很理想,但是作為第一本簽約的書,怎么說呢,為了那每個月的全勤,也得寫下去。
最后,還是那句話,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即是緣!
感謝你們的支持,我會努力的!
寒冬冷冽,北風如刀,冰冷的風像是冰刃一般,打在臉上,割裂的面上滿是凍傷,風刀又打在身軀上,身上那件單薄的夏衣擋不住這刺骨的冷。
陸良又緊緊裹了裹身上的單衣,背貼著木頭蜷縮在一角,為身前凍的瑟瑟發抖,臉色發青,頭發凌亂,同樣穿著單衣的妹妹陸貞娘,阻擋著這要人命的寒風。
馬車“吱呀……吱呀”的聲音,傳入他那快要被凍掉的耳朵中,滿是疼痛。
躲在馬車上囚籠一角的陸良,將妹妹陸貞娘向他貼過來的身軀摟在懷里,舉目四望,前面還有一輛馬車,上面也是一個囚籠,裝著兩個人,衣衫襤褸,面色萎靡,也是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那是這具身軀的父母,陸良還是那個陸良,只不過靈魂已然不是,他來這里已經一天了,過來的時候是在深夜,那原先的陸良似是熬不過這寒冷,半夜凍死了。于是,身體就被數百年后的穿越一族陸良所占據。
陸良看著押解著兩輛囚車的官差,臉色難看,難不成剛來就要死了么?
青綠勁裝,腰掛配刀,鮮衣怒馬,威風凜凜!
正所謂錦衣緹騎駕帖出,天下聞風喪膽寒!
他家究竟犯了什么大罪,要被這令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押解回京師。
陸良腦海中思索著,突然,縮在自己懷里,凍的有些神志不清的陸貞娘呢喃道:“哥……冷……”
陸良低下頭看著這個滿是凍傷的只有六七歲的小姑娘,滿是心疼,雖然他也冷,但是在這冷冽的寒風中,尚能忍受,只怕是越往北走,越難熬,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著到那大明的首都北京城。
陸良解開了那件單衣,將陸貞娘裹在袍子里面,用自己冰冷的身軀為她取暖。
兩輛囚車還在緩緩行進,趕車的人,抱著雙臂。而囚車前后尚有兩名身穿青色勁裝,披青色披風的錦衣衛緹騎一前一后押著囚車。
車隊一共四人,兩名錦衣衛和兩名車夫。
再環顧四望,這是一片叢林,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只是光禿禿的樹干上,看不到一絲春色,只有寒冬下的蕭索。
這時,前面的囚車上,突然傳來一道哀嚎:“曉萍,曉萍,你醒醒,是我對不住你……曉萍……”
發出哀嚎聲的是陸良他爹,原本是官場上冉冉升起的新秀陸炳輝,這撕心裂肺的哀嚎驚動了前面那個開路的錦衣衛,回轉馬頭,來到囚車旁,馬鞭打在囚車上,發出刺耳的聲音。
“陸大人,這馬上就要到京師了,你鬼哭個什么勁,哭也沒用,到了京師,自有定罪。”那錦衣衛大漢喝道。
陸炳輝一下子撲了過來,嚇得那錦衣衛大漢一跳,馬鞭又是劈頭蓋臉打在了陸炳輝抓著囚車的手臂上,只是陸炳輝沒理會自己的疼痛,跪在囚車上,向著這錦衣衛大漢哀求道:“劉大人,劉大人,我娘子她沒了聲息,求您大發慈悲,救救她,陸炳輝求您了,劉大人,您救我娘子一命,劉大人,劉大人,求您了。”說完,蓬頭散發的跪在囚車上不住磕頭。
那姓劉的大漢一聽,便也不再用馬鞭抽他,看著靠伏在囚車中一動不動的女子,大喊一聲:“停車。”
車隊停下,后面那個押解的錦衣衛打馬跑了過來,疑惑的問道:“大人,怎么停車了,這馬上就要到京城了。”
劉姓大漢沒理會他,跳下馬來,站在囚車旁,伸出手在那囚車中的女子鼻子下探放了一下,半晌才收回手道:“已經死了。”
陸炳輝凍的發青的臉頰,一下子凝滯住了,眼淚順著眼眶滾落了下來,砸在地上,摔的粉碎。
“曉萍……曉萍……我對不起你啊……啊……啊……呵……”陸炳輝又撲了過去,將已然死去多時的妻子抱在懷中,神情悲痛。
陸良吃驚的看著前面的囚車,母親死了,母親死了,凍死在這囚車中了,再也忍耐不住,眼淚掉落了下來,滴落在妹妹陸貞娘的頭上。
陸貞娘在睡夢中呢喃:“哥……貞娘……冷……冷……”
那兩個錦衣衛面色沉靜,身為錦衣衛早已經見慣生死,死一個人,對他們來說,已是司空常見。
那劉姓大漢,沖著兩個縮手縮腳的車夫道:“埋了吧。”
“是,大人。”
兩個車夫便從囚車旁取出來各自的長槍,在道路的不遠處,找了一塊相對松軟的土地,便以這兩支長槍當做鐵鍬挖起坑來。
囚車中,陸炳輝仍然緊緊抱著妻子,口中念念有詞,那滿是傷痕的臉上,全是悲痛。
