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at?
路嫚嫚有點懵。
溫瑞安的四大名捕?
她趕了一把時髦,穿書了?
正當少女激動驚詫之時,腦中不合時宜地跳出幾個名字。
厲風、閃雨、追電、奔雷。
……原主記憶深處挖出來四大名捕名字。
原來只是巧合!
撫了撫還在砰砰亂跳的心口,少女告訴自己,是不是巧合去證實一下不就清楚了。
或許這個時空,此時此地真有同類的存在?
呃,同穿,同穿者的存在!!
當初,第一眼瞧見窗子上鑲嵌的玻璃,很高興了一場,后來才搞明白,原來這琉璃制品,百年之前就有了……
當時就莫名懷疑,百年之前的這位高人,是位穿越人士。
既然百年前就有了穿越人士(疑似),百年后又有了自己這個闖入者,為啥就不能有別人呢?
更重的是有案子哦!
少女雙眼放光,一把揪過半夏的后領,拖著她往前走。
“走,我們也去瞧瞧熱鬧!”
“姐,等等我!我也去。”
被落下的路媱媱邁開小短腿,奮力追上去。
鎮西錢員外家。
不僅門口擠滿了看客,就連院墻上都是扒著的腦袋。
不過,不管是錢員外還是家里的下人,都沒去管他們,也沒心情管。
家里頭好好的辦著老太爺的六十大壽,高朋滿座觥籌交錯。
這么多親朋好友來慶祝他的大壽,老太爺更是紅光滿面,感覺倍有面子。
哪知極樂生悲,熱鬧非凡的席面上,陡升變故。
只聽“啪”的一聲,酒盞落地碎裂的聲音,一名賓客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死了。
好好的喜事……
真是倒霉啊,倒了八輩子的霉了!
路嫚嫚一行趕到錢家時,錢家的院墻外,已經連針的地方都沒有了。
“都怨你走路慢吞吞的,都擠不進去了。”
半夏埋怨拖后腿的未秋。
未秋委屈的扁扁嘴,她膽小可怕鬼了,可是自家姑娘跟著大姑娘跑了,不跟著來是不行的呀。
那個,能晚一刻自然是好一刻了。
看著大門口外伸長在脖子上、院墻上趴著的一眾腦袋,路嫚嫚忍不住扶額。
誰說古代保守來著?
那半數以上,頂著釵環,掛著耳珰,努力踮腳尖趴墻頭的,難道不是女子?
這所謂的四大名捕魅力真大。
“墻角有一棵樹,咱們爬樹吧!”
路媱媱地毯式搜索了一圈,終于叫她發現“漏網之魚”。
聽著小妮子要多興奮,有多興奮的聲音,路嫚嫚忍不住眼角直抽。
筆直的大樹高丈許,連個叉枝都沒有,我就問你姑娘你怎么上去?
“跟我來吧!”
路嫚嫚捏了捏小妮子肉肉的臉頰,轉身朝錢家大門走去。
軟乎乎的手感不錯。
“姐,這樣不好吧!”
嘴上說不好,腳下卻一點不慢,一雙獵奇的大眼睛,興奮的在錢家前院到處亂瞄。
路嫚嫚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不好?跑得最快,第一個進門的也不知道是誰。
“門口又沒人攔著,為什么不大大方方的進去看,韭要費勁地爬墻頭?”
半夏就直接多了,“就知道我家姑娘比那些笨蛋聰明。”
路嫚嫚,“……”
你這是夸我呢,還是罵我呢?
宴席設在正院的西花廳里頭,此時西廳的門窗大開,一眾賓客被拘在西廳的一角,遂個接受衙役的問話。
呃,還有一個帶著銀面具的家伙,坐在小媳婦大閨女中間聊天。
顯然就是讓路嫚嫚吃灰的四大名捕之一。
一眾衙差面上不顯,內心卻是崩潰的,這位追電大爺真是來辦案的嗎?
一到現場,猶如花蝴蝶一般飛入花叢中,左右逢源嗨得不得了。
這哪是辦案,分明就是來參加茶話會的。
都說六扇門的追電大人辦案心細如塵,怕都是假的吧?
呃……,怎么忘了?
