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荀歡走路回家吃飯。
爸爸搓搓手里的抹布,高興地說:荀歡呀,你今天的表演,真的太好看了。很有模特的那種風范,還有,跟你一起走的那個男孩子,真的也很不錯。
你可不知道吧,他是我們學校的男神。不但學習成績好,別的才藝也是頂呱呱。以前,我只是在老師的嘴里聽說過他的名字,就已經覺得他很厲害了。今天,竟然在走秀的時候,同他搭檔,沒想到,他還那么有想法。你猜,他說了什么?
說了什么,這么神奇?
他說,爸爸六十多歲怎么啦,六十多歲都能讓你擁有生命,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嘿,嘿。爸爸偷樂。
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別人這么正面,這么肯定地說我的爸爸,我真的好開心呀。
本來就是,他說得對,終于有一個人給我平反了。
恩,如果大家都能夠像他這么想就好了。可惜,荀歡欲言又止。
爸爸安慰她,不管別人怎么說,我們過好自己就行。
可是,荀歡卻覺得,想要好好地做自己太難了,這不,在路上,荀歡眼尖地看到了李欣禹,撥腿就跑。
病毒,你等等我!李欣禹和蔣雙喜又在后面尖叫。
荀歡可不想跟他們兩個同路,跑得飛快,慌不擇路,急速前行,卻突然看到前面又有一個人——蔣雙喜的奶奶。
糟了,死定了!
荀歡知道,每一次見到她,都會被她八卦得體無完膚。
她一定也是看到了荀歡,正在指著荀歡,同別人閑聊:咦,那不是她們班的荀歡嗎?知道嗎?他爸爸六十多歲了,窮得叮當響,家里經常吃了上頓沒下頓。
六十多歲還能生孩子嗎?一個女人吃驚地問。
不知道,我們也沒有調查過。
就是六十多歲了呢,好像從來沒有見過她的媽媽,不知道在哪里?
估計走了唄!
不懂,好像關于她的媽媽,有幾個版本的傳說。
真是風趣呀,越是這樣的人,越能折騰。
……
荀歡想關住耳朵,可是,那些話還是很自覺地飄進去,她不知道,為什么大人的嘴巴會這么多?為什么別人家的事,從他們的嘴巴里說出來會那么不堪?為什么幾十歲就不能再娶妻生子了嗎?打從懂事起,身邊就是一堆這樣的議論。但是,她真的不想別人這樣說爸爸,她覺得,爸爸真的很努力,他每天都在外面找活干,有時候,干完活還拿不到錢,但是,爸爸也不生氣,他總是一副淡然的樣子。他還常常說:荀歡哪,有你我就足夠了,我雖然五十多歲才結婚,五十多歲才有了你,但我很珍惜這樣的天賜機會,讓我終于有資格做一回爸爸,你媽媽她是一個很好的女人,只是她向往的生活我給不了,她受不了別人的指指點點,她的離開我不怪她,相反,我還要感謝她,曾經讓我擁有愛情,并且還做了爸爸,現在我渾身有使不完的勁,我一定會把你養大成人的!
荀歡知道,自己的爸爸媽媽絕對沒有她們口中說得那么不堪的。爸爸是好爸爸,對自己而言,他是世界是最好的爸爸。
她們有什么資格總是議論別人!
荀歡!一聲好親切的男聲。
荀歡掉過頭來看。
荀歡,又看見你了。王丁伸出手,在空中招了一下,表示打招呼。
王丁!是你呀。荀歡覺得很驚喜。
荀歡,剛剛又有人欺負你嗎?臉色這么難看。
沒有,沒什么。
怎么沒有,那些大人就是在議論你呀。王丁不解地問:他們為什么這么無知?那有什么好說的。誰也不可以選擇出身,每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都是上天早已安排好的,又不是自己選的,不存在對錯,有什么好說的呢。
可是,她們真的說得很難聽。
不理她。
有些話很傷人。
有一個笑話是這樣說的:一個人努力地向你伸出手,想跟你成為朋友,你會像兔子一樣跑得飛快。如果有人罵你一句,或者是給了你一把掌,你會起身去追他好遠。
為什么呢?
因為你自己太在乎自己失去,卻不想得到什么呀?
這跟他們說壞話有關系嗎?
有呀,你太在乎自己的名聲呀,所以他們的話很容易就打垮你。如果你自己都不在乎的話,她們又能夠怎么樣呢?
也是哈。
所以呢,你越在乎她們越說得起勁,如果連你自己都不在乎的話,她們說著說著,覺得非常沒有意思的話,自己也就不會再說了呢。
真的嗎?
真的,不行的話,你自己試試看。而且,別人的話,就只是一句話而已,又不會讓你受到損失,你又何必在乎呢?你說說看,她們那樣說你,你受到了損失了嗎?
我的心受傷了呀。荀歡大聲地反駁。
這些大人只是嘴碎,應該是沒有惡意的。你也就不要太在乎了,畢竟,她們跟我們不是同一個圈子里面。我們一整天面對的人群,也不是她們。
可是,我還是很受傷呀。
她們或許只是把你當做小孩子,還不懂事,所以就沒有顧忌了。所以你也別在意。昂走頭,旁若無人般走在去學校的路上,知道嗎?
怎么昂起頭呀?
就那樣,王丁做了一個升頭的姿勢。
荀歡忍不住笑了。
然后,她就學著王丁剛才的樣子,昂首挺胸地走了一下,感覺很滑稽的樣子,但感覺這樣,心情好多了。
荀歡從后門竄進教室,男同學一下子就感覺到她進來了,氣氛一下子就活躍起來。
病毒來了,快點,我們快點閃開。
病毒來了,快把鼻子堵上。
病毒,你怎么把頭昂得這么高?
病毒,一不小心成了世界名模呀。
是呀,現在全年級的人都知道我們班有一個世界名模。
錯!是世界名磨!
磨磨蹭蹭的,荀歡你也不知道現在幾點了,怎么這么晚到校。
……
荀歡忍無可忍,生氣地說:病毒你妹呀,你們是不是神經病,對人最起碼的一點尊重都沒有嗎?你們這幾年書也是白讀了,同學之間互相尊重,團結友愛都不懂了嗎?
荀歡一口氣說了這么多,也不知道是誰給了她的勇氣。這么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這么認真的反駁他們。
男同學傻了眼,紛紛閉嘴不說話了。
同桌陽燕妮給她豎了一個大拇指。表揚她今天做得好。
不過,她又好奇地問荀歡:為什么他們一直叫你病毒,你以前為什么不生氣呢?
就是,我以前為什么就是不生氣呢?
你應該懟他們呀?
以前怎么就不知道懟他們呢?
你都不懟他們,他們都以為你是軟柿子,好捏。
可是,他們為什么要叫你病毒呢?
荀歡沉默了。連她自己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叫她病毒。
為什么呢?
他們為什么叫我病毒呢?這個綽號從二年級就開始叫起了。已經整整叫了三年。病毒在他們的世界到底意味著什么?是指長相難看?還是出身不好?或者身上有味道?還是成績不行?
荀歡真的奇怪。打從記事起。身邊就是一堆議論紛紛,竊竊私語。成人的,小孩的。為什么呢?
荀歡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
可能生下來就是那樣的命運吧。
記得王家衛的電影《阿飛正傳》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世界上有一種鳥沒有腳,生下來就不停的飛,飛累了就睡在風里。一輩子只能著陸一次,那就是死亡的時候”。
原來鳥生下來也有各種不同的鳥運。荀歡這樣想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就是這樣的命運,又能怎么樣呢?
在這個班級,已經呆了五年。五年來,她漸漸變得沉默,有時候,一句話也不想說。
也許王丁說得對,荀歡想,為什么一定要那么在乎他們說什么呢,語言又殺不死人,現在的自己不是還好好的嗎?
出去透透吧,陽燕妮提議,荀歡跟著出去,靜靜地靠在走廊上,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一派吉祥和諧。比如今天,樓下的繪畫展覽,五花八門,很好看,他們畫得真好。
上課鈴聲響起,大家鳥兒一樣鉆進教室。
荀歡坐在最后一排,反而也沒有那么著急,她很自然地走過去,忽然,一只長長的腳也突然伸出來,荀歡沒有防備,一個踉蹌,摔了個狗啃屎!
荀歡惱了:李欣禹!你干什么!
李欣禹立馬拍掌從桌子上彈起:朕沒干嘛,朕要上轎了,你沒看見嗎?你這是要給朕行跪拜之禮啊。李欣禹說完哈哈大笑,完全不理會別人的感受。
李欣禹愛看歷史書,還愛看各位君王的傳記。在學校,開口閉口都是關于歷史的話題。整天念叨著:大膽刁民,朕饒你不死,還不快快跪地謝恩。
男同學見李欣禹那滑稽相,跟著起哄大笑起來。
李欣禹嘩眾取寵的性格一下來了勁頭。他大手一揮,吆喝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刁民病毒無視早朝,下跪方式不對,對朕不夠恭敬,沒有高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依照大清律例,收監待查。李欣禹越說越得意,一雙手還在空中比劃著,同學們笑得列厲害了。
荀歡爬在地上,氣憤地扭過頭,剛好碰到李欣禹那入戲很深的臉。她一下子就惱怒了,立馬從地上爬起來,沖上去,伸手就想給他一巴掌,可能因為確實太憤怒了,出手很重,力度過大,啪地響聲驚天動地,但是,荀歡卻感覺到一種劇烈的疼痛。
緊接著,這痛一直從手腕漫延到五臟六腑,最后,這痛又延升到腦袋神經四肢,從未體驗這么樣的痛楚,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原來,荀歡伸出的手,并沒有打到李欣禹,而是,打在了一個凳子上面,因為李欣禹學過跆拳道,反應夠快,他麻利地操起凳子,擋住了荀歡的手,然后,那凳子重重一拍擋在荀歡的手上。
木板碰手臂,得有多痛。
應該是痛到骨髓吧,荀歡的身子都有些微微的抖了。
同學們見勢不妙,有的拉架,有的跑去喊班主任,有的女生嚇得坐在位子上,直接懵了。班主任來了!不知誰高喊一句,李欣禹立即把要伸出打人的手給縮了回去,不服氣地坐在座位上。
荀歡疼得難受,落寞地走回自己的座位,緩緩地坐下。
“你們在干什么,都要上天了嗎?”班主任殺氣騰騰地走進來。教室里頓時鴉雀無聲。
李欣禹擺著很不可一世的態度,他仰起臉,用挑釁的眼神,狠狠地盯著荀歡,仿佛在說:老子不會放過你,你給我等著。
荀歡狠狠地回瞪他一眼,心里也豁出去了。多年來被他欺負的事情突然排山倒海一般襲來。
是他,第一次給她取名病毒;
是他,第一次把墨水倒在她的身上;
是他,把抓來的蜈蚣放在她的桌子里。
是他,總是在她路過的時候,把腿伸出來。
在荀歡的眼里,他就是一個入戲太深的戲精。
女同學個個都討厭他,像逃避瘟疫一樣躲得遠遠的。
但是,這一次,荀歡準備跟這個戲精斗爭到底。
班主任眼尖,看到荀歡生硬生生地忍住在眼眶里打轉的淚水。心里莫名其妙地就顫抖了一下。對于荀歡,除了心疼,她也沒有別的辦法。
她輕輕地咳了兩聲,然后潤潤嗓子,眼睛盡量不望向同學,她急急地走向講臺,打開書本,然后用極平靜的語氣說:現在開始上課,下課后,請李欣禹和荀歡同學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李欣禹聽后,又向荀歡翻了一個白眼。
荀歡沒有理他。
她的位置靠窗,她靜靜地望向窗外,她在努力尋找一種方法,可以使自己不再那么疼。為什么會有這么疼痛的感覺呢,她的思緒隨著疼痛感飄去好遠……
可是,荀歡知道,自己疼得不能自持!