陸良默默掉著眼淚,只是把懷中有些溫暖的陸貞娘抱的更緊了一些。
兩個錦衣衛站在一處背風的地方,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天色陰沉,不見太陽。
過了片刻,那兩個車夫已經挖出一個可以容納一人的深坑,回稟給那劉姓的錦衣衛。
他揮手指了指囚車,車夫取出鑰匙,便開鎖打開囚車門,去拉已死去多時的女子,陸炳輝死死抓住不放,那車夫喝罵了幾句,一腳把他踹倒在囚車中,便拖拽著女子的尸身放到那挖好的深坑里,便要動手填埋。
陸炳輝在囚車中哀嚎,眼見妻子曉萍就要被埋在這不知道是何處的荒郊野嶺,突然大叫道:“且慢動手,且慢動手,劉大人,劉總旗,我有話說,我有話說。”
那劉姓大漢,此刻也不再是兇狠的模樣,揮手喝住兩個正要填埋的車夫,踱步上前,站在囚車旁。
陸炳輝見他過來,看了眼那個露出一縷衣角的深坑,又看了眼后面那輛囚車中摟抱在一起的兒子和女兒,面上露出凄涼之色。
陸炳輝死死盯著眼前的勁裝大漢,想不到陸家一家四口,被這個錦衣衛總旗劉金喜不遠千里,擲出那催命符錦衣衛駕帖,抓捕到京城,都說進了那錦衣衛的詔獄,從無活命之人。
劉金喜輕笑道:“陸大人,不用這樣看我,我劉金喜也是奉命辦事,對于尊夫人的死,劉某也是深感悲痛。”
陸炳輝雙眼帶著血絲,還是死死盯著他,片刻后,他低聲說道:“劉大人,陸某已是必死之人,我妻子也死了。”說完,又撇了一眼那個深坑,接著說道:“但是,我那兩個孩子,都是無辜之人。”
劉金喜打斷他的話語,說道:“放是不可能放的。”
陸炳輝說道:“陸某知曉,只是懇求大人,老夫愿意一命換兩命,只求大人將我這兩個苦命的孩兒,活著帶到京城。”
劉金喜看著他那冒著血絲,已經露出決絕之情的雙眼,沒有說話。
陸炳輝接著道:“懇求大人,只要能將兩個孩子活著帶到京城,是死是活,聽天由命,陸某絕不怨恨大人。”
劉金喜看著他,半晌點頭道:“好。”
陸炳輝大喜,看著那輛囚車中瑟瑟發抖的一兒一女,悲喜交加,悲的是他們即將失去父母,從此如那水中浮萍,無依無靠;喜的是,得了這錦衣衛總旗劉金喜的承諾,不用凍死在路途中,能活著到那京城,至于是死是活,只能聽天由命了。
陸炳輝深深的看了幾眼兒子和女兒,又扭過頭看了看那個深坑,最后看向劉金喜,說道:“陸某拜謝大人,我死后,還請將陸某與拙荊葬在一起。”
劉金喜點頭應下。
陸炳輝抬頭看了一眼這最后的天地,只見陰冷的風,刮過,樹木蕭索,天色陰沉,似是在為他送別。
然后,陸炳輝猛然向著那囚車撞去,只聽“砰”的一聲,囚車震動,他一頭栽倒在囚車之上,頭破血流,氣絕而亡。
陸良大眼睛睜大,看著剛剛那一幕,眼淚掉落,然后喊出了那句:“爹……”
陸貞娘被這聲慘叫驚醒,揉了揉眼睛,抬起頭看著陸良,哆嗦道:“哥……你怎么……哭了……貞娘……冷……”
陸良眼看著那兩個車夫又將陸炳輝的尸身抬入那個埋葬他娘的深坑中,而后便填土。不出片刻,便已填平那埋葬著陸良雙親的墓穴。
那其中一個車夫,想了想,看了一眼裝著兩個孩子的囚車,又往已經填平的墓穴之上,又堆了一些凍土,而后又找來幾塊大石,壓在上面。
另一位車夫明顯有些不耐煩,催促道:“老陳,搞什么,趕緊弄好走了,這鬼老天凍死人咧……”
那老陳一邊回復,一邊手中不停,用一塊小石頭,在那其中一塊大石板上刻畫些圖案。
“再稍等一下,積個陰德,陸大人,您泉下有知,不要埋怨我老陳,要怪就要怪這個世道吧。”老陳自語道。
等老陳在那明顯像是一個墳丘的小土堆上刻畫完,便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塵土,又雙手合十拜了一拜,這才拿好物品回到囚車上。
車隊重新上路,只是其中一輛囚車空了出來,而另外一輛囚車中的陸良和陸貞娘身上,都蓋上了一件厚厚的大氈,漸漸溫暖著他們的身體。
只是,囚車中的陸良,看著那漸漸向后退去的土堆,眼中落淚,死死將這片叢林印刻在腦海深處。
風大了,吹掉掛在樹梢上殘存的枯萎樹葉,天又暗了,有一片一片白色的雪花,飄落下來,打在陸良的臉上,冰冷卻又濕潤。
大明的這個冬天,當真是個寒冬。
當載著陸良和陸貞娘的囚車越過那巨大雄偉的城墻,穿過街道,進入大明朝的心臟京師,也就是后世中的北京城時,天色已然擦黑,這古老巨大的北京城尚未下雪。
囚車只剩下一輛,由那老陳趕著,另外一輛空囚車在入城時便從另一條路上分開了。