傳言六扇門的追電,除了心細如塵……,還好1色花心……
算了,這位恐怕指望不上,還是瞧瞧另一位吧。
雖然同樣瞧不見臉,一雙厲眼卻神采奕奕泛著精光,好似什么都逃不過他這一雙眼睛。
這位厲風大人才是個靠譜的。
不然非得抓狂不可。
而衙差內心“靠譜”的厲風,檢查了現場的蛛絲馬跡之后,正摸著下顎貌視細仔的瞧畫師給死者畫像。
至于真是瞧畫像,還是琢磨案情什么的,只有他自個曉得了。
畫師蹲在尸體旁一絲不茍認真畫畫,路嫚嫚四個伸長了脖子躲在窗外偷看。
“什么人?”
忽然厲風一聲暴喝,銀光一閃人已到了窗外。
一把冰涼的劍擱在了路嫚嫚的脖子上。
看清眼前不過是個小姑娘,手腕一抖歸劍入鞘。
眾衙差也跟著追了出來。
沖在眾衙差之首的追電,抱胸痞痞的吹了聲口哨。
“喲,真夠大膽的,都追到宅子里頭來了啊!”
“啊”字的尾音拉得長長的,腔調帶著三分戲虐,仿佛只是個看戲的無關人員。
“又來了……”
眾衙差撫額,黑線狂掉。
“大人,畫好了。”
畫師出來將新鮮出爐的肖像交給厲風。
撇了眼墨跡未干的紙,路媱媱下意識道,“畫的好丑,一點都不像本人。”
自個的畫居然叫一個黃毛丫給嫌棄了。
畫師臉面很是掛不住,感覺自個的權威受到了挑戰。
三角小眼里燃燒著熊熊怒火,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咄咄逼人,“呔,沒規矩的下作東西,你懂不懂什么叫寫意?什么叫氣韻?嗯?……你家大人呢?平時就是這么叫你規矩的?……”
讓人現場抓了包,對方又殺氣騰騰,小姑娘既恐懼又尷尬,臉頰紅了一大片。
可畫師喋喋不休,小姑娘也是要臉面的,“兇什么兇,畫的不像還不許人說了。”
這畫師本就不是心胸寬廣之人,小姑娘連番挑戰他的權威,更要命的是在眾人跟前。
這跟扒光了他的衣服有什么兩樣?
畫師臉上罩上了寒霜,反身回到屋里拿了筆墨,一股腦兒的塞給小姑娘。
“挑老夫的毛病,來來來,有本事你來畫一個,畫不好,當眾給老夫磕頭賠罪,并且大聲說自己豬狗不如。”
那小姑娘不過是無心之失,畫師如此未免有欺負小孩之嫌。
厲風厭惡的挑了挑劍眉,剛要開口阻止,一個山間清泉般空靈清越的聲音自耳畔響起。
“她還小,面對尸首難免嚇到,作畫就由我來代勞。”
少女盯著畫師目光灼灼,“不過,你輸了又待如何呢?”
嗤笑一聲,“也給我們磕頭?”
話音剛落,屋里傳來一陣騷動。
嗬!好大的口氣。
鄉下丫頭不知摸過幾日畫筆,就敢挑戰大師……
要知道小鎮臨近京城,有大案或棘手的案子,六扇門會趕過來。
平素衙差們幫張家找找牛,給王家尋尋雞,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衙門里既沒仵作也無畫師。
今日這畫師乃錢家坐上賓,十里八鄉小有名氣,在座就有不少求過他的畫。
眾人幾乎預見到了少女跪地求饒的舒爽場景……自大的蠢貨活該受辱!
也有為數不多的好心人,“小姑娘,你比不過的,早早回家吧!”免得丟臉,唉!
下人很快的鋪好紙筆,少女卻搖頭,“勞駕拿根炭條來。”
“噗!”