外面的世界一派祥合,沒有一點點不好的意思。
沒有誰會在意,一個女生現在正經受的疼痛。痛到骨髓。
膝蓋疼,手疼,下巴疼!
但是,荀歡卻不想哭。
我真的不能哭。哭又有什么用呢?根本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小時候,被別人打了,自己哭的話,就會引來更加瘋狂的傷害。后來,別人議論荀歡,荀歡也哭過,但是,一點用處也沒有,別人照樣還會講一些難聽的話語。
對了,爸爸從來也不哭,那次他從工地上的擔架上摔下來,腿都骨折了。他還對荀歡說:荀歡呀,我真的不疼,看著你好好的,我就不疼了。
可是,荀歡看看窗外,看看藍天,看看樹葉,再想想爸爸堅強的樣子。
卻依然很疼!
于是,她再斜眼瞄下李欣禹,他正惱怒地瞪眼瞄自己,那雙眸子里,仿佛要射出火花一樣。荀歡也狠狠地瞪回去。
五年了,一直這么忍氣吞聲!這一次,荀歡豁出去了!
她也狠狠地瞪回去。
班主任在大聲地朗讀:故鄉的梅花又開了。那朵朵冷艷,縷縷幽芳的梅花,總讓我想起漂泊他鄉,葬身異國的外祖父。我出生在東南亞的星島,從小和外祖父生活在一起。外祖父年輕時讀了不少經,史,詩,詞,又能書善畫……
班主任讀完,提出一個問題:作者為什么看到梅花,就想起外祖父?
同學們紛紛舉手。
老師點名讓荀歡來回答。
荀歡輕輕站起,脫口而出:梅花是歲寒三友之一,自古以來,人們都贊美她的傲雪精神,她孤獨的不與百花爭春的高潔的美。所以,她應該象征高潔、堅強的人,而作者的外祖父,正是這樣圣潔,堅強的人。
老師然后又補充問道:說詳細一點,梅花象征什么?代表什么?它的花語是什么?
荀歡清了清嗓子,流利地答道:梅花象征著不屈不撓,堅韌不拔,自強不息,奮勇當先的精神品質。它能傲立雪中,不畏嚴寒,也代表著不屈不撓,堅強、美麗且有德行的人。它的花語為迎春開放,不趨榮利,凌霜斗雪,堅強,高雅,忠貞。
荀歡一口氣說完這些,其實,她自己也好喜歡梅花,喜歡梅花的花語。
荀歡這么流利的回答,讓班主任都驚呆了。她原以為荀歡今天上課不在狀態,卻沒想到她今天準備得很充分。
班主任當即表揚了荀歡。并問同學們:我們是不是要學習梅花那樣的高貴品質,做一個高雅忠貞堅強有品德的人?
同學們異口同聲地回答:是的。只有李欣禹拿眼挾荀歡,還輕輕地罵她裝逼。
班主任突然話題一轉,問道:那么,同學之間是不是要互相尊重,互相幫助,互相團結友愛?
同學們又一起異口同聲地回答:是的。
班主任聽后忽然板起臉孔說:所以呢,以后,我不想看到我們班的同學們之間互相打鬧。如有下次,罰掃操場一個月。班主任說完,用眼睛盯著李欣禹。
“噓!”全班同學一邊倒地發出慘叫聲。
下課后,班主任讓李欣禹和荀歡跟在她的后面。李欣禹扭捏著走在荀歡的前面,故意用手捏住鼻子,壓著嗓子狠狠地小聲說:死病毒,臭病毒。離我遠點,不要把你身上的晦氣傳染給我。
他說完又做了一個嫌惡的表情。
荀歡都不想理他,默默地看著他表演。
自從二年級開始,荀歡就習慣了這樣看戲,戲里的人總是那么精彩,而自己,總是處在戲外,她覺得做觀眾的感覺真好,永遠都不身臨其境,永遠都把自己置身事外,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
荀歡不理李欣禹,他覺得非常沒勁,給荀歡做了幾個鬼臉,也漸漸老實起來。
班主任想了解事情的經過。
荀歡覺得自己一定要把事情的經過描述出來,于是,她大膽地說:我路過時,他用腿攔住我摔倒。摔倒后,他不但不扶起我,他還污辱我,說我是在給他這個朕下脆!
李欣禹極力否認,他大聲地吼著說:沒有,坐在那里根本沒動。
你撒謊。你經常這樣用腿攔住我,有時我注意到了,你就沒得逞。有時我沒有注意到你得逞了,你就會非常高興。
荀歡說完,憤怒地拉起褲腿,露出還在滲血的膝蓋,那一抹血跡,還在流淌一樣,都不能迅速結痂。荀歡又拉起自己的衣袖,那里早已明顯地腫起老高。周圍都烏紫烏紫的。
李欣禹斜眼瞄了一下,便迅速地收回視線。
班主任沒想到傷得這么重,簡直嚇了一跳,拉著荀歡向醫務室走去,回頭對李欣禹說:李欣禹,你先回教室,作為懲罰,從今天開始,罰你掃外操場一周。
李欣禹聽后咆哮道:為什么?這樣不公平?死病毒!我跟你沒完。
李欣禹后面還說了什么,荀歡沒有聽見。
在醫務室,校醫準備給荀歡簡單的包扎了一下,心疼地問荀歡:怎么這么不小心,把自己撞得這么重,這是怎么撞的。腿和手一起撞了嗎?是撞到門上,還是撞到水泥地上?
荀歡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不想把被李欣禹伸腿攔截的事說出來。
你忍著點,消毒這藥水會有點痛。荀歡最怕痛了,她把臉朝向一邊,瞇住眼,心跳好像提到了嗓子眼,校醫輕輕地把藥水灑上去,一陣迷散一樣的疼痛,迅速包圍了荀歡的整個身心,她用力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包扎好后,校醫問她要不要開一些藥。
荀歡支支吾吾,有些擔心,開藥又得花錢,她身上真的沒有錢。
不用開藥,這點小傷,不算什么,很快就好了。她脫口而出。
校醫強調道:你傷得真的不輕,吃點藥的話,傷口會愈合快些,不然的話,也怕感染。
荀歡不說話,因為她袋子里沒有錢呀。
班主任仿佛看穿了荀歡的心思,她吩咐校醫給她拿了一點藥,自己把帳結了。末了,班主任輕輕地問荀歡:病毒是什么?
荀歡像被馬蜂蟄了一下,整個身子都有輕微的顫抖。
她其實害怕自己的綽號被老師知道,這是怎么樣的一個綽號呀,連荀歡自己都解釋不清,病毒到底是什么?這么多年來,男同學一直這樣叫著,仿佛那就是自己的名字。
班主任眼神飛快地掃視荀歡一眼,然后,淡淡地說:你遇到什么事,一定要給老師講明白,知道不,同學之間互相取外號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我絕對不允許這種行為在我們的班級出現。
荀歡忽地直起背,淡淡地說:沒什么,可能是傷口有病毒。
荀歡可不想把事情鬧大,可是,叫綽號這種事情,班主任也管不了。他們根本就不怕老師,又怎么會聽老師的話呢。
荀歡想,如果自己說出來的話,班主任肯定會處罰他們,但是,后果會怎么樣,荀歡簡直不敢想,或許會變好,或許會更壞。
老師的目光轉瞬就亮了,又滅了。她想說什么,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啥也沒說。
荀歡包扎完畢,就那樣緊跟在老師的后面。她不知道忍瞞同學給她取外號的事,做得對不對,但是,她覺得這個外號太難聽了,她也沒有辦法控制局面,就算是老師,可能也管不了他們私下里給她取外號的,所以,她真的不想告訴老師實情。
到達教室門口,班主任還是不放心地叮囑荀歡說: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大膽地告訴老師,不要害怕,知道嗎?如果是別的同學做得不對,老師一定會為你撐腰的。
荀歡用力地點點頭。
但是,荀歡知道。好多的雞毛蒜皮,不知道如何跟老師訴說。因為太多了,不知道從哪一件說起。而且,班主任一天也很忙的,所以她一直小心翼翼的,即使遇到很多可惱的事情,也沒有想過去找老師幫忙。
爸爸常說:能夠自己解決的事情,就盡量自己解決,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會保護你一輩子,你必須學會自己處理一切事情,學會自己堅強有力量。
是啊,荀歡感嘆,老師也不會24小時跟在自己身邊,她也有她自己的工作,有她自己的生活,不能因為她一個人,而影響她的工作呀。
再次回到教室,荀歡害怕從后面走過去。
特別是當看到李欣禹坐在那里,荀歡即害怕又有恨意。
對于李欣禹,其實,荀歡的心里,是有一點點恨意的,有時候,她覺得他做得太過份了。他從來都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自己怎么高興就怎么來,怎么折騰,只要他喜歡,他就隨著性子。
荀歡回到教室。幾個女同學小聲地問:荀歡,你痛不痛呀。
她微微搖頭說,不痛。其實,因為上了藥,傷口更痛了。
李欣禹坐在座位上,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荀歡。仿佛眸子里即刻就要冒出火花一樣。
荀歡面無表情,假裝沒有看見。只是她的心里,覺得很奇怪,明明是他不對,為什么他就沒有一點愧疚之心呢,他做錯事情,也總是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嗎?