這輛囚車行駛在大街上,一路行人紛紛閃避,看著那高頭大馬之上,穿著青色勁裝,披青色披風,腰間挎著寶刀的錦衣緹騎,誰敢攔路,不要命了,只有那輛囚車走遠,才敢聚在一起小聲議論。
囚車又往城中行駛了幾里路,左拐右繞,陸良也分辨不清楚方向,只知道已經進了那大明朝的首都北京城。
自從他爹陸炳輝撞死在囚車上,他和妹妹陸貞娘便蓋上了一件大氈,這氈子不知道是何所織制而成,不僅防風,還御寒,躲在里面的陸貞娘神情便放松下來,精神也恢復了好多。
從那片葬有雙親的樹林中出來,又行駛了半日尚多,終于在天黑關城門之時趕到那專供漕糧進京的城門朝陽門處入城。
陸良借著些許人戶家中傳出的燈光,看著這座古老的城市,也是此刻這亞洲大陸,甚至世界各國都不曾擁有的巨大城市,滿是好奇。
只見路上行人稀少,許是天氣寒冷,又沒有活計,便都躲在屋子中避寒,偶爾遇見幾隊巡城士卒,也是形色匆匆,一閃而過。
劉金喜和另外一位錦衣衛緹騎押著這輛囚車,左拐右繞,便到了錦衣衛北鎮撫司駐地。
“吁……”劉金喜口冒熱氣,勒住馬韁,翻身下馬,自有那鎮撫司中的值守的校尉上前牽過馬匹下去。
“總旗大人,您回來了?”一位聞聲出來的青年漢子穿著同款青色勁裝,挎著腰刀從鎮撫司的院子中迎了出來。
劉金喜面色沉靜,滿臉的風塵不帶疲倦,點點頭道:“陳武,將囚車中的兩個孩子,壓入詔獄,記住,不要上刑,再打些吃食給他們。”
然后又對著跟隨他一路而回的錦衣衛大漢道:“老三,先回家休息吧,明日再來述職。”
老三一聽,喜道:“謝總旗大人,那老三先行告退。”雙手抱拳,往家中趕去。
那從鎮撫司迎出來的錦衣校尉陳武也是應聲而去,呼喝出幾個人,將囚車趕入院子中,然后叫醒陸良和陸貞娘,押著二人進入到一處有十數個錦衣衛大漢把守的院子中,房門打開,陸良就看到一處帶有階梯的半地下建筑,一入這間屋子,陰冷潮濕之感撲面而來,陸貞娘恐懼的拉著陸良的手,瑟瑟發抖。
下到階梯深處,這詔獄的墻壁厚達數仞,四周無窗,再借著火把的光芒,可以看到有前后兩道門,前門門戶開在地面,進去后直往下走,方到詔獄地面。
這詔獄后門門戶則在墻壁之下,非常狹小,僅容一人匍匐出入。
陸良和陸貞娘被關在這黑暗的詔獄里面的囚牢里。
陸良看著這鐵做的囚籠,不見光亮,偶爾從上方透漏下來的火光,也僅是能看清陸貞娘那驚恐的眼神。
伸手拉住陸貞娘的手,陸良低聲道:“別怕,有我在。”
陸貞娘恐懼的看著這里,然后緊緊貼著陸良,身上有些顫抖,好在那件大氈沒有被收走,還披在二人的身上,讓這間堆滿刑具的詔獄顯得不是那么的冰冷。
不出片刻,房門打開,一位身著便服的青年漢子手里端著一個食盒走了下來,隔著鐵牢欄桿,擺放在地上,大聲道:“小鬼,開飯了。”
陸良此刻腹中早已是饑腸轆轆,這一天也只不過啃了一個冰冷的饅頭,妹妹陸貞娘更是早已餓得腳步虛浮,要不是一直在支撐著,只怕是也已經死在路上。
那漢子將食盒放在地上之后,便咕噥著轉身走了。
陸良趕忙從大氈下走出來,蹲下身子將食盒打開,只見里面有兩幅碗筷,滿是裂紋,里面有些清水,另有四個饅頭,一碟咸菜,饅頭上還帶著熱氣。
陸良大喜,叫了聲:“貞娘,快來吃飯。”
陸貞娘披著大氈,小跑了過來,陸良伸手拿起一個饅頭遞給她,陸貞娘接過熱氣騰騰的饅頭,早已吞咽了好幾口的口水,但是沒有吃,舉起來遞給陸良,說道:“哥,你吃。”
陸良看著她那滿是凍傷的小手,強忍著淚水,說道:“貞娘快吃,這里還有,慢點吃,別噎著。”
陸貞娘這才將饅頭放在嘴邊,小口吞噬,陸良這才拿起另外一個饅頭,大口吃了起來,只是這第一口咬的有些大了,一下子竟然噎住了,當下拿起破碗,喝了一口冰冷的清水,這才緩過氣來。
陸貞娘見他噎住了,連忙停下,用手拍打著陸良的后背,陸良咳嗽幾聲,這才緩了過來。
見還有一碟咸菜,便拿起筷子,夾了一些,喂給陸貞娘。
兄妹二人便這樣,將那四個饅頭和一碟咸菜,外加兩碗清水吃的干干凈凈。
吃飽喝足,身上有了暖意,看著這間到處都是污黑印記的囚籠,還有那堆滿刑具的陰冷屋子,陸良心中想著對策。
陸貞娘蜷縮蹲在角落里,靠著陸良,沉沉睡去。
那邊,劉金喜梳洗一下,洗去了身上的風塵,沒有更換衣物,脫下披風,這才跨步走入一間暖房,掀起厚厚的門簾,這間屋子溫暖如春,地上擺著的炭盆,正茂著絲絲熱氣。
兩張椅子,一張桌子擺放在正中間,一道屏風擋在兩張椅子后,上面繡著猛虎下山,那虎嘯山林的雄姿,再襯托著一個身材高大卻有些瘦弱的身軀,在這暖房中,一股肅殺之意撲面而來。
“大人,卑職復命。”劉金喜欠身一禮。
那負手站著觀看繡有虎嘯山林屏風的中年漢子,沒有轉身,聽見劉金喜的聲音,淡然道:“是金喜啊,事情辦的怎么樣?”
