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青州城往南走上幾里,便是著名的云門山。
它雖然不是很高,但卻是一座秀麗的名山。
它北銜金鳳山,南依劈山,東臨磨臍山,向西與駝山隔著瀑水澗遙遙相望。
夏秋季節,云門山南側的“云窟”開閘放云,即時白云騰空而出,經云門洞冉冉升天,云門山便是因此而得名。
此刻的云門山,萬籟俱靜,被白雪素裹,原本娟秀美麗的山峰,卻是寧靜的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山腳之下,并不算寬闊的官道上,一匹黑色駿馬馳騁而來,一閃而過的黑色影子濺起了片片雪花。
“駕,駕,駕。”
黑影逐漸有些近了,富有節奏感的馬蹄之聲就像是敲起了跌宕起伏的戰鼓。就見,馬背上有一位身著黑衣的女子,披風在隨風輕輕舞動。在她的胸口前,用布帶緊緊的纏著一個可愛的小女孩。
婉婉此時已經沒有了睡意,她天真無邪的揚起了頭,看向黑衣女子近在咫尺的臉龐,只見她的眉頭緊皺,有些嚴肅,她的黑發,也早已經被風雪給染成了白色。
“蓮姨,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父親和娘親他們呢?”
年僅六歲的婉婉此時依舊不明白發生了什么,為何天還未亮,她便已經出了城?為何又不見自己的父親和娘親?
“我們要去金陵。”
“你父親和娘親,他們,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蓮心的心有一些悲痛,老爺和夫人,真的是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只是那個地方,與此隔著一條陰陽路,一座奈何橋。
“吁......”
看著前方官道一片詭異的漆黑,寂靜,蓮心的眉頭一凝,她猛拉韁繩,叫停了奔馳中的馬匹。
“嗖,嗖,嗖。”
十幾道黑色的影子,突然順著官道兩邊,閃身而出,眨眼之間,就散布在了馬匹的四周。來人皆是一身黑衣,黑面,沒有人說話,顯得十分冷血與肅殺。
蓮心毫不在意,她的目光卻是并未看向這些忽然出現的黑衣人,她的目光之中透著些許溫情,看向了懷中的婉婉。
“婉婉,怕嗎?”
她輕聲的問道,溫柔的話語宛如冬日里的一抹溫暖春風襲來。
“有蓮姨在,婉婉不怕。”
雖然她小臉已經煞白,但稚嫩的聲音里包含的卻是,無盡的信任。
“那就好,乖乖閉上眼睛,很快就好。”
蓮心淡淡的吩咐,她不想懷中的婉婉,見到這如此噬血的一幕。
“好,婉婉乖。”
小丫頭將腦袋緊緊靠在了蓮心的胸口,乖巧的閉上了眼睛。
“你們逃不掉的。”
一道黑影稍稍向前跨出兩步,他的眼中,透著無盡冷漠。
“呵呵。”
“是嗎?”
蓮心一聲輕笑,其中卻是蘊藏了無限的仇恨,這些人,皆是兇手之一,那就由她,先收取一些微薄的利息吧。
“噌。”
她猛然抽出了腰間的寶劍,身體向下稍一用力,便從馬背之上一躍而起,手中之劍,凌空一掃。
“唰。”
隨著她絢麗的一記劍花挽出,伴隨著一道耀眼的劍光一閃而逝,她又輕輕落回在了馬背之上。
“呃。”
就見眼前一名黑衣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他的喉嚨之處,血已經飆射而出。他伸出手想要去捂住,但已經是有些來不及了。
“嘭。”的一聲,摔倒在地。鮮血,一瞬之間就將地上的白雪染紅。
“真是好身手。”
那領頭的黑衣人,卻是看也未看一眼那死去的屬下,開口贊嘆道。
“廢話少說,戰!”
蓮心的右手,更加用力的握緊了手中之劍,她牽著韁繩的左手,狠狠的向后一拉,黑色駿馬就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前蹄高高抬起,向著四周的黑衣人便橫掃了過去。
一人一馬,配合如此默契,與黑衣人開始慘烈廝殺起來。
“鐺鐺鐺。”
劍刃之間的碰撞,激起了陣陣火花,在漆黑的夜里顯得極為耀眼。蓮心神情嚴肅,冷靜,劍隨著她的身體而舞動,宛如注入了生命一般。
一招一式,一攻一防之間,她已經擊殺了數名黑衣人,皆是一擊斃命,且傷口皆是在喉嚨之處,十分精準,她的劍上,卻是滴血未沾。
看著一一倒下的屬下,那領頭的黑衣人此刻面色也是開始凝重起來。這黑衣女子的實力,太過于恐怖,顯然,她絕對不是籍籍無名之輩。
不過,他稍稍一想,便也就釋然了,是了,那個智慧冠絕天下的男人,豈會沒有一點后招。或許,這實力恐怖的黑衣女子,就是他所布下的最后一枚棋子。
“他還有什么后招,他的布局會是如此簡單?”
領頭的黑衣人,微微皺眉,竟然有些失神,他卻是已經忘記了他此刻正深處于慘烈的戰陣之中。
“輪到你了。”
一道十分悅耳又盡顯冷漠的聲音,在他的耳畔輕輕傳來,瞬間將他喚醒。
“你,究竟是誰?”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這次前來進行截殺之人,皆是組織精挑細選,高手中的高手。每一個人都曾經歷過無數戰陣,這才僅有片刻功夫,竟然全部殞命于此,倒在了她的劍下。
她是誰?為何組織內的情報,從未記載過此人。
這個黑衣女子的真正實力,所有人都未曾預料,包括主人,包括......
