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果被格魯爾挖出來已經是快一周前的事了,從墓園被一個邪惡的亡靈法師挖出來肯定不算是什么正常的開局,夏果在這一周只能通過自己的判斷分辨有限的信息,以及慶幸格魯爾沒有成功控制自己。
大法師當然想要控制夏果,即使夏果被他稱為是“自然蘇醒的被遺忘者”,一張被死亡重塑的白紙,大法師也想要夏果打上他的印記。
這是一個陌生的世界,雖然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是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夏果能夠聽懂大法師的每一句話,但是諸如“被遺忘者”之類的名詞,地球人也是繞了好幾道才弄明白其中的含義。
“被遺忘者”指的是那些死而復生的家伙,不一定是人類,只要你越過了死亡的那道門,又重新返回了這個世界,那你就大概率是一個被遺忘者。
關于被遺忘者本身還有“死而復生”是如何定義的,自然涉及到這個世界更多的秘密,大法師格魯爾肯定是沒有耐心給夏果科普的。
被格魯爾從墓園帶回森林中那座破舊的城堡之后,夏果第一時間就被釘在了頂樓的平臺上,他無力反抗,無論從身體層面還是魔法層面,剛剛蘇醒的夏果都不是格魯爾的對手。
格魯爾并不熟練地舉行了某個儀式,地上涂抹的痕跡還有他絮絮叨叨的口吻證明這個儀式有些復雜,而他多次看向一旁魔法書的動作告訴了夏果,這個“大法師”很可能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強大。
也就是在那時,夏果看到念完最后一句咒語的格魯爾,身上閃動著紅藍交錯的光芒。
他興奮,且沉醉于自己成功施展某種儀式的快感中。
“喚醒儀式”
這儀式名字很簡單,但是效果和影響卻非常深遠。
格魯爾挖出夏果時說過,他認為自己發現了一個“自然蘇醒的被遺忘者”。
“被遺忘者”前之所以有這樣一個莫名的定語,是因為大部分的被遺忘者,都是被某種偉力或者強大的存在主動喚醒的。
說白了,“喚醒儀式”便是死而復生奧秘的一部分。
被喚醒的被遺忘者們會對儀式的執行者有一種長遠的追屬感,這種情感自然且持久,是亡靈國度穩定的基石之一。
格魯爾對已經自然蘇醒的夏果使用這樣的儀式,當然是為了完全獲得夏果的控制權,他需要一個聽話的助手,而不是一個隨時會背刺自己的亡靈。
這肯定與被遺忘者以往的喚醒有所不同,但是格魯爾認為這是可行的,至于結果,在儀式結束之后,躺在平臺上的蒼白青年緩緩爬了起來,敬畏地對著自己跪了下去,便已經說明了一切……
夏果當然是演的,儀式進行途中他感受到了某種感召,但是那股力量并不強烈,源頭自然是指向格魯爾,所以夏果瞬間就搞清楚了眼下到底發生了什么。
在輕而易舉地用意志力擊潰了那股感召后,夏果的腦海里劃過了各種二鬼子的身影,然后成功地模擬了一個狗腿的形象,并且活靈活現的表現了出來。
這之后,稀金鎮邊緣森林的古堡里,邪惡的法師多了一個“可靠”的助手。
很快,夏果就發現了自己的與眾不同,或者說,被遺忘者的與眾不同。
他對溫度的敏感程度變低了,夜間的古堡暗牢足夠陰冷,在過去這里往往關押著最強硬的犯人,而那些家伙被關了幾個晚上之后,就會感覺自己的骨頭從里到外因為寒冷而碎裂。
但是夏果卻沒有這種感覺,當然,在陰冷的環境里他也沒有什么如魚得水的種族天賦,他只是,承受力變得更強了一些。
如果說上面的變化還不算“非人”的話,進食上發生的轉變就有些驚人了。
夏果變得更加“耐餓”了。
大法師格魯爾是正常的人類,他保持著一天四頓的飲食,而給夏果的食物,一天只有一頓。
一開始夏果以為這是法師吝嗇的本性,后來夏果才意識到,他似乎確實不需要那么多食物,一天一頓足以維持亡靈的身軀運轉,并且曾經嬌氣的腸胃也不會有一點意見。
當然,多吃兩頓夏果也不會撐著,所以本質上,還是格魯爾過于吝嗇,才讓夏果意識到了自己的異常。
等到第三天完全掌握自己的身體之后,夏果發現自己現在擁有的力量絕對超過了普通成年男子。
