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田方和王西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田方是要考研的，在這個時間能抽出時間來探望一個平時沒什么交集的同學，說實話，王西是有些佩服的。
“誒，王西，你的考試復習的怎么樣了？”田方忽然把話題扯到王西身上。
“啊？不是還有十幾天么，到時候再說吧，你呢，準備的怎樣？”
“我都不想去考了，”田方灑然一笑，“就是趁機出來透透氣，最近壓抑的難受。”
難受么？我也挺難受的……
臨近假日，路上車輛明顯增加，一路走走停停，約摸花費40分鐘，幾人終于來到李方毅休養的醫院，琴江市人民醫院。
把車停好，幾人提著東西進去醫院。
李文潤已經來過多次，輕車熟路的領著田方和王西在充滿消毒水味道的住院部穿梭。
四樓，一間有著四個床位的房間，李文潤推門而入。
王西一眼就看到了一只腿打著石膏吊起的李方毅，他帶著耳機，刷著手機。
見到李文潤，他急忙把耳機扯下，有些不好意思：“導員，你怎么來了？”
“這不是聽說你受傷了么，”田方把水果放在床頭：“好歹來關心一下不是么？”
他倆關系好像不錯，說話也隨意許多。
王西也把手上的東西放在床頭，禮貌性的問候了幾句，便不在插入田方和李方毅的話題。
房門再次打開，一位戴著眼鏡的短發女孩提著保溫杯走了進來。
“哦～~~”田方有些笑意，“我就說你怎么可能一個人嘛，嘿嘿嘿……”
女孩叫孫菲，外語學院的人，同級，是李方毅的女朋友。
“那個，你們隨便坐，這家伙給你們添麻煩了。”孫菲大大方方，拉開抽屜，拿出幾個紙杯，給三人倒了杯熱水：“只有熱水，也別嫌棄啊。”
“哈哈，怎么會呢？這種大冷天，一杯熱水最舒服了。”田方笑呵呵接過。
“謝謝。”王西禮貌疏淡。
“哈哈，”李文潤咂了一口水，“看見這小子沒什么事，我也就放心了。要是有什么困難就直說，我們想辦法幫你解決。”
“沒事沒事，”李方毅擺擺手：“這里有小菲照顧我，再說了，我也只是骨折，沒什么其它問題……”
王西忽然感到手機振動起來，拿起一看，電話來了，他向幾人說聲抱歉，離開病房。
“喂，媽，什么事？”王西靠著墻壁慢慢走著。
“小西啊，還有多久放假啊？你現在不是沒課了么？怎么還不走啊？”
“媽，我這里有事要耽擱一段時間，票已經買好了，不用擔心。”
“又是一個人回來？”
“嘿嘿，”王西低頭笑笑：“一個人不是挺好的么？”
“你都多大了？還不趕緊在學校里帶一個回來？以后更難找的，你奶奶早就想抱孫子了……”
“嗯嗯嗯，知道知道。”王西苦笑。
“那你們保重身體啊，掛了。”
把手機拿在手里，王西無所謂的笑笑，要啥女朋友，單身它不香么？
他也不想回去病房，那只會徒增尷尬。他走到樓道盡頭，挨著窗臺，看著樓下的車水馬龍。
唉，還是好餓啊……
約摸半個小時之后，李文潤帶著田方和王西出現在一樓大廳。李文潤有些唏噓：“唉，還好他不考研啊，不然這樣可怎么辦啊？還算幸運，沒什么大礙，只是可能過年的時候也得瘸著腿吧。”
“他家里里人會來接他？”
“嗯，只是還不知道具體時間。”李白潤拉上羽絨服拉鏈：“外面還是冷啊，這么大的太陽是個擺設么？”
“我去取車，你倆在門口等我吧。”
“你在想什么呢？這么出神。”田方打趣道：“莫不是看到人家有對象，心癢難耐？”
“你考研復習的怎樣了？”不就是互相傷害么，來呀，誰怕誰？
“……你這家伙……”田方撇撇嘴。
陽光不錯，不少住院的病人或獨自一人，或在親朋的陪同下四處散步。
“這里的環境還不錯啊，感覺和公園一樣啊。”田方左顧右盼：“唉？怎么沒有看到漂亮的護士小姐姐呢？”
“你難道對這一點興趣都沒有嗎？”田方簡直不敢相信。