“你還沒有資格知道。”
蓮心的語氣中,透著無盡的霸氣與濃濃的嘲諷。
“呵呵。”
他卻是自嘲的一笑,并未在意她的嘲諷。
“看來,所有人都低估了李思。”
他算是說了一句最想說出也是最真實的話,他曾經勸說過主人,不要去趟這趟渾水,但是卻無功而返。如今,他當初的預料與后怕,已經明顯應驗了。
李思,那是一個恐怖至極的男人,他僅憑一己之力,就能扶持原本并不受重視的皇子,登上所有人夢寐以求的帝座。
其它三國,南楚,西晉,北燕,皆是人才鼎盛,兵強馬壯。但是,在大齊皇朝皇權交替之際,卻是未曾有任何一國,膽敢侵犯大齊邊境一步,皆是因為大齊有李思這個人的存在。
李思不死,大齊不滅。
由此可見,那個男人的傳奇,有多么的耀眼。
“你自裁吧。”
蓮心平淡的說道,卻是透著無盡冷漠,她竟然連再次拔劍都懶得。
“哎。”
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心中卻是輕松無比。他知道,就算是他拼盡全力,與這黑衣女子也走不過幾招。他的命,在他出現在此地的那一刻,就已經不再屬于他自己了。
“我能最后再問一個問題嗎?”
他心中還有一個最大的疑問,想要知曉,否則他有些死不瞑目。他想知道,他的猜測,究竟正確與否。
蓮心的眉頭微皺,這個人,廢話竟如此之多,倒卻一點也不像一個冷血殺手,顯然,他的腦子要遠比他的身手要強的多。
蓮心端坐于馬上,未曾答話,目光俯視著一襲黑衣的他。
“李思,真的死了嗎?”
黑衣人揚起頭,看向蓮心,一句驚天之言脫口而出。這句話就像是驚雷一般,令蓮心的目光猛然變得兇狠,森然。
她的身體,微微顫抖,眼角的一滴淚,不知不覺落下,誰都不明白她的心,有多么的痛苦。
“我覺得我猜的不錯。”
黑色的面巾之下,他卻是笑了,笑的無比燦爛,他這一刻很是滿足。在他的嘴角,一抹黑色血液緩緩溢出。
“唔。”
他再未多發一言,仰頭向后倒去,他的目光看向天邊,那里已經泛起微白,恐怕要不了多久,黎明即將到來。
蓮心輕身下馬,一一搜尋著所有的尸體,卻是并未發現一點線索。顯然,這些黑衣人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殺手死侍,不會給人留下一點把柄。
“是煙雨樓嗎?”
蓮心的目光透過一片漆黑,似是穿越了萬里之遙。不管有沒有證據,這一筆賬,她都打算安在他們的頭上。
“架。”
朝霞滿天,映照在白茫茫的一片雪原之上,泛起粼粼金光。
一道黑色的影子快速劃過,揚起一路風雪。
“婉婉,美不美?”
低頭看向在她懷中泛著些許好奇之色的婉婉,蓮心柔聲的問道。
“美,好美的雪景呀。”
稚氣未脫的婉婉,這也是她第一次見到如此奇景,忍不住贊嘆。
蓮心微微一笑,再次揚起馬鞭,握緊韁繩,黑色的駿馬,馳騁向前,奔向遠方。
眨眼之間,便消散在風雪中,不見。
越過邊境重鎮彭城,便進入到南楚的地界。
馬不停蹄,繼續一路南下,凜冽退去,雪已消散,給人感覺漸漸溫暖了許多。
冬日的千里江水,依舊波濤滾滾,風起云涌。
江南佳麗地的金陵城,已經是遙遙在望。
“婉婉,再堅持一下,我們就快到了。”
看著懷中已經疲憊不堪的婉婉,蓮心很是心疼,這數日的奔波,可是害苦了這個小丫頭。
“喔。”
“蓮姨,你放心吧,婉婉沒事的。”
十分懂事的婉婉,話語間透著一股不像小孩子一般的倔強。
“哎。”
蓮心輕輕嘆了一口氣,這個孩子,才年僅六歲,便要隨她背井離鄉,遠走他國。
“待到了城中,蓮姨給你買桂花糕。”
蓮心目光之中滿是寵愛,溫柔的對她說道。
“哇,真的嗎?”
聞聽有點心吃,小丫頭好像所有的疲憊瞬間一掃而空,開始滿血復活起來。她的眼睛里閃著星星,嘴角邊,還有一抹口水流下,顯得可愛至極。
“這丫頭。”
看到婉婉這如此饞嘴的樣子,蓮心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金陵,氣象宏偉,山川靈秀,人物俊彥,文學昌盛。這里,有天下文樞之稱。
千年古都,十里秦淮,無數江南佳麗和翩翩才子譜寫出了一曲又一曲令人心動的故事。
這里,青樓林立,畫舫凌波,煙花夜曲,常年不絕。
鳳棲閣,便是坐落其中,遠近聞名的一家。
一家普普通通的青樓,在其匾額之上卻是帶了個鳳字,這原本是犯了某些忌諱。可是數年過去,鳳棲閣繁華依舊,從未有過任何一點風波。
“呀,竟然是蓮心姐姐回來啦。”
門口的小侍女眼尖的很,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之中,正牽著馬向這邊走來的蓮心。
“呦,是小草呀,都長這么高了。”
看著略顯激動的小侍女奔跑而來,蓮心也是一眼就認出她來。她離開之時,這個丫頭的身高,還只是剛到她的腰間。
“哼。”
“蓮心姐姐,你真是好狠心,這么多年,都不回來看看我們。”
語氣中包含些許埋怨,但是才剛剛說完,小草的目光便被蓮心懷中的婉婉吸引。此時,婉婉正睜著一雙好看的大眼睛,好奇的打量著她。
“這是?”