現在,自己的腿上手上,還隱隱作痛。荀歡懊惱地望了他一眼,就把臉撇向一邊。
李欣禹不解恨,咬牙切齒地尖叫:病毒,病毒,死病毒,臭病毒!
荀歡裝做沒聽見。太過份了,她覺得他真是一個不可理喻的瘋子。
好幾個同學都回過頭來,她們緊張地望著荀歡,有一些女同學甚至想給荀歡打抱不平。而有一些男同學,好像嫌事情鬧得還不夠大,起哄尖叫,好像希望他們再打一架一樣。
荀歡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思緒有些混亂。
同桌陽燕妮友好的伸出手,把她的手抓在手心。說:別跟那瘋子一般見識,他每天都戲精上身,皇上癮沒過夠。
荀歡一下子就想爆哭一場,她真的不能忍,再也忍不住了,她就那樣,順勢靠在桌子上,任憑淚水無聲的流淌。
李欣禹自覺沒趣,瞬間安靜了下來。
放學時,班主任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批評了李欣禹,并提醒他記得放學后去操場撿垃圾。同學們個個轉頭向后望。李欣禹憤憤地將一張紙撕成兩半,用眼睛狠狠地瞪著荀歡。那樣子仿佛要將荀歡吃掉。
荀歡懶得理他。自顧自地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因為怕李欣禹報復,她覺得等下必須繞過乒乓球后臺走過去,千萬別撞到李欣禹。她知道李欣禹不是一個懂得反省的人,他張揚慣了。一定會伺機報復。
徑直下樓,荀歡一個轉身,便繞過左邊的花壇邊,做賊一樣。悄悄從那邊走過去。因為李欣禹在掃操場,操場在教學樓的右手邊,他不可能發現在左邊走路的荀歡。不過,荀歡走得還是有些提心吊膽。一顆心胡亂地跳著,撲嗵撲嗵的,好像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一樣。
轉彎的時候,李欣禹鬼魅一樣攔在荀歡的前面。荀歡本能地大喊救命。李欣禹狠狠地邊離開邊放話:死病毒,你給我等著!他說完還狠狠地瞪了荀歡一眼。才轉身憤憤地離去。
荀歡貓著腰,忐忑著一顆心,踱著急急的步子,好不容易才走到了家。
爸爸見到荀歡回來,高興地說:荀歡呀,現在紅薯出來了,我炸了你最喜歡吃的糯米紅薯,你看,金黃金黃的,可香了。
荀歡沒有理會爸爸的話,她徑直走到屋子中間,放下書包。坐在床上發呆。
爸爸見狀,溫柔地走過來,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說:荀歡呀,要不要我給你夾一塊糯米紅薯坨。
荀歡說她不想吃。
爸爸挨著荀歡坐下,一臉迷惑。
問她怎么啦。
荀歡把在學校里的事情一古腦告訴了爸爸。但是,她省略了一些細節,因為她怕爸爸擔心。
爸爸生氣地說:怎么會有這么調皮的孩子!等明天,爸爸去學校了解情況,約他的父母出來談一談。
荀歡后怕地說:爸爸,你別去!
為什么?
荀歡怯怯地說:他說他媽媽特別厲害。
為什么?我們犯法了嗎?
爸爸你還是別去,聽別人說,他媽媽確實不好惹。
爸爸噗嗤一笑說:荀歡呀,他媽媽也沒有理由把我們抓起來呀,我們又沒有做壞事?
荀歡不相信地問爸爸:真的不會抓嗎?
爸爸肯定地搖頭說:不會,誰也沒有這個權利。我們又沒有犯罪,他們沒有資格抓我們的。你放心好了。
荀歡重復又問了爸爸幾次,爸爸肯定的答復讓她的心安定了不少。
那就好。荀歡一下子又恢復了笑容。
她走過去,拿起一塊糯米紅薯坨,放進嘴里,這久違的味道,讓她想念了好久,一口嚼下去,好糯好甜,好爽滑,好久沒吃這個坨坨了,荀歡一口氣吃了二個,感覺特別滿足。
爸爸關心地問荀歡有沒有摔到哪里,荀歡騙爸爸說沒有。
爸爸眼尖,突然發現了荀歡手臂上的傷口。
這么嚴重!爸爸掀開荀歡的手臂一看。尖叫道。
到底是怎么弄的,怎么會這樣?
是……是……是他用腿攔在地上,把我攪拌倒地,然后還污辱我,說是給他下跪,我氣不過,想去打他,被他用板凳打到手上。
腿也摔傷了。荀歡說完,還是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怎么這么壞,到底是誰?明天爸爸去找一下他們的家長。爸爸的話還沒有說完,這時候,有人敲門。
荀歡腿快,一下子就把門打開了。門開處,李欣禹和一對中年男女立在門口。
還沒等荀歡反應過來。幾個人便急匆匆地沖了進來。
荀歡的內心一驚,知道肯定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中年女人生氣地問:請問這是荀歡的家嗎?
荀歡的爸爸滿臉堆笑著迎上去。
中年女人把臉撇到一邊,兇兇地質問:請問你是孩子的家長嗎?有你這樣教育孩子的嗎?
她說完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封閉的小屋有點亂,顯得也很空蕩。她嫌惡地把眉頭皺成一個川字。眼神飛速地在房間掃視一周。憑直覺,她斷定這里應該是市政府家屬房的一個車庫,車庫不大,不到三十平方。兩邊靠墻壁各放了一張床,床上的被子也有些舊了,仿佛歲月在那上面留下不少痕跡。幾個陳舊的斑點胡亂地點綴在被子上,讓人看了有些倒胃口。可能是洗得多的緣故吧,被罩還有些發白。
她又看看不遠處,挨著左邊床位的不遠處,放置了一個舊桌子,上面有一個煤氣爐,桌子邊上黑黑的。感覺房間里的窗子很小,幾乎不怎么透風,屋子里散發著一種怪怪的味道,聞起來非常的不舒服。
她又嫌惡地把眉毛擰成一個川字。并飛快地用手把嘴巴遮住。
她繼而飛快地在心里衡量,這應該是一個非常貧窮的家庭。應該只是解決溫飽的那種。心里立馬生出一些不屑來,傲慢的把頭抬得高高的。特別是
迎面走過來的這個老頭,皮膚粗黑,滿臉溝壑,瘦骨嶙峋。這更增添了她心里的失望。據說這個老頭就是荀歡的爸爸,她的神態由剛才的傲慢又變成了鄙視。
什么亂七八糟的家庭。
她突然又嫌惡地把眉毛擰成了一個川字。
整個房間,唯一讓她感覺舒服一點的,應該就是這個小女孩了,她沒想到,這樣的家庭,跟他兒子一樣的年紀,竟然會有這么高,比她還高一個頭,應該不只一米七。瘦瘦的,皮膚白凈,眼睛還有一點點丹鳳的樣子,嘴巴小巧,臉型稍圓。
她真的很奇怪,這樣的家庭還會有這樣的女兒,忍不住盯著她看了很久。
荀歡下意識地跟李欣禹媽媽的眼睛對上,慌忙逃開。內心一驚:好漂亮的一個中年婦女,臉上像被雞蛋清磨過皮一樣,晶瑩透亮,眉目如畫,一臉傲嬌的表情,那一身得體的衣服穿在她身上,竟然褶褶生輝一樣。
荀歡內心感嘆:真好看的一個女人,渾身散發著知性時髦,很高大上。一看就知道養尊處優慣了的闊太。只是,可惜,她的身上仿佛找不到一絲熱情,滿臉滿嘴都是嫌惡和憤怒,以及輕蔑和不屑。
荀歡爸爸不知道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他滿臉堆笑著,熱情地走上前,虔誠地搬出凳子讓座,謙恭地問:請問你們有什么事?
女人一臉怒氣:我是李欣禹的媽媽,李欣禹是你女兒的同學。今天,在學校里,你女兒撒謊告狀,在班主任那里搬弄是非,歪曲事實,班主任輕信了你女兒的謊言。罰李欣禹掃了一個多小時的外操場,天黑才回家,出學校轉彎右邊的花壇邊比較暗,沒看清楚碰了一下,膝蓋都出血了。她說完做了一個很痛的表情,俯下身子,急急地卷起李欣禹的褲腿。露出雪白的大腿。荀歡望過去,在那膝蓋上,確實有一點輕微的擦傷,沒有見到血跡。
過了很久,她又補充道:碰一下事少,這孩子撒謊可不行,還有,你女兒竟然想伸手打我兒子耳光。我崽長這么大,我都沒有給他彈過一個手指頭,當寶貝一樣,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飛了。你們的孩子竟然這樣的無禮,耳光打到我兒子臉上去了,請問你是怎么教育自己的孩子的?
荀歡爸爸看了看腿,不好意思地說:真對不起,讓你們受傷了。等下我一定嚴加管教自己的孩子,現在,要不要帶他去醫院看一下,醫藥費我來出。
一聽到荀歡爸爸說出醫藥費幾個字。女人很不高興:你以為我是來你這里要兩塊錢醫藥費的嗎?你以為我家還出不起這個醫藥費嗎?
男人也附和著:你以為我們是乞丐嗎?就你這破家庭,還大聲跟我談醫藥費?!
李欣禹得意地在一旁煽風點火:媽媽,爸爸,把他們抓起來,拷走!
荀歡爸爸立在屋中央,他試探著問:中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女人聽后更加不耐煩了:你以為我是個沒素質的人嗎?天天就誤會你一個老頭子嗎?來你們家訛錢了嗎?
那……那……你們要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要你們家女兒親自向我崽道歉,寫一份檢討,還要在全校師生面前向我崽道歉。還有,那個耳光,我兒子一定要打回去。
不可能!荀歡爸爸斬釘截鐵地說。
她們沒想到荀歡爸爸的態度變得如此之快,很是不悅,男人竟然沖過來,一把揪住荀歡爸爸的衣領,厲聲喝到:你還蠻固執,我要讓你知道什么叫不可能?
