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下輩子,你可得給我好好取個名字。”
陳魁出生在小年臘月二十三酉時,正好是送灶王爺上天的時辰,用老舍先生的話,叫做——灶王爺上了天,我卻落了地。
總之,陳老爹認定,自己的兒子一定是灶王爺下凡,再不濟那也是灶王爺身旁的童子轉世,于是陳老爹遍翻各種神話傳說,最終判定,灶王爺名喚“張魁”,加之陳老爹生于魁首鎮,這豈不是上天的預兆,于是就將果斷地自己的寶貝兒子取名為——陳魁。
也許是這個名字沖撞了些什么,陳魁覺得自己今天的遭遇,簡直就是倒霉他媽給倒霉開門——倒霉到家了。
竟然穿越了。
陳魁莫名其名地來到20世紀40年代的香江,準確的說是1946年2月22號,成了同名同姓的陳魁,一眨眼,便換了人間,陳魁也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
這個年代,連穿越都如此和諧。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就是兩個字——詭異,更加詭異的是詭異本身,陳魁沒有任何不適,一切都如此和諧,好似一切本就是如此,所謂的“21世紀”就是一場夢。
蝶夢陳魁?
陳魁夢蝶?
既來之,則安之。
陳魁是洪震南的侄子加關門大弟子,洪拳乾字輩傳人——陳乾魁,只是這個名字,很少使用,目前在報社工作,這個報社的名字還很牛掰,喚做——明報,當然和金老爺子沒有任何關系,前身是抗日報紙。
洪震南,是的,你沒看錯,就是在電影《葉問2》中,為了維護中華武術的名聲,挑戰英國拳王龍卷風,卻因犯了病,活活被龍卷風打死在擂臺上的那位洪拳宗師——洪震南。
會不會是同名同姓?
倒也不是沒可能,但是總不會巧到連模樣、性格、聲音、語氣都一樣吧,所以幾乎可以斷定,這是葉問宇宙,算算時間,距離葉問來香港,也就是第二部劇情,還有四年時間。
也就是說,距離洪震南命隕的結局,還有四年時間。
整個四部葉問系列,最令陳魁感到遺憾的一件事情,就是洪震南的死,既然自己來了,而且又是這個身份,于情于理,陳魁都必須做些什么。
“洪拳必須要練,在電影中,洪震南的實力不在葉問之下,這就證明,洪拳并非空有其名,既然來這個世界走一遭,說啥也得練一練武功,為了三叔,也為了洪拳正宗,老子拼了。”陳魁握緊拳頭道,他知道洪乾城之所以挑戰自己,是為了“洪拳正宗”的名頭。
陳魁雖然稱洪震南為三叔,實際上兩人并無血緣關系,不過這并不妨礙洪震南視陳魁為己出,愿意將洪拳傾囊相授,偏偏原主陳魁不愿習武,更喜歡舞文弄墨,對此,洪震南雖然遺憾,卻也不強求。
只是現在,陳魁換人了。
“起。”
低喝一聲,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來,陳魁不能浪費時間了,不為四年之后的龍卷風,也得為一個月之后的洪乾城拼一把。
不是陳魁不想救洪震南,而是陳魁覺得,人要有自知之明,學會變通,練功四年,打敗拳王龍卷風。
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拳王龍卷風的實力,毋庸多說,可以硬撼葉問和洪震南的頂尖高手,如果葉問不是主角,十之八九也倒得在拳臺上,整個葉問宇宙,龍卷風的實力能排得進前十。
四年時間,在拳臺上打敗拳王龍卷風!
這個難度,與“上青天”基本等同,陳魁現在更加偏向于想辦法阻止洪震南參與到拳王賽中。
四年之內,從一個初學武術的菜鳥,變成一個擁有比肩葉問、洪震南的高手,打敗龍卷風。
呵呵!
這難道不是開玩笑嗎?你以為這是在看玄幻小說?
是的,這就是一個玩笑,想想葉問練了幾十年詠春拳,配合主角光環,才打敗龍卷風,是誰給陳魁練功四年,擊敗龍卷風的勇氣?