畫師嘲笑道,“小丫頭片子,你到底會不會作畫?……炭條?噗哈哈哈……”
眾賓客都嘲諷的哈哈大笑,“小丫頭,作畫還是燒炭盆呢?要不要給你上好的銀絲炭?哦哈哈哈哈……”
面對嘲諷少女只淡定的勾了勾唇角,把死者仔仔細細的觀察了番。
待小廝送上炭條立即埋首作畫,飛龍走筆畫的很快,其間再未抬頭看那死者一眼。
眾人眼眸皆死死盯著那根炭條,想瞧瞧倒底能畫出什么怪物來。
很快,只花了差不多畫師三分之一的時間,少女丟下炭條。
趁著少女凈手之際,眾人忙湊了上去,吸氣聲響成一片。
這是一幅速寫作品,寥寥幾筆勾畫出死者的容貌,眾人雖不識技法,卻不妨礙識得畫中人與真人十成十的相似度。
厲風不動聲色地打量少女。
一身水綠色長裙,外罩一件半舊的降紫色半臂,發髻上沒什么裝飾,只插了一支祥云紋的木簪,那雙清澈靈動的眼眸里,閃動著一種叫“自信”的光芒。
當時就覺得這姑娘未必會輸,果然……
路媱媱那小妮子一臉的得色,下巴抬的高高的。
臉上得色未收的畫師,臉色瞬間慘白。
這不可能,怎么可能……
蓮步輕移,少女纖長的手指彈了彈一旁畫師的作品。
“如何?我這個人很是尊老愛幼,看在你年紀一大把的份上,磕頭就免了,把這見不得人的東西吃下去吧!”
路嫚嫚從來就不信奉什么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通過這次穿越,更讓她明白,誰知道明天又會發生什么,自己又在哪里。
有仇還是當時報了的好。
“走了!”
報完仇,少女拍拍屁/股走人了。
興沖沖地跟過來看四大名捕,卻惹了一肚子火,路媱媱三個也無心再待下去,沖著眾人揚了揚眉,轉身跟著走了。
昂首挺胸的像打了一場勝戰的將軍。
“慢著!”
厲風又擋住了少女。
“可否請姑娘幫忙再畫兩幅?”
剛剛把冰涼的劍架她脖子上,轉頭就想她幫忙?
她有這么不記仇嗎?
路嫚嫚開口就要拒絕,腦中電光一閃,忽然改變了主意。
手掌一攤,“十兩銀子一幅。”
要多少畫多少。
“什…什么?還要銀子!!”
追電驚訝的張大嘴巴,懷疑自己聽錯了。
四大名捕出門辦案,走到哪里不受人追捧?
別說幫忙,哪怕能夠沾上點邊邊,其他人都要幸福的死掉了,這死丫頭居然跟他們要錢?
“廢話!”
少女朝他翻了個白眼。
“付出勞動就該得到相應的報酬,難道這位小哥你光辦差不拿響的么?這樣的話,我家還差個不要錢的長工,你要不要來?”
追電:“……”
“這要求很合理。”厲風痛快地給了一百兩銀,得到路嫚嫚親筆速寫十幅。
拿著銀子,少女立即返回筆墨鋪子訂制了一套炭筆。
回到家已經夕陽西下,正好遇見外出歸來的父親——路睿之。
原主的這位父親也是個傳奇人物。
他能文能武。
五歲時母親因病過世,一年之后景陽侯再娶,就應了老話,“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從此對他不聞不問,甚至還想把世子之位,請封給繼室所出的次子。
這個時候路睿之不聲不響過了會試,金殿之上出色表現叫皇帝龍顏大悅,不僅點了狀元、又金口玉言將之賜婚英國公嫡長女。
入朝之后人生就像開了掛,官階不斷高升,很快官至兵部尚書。
景陽侯迫于諸多壓力,無奈將世子之位給了他。
如果人生如此發展下去,路睿之興許會是歷史最年輕的宰相,可惜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
只能嘆一句,“天妒英才!”
“帶你妹妹鎮上去了?”
路睿之看著個頭快到自個胸口的長女,眼神慈愛。
少女“嗯”了,“今個是妹妹生辰。”自然的上前一步挽住父親的胳膊。
母親待她不喜,這個父親卻是極好的。
“父親此去可找到名醫?”