荀歡爸爸輕輕地拿開他的手,慢慢地整理好衣領,他慢條斯理地說:本來我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想惹事。不想給自己添堵,但是,既然你們逼得這么緊,我就把事情說出來。今天我收工回來的路上,碰到荀歡的同學,他把具體的情況早就告訴我了。他說學校有個叫李欣禹的同學,在她路過他座位的時候,突然把腿伸出來,荀歡沒注意,摔了個狗啃屎。不但把下巴摔到了,腿也摔出血了。等她爬在地上,疼得起不來的時候,你家寶貝兒子還一個勁地取笑她,說她是跪地叩拜,孩子確實生氣,沒有控制好情緒,確實上去打了他一個耳光,但是,你的兒子也讓她受到了懲罰。他拿起屁股下面的椅子,狠狠地扎向了荀歡。他說完,走到荀歡面前,卷起她的褲腿,雪白的膝蓋上,紗布包扎后露出來的邊緣明顯烏紫一片,血跡已經凝固。
李欣禹的媽媽明顯后退了一小步。“這……這……”
荀歡的爸爸又撩起荀歡的袖子,手臂上一大片的青烏,明顯地腫起好高。看著就覺得疼。荀歡爸爸又直指荀歡的下巴說:還有這里,你看,烏了一大塊。
李欣禹媽媽支支吾吾地說:不好意思,我沒有聽到李欣禹跟我說這些!
荀歡爸爸嘆口氣,后退一步,繼續說:你說我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又沒犯什么事。孩子被無緣無故擋住摔倒了,還要被抓起來,你說還有王法嗎?就可以胡來亂來,這個世界也還是有公道存在的。
你這是什么話?幾十歲還跟一個小孩子一般見識?荀歡的爸爸沒想到他會這么說話,也很生氣,他也提高聲音道:你說話干凈點,你說誰幾十歲?
就說你幾十歲,怎么啦,你不是幾十歲還是幾歲呀。給你臉不要臉!
你說誰不要臉,說誰不要臉,你怎么素質這么低,怎么混進去的。荀歡爸爸也被惹火了,據理力爭。
我怎么混進去的,也輪不到你一個臭老頭子來管,你還是擔心你自己,怎么混到這個地步吧。你看看你,一個幾十歲的糟老頭子,在哪里拐來的女兒吧,這女兒是你親生的嗎?你有出生證明嗎?孩子的媽媽呢?我現在就有點懷疑,你這個老頭行為不端,一定是干了什么違法的勾當,你看看你,賊眉鼠眼,勾肩搭背,一看就不是好人。
你放狗屁!荀歡的爸爸也被激怒了,他整張臉被漲得通紅,全身都有點控制不住的抖動。
中年男人明顯被擊怒了,他非常義憤地道:你就是一個不要臉的乞丐!并走過來準備動手打荀歡的爸爸。
荀歡被嚇哭了,她飛奔過去,用身體擋住爸爸,邊哭邊喊:不要打我爸爸,不要打我爸爸。
荀歡爸爸覺得自己受到了奇恥大辱,他不管不顧地沖上去,嘴里還嘟噥著說:我跟你拼了。一邊上去準備逮住對方的頭發。
李欣禹爸爸用力一推,狠狠地把他推倒在地上:你個老不死的,怎么還想來打我呀?
荀歡爸爸畢竟年紀大了,一個屁股蹲坐在地上,感覺骨頭像散架了一樣疼。他呲牙咧嘴,不斷地呻吟。
李欣禹媽媽見事情無法控制,也嚇壞了,她忙道歉說:孩子從小就有多動癥,我們也給他補了不少鋅,但是都沒有什么效果。他就是喜歡表現一下自己而已,也沒有什么壞心思。可能他的這些舉動不招人喜歡,但他本人并無惡意。她說完急急地拉上一家人逃竄著離開。
荀歡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嚇懵了。沖過去跪倒在爸爸面前,放聲大哭起來。
爸爸強撐著身體從地上爬起來,劇烈的疼痛讓他全身發顫,不過,看到荀歡六神無主的樣子,他瞬間收住了自己的呻吟聲。
他強打精神,慢慢地把身體挪動起,費力地喊道:荀歡呀,別哭。人家有權有勢,當然盛氣凌人些。這個社會就是這樣,恃強凌弱,一個耳光打不死人,我們自己要堅強。
荀歡邊哭邊問:爸爸的堅強就是忍氣吞聲嗎?
爸爸拼命地搖頭:怎么會!我的堅強就是只要不弄死我,就要好好地活成一只打不死的小強。
這樣還打不死呀?
爸爸搖頭:荀歡呀,有你我就覺得很滿足。你看看,每天都能看見你,給你做早餐,有人陪著我說話,有人喊我爸爸,多好!
“爸爸!”荀歡撒嬌著摟緊爸爸。感覺就像自己摟緊了全世界。
爸爸又說:荀歡呀,答應爸爸,今天晚上的事不要跟別人說好嗎?爸爸不想讓別人知道,爸爸被人推過!
荀歡含淚點點頭!
晚上,荀歡怎么也睡不著。
剛剛發生的一幕,時時刻刻出現在荀歡的腦海里,揮之不去。感覺整顆心亂糟糟的。以前,別人說難聽的話,自己如果不愿意聽,可以關住自己的耳朵。但是,今天當他們以這樣的方式面對面地發生沖突時,荀歡還是很吃驚。這種很明顯的侍強凌弱的方式,讓她徹底醒悟。
以前,荀歡一直以為,自己有爸爸就夠了,只要有爸爸疼有爸爸愛就可以。但是,現在的她意識到。只有爸爸的愛是完全不夠的,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的其他人,會發生很多意想不到的事。親人之間光有疼有愛還是不夠。自己沒有能力保護爸爸,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爸爸被別人欺負,自己卻無能為力,這是世界上最最悲哀的事情。
半夜,爸爸在床上翻來覆去,可能摔得實在太疼了吧,他為了不影響荀歡,一直都在忍著沒有發出聲音。大約二點鐘的時候,他悄悄地爬起床,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凳子上,荀歡能感覺到爸爸在輕聲的哭泣,那聲音,太悲慟了,以至于荀歡不知如何是好,她害怕極了,都不敢從被子里爬起來安慰爸爸。她就那樣瑟縮在被子里,不敢出聲不敢動彈。
不知道過了多久,荀歡迷糊著睡去。
早上,爸爸很早就起床做好了早餐。煎蛋,碎肉面。今天,還特在打了豆漿。他滿臉堆笑滿血復活,坐在餐桌上對荀歡說:荀歡呀,爸爸現在覺得有你還不夠,爸爸希望你長大了有出息,不要像爸爸一樣,你要長成蒼天大樹,比那個李欣禹的媽媽還要牛逼的大樹。好不好?因為我怕以后我不在的日子,你沒有足夠的本事給自己防身!
荀歡伸出手指,跟爸爸拉勾說:爸爸,我一定會成為一個有本事的人的。你放心。
爸爸聽后,還是不放心。他又叮囑說:荀歡呀,你不要擔心錢,爸爸雖然六十三了,但是,還可以再干十五年,等你畢業了,爸爸就不干活了。說完他咧開嘴笑了起來。
見到爸爸笑得如此燦爛,荀歡捏緊拳頭,暗暗在心里發誓:長大后一定要成為一個有出息的人。
爸爸低下頭,告誡旬歡說:以后遇到像李欣禹這樣的人,要記得躲得遠遠的。知道嗎?我們惹不起,還不知道躲嗎?
荀歡懂事地點點頭。
還有,爸爸繼續叮囑道:昨天的事,已經過去了,我希望你不要把過去的記憶留在腦子里封存。我希望你能夠堅強起來,好好學習,爭取長大后,不要像爸爸一樣沒有出息,一定要做一個有出息的人。
荀歡答應爸爸,以后一定要努力到無能為力。把自己僅剩下的一點一滴能量都要用掉,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學習上。
爸爸又開心地笑了。他說:發生這樣的事,能夠讓你成長,我非常高興。只是希望你不要食言。
荀歡望著爸爸的樣子,默默在心里發誓,一定要努力成為一個有出息的人。
走在去學校的路上,荀歡感覺今天的早晨,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一顆心特別地輕松明快。她自己給自己打招呼,輕輕在心里說:荀歡,加油,荀歡,你一定行的。
荀歡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力量和自信。
就連今天這秋日的些許涼意,都感覺特別的舒服爽快,路旁的桂花時不時將香味送進她的鼻孔,她貪婪地呼吸著這大自然的芬芳,鳥兒歡快地趴在路邊的水泥地上覓食。太陽毫無保留地揮灑在自己的身上,金燦燦的光芒像是給自己鍍了一層橙黃橙黃的金子,漂亮極了。特別嶄新的一天,新的開始新的希望,荀歡緊緊地握緊拳頭,然后重重地扶了一下書包的帶子。
第一節語文課,班主任點名表揚了荀歡,夸贊她的作文寫得好,簡直無懈可擊。把爸爸的勤勞勇敢,快樂爽朗的性格描寫得恰到好處。
一些同學回頭過來看荀歡。有幾個女同學還給她伸出了大拇指。
荀歡害羞地笑了。
也許,在別人的眼里,爸爸沒正式工作沒權勢沒錢,甚至還有點老態龍鐘,不招人喜歡。
但是,在荀歡看來,爸爸不是幾十歲的糟老頭,也不是不要臉的騙人的壞人,更不是別人口中的老不死。
荀歡覺得,爸爸多好!憨憨笑著的樣子很真誠,努力干活的樣子很有型,給荀歡炸糯米紅薯時會高興得像一個孩子。
爸爸時不時就會來一句:荀歡呀,爸爸有使不完的勁,一定會把你撫養長大。
班主任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朗讀了荀歡的作文:
雖然已進入了立秋,但整個城市猶如火爐般熾熱,一陣風吹來,卷起了地面的熱浪,撲在臉上,一陣火辣。烈日當頭,當許多人在房間里享受著空調的清涼時,爸爸卻因為工作崗位的特殊性,不得不與烈日較量,與高溫抗衡,用汗水鑄造著城市的美好明天。他雖然年紀不小,頭發花白,瘦得就像是被風可以吹倒。但是,他會立在那里熟練地扎鋼筋、穩當地搭腳手架,麻利地搬木料、飛快地砌墻面……
豆般大小的汗水,把衣服浸透得猶如水洗過后般可以直接擰出水來,每一個簡單的動作,他一天不知得重復多少次。但是他從不喊累……
李欣禹不屑地冷嘲熱諷:臭不要臉的糟老頭子。說完還不忘給荀歡做了一個鬼臉。
荀歡側臉望去,只見他對荀歡擠眉弄眼后,狠狠地推了下自己的桌子,前面的同學惱怒地回過頭,斥道:李欣禹,你推夠沒有?李欣禹一臉壞笑,又狠狠地推了一下桌子。前面的同學忍無可忍,他死死地用背頂住桌子,讓李欣禹無法動彈。他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把桌子用力往后一拉,前面同學的背就重重地摔在桌子上。
這樣的惡作劇每天都要上演幾次。前面的同學無奈地回頭,悻悻地說:李欣禹,你這個鳥人!