除非陳魁是萬中無一的武學奇才,或者有外掛。
只是,“萬中無一的武學奇才”貌似和陳魁沒啥關系,外掛,額,可能是暫時還沒到賬吧!
“可能”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是中國人,都懂的——明天,劉天仙可能會嫁給我。
呵呵。
相比拳王龍卷風,洪乾城就是一只小蝦小蟹,不過對于陳魁,這只小蝦也不好惹。
洪乾城此人,通過原主的記憶,陳魁也略知一二,按照輩分,他還得稱陳魁一聲“師兄”,洪鎮資的弟子,修習洪拳時間不短,好像還上過戰場,是個心狠手辣的狠角色。
戰書,已經接了,除非認輸,否則這一場是非打不可,陳魁怎么說也是個帶把的爺們,怎么可能提前認輸,何況這還涉及到洪震南和洪拳的名譽。
陳魁固然不是萬中無一的武學奇才,卻也是億中無一的穿越者,龍卷風這種王者干不過,難道洪乾城這樣的青銅也不敢剛一把嗎?
那還是不是爺們了!
“呼……”
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陳魁緩緩閉上眼睛,做了幾次深呼吸,平復自己的內心,平心靜氣才能更好的練功。
陳魁兩腳平行拉開,兩膝彎屈半蹲,大腿微平,腳尖內扣,五趾抓地,重心落于兩腿正中,膝部外展與腳尖垂直。
襠部撐圓,頭正、頸直、含胸、收腹、提肛、立腰、開胯、沉肩、收臀。
所謂“入門先站三年樁”,馬步是拳術之祖,陳魁雖然對于練功沒有太大的興趣,卻也練過一段時間基本功,而且還頗為扎實,所以洪震南才會評價陳魁是一塊練武的好材料。
陳魁所扎的馬步,喚做“四平馬”,是洪拳的基礎,多年修煉,陳魁的四平馬站得也是有模有樣,勉強算是登堂入室了。
“奇怪。”站了一會,陳魁心中暗自困惑。
陳魁有一種感覺,今天自己的四平馬,似乎要扎得比以前更好,難道是因為穿越,導致自己開竅了?
【武道天書開啟,“樁功”收錄】
“咦?”陳魁似乎、仿佛聽到了一個奇怪的聲音。
幻聽?
還是,外掛到賬?
2月23號,凌晨三點半,天臺。
“可惜現在太早了,看不到九龍對岸的風景,后世香港更是高樓林立,怕是無緣飽此等眼福。”寒風中,陳魁站著馬步,衣裳獵獵,目眺遠方,自言自語道。
陳魁精神有些亢奮,早早地就來天臺做一些基礎訓練,天上天上的月亮和身旁的一盞煤油燈與陳魁為伴。
早期的利東街唐樓,在動工之前是有整體規劃的,整條街有50棟唐樓,統一都是高9米,寬9米,三層,稱之為“第一代唐樓”,天臺彼此相連,形成了一條好似懸空的百米長廊,此時無線電視尚未開臺,天臺上沒有林立的魚骨天線,也還沒有居民私自在天臺僭建木屋和鐵皮屋,孩子們甚至可以在這里放風箏。
第一代唐樓在設計上,著重采光和通風的功能,只是沒有專門廁所設備,這讓陳魁這個具有現代靈魂的人,比較難以忍受,想到這點,陳魁卻又很慶幸自己的身份是洪震南的侄子,洪震南是擁有三棟唐樓的包租公,房間足夠用,這已經很幸運了,有些家庭,更是廁所、浴室和廚房三位一體。
“這樣算起來,我也算包租公了!”想到這里,陳魁突然有種歸屬感,來自腳下。
“打敗洪乾城之后,我可得好好享受一番包租公的生活。”
洪震南和洪鎮資,本是堂兄弟,洪家鎮字輩子弟,洪家拳嫡系傳人,1941年,日軍占領香港,洪家以洪鎮資為首的一批人投降了日本,洪震南一怒之下離開洪家,并改“鎮”為“震”,帶著一班兄弟加入防衛軍。
香港光復之后,軍政府遣散防衛軍,洪震南靠軍功和遣散費,極有魄力的拿下利東街三棟唐樓,其中一棟,是以陳老爹的遣散費和撫恤金拿下的,屬于陳魁的財產,正好就是陳魁腳下的這一棟。
“可惜了,現在時間早了點。”胡思亂想的陳魁,又忍不住感慨道。
陳魁對于七八十年代之后的世界經濟發展趨勢還算是相對比較了解,至少知道風口和趨勢,但是二戰之后的經濟發展,陳魁就比較懵逼了,只是知道這段時間世界經濟飛速發展,但是具體怎么個發展法,陳魁兩眼一抹黑,完全沒頭緒。
如此看來,成為頂尖商業大亨,甚至是世界首富的想法,估計短期之內,是難以實現了。
“收心,收心!”