劉金喜站直身軀,回道:“回稟大人,那陸炳輝,死了。”
“哦?死了?”那人轉過身,眼神銳利看著劉金喜,有些發白且布滿細紋的臉上,滿是嚴肅。
劉金喜恭謹道:“是,撞死在囚車上,隨他娘子一同死了,卑職將他二人合葬在京城南三十里外的大興縣。”
那人轉身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尚有余溫的貢茶,眼神帶著平靜,毫無波瀾。
半晌,才開口道:“可惜了。”
劉金喜又道:“大人,陸炳輝尚有一兒一女,現押在詔獄中,大人,是否要斬草……除根?”劉金喜目光中透漏些陰狠。
那人將茶碗往桌子上一放,發出一聲輕響,打在劉金喜心中,更是拘謹。
“金喜啊,不要動不動就斬草除根,咱們是為皇上辦事,一切以圣意為重,咱們就是那把刀,皇上指向哪,咱們就要刺向哪,但是不要自作聰明,那陸炳輝咎由自取,自己找死,也怨不得別人,死了也就死了,只是可惜了,如果再將他滅了根,那就是咱們這把刀給皇上惹了麻煩,會出事的。”那人輕輕說道。
劉金喜問道:“大人的意思是,放了?”
那人手指敲擊著桌面,發出“咯、咯”之聲,沉吟片刻,才開口道:“暫時不能放,先押兩天再說。”
劉金喜躬身一禮,大聲道:“是,大人。”
那人揮了揮手,劉金喜躬身退下。
那面色發白的中年男子,長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暖房中陷入沉寂。
劉金喜退出暖房后,看著院子中幾個在收拾器具的錦衣衛大漢,那趕車一路入京的老陳還站在一旁,有些恐懼的站在馬車旁,低首俯身,不敢亂看。
劉金喜叫過來一個錦衣衛校尉,吩咐取一些銅錢過來,與那老陳結算了押解費用,便揮手讓他趕著囚車離開。
老陳不迭道謝,欣喜地趕著已經卸下囚籠的空車便倉皇離去,生怕在這里再多留半刻。
“大人,人已經押在詔獄中了。”陳武回稟道。
劉金喜點點頭,揮手讓陳武退下,看著院子中的這片天,腦海中還在回味剛剛那番話。
十一月京城的冬天,已然寒冷,劉金喜口中喘著熱氣,站在院子中,停留片刻,便走向那令人膽寒的詔獄所在。
看守詔獄的錦衣衛校尉紛紛施禮,劉金喜面色沉靜,點頭回應,步入詔獄所在的院落中。
“開門。”劉金喜吩咐道。
負責看守的校尉不敢怠慢,取出鑰匙打開牢門,劉金喜接過一根火把,便跨步邁入進去。
陰冷潮濕之感,在這詔獄中,撲面而來,劉金喜舉著火把,走下階梯,來到鐵牢邊,借著火光,只見陸炳輝的一對兒女卷著那條他給的氈子,窩在角落里,瑟瑟發抖。
陸良睜開雙眼,看著那押解他們回來的錦衣衛大漢,正舉著火把站在鐵牢欄桿外,看著他們。
“哥……貞娘……好冷……”陸貞娘在睡夢中呢喃著。
陸良將妹妹瑟瑟發抖的身軀,又緊緊樓了一下,用身體給她帶來熱量。
劉金喜不發一言,只是舉著火把,一雙銳利的眼神盯著陸良。
黑暗里,陸良那一雙明亮但是帶著疲倦的眼睛,也凝視著劉金喜。
良久,劉金喜豁然轉身,舉著火把出了詔獄,陸良看著他消失的背影,耳中聽著屋門上鎖的聲音,在又陷入黑暗中的詔獄里沉思。
北京城,自成祖皇帝朱棣永樂十九年遷都至此,歷經八位皇帝,一百年的建設,北京已然成為大明第一巨城,擁眾百萬,繁華程度比之于南都應天府,猶有過之。
數千條街巷胡同縱橫交錯,組成這座巨城,劉金喜穿街走巷,從錦衣衛北鎮撫司駐地出來,穿過街道,往家中趕去。
此刻已是臨近一更兩點,離夜禁敲響暮鼓只差一點,路上行人稀少,巡城更夫,已然在各個街道敲著銅鑼,五城兵馬司士卒巡城,趕人回家。
此刻的大明,還實行元代以來的禁夜政策,《大明律》明確規定:一更三點,敲響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點,敲響晨鐘,開禁通行。
劉金喜踏著節點走到了自己所居住的家,位于城南大時雍坊里的石碑胡同。
一處一進的宅院坐落在胡同中,大門緊閉。劉金喜上前拍打著大門,不出片刻,腳步聲傳來。
“咳……咳……誰啊?這么晚還來叫門。”一道蒼老還伴有咳嗽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娘,是我。”劉金喜在門外答道。
“是金喜回來了……咳……咳……”大門“吱呀”一聲,從內打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打著一個燈籠,披著一件厚棉衣,出現在門里。
劉金喜連忙扶住老婆婆,將她扶到院落內的石凳上坐下,這才反身關緊大門,落了栓。
扶著老婆婆進屋坐下,劉金喜問道:“娘,您身子可好些了?”