宋氏的嫡妹意外沒了之后,傷心過度身子一直不大好,從前經常請御醫上門,搬離京城后,路睿之就經常出門為她尋找名醫。
“嗯,這回找到一位李大夫,明后日就到。”
少女就想說,“這就好。”路睿之卻抓著姐妹倆道,“走,與我一起瞧瞧你母親去。”
路嫚嫚不想沒事自個送上門去挨批,腳下步子一滯。
“那個,父親,女兒女戒還未抄完呢,女兒……”
“出息!那是你母親……”
默了一息,不知在想什么,言語復雜,“你母親是對你嚴格了些,她也是為你好,你可不能怨她。”
“女兒知道。”
路嫚嫚點頭。
半年前穿過來那一回,是原主記憶中,有史以來母親罰的最嚴重的一次。
父親來看她,在床上奄奄一原主,使出渾身的力氣,拽住他的衣袖,怨恨的問他自己是不是撿來的。
當時站在床邊的父親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原主情緒激動,大叫著說不信。
父親一邊安撫著她的情緒,一邊摸著她的額頭告訴她,“你出生于九毒之日,免得將來受委屈,你母親嚴厲一些也是好的。”
原主臉色一僵,沉沉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是心灰意冷,還是終于釋然了,沒再醒來,睜開眼的成了她。
作為現代人的路嫚嫚,不明白什么是九毒之日,問了半夏才知道。
農歷五月蛇蟲橫行,又最容易爆發疫病,是以這個月份被視為不祥之月、毒月。
而九毒之日則是,五月初五、初六、初七、十五、十六、十七以及二五、二六、二七,稱之為“天地交泰九毒。
凡毒月出生的孩子皆不討喜,九毒日更是不祥。
如果出生在九毒之首的初五,就更倒霉了。
那就是個災星,男克父女克母。
這一日出生的孩子,大多會被丟棄或溺斃。
好在路嫚嫚不是出生在九毒之首,不過也是遭人嫌棄的存在。
宋氏的意思,路嫚嫚出生的日子本就不好,再加上張牙舞爪的性格,嫁到婆家是要吃虧的。
與其到時候讓旁人教訓,倒不如自個把她桀驁的性子拗過來。
當然,這是父親的一面之詞。
之所以說是一面之詞,吃了二年大米飯,自認見多識廣的路嫚嫚是不信的。
就算母上大人,奉行“小時候你不教育,長大了社會就會幫你教育”的信條,也沒有偏心偏到胳肢窩的道理吧?
除非她是撿來的。
不過父親信誓旦旦,自個是他親自從產房里親手抱出來的。
親生的沒跑。
所以啊……
這事有古怪啊!
不過,當下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父女三人很快到了正院,在院子里玩耍的庶弟,高興地跑過來,一人抱住父親一條腿。
不是,抱的是路嫚嫚的腿。
做好迎接兒子的路睿之,“……”
這是生的假兒子嗎?!
“大姐你回來了,我們可想你了!”
腿部掛件不忘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賣萌討好。
路嫚嫚,“……”
想她的連環畫吧?!
路嫚嫚帶著他們往前走。
“怎么不進屋?”
左右瞧了瞧,“姨娘呢?”
往常這個時辰,華姨娘都會帶著兩個弟弟,在屋里陪著母親逗趣解悶。
大弟遠安扁扁嘴,“家里來客人了。”
那個老嬤嬤好兇。
透過湘妃竹簾,隱隱約約看到個體面的老婦。
路嫚嫚等人掀了簾子進屋,腳跟還沒站穩,一道旋風刮到跟前。
“世子爺大喜!老夫人遣了奴婢來接您一家回府。”
那高亢激動的調子,叫搞不清狀況的路嫚嫚等人齊齊打了個冷戰,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榻上宋氏卻不由扯了扯嘴角,難怪在她跟前東拉西扯不說正事,原來是這個目的。
當初以讓她養病為名,企圖把一家子掃地出門,如今又搞這一出,八成又打什么鬼主意。
路睿之溫暖的眼眸瞬間冰冷了幾分。
“有話直說,你應該知道我最討厭拐彎抹角。”
“世子爺,瞧你說的,奴婢真是來接……”
“來人!”
路睿之厲聲打斷,“拖出去!”
上來兩個腰圓棒粗的婆子,一左一右拖著人就往外走。
“哎……,世子爺,奴婢知道你心中有氣,可你也得為三姑娘打算打算不是……”
嗄?
跟她有什么關系?