這個可愛的小女孩是誰,小草滿腦子疑問。
“進去再說。”
蓮心卻是并未回答,將馬匹交給了小草手里,便自顧自的走進了鳳棲閣。
“蓮心姐姐回來啦。”
一道呼聲傳來,震驚了整座鳳棲閣,瞬間,所有人開始亂作一團。
“呀,你推我作甚?”
“咦,我的眉筆,水粉呢?芍藥,你干嘛要用我的?就不能回你自己的房里,用你自己的去。”
“姐姐,姐姐,趕快幫我看看,我這一身好不好看?”
蓮心端坐于樓下,看著桌子上面的各式點心,隨手拿了些遞給懷中已經饞蟲四起的婉婉。
“蓮心姐姐,好久不見。”
“蓮心妹妹,你終于回來了,姐姐可是想你的緊呢。”
“蓮心姐姐,我好想你。”
沒等她坐穩一會,一個個打扮花枝招展的姐妹,開始下樓奔她而來,蓮心瞬間便被她們給包圍在其中。
身邊的婉婉也開始跟著倒霉,一眾姐妹挨個捏了一遍她可愛的小臉,嚇的她趕緊直往蓮心的懷里面鉆。
“這些漂亮的女人,太可怕了。”
此時此刻,這是婉婉心中唯一的想法。
“蓮心,你回來了。”
一位風姿綽約的婦人,緩緩向她這邊走來。她目光溫和,看向了蓮心和她懷里的婉婉。
所有的姐妹,這時才稍稍有所收斂,向后慢慢退開。顯然,這婦人在鳳棲閣里面,頗具威嚴。
“蓮心見過吳媽。”
蓮心放下了婉婉,輕輕起身,向著婦人恭敬行禮。
“這一眨眼,都過去這么多年了。”
吳媽感慨道,她的話語中伴著濃濃的思念之情。
“這小丫頭是?”
看著跟在蓮心身邊的婉婉,吳媽有些好奇的問道。
“婉婉,來給吳奶奶見禮。”
蓮心牽著婉婉的小手,對她鼓勵著說道。
“婉婉見過吳奶奶。”
婉婉上前認真行了一禮,雖略顯稚嫩,但是卻乖巧十足。
“哎,真乖。”
吳媽伸出手輕輕的摸了摸婉婉的小腦袋,略顯慈祥的夸獎道。
“小草,你先帶著婉婉回房休息。”
蓮心隱晦的向著小草使了使眼色,吩咐她道。
“好。”
盡管婉婉心中有些舍不得和蓮心分開,但是她依舊十分聽話,跟隨著小草先行離開了這里。
“發生了什么事情,說吧。”
蓮心這次突然回來,不知為何,吳媽的心中卻是有著一種不好的預感。
蓮心的目光向著鳳棲閣的門口之處望去,意思不言而喻。
“去將門關上,今日,鳳棲閣不再接客。”
吳媽立刻領會了蓮心的意思,輕聲的吩咐道。
鳳棲閣之內,所有姐妹也都知道或許會有大事發生,皆是不敢再胡亂言語,安靜的默默等待。
吳媽,端坐在椅子上,手里端著茶杯,目光凝視著她身前的蓮心。
“撲通。”一聲,就見蓮心突然屈膝跪倒在地,她眼睛里面的淚珠,猶如斷線一般止不住掉落下來。
“你。”
吳媽瞬間站起了身,面色有些難看,她端著茶杯的手,在劇烈顫抖。
所有的姐妹也都似乎是感覺到了什么,皆是滿臉煞白,齊齊起身,看著跪倒落淚的蓮心。
“吳媽,姐妹們,我對不起你們。”
“我沒有保護好老爺和夫人。”
“他們,他們......”
“嗚嗚嗚......”
蓮心此時已經說不下去了,只是跪在那里哭個不停。
這一路南下,她堅強,不屈,冷漠,也只是因為心中有一個執念,她要把婉婉給平安的帶回來。
但是在這一刻,她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脆弱。所有的委屈與痛苦,在親人面前都一并的爆發出來。
“嘭。”
就在剛才,吳媽的心中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只是她根本沒敢想。
此時,她面色十分蒼白,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她端在手里的茶杯,已經破碎,眨眼間,便被她捏成了一堆粉末。
“是誰?”
吳媽的語氣十分平淡,向著依舊在低聲抽泣的蓮心問道。
“具體是誰,蓮心不知。”
“只是老爺心中似乎早有預料,他提前吩咐了我帶著婉婉離開。”
蓮心此刻的心中充滿著愧疚,若不是婉婉還需要她帶回來,她寧愿留在青州陪著老爺和夫人一同赴死。
“婉婉。”
“她是......”
吳媽略顯激動,像是在追問蓮心,但她的心中卻是早有答案。
“嗯。”
蓮心眼角掛著眼淚,輕輕的點了點頭。
所有姐妹,這一刻,皆是在掩面哭泣。那個男人,對于她們來講,猶如信仰一般,可是如今,信仰卻突然間崩塌了。
“你可有什么線索?”
“哪怕僅僅是懷疑。”
吳媽的語氣盡管平靜,但是卻顯露出徹骨的冰冷。
“哪里還需要什么線索?”
“這不明擺著嗎?誰最懼怕老爺?”
“肯定是南楚,西晉,北燕三國的狗皇帝暗中指使,我現在就去摘了他們的狗頭,為老爺報仇。”
一位身著紫衣的艷麗女子,淚滴還掛在臉上,她一邊說著,一邊便要奪門而去。
“鳶尾,你這是瘋了嗎?”
有姐妹趕緊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阻止她離去。
“對,我就是瘋了,我恨不得屠盡天下。”
鳶尾歇斯底里的咆哮道。
“沒有老爺,豈會有這只賣藝不賣身的鳳棲閣存在?”