察覺到自己的思想亂了,呼吸也不再規律,陳魁連忙閉目收心,集中注意力,將其放在扎馬步上。
練功,看起來是在鍛煉身體,實際上也包含著精神上的修煉,不能讓思想放任自由,練功是一件需要集中注意力,認真去做的事。
自己,只有一個月時間。
“喝……哈……”
寒風中,伴隨著一呼一吸,陳魁的身體一起一落,腳掌一張一攏,腹部一鼓一收,整個人就像是立于風浪中的船艙上,身體隨著海浪起伏不定,喉嚨深處發出道道低沉聲響,似那假睡之人故意發出的低沉呼嚕聲,這是洪拳所特有的逆呼吸之法。
逆呼吸,聽起來似乎挺高檔的,其實就是一種簡單的呼吸方式,最大的難度在于持續,屬于洪拳的基本功,洪拳的一大特點就是“以聲代氣,以氣催勁”,電影中,洪震南和葉問交手,吼叫與招數齊出,那不是洪震南為壯聲勢,而是洪拳的特點。
馬步,從來都不是靜止不動的功夫,那樣雖然也有些許鍛煉的效果,但是時間一長,身體的關節會嚴重磨損,肌肉也會變得僵硬,是練武者修習武功之大忌。
練武,講究動靜結合,身體動而心靈靜,據說將武功練到極為高深境界,平日中的一舉一動都變成修煉,比如少林心意把。
陳魁的身形起伏看似沒有規律,但是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起伏、呼吸之間,似乎與那襲來的寒風達成某種規律。
身形、呼吸、聲音以及寒風,甚至是這一方天地,出乎意料的和諧,陳魁此刻已經完全沉浸于修煉中,沒有發現,自己身后站著一個人。
“似輕非輕,似沉非沉,好俊俏的樁功,端得是好天賦啊。”陳魁身后那人,一雙渾濁的眼睛打量著陳魁,眼睛深處透露著一絲不可思議,似乎又有些惋惜,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陳魁沒有看見她,她又何嘗看得見陳魁所能看見的東西——一本書。
武道天書——昨天到賬的外掛,這確實不是做夢,可能的事情發生了,這樣一來,搞不好自己還有可能做“神仙姐夫”。
呵呵,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可能嘛!