老婆婆又咳嗽兩聲,喘著氣道:“這把老骨頭了,用不了多久,就該見……咳……你爹去了。”
撥弄著屋中有些熄滅的炭盆,劉金喜說道:“娘,不要說這些話,趕明我給您請一個幫工,伺候您。”
老婆婆躺在床上,劉金喜幫她蓋好粗布棉被,老婆婆喘了兩口粗氣,倒是不咳了,開口道:“不用了,娘喜歡一個人清凈,你還是攢些銀錢,討個婆娘,給劉家留個后,娘也能閉眼去見你爹。”
劉金喜不敢反駁,掖好被角,低聲道:“娘,您早些睡吧。”
又撥弄了一下炭火盆,將火燒旺,劉金喜這才轉身回到自己的屋子。
多日未回,屋中還是和離京之前一般無二,劉金喜簡單收拾一下,便脫衣躺下了,但腦海中還在回想著一幕幕,陸炳輝撞死在囚車中,大人所說的話,不知怎地,那押在詔獄里的少年明亮的眼神,竟似印在腦海深處一般,揮之不去。
只是在迷糊之際,只聽屋外大門被拍的“砰砰”作響,劉金喜豁然驚醒,急忙點亮油燈,那主屋內老婆婆的聲音傳來:“金喜啊,誰在敲門。”
劉金喜回道:“娘,我去開門,您先睡著。”
劉金喜快速穿好衣物,快步走出,在院落中問道:“誰啊?”
那門外傳來了陳武的聲音,只聽陳武小聲道:“大人,升衙了。”
劉金喜拿著油燈,打開大門,陳武一身勁裝,喘著熱氣拱手一禮道:“深夜驚擾大人,還請恕罪,大人,快隨卑職到鎮撫司,升衙了。”
“什么事這么急?”劉金喜看著天色暗沉,陳武的臉色有些發紅,怕是一路奔行而來。
陳武喘息道:“錦衣衛升衙。”
劉金喜不敢怠慢,連忙將油燈放到院中石桌上,對著屋內老婆婆說道:“娘,孩兒有事,您老照顧好自己。”
“去吧,去吧,唉,跟你死爹一樣,整天就知道忙,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可忙的。”老婆婆的聲音傳來。
劉金喜從外關上大門,隨著那陳武快步往北鎮撫司駐地而去。天色暗沉,城中夜禁還未取消,偶爾見巡城衛隊,出示腰牌之后,放行而過。
兩人穿街入巷,不出片刻便已來到錦衣衛北鎮撫司駐地,只見火光大作,數十個燃燒著火焰的火盆擺放在院落中,亮如白晝,人影綽綽,但卻又寂寂無聲。
劉金喜快步入列,站好之后偷眼觀瞧,只見錦衣衛北鎮撫司平日里少見的各衛所百戶、試百戶、總旗、小旗等數十人都站在院落中,偶有互相認識的人在竊竊私語,卻也不敢大聲喧嘩。
錦衣衛,北鎮撫司,正堂,大紅的炭盆散發著熱量。
錦衣衛掌衛事、都指揮使陳寅身穿大紅飛魚服,腰掛繡春刀,站在堂上,雙手背負身后,看著那幅虎嘯山林屏風。
錦衣衛都指揮同知張锜站在右側下方。
錦衣衛都指揮僉事袁天章站在右側下方。
大堂上還站著數道身影,分別是北鎮撫司下轄的鎮撫使、千戶、副千戶等北鎮撫司目下在京城的頭頭,數道身影站立在兩側。
“明日,皇上到南郊齋戒,三日后舉行祭天大典,錦衣衛上下做好準備。”指揮使陳寅緩緩說道。
眾人齊齊施禮,大聲道:“遵命。”
“天章,齋宮,以及天壇附近再派人詳細探查一遍,不要出了差錯。”陳寅又吩咐道。
袁天章道:“遵命。”
陳寅轉回身,環視眾人,面色凝重,而后,目視都指揮同知張锜,說道:“張锜,通知象房張爵,準備四頭大象,以供驅用。”
張锜拱手道:“遵命,大人。”
隨后,陳寅揮揮手,眾人施禮退下。
袁天章走在眾人后面,待眾人都退了出去之后,方停下腳步,回過身看向陳寅輕聲問道:“大人,不知陸炳大人那邊,您可要巡查一下?”