“你們為何能艷名遠播?怕是許多人早已經不記得了吧?”
“你們貪生怕死,我卻不怕,最多我便隨他一起而去,也算做個伴。”
“牡丹,你速速給我讓開,否則,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鳶尾看著攔在自己面前的牡丹,悲痛欲絕的嘶吼道。此時,她已經抽出了腰間淬了毒的匕首。
“你。”
牡丹被罵的有些啞口無言,但她又不能真的放任鳶尾離去,這暴脾氣丫頭,絕對能干出跑去皇宮刺殺的事來。
“鳶尾,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了,什么叫我們貪生怕死,就你不怕死?”
“就你記得老爺的恩情,難道我們就忘記了嗎?”
“別吵了,鳶尾,我和你一起去,殺一個算一個。”
“我去。”
“我也去。”
牡丹看著一眾姐妹越來越激動,吵嚷著要隨鳶尾一同前去刺殺。她的頭都大了,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好了,全都給我老實坐下。”
吳媽重重的吼了一句,眼睛瞪向了吵鬧不休的眾姐妹,尤其是鬧得最兇的鳶尾。
“哼。”
鳶尾重重的哼了一句,卻是再沒有鬧著要離開,她憤恨的坐回到了椅子上。
其她姐妹也沒有再繼續吵鬧,她們全部低下了頭,老老實實的坐下。
“就沒有絲毫線索嗎?”
吳媽再次把目光移到了蓮心身上,期待著問道。
“我帶著婉婉出了青州城之后,在路上遇到死侍截殺,他們的身手都很不錯。”
這是蓮心能提供的唯一線索,雖然她也不知道這些人具體是何身份,又是受何人所指使。
“我懷疑煙雨樓或許參與其中,只是我并沒有任何證據。”
蓮心將心中的懷疑說出,便看向吳媽,等待著她做出決斷。
“煙雨樓嗎?”
吳媽卻并未答話,只是在喃喃自語,接著開始低頭閉目沉思。
半個月后,一條消息震驚天下。
煙雨樓,這個恐怖的殺手組織,一夜之間覆滅。樓主江嘯的尸體釘在了青州城南門的城墻之上。
無人知曉,究竟是何人所為。
新年即將來臨,某些人卻是沒有半分喜悅。
此刻,他們如坐針氈。
轉眼之間,已經是景德三年,李思之死,已經逐漸被許多人遺忘,但這許多人之中,卻并不包含大齊的六皇子蘇離。
剛剛下過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倒是給初夏時節帶來了一絲清涼。
蘇離和往常一樣,親自提著一食盒的吃食,來到定國公李思的墓前。在他的身后,也僅僅有一個年齡與他相仿的書童緊緊跟隨。
看著眼前的墓碑,蘇離有些感慨。生前,他是一個多么了不起之人,可是在他死后,又有多少人還記得他曾經輝煌的過往。
這里,除了蘇離,已經再沒有其他人前來祭拜,顯得很是悲涼。
“小落,你去把周圍的雜草清一清,我要與老師安靜說會話。”
看著附近又生起一堆雜草,蘇離微微皺眉,對著他的書童吩咐道。
小落本在街上乞討,吃著百家飯長大,他沒有見過自己父母,也不知道他自己姓什么。
一次偶然的巧遇,蘇離見他甚是可憐,又不失伶俐。從那以后,便收他留在了身邊。
“是,六殿下,我這就去。”
小落應了一聲,便走向一邊,開始動手清理起附近的雜草來。
蘇離也不管此時地面還依舊有些潮濕,他輕輕放下了食盒,便盤膝而坐。
“老師,師母,你們在那邊還好嗎?”
“學生看你們來了。”
蘇離的心中有一些難過,他取出食盒里的吃食,規規矩矩的擺在李思墓碑之前。其中,還有一些是婉婉小時候愛吃的柿餅和各種糕點。
“婉婉,若是你還活著的話,應該有八歲了吧?”
蘇離想起以前經常在老師家里吃飯,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后的小拖油瓶。
“老師,學生已經十六歲了,就要大婚了。”
“可是我卻特別的難過。”
“哎。”
“沒有一個人,在意過我的意見,在意過我心中的想法。”
“老師,這就是你所說,活在封建王朝的悲哀,對嗎?”
蘇離輕輕拿起酒壺,也沒有用酒杯,他向著地面倒了一些,便直接用壺嘴喝了起來。
他想要一醉方休,因為只有在這里,才能徹底敞開心扉,不用處處小心翼翼。
“六殿下,醒醒,醒醒。”
已經醉倒睡去的蘇離,察覺到有人在搖晃他的身體,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
“唔。”
“這是哪里?”
蘇離揉了揉有些微痛的額頭,奇怪的問道。
“......”
“六殿下,這是你自己的府邸,我好辛苦才把你從山上背回來的。”
小落有些崩潰的對他說道。蘇離一醉不省人事,可是把他給累苦了。
“喔。”
“倒真是辛苦你了。”
看著小落崩潰的模樣,蘇離稍稍有一些自責。
“對了,叫醒我何事?”
蘇離問向小落,不明白他為何打擾自己美夢。
“那個......”
“林程程來了,急著要見你。”
小落有些頭疼,這位林家商號的大小姐,他可是一點不敢得罪。
“她來做什么?”
“不會是......”