陳魁面前,有一本翻開的書,這本書的模樣與哈利波特中的魔法書有幾分相似,非常厚,看起來至少得有上千頁,書頁略微泛黃,左右各寫著一個類似于甲骨文的大字,陳魁從未見過。
既然是武道天書,那上面的文字就應該是天書文字,陳魁這個凡人自然未曾見過,倒也不奇怪。
不過這兩個字陳魁偏偏就認識,將這兩個字翻譯成人話就是——樁功。
天書一動不動地懸浮在陳魁面前,“樁功”二字明暗不定,就像那寒風中的燭光,隨時可能熄滅,不過至少也有點微弱的光芒照耀著陳魁。
昨天陳魁站馬步的時候,武道天書自動出現,并將“樁功”錄入其中,經過陳魁一晚上的實驗,了解了外掛的一部分作用。
陳魁:那一定只是一部分功能,否則太low了,對不起“武道天書”這般牛逼的名字。
沒有傳說中的頓悟,更沒有想象中的灌頂,依目前的情況看,武道天書只能起到引導的作用。
以站樁為例,當陳魁練習站樁的時候,天書就自動開啟,如果站得不夠標準,天書上的文字就會昏暗如死灰,而一旦符合,天書文字就會發光,比如現在,光芒照耀在陳魁身上。
至于光芒照射到身上有什么效果,暫時不知道。
為了獲取點心理安慰,姑且認為有效果吧。
陳魁現在的樁功,之所以能給人一種與周圍天地融為一體的錯覺,是因為陳魁昨天花了一個晚上的時間,根據天書文字光芒的強弱變化,不斷調整,這是已經是陳魁目前所能達到的最好狀態。
從這點來看,天書還是很牛掰的,在樁功上,陳魁只用了一個晚上,青銅變王者。
根據陳魁的猜測,一旦他的樁功達到更高的境界,天書的光芒就會更加耀眼,更加具有生機,比如像星光、月光甚至是日光……
當然,只是猜測。
所以,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天書就像是一個老師,一個沉默無言,但是武學境界極高的老師,他用自己的“態度”來指點陳魁練功。
顯而易見,它不能讓陳魁在短時間內成為高手,還是需要陳魁自己一步一腳印的去修煉。
不存在天上掉餡餅的事,不存在不勞而獲的情況。
這個外掛,價值很核心,形象很正面,滿滿的正能量。
“馮媽,早啊。”
洪震南的聲音打亂了陳魁的狀態,同一時間,天書上的“樁功”二字,歸于黑暗。
“馮嫲。”聽到洪震南的聲音,陳魁轉過頭,看到一個彎腰駝背的老奶奶拿著木盆,里面堆放著洗好的衣服。
馮嫲在樓梯間開了一間裁縫店,平日里專門幫人縫補一些衣物,偶爾也會做些衣服,手藝很好,除了開裁縫店之外,她還幫人洗衣服,如果衣服太多,她就會天還未亮,就將洗好的衣服拿到天臺上晾起來,比如今天。
陳魁不知馮嫲的名字,只知道她今年已經八十七歲,雖然有些駝背,但身體素質很好,上下樓梯都不帶大喘氣的,耳聰目明,能在油燈下穿針縫衣,手藝那是沒得說的,陳魁這一身衣服,就是她做的,牙齒還算完整,最是喜歡啃甘蔗。
“阿魁,少見你那么早來這里練功啊。”馮嫲拒絕了洪震南的幫忙,笑著對陳魁說道:“你也該練練拳腳,活動活動筋骨,強身健體,整天坐著,能寫出什么好文章,大文豪,那也需要動靜結合。”
“是,馮嫲說得是,這不是今天就上來和三叔練幾手。”陳魁笑道。
“好了,老婆子就不打擾你們練功了,不用管我這老婆子。”馮嫲言罷便拿著木盆,去晾衣服。
雖然馮婆婆這樣說,但洪震南和陳魁還是一起幫她將衣服都掛好,目送她下樓。
……
“吸呼時要注意順其自然,呼吸柔和輕緩,絕不能刻意用力,吸氣時,用意念引氣,由鼻慢慢通到丹田,腹部自然凸起……”
“注意,呼吸要細慢、深長、緩和、均勻,意守丹田。”
洪震南先檢查了陳魁的馬步,畢竟這是練功的基礎,他看著陳魁扎馬步,口中重復著已經不知說過多少次的呼吸訣竅。
“你的馬步樁功還算是不錯,基本功總算是沒有丟。”洪震南道,有幾分欣慰。
“嘿嘿。”聽到洪震南的話,反倒讓陳魁有些不好意思。
從洪震南的這句話不難看出,原主確實不喜歡練功,洪震南也對原主沒抱太大的希望,否則怎么會連馬步站得好都得夸獎一句,要知道,陳魁可是洪震南的關門弟子,洪家拳的大師兄,馬步站得好,那是必須的。
“你啊你……”洪震南指了指陳魁,略顯無奈,洪震南作風霸道,但對陳魁,他卻打罵不起來,更像是一位慈父。
老話說得好——父子不傳道,傳道瞎胡鬧。
洪震南是洪拳大師沒錯,也是個合格的老師,但是對于陳魁,后者卻不一定成立,洪震南對陳魁,下不去狠手,也沒有強逼陳魁練功。
“三叔,教我洪拳吧,一個月之后,我要贏!”陳魁看著洪震南說道。
聽到陳魁的話,洪震南沒有什么反應,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陳魁,一開始為了表現自己的決心,陳魁就毫不示弱地與洪震南對視,只是時間稍微一長,陳魁心里就開始發毛了。
“三叔,有什么問題嗎?”陳魁實在是受不了洪震南的注視,打破沉默,小心地問道。
“洪乾城雖然入門比你晚,但是他學拳、練拳的時間卻比你要長,更是比你用功,這小子雖然和他師傅一樣沒骨頭,投靠了日本人,卻也上過戰場,經過了生死。”
洪震南停頓了一下,問道:“一個月時間,你怎么贏?”