陳寅面色沉靜,沉吟片刻,方說道:“巡視一下吧,再怎么說,他也是南鎮撫司指揮使,各式儀仗皆從南鎮出,此事,交由你去辦吧。”
袁天章躬身道:“遵命,大人。”彎腰之際,嘴角不自覺露出一縷微笑,待起身之后,面色已然恢復平靜,退了出去。
大堂之中,陳寅左手轉著帶在右手上的扳指,冷笑一聲。
堂上眾人退出暖房之后,只見院落中人影綽綽,一片肅殺之氣彌漫,袁天章站穩身形,環視一眼,高聲叫道:“明日,皇上南郊祭天,錦衣衛上下,當歇心盡力,確保圣駕安全,各司其職,袁某可不希望出了紕漏,如果出了差錯,一人的人頭也保不住親族的人頭。”
院落中,寂寂無聲,袁天章又道:“傳令下去,各衛所調動起來,明日沿途排查,尤其是南郊齋宮和天壇所在,嚴密排查,但凡有嫌疑人等,一律緝捕下獄。”
眾人齊聲道:“遵命。”
恰巧此時,晨鐘敲響,五更三點,開禁通行。
袁天章揮揮手,錦衣衛上下便全力調動起來,各司其職,只見北鎮撫司火光大作,一隊隊高舉火把的錦衣衛校尉分散到京師城中,更有校尉直奔京城崇文門,出城巡查去往南郊祭天的所在地天壇圜丘。
整個錦衣衛聞風而動,這一日,京城為之一肅。
此時,天光微亮,袁天章一身錦衣,身披青色披風,騎在高頭大馬之上,從北鎮撫司駐地出來,趕往那錦衣衛南鎮撫司駐地。
南鎮撫司駐地設在匠作院,倒是離北鎮撫司不遠,片刻即到。
這匠作院此刻也是剛剛開門,錦衣衛南鎮撫司掌管錦衣衛的法紀、軍紀,也同時兼管軍匠,以及各式武器,另外就是掌管皇庭儀仗,祭天之事所出儀仗盡從南鎮撫司出,但在平時,這南鎮撫司也只是個閑置部門。
南鎮撫司院落里只有寥寥幾人,見北鎮撫司指揮僉士袁天章跨步進來,紛紛施禮。
袁天章拉過一個校尉問道:“陸炳大人可在?”
那個校尉恭謹道:“大人正在正堂。”
袁天章便快步進了這處院落的正堂,掀開厚厚的門簾,屋中尚冷,袁天章便看見一個身材高大,健壯勇猛,火紅膚色的大漢正在屋中蹲著,雙手用鐵鉗子撥弄著炭盆,正是剛剛升任錦衣衛都指揮使,掌南鎮撫司諸事的陸炳。
“卑職拜見大人。”袁天章施禮。
那大漢陸炳抬首一看,笑了,大聲道:“是天章啊,快進來坐,這鬼天氣,真是冷死人了。”
袁天章便走到近前,陸炳站起身形,高出袁天章不止一頭,扔下手中的鐵鉗子,笑道:“這炭盆,弄了半天,也沒生起火來。”
袁天章俯身撿起那根鐵鉗子,順手夾起幾塊大塊木炭,又將炭盆中的木炭捅開一些縫隙,待火光上涌,這才放下鐵鉗子。
陸炳哈哈大笑,伸出手在炭盆旁坐下,說道:“還是天章你行,某在這捅了半天,也沒弄好。”
“來來,坐這邊,天章。”陸炳熱情說道,拍著身旁的一張木椅道。
袁天章也不客氣,坐在那把木椅上,還未開口,便聽見那陸炳又問道:“天章,你我兄弟好久沒見,今晚上到大哥那,好好喝一杯。”
袁天章看著這位豪氣干云的南鎮撫司指揮使,開口道:“大人,明日,陛下要到南郊祭天,大哥還有心思喝酒?”
陸炳笑道:“哎,皇上三天后才祭天,明日也只是出行去往齋宮而已,不礙事,再說我與皇上那是什么交情,誤不了事。”
“再說了,祭天這等繁瑣之事,南鎮上下哪一個不比我熟悉流程,誤不了事,天章你在北鎮,皇上的安全,倒是責任重大。”陸炳接著道。
袁天章苦笑道:“大人真是看的開。”
陸炳見火盆燃燒起來,便拍了拍手,沖著門外喊道:“那個誰,鄭壁,給本大人弄幾個雞翅膀來,再弄壇子酒。”
門外正在清掃院落的鄭壁扔下手中的掃把,大聲應道:“是,大人。”
屋內,陸炳看著袁天章道:“陪大哥喝點再走,這兩天憋壞了,找個能喝的兄弟都沒有。”
袁天章推辭道:“大人,卑職等下還要回北鎮,一大堆事情要忙,實難陪大人喝酒了。”
陸炳眼睛瞪溜圓,大聲道:“就煩你這點,就知道忙,要不你調來南鎮得了,你我兄弟,整日飲酒吃肉,豈不快哉。”
袁天章站起身,說道:“大人,天章天生一副勞碌命,卑職這就去了,明日皇上祭天一事,大人可別誤了時辰。”
陸炳揮揮手,罵道:“知道了,快滾吧。”
袁天章施禮退了出來,正巧碰見那鄭壁拿著一盆雞翅膀,拎著一壇子酒回來了。錯過身,讓那鄭壁進入屋內。
還未出院落,便聽見屋內陸炳的粗大嗓門傳來:“鄭壁,坐下陪某喝點。”
“是,多謝大人。”鄭壁大喜道。
袁天章苦笑著,搖搖頭,翻身上馬,趕回了北鎮撫司。
翌日清晨,晨鐘敲響,五更三點,北京城正陽門,城門大開,一隊隊錦衣大漢,手執刀劍,分列道路兩旁。