蘇離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腦子瞬間清醒了許多。
“八成是知道了。”
“你自己看著辦吧。”
小落攤了攤手,表示愛莫能助,死道友不死貧道。
“哎,我還是出去一見吧。”
蘇離無奈起身,稍稍整理衣衫,該來的總會來,該面對的總要面對。
蘇離的府邸并不是很大,與其他皇子相比,這里簡直寒酸的可憐。
他的母妃,僅僅是一個丫鬟出身,一次失身,懷了蘇離,這才母憑子貴,有了身份。
景德帝登基以后,雖然冊封為妃,但是圣上,卻是從未去過她那里。她所居之所,有如冷宮一般,沒有分別。
蘇離的老師李思離開之后,蘇離更是一次也沒有見過當今圣上,他的父皇。
或許那個人,早已經忘記了有蘇離這個六皇子存在。
府邸的前廳,沒有一幅名家字畫,也沒有奢華紅木桌椅,更沒有如云丫鬟仆役。
林程程坐在有些生硬的椅子上一直東張西望,面色不爽。
“你倒是終于來了。”
看見此時才出現在前廳里的蘇離,她有一些埋怨。
“呃。”
“之前喝醉了酒,就睡了過去。”
“你來見我,是?”
蘇離有些尷尬,他這算是明知故問。
“呵呵,我為何來見你?”
“你問我,是嗎?”
看著面色尷尬的蘇離,林程程微微有一絲嘲諷。
“我......”
蘇離不知道他究竟要如何回答。
兩個人有些許沉默,彼此大眼瞪著小眼。
“蘇離,你要大婚了,對嗎?”
些許沉默過后,林程程率先沉不住氣,打破了平靜。
“是,我是要大婚了。”
既然她都已經知道了,蘇離也未再隱瞞,坦然承認。
“聽說你是要娶南楚的郡主?”
“南楚還要求,你必須要到南楚去成婚?”
林程程看向蘇離問道。她有些想不通,為何如此屈辱之事,當今圣上竟然會同意。
“呵呵。”
“可能,這證明我還不算是完全無用吧。”
“我這算不算是為國捐軀呢?”
蘇離答非所問,有些自嘲的笑道。
古往今來,他應該是第一個倒插門入贅的皇子吧。至少,史書之上,應該會有他這么濃濃的一筆吧,也算是留名于青史。
他心中同樣想不通,那個男人,為何就如此厭惡自己?
可是,他為何不賜他一杯鴆酒,成全了他,這樣,不是皆大歡喜嗎?
他即使再怎么落魄,名義上也是堂堂一國的皇子,竟然遠“嫁”于他國,這不是打了他自己的臉嗎?
蘇離輕輕搖了搖頭,不再去多想,既來之則安之。反正這世上除了母妃還在掛念著他,也算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掛。
“蘇離,你不要去好不好?”
林程程的眼淚,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滴落下來。
“不去?”
“你說,我能嗎?”
蘇離踱步走到門口,目光看向了遠方,那里,是他老師之墓的方向。
“老師,若是你還活著。”
“你一定舍不得我離開青州城吧。”
“記得你曾經好像說過,婚姻自由。”
“倒還真是有些羨慕呢。”
蘇離此刻的心神好似飄向了遠方,飄向了那個老師所構想的世界里。
“我會去南楚找你去。”
林程程的話,瞬間將蘇離的心神給拉了回來。
“你開什么玩笑?”
蘇離看著她,有些莫名其妙。
“我并沒有開玩笑。”
“我是很認真的。”
“蘇離,我們也認識好久了。我就問你,你有沒有一點喜歡過我?”
林程程瞪著她那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盯著蘇離問道。她閉月羞花的臉頰,還掛著晶瑩剔透的淚珠。
“我......”
蘇離的眼神躲閃,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回答我。”
林程程大聲說道。
“或許......”
“我也有些不懂。”
“在老師突然離去,我最痛苦的那一段時間,你突然出現在我的視線,默默陪著我,默默開導我。或許,我會很希望見到你,但是這并不代表喜歡,也許僅僅只是依賴。”
“更何況,我就要大婚了。”
“身不由己,不是嗎?”
蘇離可以確信,他這一定是依賴。
他幾乎沒有什么朋友,身份太低微的,不敢靠近他,身份太高貴的,不屑于結交他。
所以,在他痛苦之時,卻是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傾訴,只有她。
林程程,可以算作他唯一的朋友,或者說是紅顏知己。
可是這,確定就是喜歡?就是愛情?他自己的心中也沒有答案。
“沒關系,我可以等,我可以一直陪著你。”
“哪怕你去南楚,也是一樣。”
林程程卻并未失望,顯然她已經早有預料。
“你這又是何苦呢?”
蘇離輕輕搖了搖頭,并未阻攔,她了解她的脾氣,一向說一不二,那就隨她去吧。
景德三年,夏,清晨,蘇離趕著去南楚大婚。
沒有皇親國戚,沒有父母高堂,沒有......
什么都沒有,只有他一個人,一個書童,外加兩匹馬。
“小落?”
“你說我這算是有了家室嗎?”
馬背之上的蘇離,向著小落問道。
“呃。”
“回六殿下,我想,應該算吧。”
小落郁悶的撓了撓頭。這算嗎?這算嗎?這算嗎?他要問自己三遍。
“還叫六殿下,你見過有我這般落魄的六殿下嗎?”
“以后你還是叫我公子吧,六殿下,我自己聽了都感覺丟人。”
六殿下,以后就沒有這個人了,以后有的只是蘇離。
“是,六......”