班主任曾經因為這個上課不守紀律的事,找李欣禹的媽媽談過。她媽媽意味深長地說:哎呀,李欣禹人也不壞,就是好動,患有多動癥,希望老師同學多擔待一些。
荀歡覺得,李欣禹其實也不光光就是多動,他喜歡嘩眾取寵。早幾天,校外的外教來五三班上體驗課。
老師是個蛋白質女孩。小小個子,白嫩秀氣。
整節課,李欣禹都沒有安靜過。中途,李欣禹大膽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他一本正經地發問:老師,你住哪里?
老師問他要問這個干嘛。
李欣禹訕笑著回答:等我長大后,我要去找你呀!
頓時全班同學哄堂大笑!李欣禹得意極了,高興的手舞足蹈。
老師感覺很不好意思。不過,她很輕描淡寫地夸他情商高。李欣禹更來勁了,他脫口而出:老師,你真漂亮,一定很多人喜歡。
老師哭笑不得,用手遮面,笑著回答:恩嗯,還好,都還好。李欣禹還想張口說話,被同桌狠狠地拉下坐到位子上。
……
李欣禹真的很愛演戲。是個標準的戲精。
下午,第五節課后,李欣禹突然湊到荀歡的面前,陰陽怪氣地問:荀歡,我就好奇,昨天你爸爸的屁股有沒有腫起?
荀歡嫌惡地兇他:你不要欺人太甚!
李欣禹突然就來勁了:就欺負你又怎么的?
荀歡詞窮,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只得悻悻地走開。
李欣禹心情突然就不好了。
他沖著荀歡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崽打地洞,我看你這個荀歡,應當是叫化子的孩子,是賤民。哈哈,你說是不是?
荀歡拿眼睛斜斜地看著他,忽然覺得自己心事重重!
這樣一個活寶,還要糾纏自己多久?
今天早上的任務是完成校園讀書漂流的名著,校園里每天都有幾百本書從各年級各個班級陸續漂流過來。每一個年級每一個班級今天開始漂流新的書籍。
荀歡算了算,自從自己交了一本書以后,如今已經完成了上百本書的閱讀。因為這些閱讀,長了不少見識,也貯存了不少詞匯量,這個讀書漂流,對于像荀歡這樣的窮苦家庭來說,真的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一本書可以交換幾百本書來讀,真的是太好不過了。
今天五三班漂流的書目是《上下五千年》。
按照慣例,一大早,班上的男生便呼擁著下樓去了,一個個像一個上戰場的將領一樣。李欣禹走在隊伍的最前面,邊走邊興高彩烈地說:眾位愛卿,都跟我下去拿書吧。
李欣禹長得高大結實,班級里干這些粗活累活,一般都少不了他。他也特別賣力。
“書到了”幾分鐘后,班上的男同學,把今天要閱讀的書目全部放在了講桌上。然后,開始一個個地派發。李欣禹派完第一小組,又開始派第二小組。忙得不亦樂乎。
林志少認真的問他:李欣禹同學,你是要搏升嗎?
是想當班長還是想當學習委員?
應該是想當大隊部的干部吧?
還是想當班主任的小助手……
同學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開了。教室里鬧哄哄的。
李欣禹很認真的派發前面同學的書本,當輪到荀歡這個位置時。他馬上彈開一點點,用手捂住鼻子,用指尖把書捏著,從很遠的地方丟出去,書本歷經一個大大的拋物線,最后,落在了荀歡的桌子上。
“死病毒,你的書”李欣禹很得意自己的這一創意,滑稽的動作加上滑稽的表情,讓他整個人看上去都滑稽極了。
頓時,發出一陣瘋狂的笑聲。
有人說:李欣禹,你不去演小品真是浪費。
李欣禹,等你長大了,那些什么影帝明星都得靠邊站,你一個人會包攬全部的獎項。
荀歡的同桌陽燕妮此時正在講臺上管理紀律,李欣禹的一舉一動全部被收眼底。于是,她厲聲喝道:李欣禹,你要干什么?想要表演就去北京電影學院去,這里是花新小學,ok?
李欣禹嚇了一跳。學習委員的話還是要聽的,不然的話,等下在陽老師那里告一狀,吃不了兜著走呢。
他突然一個箭步,彈到自己的座位上,立馬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嘴里喃喃地說:沒干什么,鬧著玩呢,嘿嘿,開玩笑玩兒的?
有你這樣鬧著玩的嘛。
我……我……
希望你們以后都不要這樣對待荀歡。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
為什么要聽你的?李欣禹不服氣。
這也不是聽誰不聽誰的事。
我只不過是喜歡荀歡同學一點點而已。李欣禹這樣狡辯著。
全班同學立馬爆發出哄堂般的笑聲。
在一起,在一起……男同學看熱鬧不怕事多,借機故意起哄。
荀歡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內心緊張得發毛。荀歡狠狠地想,該死的李欣禹,上輩子肯定欠了他八百大洋沒有還,這輩子來討債來了。
教室里亂得一團糟,班主任冷不丁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
她厲聲喝道:都掛羊頭賣狗肉呢?到底想不想讀書,不想讀書的,全部給我出去。
教室里突然死一般的靜寂,估計此時有一根針掉到地上,都會發出很大的響聲。
班主任又說:誰還沒有講完,現在可以自己上臺來表演一下,秀秀你的口才。
教室里靜悄悄的,同學們一個個低著腦袋,眼睛都不敢望向班主任。
幾秒鐘過后,班主任重重地說:即然沒有人愿意上來,那么現在開始上課,請那些愛講話的同學,關住你的嘴巴,不要影響別的同學上課。
請同學們翻開課文《紫桑甚》。
給你們十分鐘時間閱讀一遍,等下我有問題要問。
幾個同學立馬把書翻開,而個別的同學也還是懶洋洋的,其他一些同學則無所謂的樣子。片刻過后,老師問同學們,為什么許世友同志在激烈的孟良崮戰役中,一定要做采桑葉,喂養老鄉的蠶寶寶這件事呢?
同學們的回答五花八門。
李欣禹說許世友同志有一顆童心。
班長李早年說,那是因為許世友同志關心老鄉。
學習委員陽燕妮說,那是因為許世友同學想關心一下下屬。
荀歡的答案出乎意料,她想得太多了,她竟然想到了桑蠶吐絲織布,穿衣。她說:因為許世友同志更關心下屬有沒有衣服穿。
腦洞大開呀。
李欣禹立馬嘲笑道:你是不是環保模特比賽走出強迫癥了,啥子都跟衣服掛上勾。
別的同學也爆發出輕微的笑聲。
班主任卻表揚了荀歡,她說這樣寫確實是體現許世友同志關心群眾的利益。
大家突然驚到了一樣,面面相覷。應該是沒想到荀歡的思維還是這么縝密吧。
怎么自己就沒有想到呢?一些同學感嘆地說。
老師微笑著說:你們想不到很正常,天天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啥也不缺,根本就不會知道那種吃不飽穿不暖的感覺,又怎么會感同身受呢。
現在還有誰會沒有飯吃沒有衣穿呢,一些同學小聲嘀咕。
那是因為你沒有去那些邊遠的山區,好多人還沒有解決溫飽問題呢?
荀歡不想討論這些話題,對她來說,這些話題太敏感了,她真不想成為焦點,不想讓別人知道,她其實也掙扎在溫飽線上,不能自撥。
還好,下課鈴聲突然就響起來了,老師一聲下課,同學們猶如放出牢籠的鳥兒一樣,向一樓的乒乓球臺飛奔而去。
李欣禹第一個首當其沖,他是一個十足的乒乓球迷,在球臺上非常地放飛自我。且十分愛耍賴,贏輸都不肯下臺。很多人都不喜歡同他打。荀歡本能地想下去打乒乓球,因為她確實喜歡打乒乓球,喜歡乒乓球在兩個球臺之間跳躍的靈動,更喜歡一個拍子扣下去,費盡心力孤注一擲的那種快感。仿佛把自己心底的郁悶和不快可以發泄出去一樣,特別的放松。可是,看到李欣禹那匆忙下去的身影,她的興趣一下子就沒有了,因為他的球技雖然還可以,但是,就是愛耍賴,賴著球臺不肯走,誰跟他對打,都是生生的把別人擠開,他要做一個霸主的地位。
荀歡就那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傻傻地發呆。“該干點什么呢?”吳優突然過來,一把扯住荀歡的衣服,不由分說把她往下拉:走,打乒乓球去。
荀歡突兀地從位子上彈起。邁開雙腿跟著她的步伐前進。跌跌撞撞地一路小跑,來到一層的乒乓球臺邊。
五個乒乓球臺旁邊,滿滿的都是人。打球的,看球的。滿滿當當。幾列隊伍整齊地在后面排列著。
荀歡一眼就瞄到李欣禹,他正在奮力發球,接球。那樣子確實有一個王者的風范。荀歡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一個人的原生家庭,很能影響一個人的性格,也能影響一個人的行為。也許吧,有些人的原生家庭,確實影響有些人的一生。不然,怎么會有人說,一輩子都在治愈童年呢。就像李欣禹,天生的王者風范,無論走到哪里,都是霸氣一樣的存在,而荀歡,她就從來沒有那么自信,也難怪,從小到大,身邊堆滿的都是些議論聲,從來沒有被人瞧得起過。就像一只螻蟻一樣,蜷縮在自己陰暗的小窩里,沒有陽光雨露,一天一天周而復始。
還好,現在的荀歡內心夠強大,已經能夠抵御一切。
五三班愛打乒乓球的人確實也多,不像別的班,籃球,足球,跳繩……樣樣都有人耍。荀歡想著,為什么就不能聰明一點呢,于是,她拉著吳優,巧妙地排在了五四班的隊伍里。這里真的沒有五三班那么擠!荀歡暗暗慶幸自己的操作,吳優也合時宜地給了荀歡一個大拇指。這時,排在前面的一個男生,很有禮貌地回過頭來打招呼:嗨,同學,你好!
他的皮膚很白,臉圓圓的,笑起來牙齒也特別的白,眼睛因為笑的緣故吧,彎彎的像一個月亮。荀歡曾經在一個動畫集里,就看到過這樣的一雙眼睛,彎彎的,像一道彩色的弧!男生說完還禮貌地伸手,給荀歡比劃了一下手勢,那樣子,好親切呀!