“……”
洪震南的音量雖然不大,卻猶如一道炸雷在陳魁腦海中炸開,陳魁沉默半晌,無言以對,同時一種無力感席卷而來,陳魁只覺得自己渾身都被捆住了,手、腳、身體甚至是大腦,根本無法掙脫。
陳魁之前沒如此仔細想過,或者是他不愿意去想,不敢去想。
陳魁下意識地以為自己能贏,以為自己一個月苦練就能贏,就像小學生以為自己以后一定能上北大清華一樣。
陳魁內心所不愿面對的事實,就這樣被洪震南如此無情地揭開,這一瞬間,陳魁只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斗志也隨之消散。
陳魁,現在終究只是個普通人,武道天書也不能讓自己瞬間變成高手,自己真的能贏嗎?
“怎么樣,現在你,還想練拳嗎?”洪震南問道,不知道是不是陳魁的錯覺,他的語氣中似乎還帶著一絲不屑。
“……”
見陳魁沒有說話,洪震南嘆了口氣,出言勸道:“阿魁,其實你沒必要練的,就像你自己說的,武功再好,也擋不住一顆子彈,沒必要浪費時間,到時候,上去認個輸,就好了,認輸,很簡單的,文人嘛,要會審時度勢,是吧?那韓信,不也曾受過胯下之辱。”
洪震南的話,很平靜。
“認個輸,就好了。”
這番話,說得,在理。
只是,聽得,憤恨!
陳魁雖然兩世為人,但兩世都是年輕人,本就心高氣傲,加之陳魁剛剛穿越而來,又得了武道天書這等奇物,潛意識中,覺得自己就是天選之子,是這個世界最特殊的人,怎么可能失敗,又怎能聽得這般話語。
洪震南說得越是平淡,越是云淡風輕,陳魁的心中越是不甘,越是憤憤不平。
佛爭一炷香,人爭一口氣!
“我要贏。”
陳魁一字一頓道,那泄去的力量似乎又重新灌滿了四肢周身,心中有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雙目盯著洪震南,那銳利如刀的眼神,竟叫洪震南有些失神。
“……”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洪震南才開口打破了沉默,道:“想要贏,那就得好好練功,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決定修習洪拳?”
“是。”陳魁鄭重地點點頭。
“好。”洪震南聞言,滿意地點點頭道:“這才是我洪震南的徒弟,不愧是我洪震南的徒弟。”
“還請三叔指點。”陳魁抱拳說道。
“好,既然如此,那我詳細和你說說,所謂練拳,實際上是修習勁力,你可還記得我曾經和你說過的勁力三種境界?”
“記得,勁分三重,明、暗、化。”陳魁說道。
“不錯,明勁、暗勁和化勁,在洪家拳中,三種勁力又被稱為整勁、柔勁和化勁。”
“整勁?柔勁?化勁?”