看戲的路嫚嫚,沒想到居然扯到自個的頭上。
路睿之眼眸一暗,“先放開她。”
捏住了路睿之的七寸,桂嬤嬤理了理拉皺的衣襟,壓住那份禁不住上浮的得意,盡量讓人覺得誠意十足,一副為你們打算的神態。
“世子爺趕緊收拾收拾,今個就搬回去,鎮國將軍府老夫人的壽辰可耽誤不得。”
路睿之眸色又冷了三分,苦澀一閃而過。
“過兩天讓她們姐妹倆回府請安。”
搬家卻是絕口不提。
“那成!”桂嬤嬤爽快道,“后天老奴親自來接兩位姑娘回府。”
原本老夫人就不是真心要接這一家子回去,倘若不是路嫚嫚身上的婚約有利可圖,這輩子都不會再想起這礙眼的一家子。
圓滿完成任務的桂嬤嬤自得滿滿地回到景陽侯府,幾個穿的花枝招展的小姑娘,正在路老夫人跟前湊趣。
見到她都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雍容的路老夫人,享受著丫鬟的捶腿捏肩,不經意道,“事情辦的怎么樣了?”
桂嬤嬤的臉笑成了一朵菊花,“老夫人放心,奴婢過兩天就去接兩位姑娘。”
路老夫人似乎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讓人把海棠苑收拾收拾。”
“奴婢這就去。”
海棠苑位置偏僻,進出極不方便,已經荒廢很久了,沒有一兩天還真收拾不出來。
侯府那頭賣力的收拾荒蕪的院落不提,路嫚嫚才知道自個身上還有這么一門婚約。
事件發生在原主五歲那年,那么久遠的事情,原主又小,難怪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路睿之看著眼前花般嬌嫩的大女兒,心情說不出的復雜。
其實,當年他中意的是鎮國將軍府二房嫡子,誰知普一見面,他家丫頭一拳就將那小子揍趴下了……
大房那個小子……
路睿之眉頭緊皺。
不是自個看不起他的出身,實在叫人不那么放心啊!
只是已經這般了,只能……銀錢來湊了。
掏了幾張銀票出來,“到了京城,給簡老夫人買件像樣的壽禮。”
鎮國將軍府姓簡。
路嫚嫚將其推了回去。
“父親留著給母親找大夫吧!”
六年前恭王謀反,英國公府作為同黨滿門被抄,成年男子斬首于菜市口。
皇上念其往日功績,免其婦孺死罪流放番禺。
宋氏變賣嫁妝傾其所有,為其一路打點,平安到達流放地。
尋找名醫又是一筆很大的開支。
少女曉的父母母親手頭并不太寬裕。
并且,莊子上那么多嘴要吃飯,可花可不花的錢,能省還是省省吧!
路睿之剛要反對,少女已眉眼彎彎道,“女兒覺著親手繡個抹額、做雙鞋子什么的,更能得老人家的歡心。”
便宜父親這么好的男人,還一妻一妾呢。
對這古代男人路嫚嫚可不抱任何的希望,不過是找個人,井水不犯河水搭伙過日子。
花錢討好完全沒必要。
有那閑錢,還不如給半夏買個油光光的雞腿。
女兒如此懂事,路睿之是既心酸又高興。
心酸自個拿不出更多銀子買昂貴壽禮,叫女兒小小年紀就要為此等“小事”籌謀。
又高興女兒終于長大了,不再任性妄為,懂得體貼關懷自家人了。
兩三天時間匆匆而過,這天上晌,桂嬤嬤果然又趕著馬車來到莊子上。
路老夫人素喜講究排場,府上馬車相當的豪華。
雕格子的花窗,車廂四角垂著駝色的長長流蘇,綃紗車簾一掀一陣香風。
與奢華的馬車相比,路嫚嫚這邊就簡單多了,半夏一肩挎個青布包袱,腰間再掛個搭鏈,跟著路家姐妹爬上侯府的馬車。
未秋年紀小,侯府水深,這次并未帶上她。
小鳥在枝頭歡快的鳴叫,屋里頭簡老夫人挑布料同樣的熱鬧。
“老夫人,老夫人,這匹冰絲纏枝花廣綾怎么樣?”
伶俐的丫鬟捧著一匹水綠色小碎花料子連聲道。
老夫人摸著光滑的面料,“粉嫩嫩的顏色頂適合小姑娘,給丹兒裁兩身夏衣正合適。”
說完又摸旁邊另一匹料子,“這個給老大家……那匹雪青色適合老二家的……”
正挑著呢,這時湘妃簾一掀,進來一錦衣公子。
“祖母!”
簡煊合手行禮。
老夫人神色微斂不冷不熱道,“挑幾匹料子送到針線房,喜服趁早準備起來。”
簡煊垂下眼簾,擋住一閃而過的嫌棄和憤怒。
就知道這死老太婆不安好心!