而城中街道旁的百姓,早已被趕入周圍胡同屋舍之中,大街之上,只有肅殺的錦衣緹騎,來回巡視,守衛兩旁。
嘉靖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冬至日,大明朝皇帝朱厚熜將在南郊天壇祭天,此刻出宮前往天壇齋宮,提前三日齋戒。
此三日,文武重臣隨行,不吃葷腥蔥蒜,不飲酒,不娛樂,不理刑名,不吊祭,不近婦女,多沐浴,名為“齋戒”,又稱“致齋”。
劉金喜所在總旗,便負責這京城正陽門一帶,從昨日清晨,便在這周圍來回巡查,碰到可疑人員,一律拿下,臨時押在順天府大牢中,待祭天大典完畢之后,另行甄別。
劉金喜昨夜只睡了兩個時辰,神情有些疲憊,喘著熱氣,搓著手,站在正陽門外,等待圣駕出城。
“總旗,那押在詔獄的兩個崽子,屬下半夜看了一下,倒也還行,不哭不鬧,這次出來也安排了一個校尉看守。”剛剛被提拔為小旗沒多久的校尉陳武湊到劉金喜跟前,悄聲道。
劉金喜點點頭,表示知曉。
陳武又問道:“大人,為何關著,又不殺不放的,每天還得準備吃食,屬下這囊中都要干癟了。”
劉金喜剛要開口,便聽見一陣健馬急蹄之聲傳來,有錦衣衛南鎮撫司負責儀仗的大漢在馬上高聲呼喊:“圣駕出城,圣駕出城,圣駕出城……”
從正陽門旁邊小門處疾馳而去,劉金喜呼喝一聲,總旗小隊聞風而動,人員分為兩隊,站立兩旁,等待圣駕通過。
不出片刻,只見城中一陣馬蹄聲起,當下,一隊穿著白甲金盔的錦衣衛大漢將軍,身材高大,儀表堂堂,如天兵天將般,手持刀槍,騎著高頭大馬,從城中疾馳而來。
待這隊大漢將軍出城之后,緊隨之后,手打三角龍旗的儀仗隊伍迎面走來,而后又有幾隊侍從,或是駕車,或是打著彩帆,步行出城。
隨行的百官,有些坐著轎子,有些穿著或是紅色,或是青綠色官服依次步行出城,再往后便是朝中武將們縱馬前行,只見那馬上大腹便便的武將們,身穿寬大衣甲,著實有些滑稽。
待這隊人馬過后,便是錦衣衛象房飼喂,由安南國進獻的四頭大象,身披五彩毛毯,緩緩行進,這兩人多高的大象,長長的鼻子在空中飛卷,每邁出一步,城門似是震動一下,也緩緩出了正陽門。
劉金喜微低著頭,看著后面出城的隊伍,再往后又是一隊身穿大明紅衣甲的御林侍衛,馭馬前行。
等到這隊御林侍衛通過之后,又一隊身穿或紅或青綠色衣袍的內廷侍從高舉各色彩帆,扛著金瓜,依次快步出城。
劉金喜挺身站立,目光直視,卻看見校尉陳武打了一個哈欠,而后不自覺的也打了一個哈欠。
待雙眼睜開,又是十數匹白色健馬拉著一輛超大馬車,緩緩通過。
這隊伍真是浩浩蕩蕩,旌旗招展,三千六百人的隊伍,這才出來一半都不到。
那輛超大馬車過后,又是一隊披紅掛綠的御林侍衛手執刀槍,縱馬前行,身后又是一隊手執各色彩帆的隊伍。
待這隊隊伍過后,劉金喜等錦衣衛上下全都肅穆而立,只見錦衣衛指揮使陳寅身著飛魚服,腰掛繡春刀,騎著一匹黑色健壯西域駿馬,迤邐而來。
身旁跟著另外一人,同樣穿著飛魚服,腰掛繡春刀,但是身形健壯,騎在高頭大馬之上,猶如鶴立雞群,顯眼奪目,正是那剛剛升任沒多久的錦衣衛南鎮撫司指揮使陸炳。
他二人周圍圍著錦衣衛指揮同知張锜,指揮同知趙俊,指揮僉士袁天章以及千戶張瑋、千戶芮傅等人,俱是跟隨左右。
待這一行人馭馬出城之后,一頂三十二位御前侍衛抬著的巨大轎子便緊隨而來,這頂明黃色的轎子里面,端坐著正是當朝嘉靖皇帝朱厚熜。
這頂轎子由三十二位身材魁梧雄壯的御前侍衛共同抬扶,由北向南,被一隊金盔白甲錦衣衛大漢將軍護著出城。
劉金喜帶頭單膝跪地,口中高呼:“陛下萬歲。”周圍錦衣緹騎俱是單膝跪地,口呼:“陛下萬歲。”
一時間,正陽門外,全是“陛下萬歲”呼喊聲,聲震山河。
等嘉靖皇帝朱厚熜圣駕通過后,又是幾隊錦衣衛大漢將軍護衛著后宮方皇后,以及各嬪妃的鸞駕通過正陽門出城。
最后,又是一些身穿官服的各級官吏尾隨而行,待這些人通過之后,劉金喜一揮手,五個小旗帶著五十人的隊伍便跟隨在最后面,沿途警戒。
大明驅除元虜,定鼎天下時,這祭祀之事,天與地還是合并一起祭祀,只不過到了嘉靖九年,改為天地分祀,在京城南郊天壇建圜丘壇,用來祭天,另在京城北郊建方澤壇祭地,而原來合祀皇天后土的大祀殿,逐漸廢而不用。
這京城南郊天壇,在京城南部,始建于成祖皇帝永樂十八年,為大明帝王祭祀皇天、祈五谷豐登之場所。