除非這個世界的普通人個個能夠像夏果一樣用手掰開暗牢里的鐵柵欄,否則夏果現在一個莽五應該是不成問題。
畢竟最關鍵的地方在于,他已經不是人類了。
被遺忘者,亡靈……雖然夏果借助河水自視時,沒看到露出表皮的骨頭架子和腐爛的軀體,但是地球人心里有個猜測,現在的他應該不害怕斷肢或者穿心透腹之類的“重傷”,畢竟夏果忍痛自殘之后,發現那傷口中流出的不再是鮮紅的血液,而是粘稠的淡藍色液體。
他已經不是人了。
再次讓自己意識到這個現實之后,夏果有些無奈,從這副軀體中醒來后,在地球的記憶開始斑駁模糊,這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最后他連身為人的意識也被抹除,那時的夏果或許真的會變成格魯爾控制的行尸走肉。
夏果要逃跑。
格魯爾是邪惡的,他的實力沒有夏果一開始想象的那么強大,但是也足以控制住新生的亡靈,夏果最擔心的是,如果格魯爾哪天讓他親手去殺死一個鎮民,他該怎么做。
兩名流浪漢的死已經在提醒著夏果,格魯爾隨時可能派他去殺掉幾個無辜的人類。
那是兩天前的事了,格魯爾的某個實驗明顯進入了瓶頸,很可惜墓園里的尸體這次也不能滿足法師的需求,格魯爾破天荒的來到了暗牢,他的眼睛里閃爍著復雜難辨的情緒,在夏果眼中,那一刻濃烈的紫色和暗淡的白覆蓋著格魯爾的身體。
最終格魯爾還是沒有給夏果安排任何任務,而是選擇自己親自動手,夏果一開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直到法師的怒吼從城堡的大門那邊傳來。
“古爾拉!蠢貨!滾出來幫我把這兩個家伙抬進去!我需要新鮮的素材!你給我趕緊滾出來干活!”
夏果偽裝成慌張的樣子跑到了城堡門口,發現法師的腳邊躺著兩具尸體,鮮血還在緩緩從尸體上溢出,那軀殼還帶著生命的溫度。
來到這個世界后,夏果第一次差點沒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緒。
夏果不是什么圣母心泛濫的人,但是從和平年代而來,第一次親眼見到生命的逝去,對于地球人的沖擊還是足夠猛烈的。
他很快就適應了新世界的規則,他只用了一天。
從迅速掩蓋震驚,僵硬地上前抬尸,到熟練地裝作乏力拖動尸體,夏果只用了一天。
他的內心更加堅定了某些東西。
要逃走,格魯爾身邊絕對不是久留之處。
來到城堡以后,大部分時間格魯爾都不怎么管已經被“打上印記”的夏果,但是夏果也不敢離開暗牢,大法師喜怒無常,他不想因為某些舉動而摧毀了自己的整個計劃。
夏果在暗牢里的空閑時間,就是這樣不斷地回顧這六天來發生的所有事,每一件事在夏果的腦海里都閃回了至少兩遍,他要確認格魯爾的習慣,他要找到一個破綻,萬無一失的破綻。
今天的情況有些特殊,大法師趕走夏果時說的是“……滾回去,太陽落山之前不要來找我!”,這句話很好理解,死靈法師的實驗不能受到外力干擾,并且夏果每天唯一的那頓食物就是在晚上“享用”的。
然而直到最后一縷陽光徹底消失在暗牢窗戶的邊緣,夏果也沒有聽到格魯爾的呼喚。
這家伙不會是做實驗的時候被反噬搞死了吧。
夏果樂呵呵地這樣想著,他當然不可能去樓上一探究竟,上樓這個選項背后是十死無生的可能。
一聲輕微的慘叫徹底打亂了夏果的思路。
對了,順帶一提,成為被遺忘者后,身體素質的強化是全方位的,夏果現在對于聲音的波動感知也更加敏銳了,如果是地球人的身體,這聲輕微的慘叫夏果不一定能聽得到。
那聲音是格魯爾的,夏果不會聽錯。
我靠,不會真被我說中了吧。
夏果的眉頭抽搐了一下,他的思緒有些飄散,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有預言之類的超能力,畢竟這個世界是真的有魔法的。
現在情況就有所不同了,樓上的格魯爾大概率是出了某種問題,夏果這時候有了一個不那么正當的借口可以違背法師之前的指令,上去查看一下。
當然,我們肯定知道,還有另一個選擇,那就是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逃跑。