王西隨意瞥了他一眼，像是在看垃圾。
田方如遭雷擊。
哐——
一輛輪椅不知怎么撞到王西身上，倒在一邊，幸運的是，輪椅上并沒有人。
“喂，你沒事吧？”田方急忙跑過來。
“沒事，就有點疼。”王西揉了揉大腿。
“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一位和王西年紀相仿的年輕女孩跑了過來，她穿著白色的羽絨服，一臉急切。
“沒事。”王西裹了裹衣服，風好像有點大了，“你自己小心一點吧，別在出這種事了。”
女孩把輪椅扶起，愧疚不已：“真的很對不起。”
他拍拍田方肩膀，轉身離開。
“唉？不是，你就這么走了？”
“不然呢？”
“這么漂亮的女孩子，你都沒感覺？”
感覺？我挺餓的……
“嘖嘖嘖，你單身不是沒有理由的，這是多好的機會啊。”田方恨其不爭。
王西沒理他，徑直走向醫院門口。
李文潤已經等了一會兒。
打開車門時，王西若有所感，回頭望去，白色羽絨服的女孩推著一位口眼歪斜的老人站在陽光下，她掛著甜甜的笑容，向王西揮手，似在告別。
“認識？”李文潤隨口一問。
“嘿嘿，我覺得這小子的春天要來了。”田方擠眉弄眼。
“沒事，走吧。”
路上的車輛似乎少了許多，窗外的景物快速倒退，王西低頭沉思。
“怎么？還在想那個姑娘？”田方嬉皮笑臉。
王西沒理他。
田方自討沒趣，也不在說話，拿出手機瀏覽。
一路無話。
王西盯著窗戶，玻璃上自己的倒影下，似乎還有另一張臉浮現。
那是一張精致可愛的少女臉龐，只是眼眶內一無所有。
一個路燈桿飛速掠過。
少女面龐變化，剛才遇見的羽絨服女孩出現。
王西似沒有發現，繼續盯著玻璃，不知是在看外面，還是在看里面。
五層的醫院大樓上，鮮紅的十字依舊刺目。和以往不同的是，今天只有四、五樓燈光依舊，而底下三層漆黑一片。
王西從四樓的樓梯口出現，和平時一樣，他一手輕輕的撫摸墻磚，緩緩而行。
前方，推著輪椅的少女從一扇門中出現，輪椅上的男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被繃帶裹滿全身的人。
少女推著輪椅走到王西身邊，短短的幾步路，輪椅上那人身上潔白的繃帶就被鮮血浸透，甚至輪子都留下了兩道猩紅的軌跡。
少女仔細的盯著王西，似乎對他完好的出現在這里有些意外，她一臉天真，走到王西身邊：“大哥哥，你又來找我玩了？”
“上次留給大哥哥的頭呢？大哥哥沒有給我帶回來么？人家可是很喜歡他的呢……”
明亮的燈光，寂寥的走廊，推著滴血病人的少女，一言不發的年輕人。
少女還在喋喋不休，可王西從她血色的瞳孔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
嘖，真煩……
王西手臂毫無征兆向前刺出，瞬間洞穿少女胸口，血液的冰冷觸感讓他有些意外。
少女仿佛受驚的小白兔向后跳了兩步，她一手揉捏著衣角，一手撫平劇烈起伏的胸口，少女低頭，滿臉嬌羞：“大哥哥你好急啊，真是的，人家還想和大哥哥多多交流一下呢。”
隨著她手的撫摸，胸口肌膚蠕動，轉眼將血洞愈合，就連衣服上的血跡都消失不見。
王西手掌低垂，少女的血液滴在反光的瓷磚上，腐蝕出一個個冒著青煙的小坑。
他正打算再次出擊，可輪椅上木乃伊般的繃帶人血紅的手，如鐵鉗般緊緊抓住王西的胳膊。
王西皺眉，自己明明已經繞過它了，回頭一瞥，繃帶人似乎沒有身體，繃帶下還是繃帶，此時，抓著王西的手和它身體之間只有一根被血液染紅一半的繃帶連接。
他用力一扯，脆弱的繃帶瞬間斷裂，崩飛的血液灑在墻上，而抓著王西的手也無力的掉在地上，小臂上，一個鮮紅的手印清晰無比。
而少女則盯著王西的手掌出神，血液滴落，她驚訝的發現王西手上戴著一幅黑色手套，手套沒有花紋，不知是何材質，緊貼手掌，漆黑無比。