當年若不是“滴血認親”根本不會讓他們母子進門,即便如此這些年也沒什么好顏色。
他若再不爭取,英國公府的外孫女、景陽侯府長子嫡孫女,這樣的好親事怎么會落在他這個“來路不明”的頭上?
只可惜千算萬算……
早知道,當年何必費盡心事討好那個,圓滾滾又刁蠻任性的肥丫頭。
那個金光燦燦的圓球滾過來,差點沒沒忍住拔腳就走。
大紅布料夾雜的金線,在陽光下刺的眼痛。
簡煊瞇了瞇高挑的眼角。
倘若英國公府未曾出事,于他自然是一門很有助力、及好的婚事。
如今大房這一支,景陽侯府自個都唯恐避之不及。
這么些年死老太婆只字未提,還以為忘了這門婚約,沒想到……
“爺!”
簡煊的小廝青海走了過來,輕聲咬耳朵,“韓大姑娘遣人來了。”
簡煊把手上的料子隨手丟給身后的青松。
“送去針線房。”
腳步輕快的跟著青海走了。
不管是死老太婆還是那個破落戶,或者其他什么人,誰都不能壞他的好前程。
豪華馬車一路招搖過市地進了景陽侯府。
垂花門只有一個婆子直接把人迎進了海棠苑。
“三姑娘、九姑娘舟車勞頓,老夫人吩咐今個就不用去那邊請安了,先安頓好了明個再過去。”
婆子交代完就回了上院回話。
老夫人屋里花團錦簇,圍了一圈粉粉嫩嫩的小姑娘。
婆子回完話二姑娘眼波流轉,“三妹、九妹也是,這進了府怎著也得先給祖母請個安。”
景陽侯有四子五女,出嫁的姑奶奶暫且不提,除了庶出的四爺、原配留下的長子,余下兩位皆是繼室所出。
說話的二姑娘就是二房的嫡次女,原先就數她與長姐在老夫人跟前最得臉,長姐出閣后得獨寵不說,老夫人又把她說回了自個娘家,更是什么都敢說了。
老夫人嗔怪的拍拍小姑娘白嫩小手,“你這猴頭盡是混說。”
臉上并無生氣的表情。
依著老夫人盡顯小女兒的嬌俏,“原就是嘛!咱們這些姐妹哪個不是最孝敬祖母。”
還未見面就給扣上了不孝的罪名。
“二姐姐說的是,那些個不懂規矩的祖母可不能摜著。”
老婦人擺出一副慈祥的面孔,“你們大伯母病著,想來也沒好好教過規矩,都是姐妹相互都擔待著點,不懂規矩的地方多指點。”
“是。”
小姑娘們站起來齊齊行禮,得意的臉上趾高氣揚,意氣風發。
桂嬤嬤拍馬道,“還是老夫人想得周到。”
“什么周不周到的,都是自家孩子,又是在鄉下那種地方長大,我這個做祖母的,該體諒還不得體諒。”
暗邃的眼中閃過一道幽光。
晌午二姑娘屋里的丫鬟去大廚房取午膳,臨走二姑娘附耳囑咐了番。
然后……
半夏瞧著明顯火候過頭,不是焦了就是糊了的菜品,驚的直搖頭。
“什么侯府廚娘,還不如自莊子上的手藝。”
這丫頭早年沒吃過幾頓飽飯,被選中伺候路嫚嫚姐妹后,什么都不上心,除了對吃特別執著。
路媱媱忿怒,“堂堂侯府沒個好廚娘?不過是有人瞧著咱們礙眼罷了。”
加之下人慣是逢高踩低。
“這件事不能就這么算了,姐咱找她去。”
第一天進府就與人發生沖突,傳出去道是她們的不是。
說不得則證實某些人的目的。
路嫚嫚纖手把玩腰間垂下的絲滌,亮眸半垂長長睫毛閃動。
“半夏,拎上食盒,咱們去大廚房。”
“姑娘!姑娘!海棠苑那邊去大廚房了。”
丫鬟掀起湘妃竹簾帶起一陣風,吹動屋中的細紗縵。
“打起來沒?”