“你們讀書人,講究要在做事之前,將事情說個明白,現在,我就將這三種勁簡單的和你講一講,也好讓你心中有一個輪廓。”
“請三叔指點。”
“剛勁,又叫明勁、順勁,不過我更喜歡稱之為‘整勁’。”
“整勁?”陳魁體味了一番,簡單的兩個字,卻又有點玄奧,似懂非懂。
“對,整勁,顧名思義,就是將渾身的力量整合起來,然后發出,這就是整勁。”說著,突然朝著陳魁打出一記沖拳,拳面正好停在陳魁眼前,拳頭和陳魁的臉面只有絲毫之距,陳魁能感受到撫面的拳風,以及聽到噼啪的聲音。
“習武之人,練的大多是整勁,也就是剛勁、明勁,差別只在于,能整合多少勁,以及整合的勁有多強,有多剛。”
洪震南的話令陳魁腦海中閃過一絲靈光,問道:“這樣說來,空手道、拳擊、泰拳這些外國的搏擊,其實也修煉整勁。”
陳魁的話聽起來怪怪的,不過洪震南還是聽明白了,點頭道:“不錯,空手道和拳擊我也曾見識過,世間之法,萬變難離其宗,力量的大小,無非就是取決于發力技巧和自身的力量,練習技巧,就是為了更好的將勁力整合,而鍛煉自身體魄,是為了讓力量變大,憑此來發出更強大的攻擊。”
“原來如此。”陳魁恍然大悟。
洪震南握著拳頭說道:“要將分散的勁力徹底整合起來,并不容易,這需要苦練,需要悟性,也需要機緣,能做到這一步,就可以出師,周身一體,要動一起動,要停一起停,上下相隨,手足相連,這樣才能將各個部位的勁整合起來,發出最大的力量,做到肩與胯合、肘與膝合、手與足合,為什么要入門先練三年樁,因為三合以腰部為中樞,不將樁功練好,就難以整勁。”
“原來如此,那師傅,暗勁呢?是不是比整勁更厲害?”陳魁問道,在各種小說中,明勁、暗勁、化勁三者大多是一種進階關系。
“對,也不對。”洪震南說道。
“什么意思?”
“暗勁又叫做逆勁、柔勁,與順勁、剛勁、整勁相對,這種勁力不同于整勁,很是玄妙,難以描述,其關鍵在于放松。”說著洪震南的身體抖動起來。
看起來就像是隨風撫動的柳絮,動作半點也不僵硬,看起來很柔軟,但是和舞蹈者的那種純粹的柔軟又不盡相同,一顫一抖之間,似乎又蘊含著無窮的力量。
“柔勁是建立在整勁的基礎上,武者必須將周身勁力練到渾然一體的境界之后,才能練出柔勁,從這個層次來講,你的話,確實沒錯,柔勁比整勁要高級。”
“那為何又不對呢?”
“這個……”洪震南卻是眉頭微皺,似乎不知道該如何解答,半晌之后,才開口說道:“柔勁,最大的特點在于長久。”
“長久?”
“對,道德經中說‘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整勁、剛勁、明勁確實可以練到很厲害,劈磚碎石,稱雄一時,但是人終究會老,過了而立之年,身體達到巔峰之后就會走下坡路,到了四五十歲,不管之前再如何厲害,也整不出什么勁。”
“不錯。”陳魁點點頭,那些拳王、體育明星,過了三十五歲之后,基本上就該退役了。
這時,陳魁想起《葉問3》和《葉問4》,這兩部電影,葉問的年紀都不小了,尤其是《葉問4》,葉問的年紀已經五六十歲了,更是得了癌癥,手臂受了傷,卻還能擊敗正當壯年的海豹突擊隊教官,這是何等的不可思議!
難道這就是柔勁?
歷史上,那些上了歲數,卻依舊能夠保持功力不衰退,或者衰退比較慢的武者,比比皆是,這就是柔勁的威力。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才是保命修身悟道的正法,也才符合中華民族的法天地自然的傳統。
“看來你是明白了。”看到陳魁的表情,洪震南說道。
“一些。”陳魁說道。
“一些就夠了,不要好高騖遠,柔勁很玄妙,你要是有那個機緣,以后自己體會吧。”洪震南說道。
其實洪震南也不知具體該如何解釋,這為了保持自己的權威,干脆就這樣混過去。
“嗯。”陳魁自然是不知洪震南心中所想,點了點頭。
“所以說,以擂臺上的一時勝負來論,柔勁武者不見得比剛勁厲害,一個身材瘦弱的武者,他只要能練成整勁,就可能練出柔勁,卻不見得在擂臺上能打敗一個正當壯年、身經百戰的剛勁高手,這很正常,但是如果將時間延長,以十年甚至是二十年來算,柔勁武者自然要更勝一籌。”
“嗯。”洪震南的話,也算是解開了陳魁心中的一個謎團,也讓陳魁大概看到了武術相對完整的體系。
“三叔,你應該已經練成柔勁了吧?”