實驗常有,反噬不常有,或許這是夏果唯一一次可以利用的情況。
夏果選擇了上樓。
逃跑可恥,但是確實有用,問題在于夏果還沒有了解清楚附近的情況,而格魯爾看起來在這個城堡已經呆了有一段時間,且不論他的魔法手段,就算是物理辨識能力,夏果對于周圍的熟悉程度也差了法師一大截。
更重要的是,夏果完全還沒弄清楚普通人類對于被遺忘者到底是個什么態度,別到時候夏果長途跋涉跑到一個新的小鎮,就被農夫們扭送著放到了火刑架之上。
無準備的逃跑計劃都是失敗的,夏果認為自己還沒有準備好,所以他忍痛放棄了這個難得的機會,并且全身緊繃著開始接近樓上格魯爾的實驗室。
越是走近了,夏果越是意識到情況的嚴重,那屋子里一點聲音都沒有,而往常站在樓下都可以聽到格魯爾興奮的嚷叫聲或者是痛苦的嘟囔聲。
不對,還是有聲音的。
夏果停下了腳步,他靜靜地站在原地,傾聽著那微弱的聲音。
那是液體緩慢從高處落下,砸在地面上的聲音。
滴答……滴答……
夏果渾身的肌肉已經全部調動起來,冥冥中有一種直覺在大聲地告訴他,那屋子里有著你無法觸碰的危險,離開那里,跑的越遠越好!!
夏果艱難地而無聲地扭動了一下脖子,這種反直覺的行為非常困難,但是成功讓夏果脫離了剛才那種被震懾住的狀態。
這狗法師不會召喚了個什么大惡魔出來吧。
二十二世紀的地球,文娛作品百花齊放,關于魔法世界法師招來無法控制的存在這種套路還很常見,夏果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個可能,但是地球人很快就醒悟過來,如果屋子里真的有著某種連格魯爾都不能抗衡的存在,那么自己停在門口的行為應該早就被察覺到了。
按照人類的習慣深吸了一口氣,夏果抬腳走進了實驗室。
他毫不作偽的“關心”言論沒能說出來。
因為原本夏果問話的對象,已經被釘死在了實驗臺上。
格魯爾,邪惡的死靈法師,籠罩在稀金鎮的陰影,此刻就和那些被他殺死的鎮民一樣,再也不能呼吸這個世界的空氣了。
一把銀色的長劍,豎直穿透了法師的胸膛,將他死死釘在臺子上,這不是死靈法師死亡的原因,致命傷在脖頸處,那道深刻的割痕讓法師的整個頭顱都不自然地反向下垂著,仿佛那坨東西產生了自我意識,拼命想要借助引力離開原本的軀體。
大量的鮮血已經噴涌流盡,只有細流還在順著傷口滴落,這就是夏果在屋子外聽到的聲音。
“呼,你要是不進來,我們兩個都會省去很多麻煩。”
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夏果猛地倒退,卻被腳下的物件絆倒,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慌亂中夏果摸索了一下絆倒自己的罪魁禍首,意識到那玩意應該是一個劍鞘。
屋子邊緣的陰影里立著一個人,直到他開口之前,夏果都沒有注意到他,他安靜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堅實的雕像。
“你是誰?”
夏果保持著摔倒時的姿勢,他不準備站起來,地球人現在的狀態沒有任何威懾力,能讓對方省去一些本來可能就不存在的戒心。
“呵,有意思,我?一個獵魔人。”
那道人影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夏果才發現,對方受了傷,但并不算很嚴重,一根骨矛插在他的左腿上,看樣子插入的程度并不算深。
他的臉上有些血跡,不知道是這人自己的還是死靈法師的,但他肯定是這場沖突的勝者,畢竟死靈法師的頭都快要離開身體了。
“被遺忘者……我確實沒想到區區一個灰袍還能驅使有智慧的亡靈,發出懸賞的那位女士應該也沒想到。呵呵,你不在我的目標里,你可以走了。”
夏果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自己還沒有設計好的逃跑計劃已經徹底無用,從天而降的獵魔人殺死了死靈法師,并且還親口告訴他。
你自由了。
“不,我還不能走。”
“哦?”