“怎么？想要？”王西向她步步逼近：“那就別跑啊，我讓你好好看，慢慢看。”
少女雙手捂著胸口，為難的蹙眉：“這樣是不行的哦，雖然我也很喜歡大哥哥，可是，感情還是要慢慢培養的，大哥哥這么急，有人可不高興了呢。”
王西感覺背后有異，急忙一個側身，方才掉在地上的繃帶手臂如離弦之箭擦著他的腰腹掠過，他再次一扭頭，另一只繃帶手臂從臉頰飛過，空中繃帶崩的筆直，兩只手臂深深的刺入墻壁，它借著力，向王西飛撲而來。
王西驚而不亂，迅速蹲在一邊，任它從身邊飛過。之后，他一躍而起，帶著手套的手抓向少女頭顱。
少女毫不躲避，王西瞳孔微縮。
抓到了！
可他定睛一看，手中哪是少女，分明是上次見到的男人頭顱。
這東西不是已經解決了么？
王西沒時間思考太多，手中發力，細密的死線瞬間將它吞噬，只有一件單薄的病號服飄落。
不對！它有身體！
王西抽身急退，可病號服如靈活的長蛇轉眼纏住他的右腳，一對雞爪般的干枯手臂直戳面目，前方，繃帶人揮舞著長長的手臂，飛奔而來。
呵，有點意思啊。
他雙手抓住雞爪般的干枯手臂，向兩邊用力撕扯。
嗤——
碎布紛飛，纏住右腳的衣服如失去力氣的蛇，軟軟的倒在地上。
鮮血浸透的繃帶手臂帶著風聲襲來，王西怡然不懼，拿著雞爪手臂，如握利器，將左右的繃帶手臂蕩來，在狠狠砸在繃帶人身上，墻上再次多了一個鮮紅的人印。
雞爪被死線吞噬。
味道真的不怎樣啊，不知道少女的滋味如何？
嗯？人呢？
少女早已消失，而繃帶人受創之后也不知所蹤，墻上和地面的血跡慢慢也淡化不見，明亮的樓道，只有王西獨身而立。
他向五樓的樓梯口走去，沿路觀察著四樓的布置，如果沒看錯的話，這一層，是住院部，一張張床位空著，擺放的床單和被褥整潔如新，似乎從來沒有使用過。
再次路過一間病房，王西忽的停下腳步，房間內的一張床上似有人躺臥，撐起的棉被和其它整齊的床鋪格格不入。
是陷阱么？
王西陷入沉思。
床上的人似乎有些不舒服，翻了個身。
王西眼神一凝，李方毅！
燈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暗，最后一閃一閃。
而床上的“李方毅”似乎被驚醒，又似乎看到了什么極為恐怖的東西，他緊緊縮成一團，整張床都在顫抖。
“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
借助忽明忽暗的燈光，王西忽然發現其它床位上不知何時躺滿了病人，他們好似熟睡，又好似木偶，一動不動。
王西猛然回頭，其它房間中同樣躺滿了木偶般的病人，潔白的墻壁上血跡已經發黑。
哦，是這樣么？
琴江市人民醫院，李方毅忽然坐起，他滿臉蒼白，額頭布滿冷汗，伸出有些顫抖的手，他想給自己倒杯熱水。
把水杯顫顫巍巍的遞到嘴邊，他感覺好受了一些，可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門口。
“怎么了？小伙子？想女朋友了？”隔壁床的大叔笑問。
李方毅笑而不語，繼續喝水。
“唉，真羨慕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小情侶一天天的打的火熱，你看看我，都快半個月了，老婆都不來……”大叔開始吐槽自己的妻子。
李方毅根本沒聽大叔說話，雙手握著水杯，似乎溫暖的水杯能給他帶來勇氣，終于，一杯水喝完，他拿起手機，瀏覽新聞。
隨意刷新著，忽然，一條消息吸引他的注意，他輕輕一點，新聞很短，可他不敢放下手機。
“誒？小伙子？和你一起受傷住院的那個人好像今天早上死了啊？”大叔唏噓不已：“哎，生命真是脆弱啊，這也叫天有不測風云，人有禍福難測啊……”
琴江大學，圖片館，自習室，王西打著復習的名義刷著手機，他同樣看到了消息，怔然無言。