荀歡懵了!這不就是整個年級的那個男神王丁么,學習成績好得不得了,作文寫得無可挑剔,體育全能的才子嗎?記得上次學校的環保走秀,他還跟我聊過天呢。
天呀,他怎么這么有禮貌,說話溫溫柔柔的。荀歡哪曾受過這樣的禮貌待遇!在五三班,男同學看到她就立馬犯起了戲精病,哄笑著叫她病毒。
突然看到她從哪一個地方出現的時候,就會像躲避瘟疫一樣,唯恐避之不及!
而當荀歡路過他們身邊的時候,便使勁捂住鼻孔。
發放荀歡的作業本時,戲精發揮到極致,每次都要用兩個指尖捏住本子,遠遠地從空中拋過來,拋完然后使勁拍打自己的手,夸張地尖叫:病毒死開,病毒死開。
其實,荀歡一直都沒有把這些放在心里,至少,他們在玩這些的時候,都是笑著的。可能大家都是戲精吧,總想在平淡無奇的生活里找點樂趣。而荀歡這個特別的存在,就激發了他們的表演欲,僅此而已。、
荀歡是這么認為的。
但是,這個男生對自己這么溫柔,荀歡真的一下子適應不過來。
見荀歡沒有說話,男孩又回頭,輕輕地說:你好,你是荀歡吧。
荀歡好奇地睜大眼:你……你……怎么知道?
王丁爽朗地笑著說:海拔最高的那位,總會引人矚目的。而且,那次走秀,你也是風光無限呀。你說是不是?男孩說完狡黠地吐了一下舌頭,那樣子可愛極了。
荀歡下意識地再看看王丁,感覺他還沒有自己高,瘦瘦的,但是,他的眼睛會說話一樣,忽閃忽閃地好像有光。
太意外了,全年級的男神王丁,竟然這么親切地跟自己打招呼。對了,他剛剛叫她什么來著?荀歡呀,他真的叫她荀歡!
自己的名字,從一個男神級別的同學嘴里叫出來,真的感覺有點受寵若驚啊。
荀歡恍若隔世!以至于發球的時候,都有點懵懵的。
王丁忽然說:聽說你們班的同學,還叫你病毒,有這么回事嗎?
荀歡感覺自己的心忽然就痛了一下,眼睛都立馬暗下去沒有光彩了。
他們這樣做是非常不對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荀歡聽著他說。自己并沒有回話。
你要反抗呀,不能讓同學這樣取綽號的呀,這樣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呢!
他們也可能只是戲精上身,并沒有多大的惡意吧。
可能吧。難得你有這么好的心態。
聽說你還經常被人拌倒。
你怎么知道?
我是復仇者聯盟的呀,專治校園暴力。
復仇者聯盟?
是呀,我們已經成立好幾年了,人員也很多了。
也就是說,你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成立了這個組織,可是,為什么呢?
保護弱小呀。人之常情。
恩,太有愛心了。
以后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記得找我。
好的。
聽說你還會寫文章是吧?
不是,不是呢,偶爾撞運氣撞到哪一篇會寫就會寫,沒有撞到就不會寫。
王丁看著她,想說什么,又沒有說。
我聽說過你,荀歡試探著問。但是我還是不知道你組織復仇者聯盟這個事。具體都是干些什么呀?
哪里有校園暴力,我們就去哪里戰斗。
那是要打架嗎?荀歡把嘴巴張得老大,一雙眼睛都鼓起來了一樣。
王丁笑笑說:也不一定,能夠不動用武力,我們一般不會動。逼得沒有辦法的時候,我們才會動用武力。
那不是以暴制暴?
怎么會呢?那是自我防衛呀。
你們都有做過幾次事情嗎?
做過呀,這個組織成立幾年來,已經做過很多次的保護性活動了。對了,上周有一個同學在外面踢球,被外校的男同學扇了十幾個耳光,最后,我們查出了那個同學和他們的學校。他們迫于壓力,被迫向我們的同學道歉,寫檢討。不過,后來,這件事鬧得有點大,家長也介入了。
那怎么辦?
很好呀,本來他的家長不知道他在外面這么囂張,現在知道了,也正好管管呀。我們的力量畢竟有限,他們的父母才是最好的監護對象,能夠起到不一樣的作用。
哦,你想得真周到。荀歡說這句話的時候,眼里全是崇拜的光茫。
呵呵,我們也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王丁還想說什么,輪到他們兩個打球了,他急急地去拿球拍。
王丁的第一個球發過來,荀歡都差一點沒有接住!
“真沒用!你不也是乒乓球高手嗎?”荀歡心里責備自己。
但是,緊接著王丁的手速實在太快了,根本容不得荀歡東想西想,荀歡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能跟上他的節奏。
一連打了幾次,荀歡就輸了四個球。
同學們紛紛為王丁喝彩。
荀歡努力想扳回幾個球,無論怎么樣發球,王丁都能接住。而王丁發球的速度太快了,荀歡想要跟上他的節奏,估計還要練習幾個月的時間。
上課鈴響起的時候,荀歡差不多累得虛脫。
“怎么會有這么厲害的身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荀歡還在思考這個問題。感覺今天發生的一切都不可思議:
一個男神級別一樣的同學王丁,一聲親切的問候,一個暖心的手勢,一聲溫暖的荀歡,一個特殊的復仇者聯盟的組織。太有意思了,這些事情在一天時間發生,簡直太讓人興奮了。
荀歡感覺甜甜的,這件事證明自己并不是那么惹人討厭。至少像男神王丁,他那么有禮貌,還記得她的名字,還有那么好的身手,對了,為什么手速那么快呀,這樣的人才,不去拿奧運金牌真是浪費了呢。
可是,他說的復仇者聯盟,聽起來就是一個很正能量的組織。如果,校園里被欺負的同學,都能有人保護,那真是一件多好的事情呀。
正在荀歡胡思亂想的時候,數學老師捧著一堆試卷走進了教室。
教室里頓時鴉雀無聲,如果此時地上掉下一根針的話,一定會讓全班的人都聽得見。
數學老師似乎很高興,她放下試卷,一張臉上堆滿了笑容。嫩白嫩白的圓臉上,一雙圓圓的大眼睛里放出異樣的光芒。
往往數學老師有這種表情,就是意味著這一次大家都考得非常好!如果老師拿著試卷,陰沉著一張臉進教室,那么,考試成績肯定沒戲。
這不,老師優雅地扶了扶眼鏡,然后深情地望了教室里面的同學,意味深長地說:這次成績考得非常不錯,有四位同學得了滿分,還有二十位同學上了一百一十分,不及格的沒有。
老師說完開始發放試卷。
“李早年120,羅馨頤115,李玉婷117,李欣禹120……”李欣禹拿回試卷,得意地在自己的凳子上手舞足蹈。也難怪,從來沒拿過滿分的李欣禹能夠打120分,也確實不容易,只見他把試卷拿在手里,非常認真的親了又親。感覺還不夠得瑟,他轉身瞧向荀歡,尖起嗓子悄悄地說:死病毒,我就知道你打不到高分的,說完他伸出舌頭,給荀歡做了一個鬼臉。
老師繼續發試卷:鄧涵遞99,李若錦108,文鑫119,荀歡108……
李欣禹推動桌子的那雙手突然停留在半空中,他凝固的表情就像一個雕塑,又像突然被人點了穴位。隨后,他呆若木雞地坐在那里,像失了魂魄的木偶。
荀歡也對自己的這次成績非常滿意,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表揚了她。老師說,荀歡同學的成績有了很大的進步,以前經常不及格的她,現在有了質的飛躍,來吧,同學們都來鼓勵一下荀歡吧。于是,一些同學鼓了掌,還是有一些男同學發出了輕蔑的噓聲。
這一切荀歡都不是很在乎。她以前雖然成績一直不是很好,但是,她卻是一個很懂事的孩子,明白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這次108分,應該只是一個起點吧,以后一定會越來越好。自從那次爸爸受欺凌后,她就發誓一定要全力以赴地做任何一件事。
李欣禹可不想放過荀歡。
“有人真不要臉,打個108分有什么好高興的,老子這一輩子就沒低過108分。”他說完還不忘癟癟嘴,輕蔑地耷拉下眼睛。
荀歡都沒有把他的話當回事。
下課鈴響起后,荀歡還在想著那個復仇者聯盟,太有意思了,為什么他會組織一個這樣的組織呢,真的是太有愛心的。
真想去找他了解清楚,復仇者聯盟到底是一個怎么樣的存在。荀歡想著,吳優一把又把她拉下樓去。
到了樓下,荀歡又猶豫了,也許因為自卑吧,也許是因為別的其他原因。荀歡本來想去五四班的,不過,鬼使神差地又躲開了,王丁太優秀了,跟他站在一起太久,荀歡都感覺到自己透不了氣一樣。
巧妙地避開五四班,混在五一班的隊伍里,吳優奇怪她為什么要這樣做,因為這個隊伍好長好長。吳優不高興,索性自己去了五四班。
“你好,荀歡!”一張好看的笑臉突然出現在荀歡的后面。
“又是你?!荀歡失聲尖叫。”沒想到這樣也能撞到王丁,荀歡的眼睛睜得老大,一張臉都夸張地張開著。
男孩作了一個嗨的姿勢,用小手在荀歡面前晃了兩下。然后說:真是巧呀,荀歡同學。
荀歡不敢相信地揉揉自己的眼睛。仔細再看看,確實是王丁。她下意識的撒腿離開,突然遇到這么一個人,正這么有禮貌地對待自己,荀歡感覺有點適應不過來。而且,他是那么優秀,跟他在一起,必將成為焦點,他的氣場那么大,跟他站一排,都感覺心臟撲嗵撲嗵的。
她感覺從未有過的恐懼,逃得特別快。
王丁在后面追得很吃力。
荀歡見五二班女生的隊伍不長,便一個箭步跨了過去,摻進了隊伍里。
王丁也奇怪地跟過去,疑惑地問:干嘛躲著我呀?我長得有那么恐怖嗎?
荀歡吃驚地回過頭來,我……我……她窘得說不出話來。感覺自己就要完了,今天這是根本逃不掉了。
王丁根本沒有察覺荀歡的異樣,他高興地說:你打乒乓球的水平很高,超過你們班很多男同學,你出手快,扣球穩又狠,善于打擦邊球。跟你打球即是磨練也是挑戰,很高興有你這樣的對手。他說完伸出手來,欲與荀歡握手。
荀歡扭捏著不知如何是好。她手足無措,又怕又急。最后迫于無奈,她怯怯的伸出手,被王丁用力拉起,他握得很緊,荀歡感覺他的手好軟,像棉花一樣。此時打球的同學們發出瘋狂的起哄,荀歡觸電般抽回自己的手,感覺一張臉燙燙的難受,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整顆心都要從胸腔跳出來一樣。
荀歡,你在這個學校呆得開心嗎?王丁又問。
荀歡從來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
她優柔寡斷地說:也沒什么開心不開心,生活給我什么,我就接受什么。
王丁吃驚地望著她。
是呀,生活是甜的,我就是甜的,生活是苦的,我就變成苦的,就這樣,沒有選擇。
生活哭,你也跟著哭嗎?