“公子。”
小落覺得,恐怕他還需要好久才能習慣。
日出東方,漫天彩霞,二人向著南方疾馳而去。
文秀宮,若不是匾額之上有一個宮字,怕是無人會相信,如此簡陋之所,竟是帝妃所居。
一位身著樸素的秀麗婦人,站在窗前,正楞楞的望著窗外。可是窗外除了幾盆稀稀落落的花草以外,其它什么也看不見。
“兒啊,是母親對不起你。”
眼淚順著她的眼頰,緩緩滑落。
此刻,蘇離正回頭望去,他身后的青州城,已經變得有些模糊。
“別了,青州城。”
“別了,母親。”
他狠狠的抽了一記馬鞭,再也不看他的身后。
“駕。”
迎面的風襲來,夾帶著些許淚花。
一路快馬奔襲,跋山涉水。
南楚國都,臨安城,已經近在眼前。
臨安,是一個古樸厚重,卻又溫婉秀麗的地方。
前方高聳的城墻,透露著幾許滄桑。隱約間,能感覺到它此刻正在低聲吟唱著,發生在這座天下名城中,厚重的歷史與凄美的故事。
城門口之處,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蘇離干凈利落的翻身下馬,他的目光望向高大寬闊的城門之處,只見其上,蒼勁有力的臨安二字,映入眼簾。
“臨安。”
“這里就是我以后生活的地方嗎?”
青州舊時光已經漸漸飄然遠去,臨安,將會是他人生中另一個嶄新的起點。
“公子。”
“我們要先行去哪里?”
跟在他身后的小落牽著馬走上前,問著稍稍有些出神的蘇離。
“我們先去西子湖一觀吧。”
蘇離語氣平淡的說道,目光之中卻有一絲憧憬。
還在青州之時,他便無數次聽聞過臨安西子湖之美,如今,既然來到了此地,又怎能不先睹為快。
“可是,這......”
“好吧。”
小落有一些為難,卻是也沒有勸說,反正一切都聽公子的吩咐就是。
“呵呵,無礙。”
“稍晚一些,我們再去康親王府拜見。”
蘇離的心中打定主意,要先行前去西子湖一觀。至于何時去拜見那個未曾謀面的未來丈人,他卻是絲毫也不急。
或許,人家堂堂的南楚親王,位高權重,要務纏身,能不能記得他都還兩說。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天空碧藍如洗,映照幽幽水中,游船往來穿梭,載著才子佳人。
此刻,蘇離站在了西子湖岸邊的柳蔭之下,才能真真切切體會到西子湖無與倫比的娟麗秀美。
這還真是應了那句話,百聞不如一見。
“公子,這里還真是美極了。”
“要我說,就算是以后留在這里也不錯。氣候比青州要暖和,風景也比青州要好看。”
小落這才到了臨安城不足半天的功夫,心中竟然已然叛變。看來西子湖之美,真的可以征服每一個來到這里的人。
“這里即使再美,也終究不是我的家。”
蘇離并沒有因為這里的美景而遺忘青州,雖然在那一座城中,他也沒有太多值得留戀的人。
但是至少,還有母親和老師皆留在了那里。而且,那里還有他寄存在腦海深處,一段最快樂,最無憂無慮的美好回憶。
在他的心中,也只有母親和老師,才能給他帶來溫暖,才能令他有所眷戀。
蘇離悠閑的漫步在長堤之上,望著碧波,聞著花香,聽著鳥語。他好似行走在一幅唯美的畫卷之中,將身處異國他鄉的些許煩躁,暫時拋卻腦后。
不知不覺,便已經沉醉其中。
前方不遠之處,古樸的拱橋之上。抬眼望去,好像十分熱鬧,不知為何,圍觀著許多年輕人,有男有女。
男子身著素雅錦衣,風度翩翩。女子身著艷麗紗裙,百媚千嬌。
這些圍觀之人,觀其衣著和氣質,應該皆是臨安城中風華正茂的讀書人,并且應該大多是出自殷實之家。
“他們聚集在此圍觀,究竟所為何事?”
看見眼前一幕,蘇離心中也是有些好奇,便移步走上前去,想要看個究竟。
他輕輕踮起腳尖,奮力向人群之中望去,就見拱橋的石頭欄桿旁邊,有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女被男男女女包圍其中。
她身著一襲雪白色紗裙,氣質高貴典雅,烏黑的秀發垂在她纖細的腰間,縱然是看不到她的容貌,也足以令人浮想聯翩。
這女子的身前,有一條長長的案幾。此刻,她纖纖玉手握著畫筆,正神情專注的伏案作畫。
如此一處美景,如此一位美人,也不知是西子湖的秀美襯托了她,還是她的優雅襯托了西子湖。
“還真是好清新脫俗的女子。”
蘇離的心中也是忍不住暗自贊嘆。
“這位公子,打擾了。”
“在下蘇離,敢問公子如何稱呼?”
蘇離看向他身旁一位身著錦衣的男子,上前拱手行禮,輕聲問道。
“見過蘇公子。”
“在下錢塘李玉。”
錦衣男子也是拱手回了蘇離一禮,自報著家門。
“李公子,你可知這作畫女子究竟是何人?為何會有如此眾多圍觀之人?”
既然這李玉是本地之人,想來他應該知道這作畫女子的身份,蘇離心中也沒有其他想法,僅僅只是有一些好奇而已。
“呵呵。”
“蘇公子定然不是這臨安本地之人吧?”
李玉微微一笑,目光看向蘇離,有些答非所問。
“哦?”
“李公子是如何能夠看出?”
蘇離有些奇怪,他低頭打量了一下他此時的衣著,發現并沒有什么與常人不同之處。
他雖然風塵仆仆,但這一身衣衫,也還算十分整潔。
“蘇公子,不用看了,與一身衣著無關。”
李玉輕輕的搖了搖頭,對蘇離說道。
“那是?”
蘇離更加奇怪,他與這李玉確定乃是第一次見面,他為何能夠如此確定。
“難道?”
“是因為這名作畫的女子?”
蘇離此刻腦中也是靈光一閃,想到了此關鍵之處,莫非,這名作畫的女子,有什么特別了得的身份?
“呵呵,不錯,正是如此。”
李玉見到蘇離也是想到了此處,點了點頭。
“她便是這臨安城第一才女王若曦,而他的父親,便是當朝宰相王凌之。”
“你說,這偌大的臨安城,又有幾人不識得她?”