還是認真復習吧……
還沒過幾分鐘，手機振動，他掃了眼屏幕，來電話了，備注“徐”。
唉，又不能好好學習了……
王西收起書本，走出圖書館。
“喂……”
食堂內，一位年輕男子正在吸溜碗里的面條，王西同樣端著一碗面，坐到他對面。
“嘖嘖嘖，吃辣太多容易上火的，”徐白瞅了一眼，“連蔥花都不放，你真的會吃面么？”
王西不做理會，筷子在面里攪動，艷紅的辣椒油看著就開胃，他挑起面：“有事就快說。”
“難道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了么？你怎么可以對你的小伙伴這么冷淡？”徐白哭喪著臉：“人家這不是想你了么。”
王西低頭吃面。
“嘿嘿，”面對他的無視，徐白毫不尷尬：“這次主要是有事找你幫忙。”
王西還是沒有抬頭，只是喝了口湯。
“你應該也看到新聞了，那個人死了，我的打算你也知道，現在，我要介入了。”
“出什么事了？”
“作為一名新世紀的好青年，應當為社會和諧做出貢獻，當看到不法之事時，應當挺身而出……”
“說人話。”
“呃……”徐白搓了搓手：“其實吧，我今天去醫院拿藥，好像看到了了不得的東西，我就想啊，要是把它搞到手，嘿嘿嘿……”
王西端碗準備離開。
“西哥西哥，”徐白急忙摁住他的手：“別走啊，我還沒說完呢。醫院里那個東西再不管會出大事的，真的！”
“所以呢？”
“西哥，這次算我求你，幫我一把。我已經和它接觸過了，你也知道我雖然不怕，可我妹妹……”
“好了，”王西一手搭在他肩膀上：“趕緊吃完，走吧。”
琴江市人民醫院。
王西戴著一幅黑色的口罩，背著一個灰色的小包，和戴著棒球帽的徐白步入住院樓。
“其實，我在這里也遇到了些東西。”有口罩的阻攔，王西的聲音低沉了許多：“只是不知道和你的目標是不是同一個。”
“……西哥也遇到了？是什么？”徐白腳步一滯，心里想著是不是不要把他拉進來的好。
“我哪知道是什么。”王西沒好氣道：“先去看看小墨吧，雖然我也沒帶什么。”
“嗯。”
五樓，兩人腳步匆匆，來到一間病房外。
“有人，有人，就在對面山坡上……誒誒，我倒了，扶我一下……真是的，什么隊友嘛……”徐墨不爽的摘下耳機，手伸向床頭的香蕉，可她突然僵住：“呃……哥，你怎么回來了……啊！王西哥哥，好久不見啊……”
“別扯開話題，”徐白板著臉：“你不是答應我要好生休息么？”
“就玩會游戲而已嘛，真是的。”徐墨小聲嘀咕著。
“行了，小墨這不是挺有精神的嗎？玩會也沒什么事的。”王西拉住還想說話的徐白。
“她肯定在我走后就一直在玩，不能慣著她。”
“哥——”徐墨不滿的嘟起小嘴。
“怎么了，我還不能說你兩句了？”
王西只慶幸這個房間里只有徐墨一人居住，他走到兩兄妹中間：“好了好了，你們可以等我走了慢慢吵。”
徐墨氣鼓鼓的把頭轉到一邊。
王西剝了根香蕉遞給她，“吶，跟我說說，這兩天遇到什么了？”
“謝謝王西哥哥，”徐墨蒼白的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我也不知道怎么說。”
“你就把看到的直接說出來就行了。”徐白給王西倒了杯水。
“就是晚上的時候，附近都是人，”徐墨努力的回憶：“你也看到了，這個房間除了我沒有其他病人了，可有的時候，我能看到床上擠著好多人，最多的有五六個吧，都在一張床上躺著，還有外面，總有腳步聲，就是那種皮鞋，咔噠咔噠的。”
“昨天不一樣，除了腳步聲，我還聽見，嗯~~~哦！就像我身下這種床被推著跑的聲音，我沒忍住，就打開門看了看，明明是大白天的，我卻啥都看不見，然后，我就暈過去了。”她想了想：“對，就是這樣。”
“嗯，我知道了。”王西點點頭：“我跟你哥出去商量一下，你好好休息。”
“哦～”
“不許玩手機！”徐白神色嚴厲。