那倒不會,生活哭的話,我就立在一旁看著。
怎么看?王丁好奇。
就是那樣呀,假如生活弄哭了我,我就自己飛出自己的靈魂,立在一旁看著,看著我自己傷心流淚,然后就痊愈了呀。
你這叫自我療傷呀。
荀歡笑笑,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這樣過的。
在這個學校,有要好的同學和朋友嗎?
荀歡想了想,點了點頭說:還是有的,只是不多。不過,我也知足了。
每一天都有開心的事情嗎?
沒有不開心的事情,就是開心的一天。
你的要求真的很少。王丁淡淡地說。
我要的真的不多呢。荀歡笑笑。
有沒有哪個同學特別欺負你。王丁關心的問。
荀歡本來想說的,但是,最后她還是改了口。她堅定地說:暫時還沒有呢,以前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好的,如果以后被別人欺負得好厲害的話,你要記得告訴我呀,我會替你主持公道的。
好的。荀歡剛好說完,又輪到他們打球了。
今天這場球,荀歡一點也不在狀態。
她總是感覺有雙眼睛在某一個角落緊緊的捕捉她,讓她惶恐膽顫,讓她不得安寧。
王丁也算手下留情,他破天荒讓了荀歡幾個球。中途,竟然還遞給她一瓶礦泉水。
荀歡再一次受寵若驚。
心里卻又徒生一絲后怕和顧慮。上課鈴聲一響,她也顧不得吳優,撒腿就跑,五層樓梯,硬是幾十秒就上去了。
徐老師夾著書本,微笑著走上講臺。
這是今天的最后一節英語課。教室里一如往常的吵鬧,跟個菜市場一樣,老師也表示很無奈,幾次狠敲桌子喊道:不想上課的,請從后門出去,想上課的同學留下,在教室里安安靜靜地學習。但是,沒有幾個人聽他的,講話的繼續講話,做小動作的繼續做小動作。
荀歡坐在教室的最后面,需要豎起耳朵睜大雙眼辯嘴型才能聽清老師講課的內容,等她低下頭做筆記時,有些內容又會被漏掉,這讓她很苦惱。只能把脖子伸得好長,快要伸到前排同學的后腦勺了。
這時,一個紙條飛進荀歡的課桌,荀歡攤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搶我的男神。放學后,我在你回家的路上等你,我要跟你談談。
荀歡四處張望了一下,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但是,又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盯著她一樣。
放學后,荀歡賴在教室不肯走。遇到王丁的喜悅,突然被這紙條弄得荀歡魂不守舍。
搞衛生的同學強拉著荀歡一起出來搞衛生。
荀歡也很樂意,她順水推舟,索性幫助搞衛生的同學一起搞衛生。掃地,拖地,擦窗子,排椅子。荀歡多么希望衛生能搞得更久一些,好讓她可以在教室里多呆一會兒。她真的害怕出去,因為她怕被報復。
“終于搞完了,只要排桌子就行。”一個男生突然說,像得到解放一樣。荀歡說:桌子我來排,你們有事先回去,我今天要要學校等我爸爸。搞衛生的同學如釋自負,一個個立馬飛了。
等荀歡擺好桌椅,此時天色已黑了好久。荀歡也有點餓了。
最后,她利索地收拾起書包,離開了學校。
從五樓摸黑下來,荀歡不敢大聲走路,怕碰起走廊的聲控燈。因為這個時間,學校早已凈校,是不允許學生呆在里面的。被發現了的話,應該會被教訓,或者,會被投訴到學校那里。那樣就不好了。外面黑乎乎的一片,荀歡摸著墻壁走,五層樓梯一路摸索下來,也是耗費了不少時間。四周靜得出奇,又好像有奇怪的影子,荀歡心里一緊,徒生害怕起來。
下到一樓,總算能隱約見到一絲燈光,心里稍微有了一點安慰。一股風迎面吹來,荀歡頓時感覺后背一涼,不禁打了一寒顫。此時,之前看過的那些鬼怪小說,一股腦地往腦子上面涌。什么鬼呀神呀,反復此刻就在后面的某個地方跟著,稍不留神就會被抓了去一樣。
操場上更是冷清得可怕,一個人影也沒有,跟白天的學校簡直有天大的差別。遠遠地,荀歡看見,門衛室那里還留著一盞燈。門口有亮亮的光射出來。荀歡加快腳步,一顆心反復就要蹦出來,兩條腿不聽使喚地向前趕去。
“誰?”門衛突然從里面竄出來,一聲喊起,荀歡沒有防備,突然被嚇了一大跳,猛地一抬頭,傻傻地立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緊接著一竄手電筒的亮光,照射到荀歡的臉上。搞得荀歡都睜不開眼睛。
“哪一班的,這么晚了,還在這里干什么?”門衛像一個警察一樣邁著步子過來,手電筒向荀歡的四周晃了晃。
荀歡后怕地后退兩步,嘴里嘟噥著說:我在廁所睡著了。
門衛看清是一個女孩。也沒過多指責,只是叮囑她說:放學就要離開學校,不然家長會很著急的。而且,你一個女孩子也很危險,知道不?
荀歡把頭點得像雞啄米。逃一般離開了學校。
學校外面的馬路上,樹影斑駁,若隱若現,陰森森一樣,荀歡更怕了,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因為學校外面馬路兩旁的樹,已經年代久遠,濃密的枝葉把小小的馬路遮掩得密密實實的,晚上這邊人煙稀少,感覺就像拍鬼片里面的深宅一樣,讓荀歡毛發都要豎起來。
清涼的夜風迎面撲來,荀歡一下子又打了一個寒顫。腳好像有點僵,荀歡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生怕一不小心,從樹背后竄出幾個人來,把她打倒。于是,她貓著腰,勾著身子,躡手躡腳地快步前進,氣都不敢出了。
直到走到家門口,荀歡才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感覺活得還不如一只老鼠呀!我到底招誰惹誰了呀。
荀歡常常這樣自嘲,回到家后,荀歡放松了神經,對著墻壁又自言自語:哎,至少比老鼠強多了,有住的地方,有愛自己的爸爸,有可以學習的學校,有同學有老師,還是蠻知足的。
爸爸沒在家,飯鍋里有早上炒好的飯菜,荀歡插好電源,燜了幾分鐘,便開吃起來,雖然菜有點黃黃的,湯汁全部合到了飯里一起,看起來有點像稀泥,或者更惡心一點。荀歡堵住自己不往更壞的地方想。
她又對著墻壁自言自語:總比餓肚子強,這飯菜都是爸爸辛苦在工地上掙錢買的,雖然色相不好,還是可以當作山珍海味來吃的。因為爸爸多累,一天上兩個班。自己才可以有飯吃的呀。
其實,荀歡也不是沒有擔憂。她常常會自己問自己: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一個會先來臨,如果明天沒有飯吃,沒有爸爸,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每每想起這個話題,荀歡就不想接著往下想。可是,一些大人總是在身邊提醒她。她們常常在她在場的時候,也不避嫌地議論說:這個小姑娘,現在幸虧還有爸爸,不過,她爸爸都六十多歲了,這個世界很多無常,如果她爸爸哪天走了,她該怎么辦?
荀歡聽到她們這樣議論,心里會特別的不高興,她會反駁她們:爸爸不會走,爸爸會陪我很久很久。
可是,其實,荀歡內心里也是害怕的。爸爸到底還能陪自己多久呢?她真希望老天能夠寬容一點,讓爸爸再陪她三十年吧,就三十年,她不貪,三十年就夠了!
荀歡這樣想著,便雙手合十放在身前,做個禱告的樣子,虔誠地向上帝禱告說:保佑爸爸再陪我三十年,我要的不多,有飯吃就可以,沒有新衣服沒有新鞋子沒有發夾都沒有關系,我不需要那些東西,甚至,有稀飯吃也是不錯的。
荀歡做完這一切,忽然感覺沖滿了力量,拿起水杯,倒來一杯白開水,跟爸爸喝水的杯子干杯,開心地說:祝您工作順利愉快,喝杯威士忌吧。
哎,家里也是太安靜了。一點聲響也沒有。
能干點什么呢?寫作業吧。
寫完作業!
能干點什么呢?
畫畫吧。
畫完畫,然后再看一個小時的書,后來,實在覺得有點困了,便簡單的洗涮完畢,上床準備睡覺,忽然就聽到隔壁的電視聲。隔壁有一個奶奶家里有電視,她常常喊荀歡去她家里看電視,可是,荀歡一次也沒有去過。
爸爸說,不要輕易去別人家,不要破壞別人家的氣氛。荀歡覺得爸爸說得對,一個家庭有一個家庭的氣場,一個外人加進去,會顯得格格不入。
老師今天放學的時候,叮囑幾個明天跳舞唱歌的同學,按照以前朝會的時間早點到校,因為是冬天,如里太早天黑不安全,最好讓家長護送一下。每一個同學記得哈,明天需在六點十分前到達學校先化妝。
爸爸還是凌晨二點多摸進房間的,為了不吵醒荀歡,他沒有弄出任何響動。可能太累了吧,來不及洗涮,倒在床上便睡著了。
早上起得有點早,五點多鐘爸爸就做好了早餐。準備出門的時候,天還有點黑,爸爸執意要送荀歡。爸爸說:荀歡呀,你長大了,這么高這么漂亮,我怕你一個人不安全呢?
荀歡不好意思,害羞地說:怎么會不安全呀,你女兒長得那么丑,就像一個病毒一樣,人人避之不及。今天,還有女生說要對我不客氣呢?
怎么會不客氣?