二姑娘興奮地從錦杌上站起來。
“奴婢怕姑娘等的著急,剛得到消息就過來送信了,姑娘放心,春綠在那邊瞧著呢,一有動靜就報給姑娘知曉。”
心急的二姑娘等了一盞茶的功夫,不僅有人來回報,就等不下去了。
“不等了,夏紅、秋黃跟我去大廚房。”
當妹妹的不懂規矩,她這個當姐姐的怎么能不“好好”指點呢!
走到半道就和那個叫春綠的丫頭撞上了。
“姑娘,海棠苑那邊已經回去了。”
“回去了?”
這就吵完了?
二姑娘驚愕,一臉的不可置信。
“沒吵起來。”
春綠也有點回不過神來,看到三人拎著時候闖進大廚房的氣勢,還以為會打起來呢。
誰知道三姑娘放下食盒,和氣的跟廚娘要了一些蔬菜和生肉就回去了。
海棠院里沒有小廚房,啃生的不成?
被想象成生啃的主仆,在院子里頭燒起了炭火,在炭火上頭烤起了蔬菜肉片。
飄散的肉香,引得路過的丫鬟、婆子好奇的在門口探頭探腦。
半刻鐘后桂嬤嬤來了。
走路風風火火嗓門提高,“這是怎么了?怎么在這里燒炭火?”
大聲把院子里的下人都招了過來,大有興師問罪的架勢。
“都是死人么?姑娘們不懂府的規矩,你們還不懂?就不曉得攔著點?”
路嫚嫚笑了笑,老夫人把持景陽侯府幾十年,內院有什么能逃過她一雙厲眼?
今個怎么回事會不清楚?
桂嬤嬤明里暗里的“不懂規矩”,什么意思,明眼人誰不曉得。
少女拍拍手上的炭灰,施施然站起走過來。
“嬤嬤別責怪她們,這都是我的主意。”
桂嬤嬤心底冷笑,還未牽連上,倒自個撞上來了。
“三姑娘這是說的什么……”
“桂嬤嬤,”路嫚嫚不客氣的打斷,“大廚房送來的飯食無法入口,想著府里不比莊子人員眾人,省得再麻煩廚房,倒是我考慮不周。”
“飯食無法入口,這話怎么說?府中的廚子都是精挑細選的,三姑娘大約是吃不慣吧?”
桂嬤嬤有些得意,吃過的鹽比你米飯還多,還拿不住你個鄉下丫頭?
路嫚嫚唇角微勾,“哦,原來府中是這樣的口味,倒是我等誤會了。”
桂嬤嬤正等著少女服軟、道歉,卻聽那個聲音繼續道:
“不過有一點嬤嬤說對了,確實不對我等的胃口。”
“這個點嬤嬤應該還未用飯吧?”
“既是府中特定的口味,想來嬤嬤一樣喜歡,嬤嬤接我等進府忙里忙外,不勝感激,此借花敬佛吧!”
少女一個眼神,半夏立即屁顛屁顛,將放著飯食的大托盤端給桂嬤嬤。
“嬤嬤快用飯吧,涼了吃了肚疼。”
說著一雙真誠的眼睛,殷殷的盯著桂嬤嬤,好似不馬上把這些飯菜吃了,就感受不出她們主仆真摯的感謝。
內心卻在腹誹:這老貨,一張口氣的她險將飯盆子扣她一臉,還好姑娘聰明,她就看這老貨怎的把這些吞下去。
那臉色想必極其精彩。
桂嬤嬤被迫接過托盤,臉色很不好看。
竟然將飯食留了下來……
抬眼仔細打量眼前少女,兩彎烏眉似柳葉,一雙杏眼熠熠生輝,清凌凌的能夠照見人影,白里透紅的臉頰溫和淳樸。
看似不諳世事,卻不料滿手的好算計。
“豈有此理,大廚房是干什么吃的?這等飯食怎能送進來!!”