徐墨對著他揮了揮手上的香蕉皮。
輕柔的把門關上，徐白快步走到王西身邊，“怎么說？”
“你說你昨天看到一個白大褂的醫生在小墨的房門口？”
“是的，就是他發現小墨暈倒的。”
“醫院有這個人么？”
“你，你什么意思？這不可能吧，小墨的……”
“她身邊都出現了，還有什么不可能呢？”
日頭偏西。
王西和徐白并肩坐在長椅上。
“神經科沒有這個醫生，是不是你看錯了，那個男人不是神經科的？”
“不會錯的。”徐白喃喃自語：“那我遇到的又是什么呢？”
“看來今天晚上是不能好好睡覺了，”王西伸了個懶腰：“走吧，回小墨那里，天快黑了。”
房間內，徐墨已經熟睡，徐白給她掖了下被子，看著眉頭微皺的徐墨，他心中被難言的苦澀填滿。
王西握著自己的熱水杯，沒有打擾他們。徐墨是個堅強的女孩，在這次昏倒之前，她肯定已經看到過許多次這樣的場面，而所謂的因為好奇去開門偷看，這種說法，王西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的，徐白多半是已經察覺到她的異樣，才會來找自己幫忙。
夜漸深。
四樓的李方毅緊緊裹著被子，樓道中傳來輪椅推動的聲音，墻壁上仿佛有什么在爬動，沙沙聲不絕。
李方毅不敢去看門口，如鴕鳥般，把自己埋進棉被中。
來了。
王西收起手機，提前在樓道安置好的死線傳來輕微的顫動。
死線從他手上的手套延伸而出，如靜伏暗處的蜘蛛，等待獵物上門。
忽然，死線縮回手套中，王西知道，這是被利器切斷所致。
“我出去看看。”他對著徐白輕聲道。
“是什么？”
“誰知道呢？”王西聳聳肩：“至少不是人。”
輕輕合上房門，王西背靠門口，看著走廊盡頭的人影。
咔噠——咔噠——
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清晰無比，本就昏暗的燈光隨著他腳步的頻率一閃一閃。
王西瞇起眼睛，如果沒看錯的話，走廊的椅子上剛才坐滿了人，他們似乎是影子，許多重合在一起，可還沒等他仔細觀察，燈光一閃，他們又消失不見。
“你在這里做什么？”溫潤柔和的男聲在耳邊響起，王西強自忍住出手的沖動，他注意到男人胸前掛著的牌子，神經科——李若拙，照片模糊不清，他不知道是不是面前這個人。
“睡不著，出來透透氣，”王西回到：“這么晚了，醫生還沒有下班嗎？”
“哈哈，我就是夜班啊。”李若拙微笑：“早點休息吧，太晚睡覺什么好處都沒有的哦。”
說完，他再次向前走去，忽明忽暗的燈光中，李若拙的身影融入黑暗。
王西返回房間，瞳孔驟然收縮如針。
本來空無一物的床上密密麻麻的擺著人頭，男女老少皆有，他們似乎剛被割下頭顱，脖頸鮮血淋漓，兀自瞪大的眼睛向推門而入的王西行注目禮。
這……什么情況……
房間內，徐白趴在徐墨床邊，顯然已經睡熟，嘴角甚至流出明亮的唾液。
哦？這么直接？
王西對人頭們的目光視若無睹，隨手拉了個椅子坐下，他沒有絲毫保持安靜的意思，任由椅子腿和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而那些人頭則雙目充血，好似十分憤怒。
一顆男人的頭顱向王西飛來，它嘴巴張的極大，將兩頰的筋肉都撕裂，沒有舌頭，牙齒發黃，哪怕隔著口罩，王西都覺得快被熏暈過去。
一手揮出，如拍蒼蠅，將它拍成一團黑霧消散，剩下的人頭悍不畏死的撲過來。
王西不想多做糾纏，死線從手指射出，瞬間洞穿各色人頭，黑煙彌漫。
他還沒看清情況，黑煙就沒入徐白體內。徐白身體一顫，卻也沒有醒來。
王西也沒有叫醒徐白，他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如果沒猜錯的話，自己尋找了大半個月的少女就在徐白的精神世界。