大明嘉靖九年,給事中夏言上奏言稱:“古者祀天于圜丘,祀地于方丘。圜丘者,南郊地上之丘,丘圜而高,以象天也。方丘者,北郊澤中之丘,丘方而下,以象地也。”
于是,天地分祭,在原本的大祀殿南建圜丘祭天,在北城安定門外另建方澤壇祭地。
這祭天天壇分為圜丘、祈谷兩壇,有壇墻兩重,形成內外壇,壇墻南方北圓,象征天圓地方。而祭祀的場所主要建在內壇,圜丘壇在南,祈谷壇在北,二壇同在一條南北軸線上,中間有道墻相隔。
只是,祭天大典前三日,皇帝需率領文武重臣在天壇圜丘壇西北方位的齋宮齋戒。
一行隊伍緩慢得向著南郊天壇所在而去,一路上,馬嘶長鳴,浩浩蕩蕩。
待行至天壇齋宮所在已然過了兩個時辰,各式儀仗隊伍紛紛進入各自所負責的位置。
齋宮位于天壇西壇門內,坐西朝東,為方形,占地極廣,雙重圍墻,內墻四周有廊一百六十七間,用于隨行護衛避風雨之處,齋宮正殿為五間無梁殿,頂部藍色琉璃瓦覆蓋,已表在天之前不敢稱尊。正殿前露臺上有時辰碑亭和齋戒銅人亭,銅人高一尺五寸,手持刻有“齋戒”二字的牙簡,乃是仿唐朝宰相魏征而制。正殿后面是五間寢宮,為皇帝祭祀前齋戒的地方。
圣駕隊伍穿過兩道護宮河橋,再穿過兩道宮門,便到了齋宮正殿前。
轎子落下,有內侍掀開轎門,只見這位大明朝嘉靖皇帝朱厚熜便跨步走了出來。
這位剛剛贏了大禮議之爭,已在位十七年的帝王,今年剛滿三十一歲,正是躊躇滿志,皇氣風發,英俊的面龐掩蓋不住內心的氣吞山河帝王之氣。
朱厚熜凝目環視一眼齋宮,看了看正殿左邊的齋戒銅人亭,和右邊的時辰亭,便吩咐道:“朕要沐浴。”
左右內侍聽聞,便上前服侍,引導他去往齋宮正殿無梁殿后面的五間大殿,沐浴更衣。
這三日,朱厚熜需要在這無梁殿內齋戒三日,以示對神靈的虔誠。
其余隨行人員各司其職,紛紛穿過院落,準備三日后祭天所需祭品器物。
而在齋宮外,錦衣衛指揮使陳寅正在吩咐北鎮撫司眾人,警戒守護齋宮的安排。
而在另一邊,掌管南鎮撫司諸事的陸炳則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昨日飲酒過度,到現在還沒緩過勁來。
而一旁站著的正是昨日與他一同飲酒的鄭壁,只見鄭壁也是雙目赤紅,低聲問道:“大人,現在可要巡視一下祭祀的儀仗安排?”
陸炳不耐煩揮揮手,說道:“這事你去辦就行了。”
鄭壁拱手道:“卑職遵命。”說完,轉身就去巡視南鎮撫司儀仗之事。
陸炳這時見到一道身影走了過來,連忙迎了上去,朗聲大笑道:“張爵大人,多日不見,陸炳有禮了。”
那人見是陸炳,停下腳步,也拱手施禮道:“張爵見過陸大人。”
陸炳扶住他的手,看著眼前這位年紀已經五十三歲的錦衣衛指揮僉士、提督象房的張爵,笑道:“哎,你我同僚,不必如此客氣。”
張爵目不直視,對著這位頂頭上司,只是恭敬道:“大人辛苦,卑職還要去看看那幾頭大象,最近幾日吃睡都不安穩,怕誤了事,還請大人見諒。”
陸炳笑道:“去吧,去吧,順帶好好巡視一番各式儀仗,不要出了差錯。”
張爵道:“卑職領命。”
望著張爵遠去的身影,陸炳笑了笑,便想進往齋宮。突然聽到背后有人叫道:“陸大人留步。”
陸炳回頭看去,卻是禮部尚書嚴嵩。
嚴嵩快步上來,道:“陸大人,多日不見。”
陸炳不敢怠慢,上前行禮道:“見過嚴大人。”
嚴嵩大笑,滿臉似菊花綻開,說道:“陸大人,此番祭天,典章禮儀倒是多多倚仗陸大人了。”
陸炳也笑道:“老大人何出此言,此乃陸炳的本職,倒是老大人如此高齡,還忙前跑后,甚是辛苦。”
嚴嵩笑道:“陸大人這是嫌嚴某老邁不堪了?”
陸炳正色道:“豈敢,豈敢,老大人說笑了。”
嚴嵩笑道:“待慶典結束之后,陸大人到嚴某府上小酌一杯如何?”
“那陸某就要叨擾大人了。”陸炳說道。
嚴嵩道:“那就這樣說定了,哈哈哈。”嚴嵩爽朗一笑。
這時,有一人從嚴嵩身旁拂袖而過,輕“哼”一聲。
嚴嵩拱手一禮,便追上剛剛那人,大聲道:“夏大人,廈大人,嚴嵩有事相商。”
陸炳看著漸行漸遠的兩人,搖了搖頭,便快步出了齋宮,各處巡視一番,以免出了差錯。
陸炳剛走不遠,那錦衣衛指揮使陳寅看似不經意間瞟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安排事務,只是嘴角間流露出一絲冷意,如有若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