桂嬤嬤淫浸后宅幾十年,稍一愣神立馬作出反應。
只是那咬牙切齒,恨不得吃人的氣勢,到底是為何只有自己曉得了。
“三姑娘放心,定是哪個奴才偷奸耍滑,奴婢這就稟告老夫人,將此人徹查出來,給三姑娘個交代。”
對著少女又不得不堆起笑臉。
帶著飯菜走出海棠苑,不禁又回頭瞧了眼院中略顯單薄的背影。
一句考慮不周,一句誤會了,就逼得自個不能不給個說法,這個三姑娘不簡單,回頭得給老夫人提個醒。
飯菜事件下晌有了結果,廚娘燒壞了菜,原本準備丟掉的,卻被小丫鬟誤送到了海棠苑。
老夫人罰了小丫鬟兩個月的月銀。
桂嬤嬤特意親自跑了一趟來告知此事,路嫚嫚沒有任何的驚訝,畢竟早就料到的結果。
不過,傍晚再送過來的飯食果然精致了。
翌日,路嫚嫚并未特意早起,按照平日的作息起床洗漱,打點妥當才帶著妹妹去上房,給老夫人請安。
未進門就聽到陣陣歡聲笑語,其中二姑娘的聲音尤甜。
廊下丫鬟一聲,“三姑娘、九姑娘來了,”屋里霎時一靜。
所有的目光都投到剛剛進門二人身上。
活潑可愛的路媱媱,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下意識往路嫚嫚身后躲了躲。
路嫚嫚不動聲色地捏捏她的手心。
“三妹妹,你們莊子上就是如此行事?”
二姑娘高挑著眉頭,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式。
“這位姐姐是?”
路嫚嫚清楚的知道這位老夫人厭惡他們大房的人,厭惡到連表面功夫都做的敷衍。
但是一邊厭惡著他們,一邊又想利用他們得到好處,就有點惡心了。
利用二姑娘的挑釁,順勢避免了給這種人行禮。
當然也不是不能裝模作樣的行禮,但能避免為什么不呢?
“這是你二姐姐。”
在眾人面前,老夫人是個慈祥和藹的好長者。
“原來是二姐呀!”
少女憨憨地抿嘴一笑,“還真叫姐姐給說著了,母親身體不好,我們姐妹從不清早打擾,母親道一家人勿需虛禮。”
“祖母年紀大了,合該多休息……倒是我想差了,望祖母勿怪。”
說是勿怪,臉上卻無一誠惶誠恐。
老夫人氣得差點吐血。
一家人勿需虛禮,就是說她不把眾孫子女當自家人,大清早的瞎折騰人啰?
年紀大該多休息,是在指責她年紀大了,還在作怪。
這個小賤人!
跟她那個下作的娘一樣的,牙尖嘴利。
老夫人心頭陰云密布電閃雷鳴,咬碎了一口銀牙。
面上仍是慈祥的祖母,“誰說不是呢,早就說過她們幾個,可你這幾位姐姐孝順,一個個見天的過來,刮風下雨從未間斷呢。”
這是在指責路嫚嫚不孝。
少女微哂,就憑老夫人對大房做的那些事,還敢要求她孝順?
“祖母說的是……”
一聽到這三個字桂嬤嬤就頭皮發麻,果然聽到,“可為了自己孝順,增加了旁人的負擔就不應該了。”
“年紀大的人休息不好,可是會老的更快的喲!”
噗……路老夫猝!
有氣無力的揮揮手,“行了,你們姐妹難得來一趟京城,出門逛逛去吧。”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路嫚嫚這邊逛街暫且不提。
卻說韓大姑娘,翻來覆去,這一夜都沒睡好。
簡煊的話時不時的在耳畔響起,“……壽辰過后就要定下婚期,只能忍痛辜負你了,你知道我的心是屬于你的,可祖母那邊……”
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看的丫鬟都心疼。
“姑娘,要不您去跟夫人說說……夫人一向疼您。”
韓大姑娘眼前一亮,只顧著傷心生氣了,怎么沒想到找母親幫忙。
只要說動了母親,貴妃娘娘的嫂子親自上門提親,諒路老夫人這老婆子不敢不答應。
“快點給我梳洗,我要去給母親請安。”
韓大姑娘在韓夫人處軟磨硬泡,終于得償所愿,高高興興的逛街去。
那頭含夫人轉動著手里的茶杯眸色深沉,半晌對身后的心腹丫頭道:
“給路老夫人送個帖子,就說我明日府上拜訪。”
那個簡煊只是庶子,配不上珠兒高貴的身份,只那小子年紀輕輕就任戍京衛校尉一職,而承恩公府缺的就是兵權……
況且,珠兒于簡煊來往,并未避著人,若最后輸給一個破落戶,還不叫人笑話死了承恩公府。
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講,都得走上這一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