每個人的心底都有屬于自己的世界，它保護著最深處的自我意識。
而少女就是可以自由出入精神世界的“怨”，它在人的精神世界內尋找機會，使其毀滅。
莫名其妙的憤怒，渴望，沖動和瘋狂都是它的拿手好戲。
而被它下手的人卻無法發現自身的問題，在外人看來，他們會成為口中的精神病人，偏執且毫無理智。
還有一種癥狀，就是俗稱的“丟了魂。”那是由于精神世界被破壞的過于嚴重，需要時間來修復。能修復還好，可若是無法修復……
對此情況，王西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可他并不怎么擔心，徐白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啊。
只是剛才遇到的那個李若拙讓他有些不安，雖然外表儒雅溫和，可他還是感覺到李若拙眼中的深深惡意，直覺告訴他，這個李若拙不是活人。
拖著凳子，王西坐到徐白身邊。他可不敢睡覺，誰知道還有出現些什么東西？
伴隨著明滅的燈光，皮鞋敲擊著四樓的地磚，李若拙仔細的巡查著每一間病房，不時在某一個房間在駐足，時而搖頭，時而微笑。
偶爾路過的護士也只是抱怨燈光線路的年久失修，害得自己差點撞到墻上。
李方毅額頭全是冷汗，他抓著棉被，用力程度使指節都有些大白，緊緊抿著嘴唇，兩眼無神的望著天花板。
突然，床邊不知什么時候出現一位身著白大褂，掛著聽診器的醫生。
李文毅無法看清醫生的面容，對他來說，這只是一場夢，看不清夢里的人才對。
李若拙居高臨下的俯視這個裝作看不見自己的人，有些想笑，都要死了，跟我在這里裝什么呢？
在李若拙眼中，他的身體被血紅色的繃帶裹滿，唯有脖子以上模樣依舊。
唉，本來還想救你，可剛才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人，對不住了，小伙子，哈哈哈……
可他也不打算就此離去，伸出手在李方毅胸口輕輕按了下去。
李方毅渾身顫抖，這是夢，這是夢，這是夢……
李若拙啞然失笑，那就送你一個好夢吧。
清晨的微光透過窗戶照進病房，徐白睜開眼睛，目光中帶著難言的疲憊。
王西推門而入，手上提著熱騰騰的包子。
“呦，睡的可好？”他把早餐放在凳子上，“感覺怎么樣？要是出事了就直說。”
徐白知道他在關心自己，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他拿起一杯豆漿：“老王，謝了。”
他知道王西昨天守了一夜。
“客氣，”王西往嘴里塞了個包子，“所以呢，你看到了什么？”
“是‘怨’，”徐白和了一口豆漿，“我被拉到它的夢魘里了，是一家醫院，大概有五層。”
王西抹了下嘴：“那就沒錯了，它果然在這里，而且，它好像盯上我了。”
“對了，你昨天出去看到什么了？”
“看到一位醫生，而且，可能是這家醫院不存在的醫生。”
徐白一口豆漿差點把自己噎死，咳嗽了一會兒，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還是不愿意相信。
“你真的要對它下手？我覺得挺危險的。”
“我一定要滅了它。”徐白神情堅定。
王西沒再說什么，徐白也沒再說話，兩人就這么默默的消滅著面前的早飯。
“那我先回去了，這里應該也不會出什么事，”王西收拾了一下，“我晚上在過來。”
“我送你吧。”
“別了，小墨也快醒了，你好好照顧她吧。”
徐白還想再說些什么，王西擺擺手：“你要是真過意不去，就把我每天來往車費結一下好了。”
看著他輕輕關上房門，徐白坐在椅子上，以手扶額。
徐墨不知何時已經醒來，她拉了下徐白的衣袖。
“哥，我要喝水。”