沒什么,爸爸你也是不知道,我們班的同學好多都是戲精,每天都以為在拍戲呢。荀歡輕描淡寫地把問題說開了,因為了怕爸爸擔心,她沒有告訴爸爸學校里面被威脅的事情。
你不會有什么心事吧?有心事要告訴我喲,我一定會幫你的。爸爸緊追著問。
沒事呢?能有什么事!荀歡抬頭呵呵笑著。
到達學校的時候,才五點五十五分。可是,荀歡并不是最早的那一個,班主任和一些孩子的家長,都早已去了一樓的會議室,她們正在那里熱火朝天地化妝。
荀歡遠遠地就看見一樓的會議室擠了好多人,以為自己是最后一個到,心里一緊,所以風一樣的竄進去,李玉婷的媽媽見到她,立馬感嘆道:荀歡,你家里是不是有催高劑呀,我來一次就覺得你又長高了幾厘米。你看看我家李玉婷,怎么好像停止了發育一樣,幾年了還是一個樣,不長個。
然后,荀歡就看到李玉婷在那里使勁地翻白眼。
這個時候,樓馨頤的媽媽附在李玉婷的媽媽耳朵邊,悄悄地說著什么。李玉婷的媽媽立馬作驚訝狀。然后,拿眼睛看了荀歡好久。
荀歡懶得理這些,跑去廁所換衣服。不知道怎么弄的,一只鞋子掉進了廁所的那個坑里。女同學見狀都捂著鼻子跑開了。
荀歡立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班長李早年忽然站在門口問:荀歡,你沒事吧,還不出來化妝,輪到你涂口紅了。
荀歡急急地答,手指尖把鞋子撈起踏上,但是,鞋子已經濕了,根本不能夠再穿。荀歡也著急了,不知道該怎么辦?猶豫著一瘸一瘸地同李早年一起走進會議室,都不敢抬眼看老師。
班主任眼尖,關心地問:荀歡,你怎么啦?
剛剛把鞋子掉到廁所里面去了。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上個廁所換衣服,還能把鞋子掉到坑里,怎么辦呢?
女同學嫌棄地全部跑到一邊。
幾個男同學捂著鼻孔,也急急地跑開。
荀歡自己也著急,都差點流出眼淚來了。
李玉婷的媽媽說,現在去拿鞋子也不現實呀,得想辦法給她弄個鞋子才行。,
班主任立在那里,想了好久,最后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說:你就穿我的白鞋子吧。班主任說完,飛快去了她的辦公室。
幾分鐘過后,班主任拿回來一雙白色的皮鞋,讓荀歡試了試,還好,勉強能穿。班主任也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好心的清潔阿姨幫荀歡洗了鞋子,涼曬在走廊上。
剛剛要排練一下,女同學一個個捂著鼻子,尖叫著從荀歡身邊走過,生怕被荀歡挨著了,好像她身上有細菌一樣。
病毒,今天跳舞你要是挨著我的身子,我會對你不客氣的。李玉婷壓低聲音狠狠地對荀歡說。
荀歡,我就奇怪了,你連一雙鞋子都穿不穩嗎?我現在感覺惡心死了,總感覺有一股淡淡的臭味,從我的鼻孔穿過似的。樓馨頤嫌惡地說。
就是就是,我現在看著她就有點惡心,對不起,并不是對你這個人有偏見,而是我真的胃口不好。熊妮今天也加入了討伐荀歡的行列。
楊天真啥也沒說,只是一直用手捂著鼻子,皺著眉頭。不停地催促道:荀歡,我真的希望,你能去洗個澡回來,或者,干脆,用消毒水全身消一下毒。不然的話,等下跳舞誰拉你的手呢,我才不會碰你的手,你的手上估計還有細菌在爬動呢。
荀歡很尷尬,來來回回跑去廁所,把手都快洗脫皮了。
在洗完第十七次手回來,她討好地問大家:現在我的手干凈了,請問一下,這樣可以了嗎?
女同學們還是一臉嫌棄。
男同學也在一旁小心議論:病毒,以前還只是小病毒,現在真的是流行病毒,老病毒,殺不死的小強了呢。
怎么辦呀,跟一個這樣的病毒在一起跳舞,我也是醉了。
班長李早年實在看不過去了,他立馬發表自己的高見:你們至于嘛,一天到晚死病毒臭病毒,有這么嚴重嗎?這個廁所的水是流動的,早上都沒有人在這里方便過。而且,她掉的是鞋子,鞋子是清潔阿姨洗的,照你們這樣子說的話,清潔阿姨她們都不用活了,活在病毒堆里呢?
一個女生尖叫:不得了了,又一個王丁,難道你們都是復仇者聯盟的不成,看到弱小,就想保護一下,是不是世界警察上身呀。
言重了,我只是路見不平,吼了一聲小小的。班長李早年詼諧地說。
同學們見班長這樣子說,一下子哄堂大笑起來。
七點半的時候,朝會開始。
剛開始,男女生一起跳舞,兩個人一扎,圍繞整個舞臺邊唱邊跳著轉來轉去;緊接著,三個男生站在臺前,然后,幾個女生在后面共舞,變換各種姿勢。過幾秒鐘,大家換一個位置,男女對調,這樣,就顯得協調些。最合,大家合成一個圓,擺出美妙的造型。
但是,跳舞的中途,還是掉了鏈子。因為李玉婷不肯跟荀歡拉手,造成這個圓好像斷了線一樣,荀歡覺得特別尷尬。所以只能生硬地把指尖輕觸碰到李玉婷的指尖上,李玉婷嫌惡地盯了荀歡一眼,但也不敢造次,這樣的效果看起來,反而顯得有些仙氣。
也難怪,在五三班,李玉婷的舞技,是神一般的存在。可能因為她們家的經濟條件好吧。因為李玉婷父母是開洗腳城的,爺爺奶奶就是上一代的個體戶,家里不缺錢,李玉婷四歲便開始學習舞蹈,彈古箏,沒有她不會跳的舞蹈。雖然全班只有她才一米三的個子,但是,跳舞卻無人能跟她媲美。因為她們兩個人的身高差,才能演繹那種特殊的效果來,所以老師把兩個人安排在一起。
但是,今天的李玉婷,就像吃了火藥一樣。
“死荀歡,你個雞屁股一樣的嘴巴。死荀歡,你個電線桿子。死荀歡,你快點在我面前消失。”一個早上,李玉婷都在跟荀歡作對。
就在剛剛,李玉婷癟嘴對荀歡說:死荀歡,下次再看到你用我媽媽的腮紅和口紅,見一次打一次。
荀歡聽她這樣說,覺得她太欺負人了。全體跳舞的都是用那個腮紅和口紅,憑什么就針對她一個人。況且,不就是一點腮紅口紅,有什么了不起的。不涂就行了。
班長李早年接過李玉婷的話說:有些女同學小氣起來,心眼比針眼還小。
李玉婷立馬滿臉堆笑,和顏悅色地說:班長,我是在跟荀歡開玩笑的呢?
是嗎?我怎么感覺你的臉在抽搐呢?就因為王丁?
滾!李玉婷一聽到王丁的名字,臉色一下子就耷拉下來,她厲聲喝道。班長李早年聽后做了個鬼臉,無奈地聳聳肩膀。
荀歡立在一邊,腦袋飛快地轉:王丁?莫非李玉婷和王丁有什么關聯嗎?
荀歡問吳優:王丁跟李玉婷有什么關聯嗎?
吳優把嘴巴湊到荀歡的耳朵邊,輕聲說:你還不知道嗎?李玉婷家新開了一家花店,大部份生意都是王丁媽媽那個煙草局的。據說,那里面的擺花全部是李玉婷家的,而且,還說要包攬王丁爸爸那個單位的花呢?
父母的生意跟王丁又有什么關系呢?
吳優白了荀歡一眼,陰陽怪氣地說:你真的太單純了,生活在火星的吧……
吳優還想說什么。班主任忽然一聲呼叫:跳完舞的同學,請立馬到下面的草坪集合拍照留念。
一聲令下,跳舞的同學們像鳥兒一樣紛紛從臺上走下來。
等到大家立在假草皮上時,很多家長也涌了過來。她們一個個都站在自己孩子的身邊。那一瞬間,荀歡是很羨慕的。
這個世界上,只要缺少一樣東西,就會特別的在乎那一樣東西。就像此時此刻,其她女同學都小鳥一樣依偎在媽媽們的懷里,她們笑得那么自然,那么和諧。
可是,荀歡不知道。自己的媽媽在哪里?她到底還在不在這個人世間。有時候,荀歡真想問爸爸:媽媽到底去了哪里?她為什么不給自己寫信?她為什么不來看自己?她為什么連個電話也不打回來?
可是,她終究還是沒有勇氣去問。她怕自己這樣突兀的問題,會給爸爸帶來不必要的傷害。可能,爸爸也是一樣很想念媽媽的,只是他嘴上不說而已。
剛開始,班主任要求大家排成一個大大的圓,孩子們擺著各種舞蹈姿勢,家長們坐在中間。然后,班主任又要求大家都圍在一起,用舞蹈的姿勢,把媽媽們圍在孩子們的后面……
整個過程持續了幾分鐘。然后就聽到有人輕輕地說:王丁來了。
荀歡循聲望去,只見王丁拿著一個足球,正在跟一幫同學周旋。然后,就聽到班主任說:我們班的男同學也要注意,下個月的校長杯足球杯競賽開始了小組初賽了喲,你們要抓緊時間練習哈。
男同學切的一聲噓出聲來。有同學低聲嘀咕:我們班的足球生太少了。怎么可能贏?
又有人說:我們班到底有幾個會踢足球的?
就是,別人那些都是足球生呢,這樣比起來,不就是雞蛋碰骨頭嗎?
班主任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她答非所問地說:我們班的男同學也挺不錯的呢?
李玉婷尖叫道:老師,讓荀歡去守門吧,她這么高,足球飛不過她的頭頂。
大家突然開始起哄。
班主任用眼睛瞄了瞄荀歡后說:這個可以考慮。
樓馨頤突然用手點了點李玉婷的后背壞笑著說:你舍得你的王丁?
怎么又是王丁!荀歡一拍腦門,感覺頭都要炸裂開來。
朝會過后,回到教室。現在的教室里可熱鬧了。大家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好開心呀,又有足球賽可以看了”
“對了,我們的前鋒中隊守門,這次一定要認真的挑選,不能夠簡簡單單地應付。再也不要像上次那樣,得了最后一名!”
“哎,也沒有辦法啦,五一班的人高大威猛,五二班的人都鬼精鬼精的,五四班的王丁可是出色的體育苗子。
對了,誰要是能在球賽上把王丁這個男生搞定,我們基本上就有機會比到決賽,不會前兩輪就慘遭淘汰。”
“替補也要好好選。還有,我們班女生的素質也不錯,多拉幾個女進來。”
“讓荀歡也參加吧,她的個子真的很高,足球場的射門好像都不知道比她能高多少?”
……
就在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體育老師神一般出現在教室,他很自信地走向講臺說:同學們,今天的自習課,我們去操場上上體育課吧。
教室里一片歡呼聲,好像突然被人給了兩塊巧克力呀,大家都興奮得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