“那是當然。”
“柔勁啊。”陳魁看著夜空,感慨一聲。
心向往之。
“那化勁呢?”
“拳經有云:‘順逆合化’,將明勁和暗勁統一起來,就是化勁,化勁又稱作韌勁。”
“化勁武者,又稱宗師,據傳能達到‘一羽不能加,蠅蟲不能落’的神奇境界,少林達摩、宋太祖趙匡胤、武當張三豐、心學宗師王陽明,這些大名鼎鼎的人物,都是化勁宗師,只是這江湖中,已有數百年未曾出現宗師了。”
“……”
少林達摩、宋太祖趙匡胤、武當張三豐、心學宗師王陽明,這四個人的名字聽得陳魁是心血澎湃。
達摩:開創了少林一脈,古寺屹立千年不倒。
張三豐:創立武當派,開創了內家拳拳術,太極拳名揚九州四海。
趙匡胤:一條桿棒等身齊,打下四百軍州都姓趙。
王陽明:中國歷史上唯一一位達到孔老夫子“真三不朽”標準的圣人。
“我,陳魁,是不是也能成為這樣的人?”看著星空,陳魁心中暗道。
“我一定能夠成為這樣的人!”
“甚至,超越他們。”
“啪。”
洪震南一巴掌拍在陳魁的頭上,將陳魁拍醒,道:
“好了,回神,現在廢話說完了,現在開始練功。”
廢話!?
“啪。”
“手臂伸那么直,要將手送給對手擒拿嗎?”
洪震南手中的竹條毫不留情地抽打在陳魁那擼起袖子的手臂上,口中喝罵道,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陳魁那雙執筆的手臂上,各自已經有不下十條血痕。
陳魁沒有說話,將伸直的手肘微微彎曲,身體保持不動,面無表情,練武比自己想象的要難太多了,陳魁現在練習的還只是練習最為基本的沖拳,手臂就已經成這樣了,若是繼續練下去,那……
往日出拳,都習慣直接將手臂完全伸直,因為這樣打出去的力道才大,殺傷力才大,至少陳魁是這樣認為的,但是今天他才知道,這樣做是錯的,威力固然大一點,卻很容易被人抓住,得不償失,所以必須改。
“好,保持住,不要動。”
洪震南說著,雙掌放在陳魁的拳頭上,他用自己的雙臂當成負重。
“堅持住,不要動,拳頭要穩,否則如何打人。”洪震南說道。
他施加在陳魁拳頭上的力量其實一直都沒變過,但是陳魁卻覺得自己雙手越來越重,不到半分鐘時間,就開始微微顫抖,陳魁努力地想要控制身體的顫抖。
只是,身體的顫抖,是可以靠外力控制的嗎?
“啪!”
洪震南手中的竹條又是一下,這次是打在了陳魁的肩膀上,他為了控制雙臂的顫抖,太過用力,肩膀已經有些不自然地聳著。
“身體放松,不要憋著力,去妄圖用力控制雙臂,意念要支撐的是你的身體,而不是雙臂。”
“放松嗎?”陳魁的悟性還算不錯,立馬就領悟了洪震南所說的要點,肩膀放松,手臂雖然還抖,卻好了不少。
“嗯。”看到陳魁的樣子,洪震南才滿意地點點頭,放下手:“先休息一下,你要記住這種狀態,身體要盡可能地保持放松,這樣才能自如地應對各種情況。”
“放松?出拳的時候,怎么放松?”陳魁問道。
“來。”洪震南說著,帶著陳魁走到了一面墻壁面前,送墻角拿起一個手掌大小的沙包,單手拿著一角,將沙包貼在墻上,對著陳魁說道:“來,用你的拳頭來打這個沙包。”
“砰!”