王西沒有選擇電梯，他在四樓徘徊，在路過李方毅房門時駐足，他仔細的看著李方毅的棉被，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被子上有一個紅色的人影。他知道，自己看到的不是什么好東西，可是……
算了，還是當沒看到吧。
王西轉身離去。
還沒走幾步，他就被擋住去路，白色羽絨服的女孩推著空無一人的輪椅。
“你，你好，”她似乎有些靦腆：“上次的事，真是很對不起。”
王西沒說話，就見過一次她居然能認出戴著口罩的自己，可他不打算承認：“你認錯人了吧，我沒見過你。”
刻意壓低聲線，王西側身離開。
女孩看著他走遠，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一腳踢到輪椅上，輪椅撞在墻上，碰撞的聲音在清晨的走廊尤為清晰，可王西好像沒有聽到，頭也不回。
一位護士探出頭來，誰這么早在這里擾民啊？有沒有素質啊？知不知道這是醫院啊？
樓道什么也沒有。
她罵罵咧咧的推開李方毅的房門，李文毅的異樣立即吸引她的注意力。
怎么燒的這么厲害？
她有些慌亂，急忙按動呼叫鈴。
片刻，一群護士手忙腳亂把李方毅推走。
隔壁的大叔有些意外，昨天還好好的小伙子怎么就突然出事了呢？聽說好像是感染了，希望他沒事吧……
陽光有些刺眼，雖然它并不溫暖。
王西縮著脖子，雙手插兜，在醫院門口等車，他踱著步，讓自己不會在寒風中凍僵。
一輛略有些擁擠的公交車噴著尾氣停下，有人上車，下車。
這并不是王西等的車，他看了眼就收回目光，可他卻突然僵住，透過霧氣騰騰的玻璃，他看到穿著白大褂的李若拙正沖著自己微笑。
被手抹出的小窗口水珠滑落，李若拙消失，公交車發動。
王西深深呼出一口白氣，目送它遠去。
咚——
巨大的聲音傳來，車站內的人被嚇了一跳，還沒等他們明白發生了什么事，令人牙酸的剎車聲連帶著撞擊聲再次沖擊著眾人的心理。
發生車禍了，現場一片混亂。
不遠處的路口，一輛油罐車側翻在地，而中間，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已經被壓成廢鐵。
刺鼻的汽油味傳來，王西瞳孔驟然收縮如針，他頭也不回，轉身就跑。
轟——
巨大的聲音將站臺的廣告玻璃震的裂如蛛網，強勁的氣浪直接將王西拍倒在地。
背上像是狠狠挨了一棍子，火辣辣的劇痛無比。
他艱難的翻個身，后背貼在冰冷的地面上感覺舒服了許多，胸口劇烈起伏，嘴里有著濃郁的血腥味，耳邊嗡嗡作響，他想起身，可四肢完全不聽使喚，頭腦有些發懵，依稀間，他看到白大褂的李若拙蹲在自己身邊。
李若拙在說些什么，可王西完全聽不到，只是無力的喘氣。
李若拙從兜里拿出一把鋒利的手術刀，把王西胸口切開，王西能感到他放了個什么進自己的身體。
眼皮越來越沉重，王西頭一歪，昏了過去。
灰暗的天空，干涸龜裂的土地，一口老井旁生著一顆只有幾片綠葉的垂柳，垂柳樹下，一個破爛的布偶靠著。
布偶的樣子遠遠稱不上可愛，身體好似被野獸啃食過，殘缺不堪，細密的黑色線頭拖得到處的都是，而布偶的嘴被縫合起來，一只快要脫離身體的胳膊抬起，遮擋著并不存在的陽光。
這里是王西的精神世界。
老井中忽然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音，布偶身后的黑色細線爬入井中。
有吃的了么？好餓啊……
再次睜開眼睛的王西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身邊是面沉如水的徐白。
“感覺怎么樣？”徐白語氣充滿關切。
王西本想說自己沒事，可胸口隱隱作痛。
徐白按住想起身的王西：“你別亂動。你被爆炸濺起的鐵片釘進胸口了，還好穿的厚，只是有點皮外傷。”
鐵片？王西知道不是這么回事，可喉頭干澀，說不出話來。