李玉看向蘇離,向他解釋著這作畫女子的身份。
“原來如此。”
“竟然是當朝宰相之女。”
“而且還是這臨安城第一才女。”
蘇離此刻也是有些驚嘆,這作畫的女子,無論拋出哪一個身份,皆是無比高貴非凡,難怪會有如此多的才子佳人前來圍觀。
左右也是無事,蘇離此刻也不急著離開,便也隨著眾人一起靜靜等待。他也是想親眼看一看,這所謂的臨安城第一才女,作出來的畫,究竟是有多么驚艷。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在此地等待之人不但沒有絲毫減少,反而是越聚越多。
由此可見,王若曦此女之貌,之才,對臨安城之內的年輕男女是有多大的吸引力。
她依舊在低頭專注作畫,對在她身后圍觀的眾人,視而不見。
不過,這些圍觀之人倒還算自覺,他們只是在靜靜等待,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音。誰都不想因為嘈雜打擾到她,而毀了一幅用心的佳作。
“呼。”
“可終于是畫好了呢。”
“感覺好累。”
王若曦放下手中的畫筆,拿起旁邊的印章,輕輕的向畫紙之上蓋了下去。她這幅畫作,到了此時,才算是宣告已經徹底完成。
她緩緩直起了身子,肩頭微微后仰,用手輕輕的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間。
她這一副慵懶隨意的樣子,簡直給予身后一眾男子無限遐想,默默的吞咽著嗓間口水。
兩個長相十分秀麗的丫鬟,快步輕身走到案幾前,一人拿著畫紙的一邊,緩緩舉起手臂,將她的畫作展示給在此圍觀之人欣賞。
一縷微風輕輕拂過,捎帶著畫紙也一并隨風舞動。畫作之上的湖水,荷花,游船,就宛如一瞬間活過來一般,著實令人感到無比驚艷。
“倒還真是栩栩如生。”
蘇離也是暗暗點頭,心中贊嘆不已。
他雖然并不十分擅長山水畫作,但是自幼跟隨老師學習,也曾欣賞過一些名家山水字畫。這鑒賞水平,他還算是略通一些。
王若曦的這一幅山水畫作,雖然還達不到名家水準,略顯青澀。但是在她這般年紀,便能做到如此,也是頗為不易。
臨安城第一才女,所言非虛。
南楚,真是人才輩出,鐘靈毓秀之地。
比試詩詞歌賦,琴棋書畫。
四國之中的排名,南楚當首位。
“不過,這又與他有何關系呢?”
蘇離輕輕的搖了搖頭,便打算離開此地。
即使畫作再美,也沒有他的身影。
這一瞬間,蘇離有些索然無味。
正要抽身離去的他,耳畔忽然傳來一道十分悅耳的聲音,使得他的腳步再次駐足。
“不知道有哪位才子佳人,可以為小女的這一幅涂鴉之作,添上一首應景之詩?”
王若曦說話的聲音動聽至極,宛如樹上的黃鸝在放聲歌唱一般。
“題詩嗎?”
此時駐足的蘇離,看著眼前王若曦的這一幅畫作,凝眉略作沉思。
“哎,我等還是不要上去獻丑了,以免玷污了若曦小姐的佳作。”
“恐怕在這臨安城之中,若論才華,能與若曦小姐相提并論之人,沒有幾人吧?”
“確實如此。”
“不過,倘若是敷文書院的余慕白在這里,以他的才華,定然會有佳作誕生。”
“倒是有些可惜。”
拱橋之上,才子佳人皆是一籌莫展。王若曦的這一幅畫作,如此驚艷,要想題上一首應景之詩,談何容易?
一眾男女開始議論紛紛,卻是彼此皆是毫無一點頭緒。
“公子。”
“你何不上去一試?”
跟在蘇離身后的小落,湊到他的身前,慫恿般對著他說道。
聲音雖然不是很大,但是在他身邊卻是有數人得以聽見。
“喔?”
“蘇公子,莫非你還深藏不露?”
站在蘇離旁邊的李玉頓時來了興趣,有些好奇的問著他。
“哪里哪里。”
“休要聽我的書童胡言亂語。”
蘇離連連擺手,這個小落,倒還真是能橫生事端,他可是一點也不想上去大出風頭,無聊至極。
“嘁。”
“我就說嘛。”
“你以為你家公子是誰?”
“一個小小的書童,竟敢如此大言不慚,你可知曉這一幅畫作是何人所作?”
“還真是不嫌丟人現眼。”
蘇離的身前,一個體態微胖的年輕人,他身著華麗刺繡絲綢衣衫,手中輕輕搖著折扇。此時,正搖著他略顯肥胖的腦袋,對著小落犀利的嘲諷道。
“就是就是。”
“簡直太無知了。”
在他的身邊,還有兩個人,也跟著點頭附和。見到這一幕,這個胖子卻是更顯得意。
“你?”
“哼。”
“你又怎知,我家公子不可能做到?”
小落稍稍有些不服氣,面色氣鼓鼓的說道。
“笑話,他能做到?別開玩笑了。”
胖子好像是聽到了今年最大的笑話,眼神中充滿著濃濃的不屑。
“哼。”
“你自己做不到,可不代表別人做不到。”
“你以為誰都似你這般無能?”
小落也是有些被這個胖子激怒,反駁道。
從小在市井長大的他,若是比試詩詞歌賦,他肯定不是對手。但若是論起嘴皮子功夫,恐怕十個胖子加起來,也抵不過他。
蘇離看著小落此時的模樣,微微搖頭,卻是也并未阻止。
這胖子的確是有些過分,雙方原本互不相識,他卻突然跳出來無緣無故嘲諷自己,這樣的人,他心中也是有所厭惡。
“你你你。”
“好好好。”
胖子見他一個人有些說不過小落,便伸出手來指向小落,對著拱橋上所有男女高聲喊道。
“大家都聽著,這個小小的書童,竟然說他家公子定能為若曦小姐做出一首應景之詩,不知道你們會信嗎?”