一拳打在沙包上,除了發出點聲音之外,啥事也沒發生,陳魁不解地看著洪震南。
“你來拿著。”
“好。”
陳魁學著洪震南的樣子將沙包貼在墻壁上,洪震南則是站在了剛才陳魁的位置,陳魁一心二用,一邊看著洪震南,一邊盯著沙包,心中期待著,是不是要發生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比如一拳將沙包打爆!
雖然這個沙包很小,但是想要一拳打爆,那也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難道這其中有什么技巧?
“砰!”
洪震南隨意一拳打在沙包上,聲音比陳魁剛才那一拳大多了。
“……”
“你,看出什么了?”洪震南問道。
“額……”陳魁手指撓了撓耳朵,貌似,好像,也許沒有發生過什么。
難道是裝逼,失敗?
這就尷尬了。
洪震南搖了搖頭,嘆口氣道:“認真看著沙袋。”
“哦。”陳魁點點頭。
“砰!”
又是一拳,打在沙袋上。
“這……”
“看明白了嗎?”洪震南問道。
“沙袋竟然……這,放松,我明白了,三叔,你的拳頭打到在沙袋的那一瞬間,手臂放松了,不再對沙袋施加力量,所以沙袋才會跳動,而沒有被拳頭壓在墻上。”陳魁煥然大悟道。
陳魁那一拳,直接將沙包壓在墻上,嚴嚴實實的,但是洪震南這一拳下去之后,又在一瞬間放松了拳頭,所以沙袋跳動了。
洪震南點點頭說道:“不錯,在一瞬間,將力量打進去,然后放松,這樣一來威力大,二來可以更好的應對后面的情況。”
“你自己試試。”
然后,陳魁就一手拿著沙袋,一手出拳,只是這世上有些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非常難,比如……
“好了,阿魁,停下來吧,要達到這種境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功夫,需要長時間苦練,練成記憶,以后再慢慢練。”洪震南將手搭在陳魁的肩膀上,說道。
“哦。”
陳魁聞言,將沙包放下,晃了晃右手,陳魁的右手拳頭已經打得通紅。
“現在,用你的拳頭打我的手掌。”洪震南舉起左手,攤開手掌看著陳魁說道。
“好。”
陳魁也不知道洪震南要教自己什么,一記沖拳,直接打向洪震南的手掌,眼見著就要打到的時候,洪震南的手朝后一縮,陳魁的拳頭落空了,然后洪震南的手又伸回來,陳魁躲閃不及,被抓住了手腕,輕輕一扭,就將陳魁給制服了。
“你這一拳,為什么沒打到?”洪震南松開陳魁,問道。
“因為三叔你躲開了。”陳魁理所當然道。
“沒錯,人是會躲的,不是靶子,沒有人會乖乖地站著讓你打,你這一拳落空之后,不僅這一次攻擊機會浪費了,而且還留下破綻,所以,你一定要記住,與人交戰的時候,要在心中,要將目標位置向后移半個身位。”
啪。
話音落下,洪震南對著陳魁一招沖拳,拳頭從陳魁的耳旁掠過,手腕停在陳魁耳邊。
“將目標后移。”轉頭看著洪震南的手腕,陳魁點點頭,表示明白。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走吧,下去吃飯,休息一下,你還得上班。”看著已經微亮的天空,洪震南說道。
“三叔,我還想在這里多練習一會。”陳魁說道。
“那就到練功房去練。”洪震南道。
“啊,為啥?”陳魁一愣,在這里和在練功房不是一樣嗎?而且這里空氣更好。
“因為天亮了。”
“啊?”
“這是啥理由?”陳魁更是懵逼。
然后,陳魁的余光就看到了不遠處有人拿著被子走上天臺,天臺有人了,陳魁恍然大悟,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難道這就是聞雞起舞的真正原因?”
三更起練,五更收場——這是,怕人偷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