徐白給他倒了杯水，接著道：“聽說是車突然爆胎，轎車司機酒駕，油罐車為了躲小轎車，方向打急了，再加上路滑，就撞了，之后，你就在這里了。”
“新聞都在刷這個。”徐白深吸一口氣：“我當時都快嚇死了，我以為你在那輛車上呢，真的是……”
王西喝了點水，勉強咽下，一種發自內心的惡心感讓他有些意外，應該還沒到時間啊？
“跟你說個事，”他聲音沙啞：“我在那車上，好像，看到那個醫生了。”
徐白霍然起身。
房門被推開，李文潤帶著田方走了進來。
徐白看了一眼，“你們先聊。”
“你還好吧？沒什么大事吧？”李文潤一臉焦急：“怎么會遇到這種事？我今天接到電話的時候都快嚇傻了……”
“沒事，只是有些擦傷。”王西扯出個笑容：“我離的比較遠。”
李文潤還不放心，圍著病床仔細檢查。
片刻，他松了一口氣：“還好還好，要是有點什么意外，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跟你家里說。”
王西有些傻眼：“家里，知道了？”
“發生這種事當然會通知你家里的啊。”田方接過話，明顯放松了許多。
“我出去打個電話，田方，你陪一下。”李文潤小聲說道。
田方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他拉個椅子坐下：“剛那人，是你朋友？”
“嗯。”王西撫摸著胸口，果然如徐白所說，只有些擦傷。
“是我們學校的？”
王西搖搖頭。
田方看出他精神不佳，起身道：“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和導員先走了，有事可以找我們的。”
隨著田方離去，病房就里只有王西一人。
五樓。
徐白揉了揉徐墨的頭發：“沒什么大事，就是摔了下，擦破點皮。”
“還好還好。”徐墨拍拍胸口，長吁一口氣，可她又開始不滿：“你跑回來干什么？趕緊回去照顧王西哥哥啊。”
“他學校的人來了，我去干什么？”徐白拿起一個蘋果，開始削皮。
“哥。”
“怎么了？”
“真的只是一起普通的事故么？”
徐白心中一緊，可手上沒有半點不對，削下的蘋果皮完整的落入垃圾桶，他切下一塊沒有果核的果肉，遞到徐墨嘴邊。
“不然呢？所以說嘛，酒駕害人吶。”
爆炸路口已經被警察圍了起來，消防，醫院的人傳梭不定。
真的是夠了，都快元旦了，居然遇到這種事，唉，這次出來實習都沒有碰到什么案子啊，不過，沒案子不正是說明治安良好么……
萬林胡思亂想著。
“不要亂晃。”一只大手用力按住他肩膀，他抬起頭，一位國字臉的中年男性出現在他面前，萬林當然認識他，楊少衡，自己實習地——琴江公安局副局長。
“楊局，你怎么來了？”萬林臉上燥的慌，自己工作中開小差居然被領導抓個正著。
“這么嚴重的事故當然得來。”楊少衡拍拍他肩膀：“認真一點。”
“嗯！”
看著滿臉激動的萬林，楊少衡不由得想到年輕時的自己，他有些想笑，又忍住：“這次事故死傷情況如何？”
“6人受傷，已經由最近的琴江市人民醫院負責治療。”
楊少衡暗自點頭，小子還算不錯。
“那個，楊局？”萬林有些不敢好意思。
“直說。”
“這不是已經過了大半天了么，醫院那邊傳來消息，幾位受傷較輕的人已經沒有大礙了，我想去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您看？”
“嗯，可以。”楊少衡點頭。
“謝謝楊局。”
“別急著走，馬捷！”
“哎！”一個高大的漢子應了一聲，跑了過來。
“筆錄做了么？”
“還沒有。”
“那這樣，你帶上幾個人去醫院，先做第一手的筆錄回來。”
“是！”
“哦，把這小子帶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