這一道突兀的聲音,瞬間打破了拱橋上原本的平靜。
拱橋上所有男女的目光,全部都轉移到了小落的身上,就連站在欄桿旁的王若曦也是如此。
“這怎么可能呢?”
“你家公子姓甚名誰?報上名來。”
“這個小書童,怕是沒見過什么世面吧。”
“應該不是臨安本地之人。”
“難怪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這一次嘲諷之人,可不是只有胖子一人而已,又有好幾人開始對著小落無情嘲諷,有些言辭甚至更加犀利。
“你們。”
小落臉色憋的通紅,這些人,簡直太過分了。
他們憑什么肆意嘲諷自己?他們憑什么就定論自家公子做不到?
對于蘇離才華的認知,他是有一定了解的。雖然不知道具體有多厲害,但是至少,遠比這些人要強的多。
以他對蘇離的了解,他也僅僅只是,不喜歡爭強好勝而已。
用蘇離的話來講,低調,對,就是低調。
“哼。”
“反正我家公子定然可以做到。”
“公子,難道你還要繼續看戲嗎?”
小落也懶得和他們這些人繼續爭辯。
他的目光看向了身旁沉默不言的蘇離,有一些無語。他在這邊受盡嘲諷,可公子卻是在一旁安靜看戲,是可忍孰不可忍。
“咦?”
“莫非這書童所言是真的?”
身邊的李玉,卻是若有所思。
這個小書童,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莫非,這個蘇公子,真的是才華橫溢,深藏不露?
此時,在他心中,也是稍稍期待起來。若是這小書童所言不虛,那么這一場戲,可就有些意思了。
“你一直在說你家公子能夠做到,可是你家公子卻是迄今為止一句話也未曾爭辯。”
“小書童,你自己無知也就罷了,不過你卻不要害了你家公子跟著你一起丟人。”
拱橋之上,所有人皆是輕輕搖了搖頭。
到了此時此刻,他們更多認為這個小書童只是有些無知,沒有見過世面而已,頓時,覺得有些興味索然。
“哎。”
蘇離有些無奈,事到如今,他怕是不站出來也是不行了。看著小落那一臉幽怨的模樣,他還真就不能再繼續看戲了。
“在下青州蘇離,見過諸位。”
蘇離稍稍向前跨出兩步,拱手說道。
“不才,蘇某的心中倒還真是恰巧有一首詩,能應了若曦小姐這一幅畫的畫中之景。”
蘇離的目光看向畫紙,語氣平淡的說道。
“嘩。”
此時,聞聽蘇離所言,拱橋上一片嘩然。這小書童說的難道的確是真的?
“若是我真能作出一首應景之詩,你可敢從這拱橋上跳下去?”
蘇離的目光淡淡的盯著這個嘲諷的胖子,語氣有些咄咄逼人。
“我......”
“哼,有何不敢。”
“若是你作不出呢?”
胖子被蘇離激的稍稍思考,便點頭答應,應景之詩,就這一會功夫,有那么容易作出?
“若是我作不出,我便從這里跳下去。”
蘇離的語氣十分平淡,透著濃濃的自信。
“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這個賭局,在所有人的見證之下,定下了章程。
“青州蘇離?
“怎么名字聽起來如此耳熟?”
“大齊,青州,蘇離......”
拱橋上有數位男女緊緊皺眉,蘇離這個名字,他們真的感覺好像在哪里聽過一般,只是一時之間,又有些想不起來。
“難道是他?”
欄桿旁邊,王若曦卻是一瞬之間便想到了蘇離的身份。因為蘇離的確是太出名了,她聽聞過這個名字數次。
從古至今,第一個倒插門“出嫁”的皇子,她又怎么可能記不清楚。
只是傳聞所說,大齊皇朝的六皇子蘇離,文不成武不就,被大齊皇帝所不喜,這才有了他被迫來到南楚成婚一幕。
難道,所有傳聞皆是假的?
王若曦,也是有些想不明白,不過無所謂,反正既然他此刻已經站了出來,那就拭目以待吧。
蘇離沒有去管周圍之人詫異的眼光,自顧自的移步向前,向著王若曦的畫作緩緩走去。
“他要做什么?”
“不知道。”
拱橋上,所有人都在好奇,蘇離打算做什么。
蘇離眼前,畫卷之上,湖水幽幽,荷花競相綻放,確實是一幅難得的佳作,蘇離輕輕點頭。
他伸手拿起案幾上,王若曦曾用過的毛筆,輕輕的蘸了蘸墨。
這一幕,卻令王若曦的臉上微微泛起紅暈。
“這個家伙,怎么沒有一點羞恥之心。”
王若曦暗暗氣惱,卻是并未阻止。
“他不會是真要作詩吧?”
“應該,不會吧?”
所有人,皆是難以置信。
“還請兩位姐姐抓牢一些。”
蘇離看向舉畫的兩位俏麗丫鬟,輕輕說道。卻是惹得她們臉色瞬間泛紅。
“這位公子,倒是很好看呢。”
“呸。”
“這兩個不要臉的小娘皮。”
王若曦見此一幕,狠狠的啐了一口。
蘇離稍稍閉目沉思,瞬間,又猛然睜開了雙眼。
接著,便提筆書寫起來,一氣呵成。
“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詩極好,字也極好。
蘇離轉身,他的目光淡淡看向已經渾身顫抖的胖子,嘴角微微翹起。
還真是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