聽到夏果的回答,獵魔人純黑的眼眸里閃爍出危險的光芒。
當獵魔人因為夏果的話瞇起眼時,地球人再次感受到了剛才在門口那轉瞬即逝的窒息感。
原來那致命的危險警告正是從獵魔人身上發出的。
“我并沒有被那個死靈法師驅使,六天前我才從墓園中蘇醒,格魯爾妄圖用儀式控制我,但是他并不知道那個儀式其實沒起作用。”
夏果抓緊解釋了一句,說清了自己和格魯爾的關系。
這個突然出現的獵魔人確實危險,不過夏果卻從他身上看到了某種未來的機會。
話音落下,夏果的視野中,顯露身形的獵魔人身上的顏色從純黑轉變為黑綠間雜,不過黑色依舊占據了絕大部分。
夏果不知道綠色代表了什么,但是黑色肯定不是什么好情緒,眼看自己的話起了作用,蒼白的青年緩緩站了起來,正準備再說兩句,卻被獵魔人揮手打斷。
“自然蘇醒的被遺忘者……你不應該這樣大大咧咧的說出來,不用告訴我更多細節,這與我無關,我只是來拿走我該拿走的那部分,剩下的都歸你了。”
夏果沉默了一會兒,獵魔人這句話暗含了讓人擔憂的內容,自然蘇醒的被遺忘者似乎是個需要掩蓋的身份。
不過借助剛才的對話,獵魔人終于沒有再次驅逐夏果,這使得夏果的想法有了實現的可能。
“你要拿走什么?”
獵魔人瞥了夏果一眼,沒有立刻接話,他走到格魯爾的尸體前,凝視了那死靈法師一會兒,然后猛地拔出了那把銀色的長劍。
劍光閃爍,一顆黑沉沉的頭顱落入了袋子里,獵魔人收緊袋口,將那滴血的袋子放在實驗臺邊。
沒有了長劍的支撐,格魯爾無頭的尸體緩緩滑落,歪倒在獵魔人腳邊。
“我要拿走目標的頭顱,哦~那位女士應該不會喜歡這個東西的。”
獵魔人這樣說著,然后猛地用劍柄敲向自己的左腿,插在他腿上的骨矛反射而出,帶出了一段鮮血,夏果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粗糙的處理手法,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傷口流血的趨勢似乎很快就停止了。
“哼哼,”獵魔人又看了夏果一眼,注意到地球人沒有掩飾好的吃驚表情,他笑了起來,“我們……我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可能還挺像的。”
夏果注意到,在說出這句話之后,那獵魔人周身環繞的顏色變得更綠了,黑色逐漸褪去,頑固地殘留在邊角。
不知道為什么獵魔人情緒上會產生這種變化,不過對夏果來說這是好事,地球人看了眼格魯爾癱軟在地上的那部分,指著那尸體問道。
“他可是死靈法師,對他的……對這玩意不需要進一步處理么?”
這下獵魔人徹底放聲大笑起來,他掀開了遮擋的兜帽,露出了整張臉,夏果看見了一副清秀的面孔和一道橫貫右眼的爪痕。
金色的長發擺脫了束縛,散落在雙肩,那獵魔人咧著嘴,對夏果說道。
“當然要處理,所以現在你該拿走你要拿走的那部分了。”
夏果不知道獵魔人的處理手段是什么,不過既然對方再次提起這件事,地球人自然也不會和他客氣。
關于死靈法術的那部分,夏果看都沒看,他并不想成為一名死靈法師,而且以他的觀念,魔法是所有力量體系里最講究傳承的體系,野路子法師肯定走不長遠,就算以后夏果有機會接觸魔法,他也更希望是進行學院派的修行。
看到新生亡靈的動作,獵魔人不禁挑了挑眉,那亡靈沒有拿走格魯爾的魔法書或是那根看上去價值最高的法杖,而是熟練地打開了實驗臺底下的隱藏格子,從里面拿走了好幾個小物件。
“別這樣看著我,我身上本來一分錢都沒有,我早就想著要逃跑了,但是跑出去也要生活呀。”
夏果攤了攤手,他已經把那些小玩意收到了懷里,獵魔人沒看清楚夏果拿到了什么,不過聽他這么一解釋,那些東西大概率也就是些值錢的小物件了。
“好了,你可以走了。”
獵魔人再次擺了擺手,他拿起長劍和布袋,腳步沉穩地朝門口走去。
“可是,格魯爾的……”
“出來。”
夏果微微一愣,小跑著到了屋子外,他轉身的時候,就聽見一聲低沉的怒吼。
“伊格尼斯特!”
爆裂聲和高溫一起出現,夏果看到整個屋子都燃燒了起來,一邊的獵魔人緩緩收回了空著的右手,剛才火焰似乎就是從他手上迸發出來的。
“那是……魔法??!”
夏果沒想到獵魔人這個職業居然還是魔武雙修的高端存在,就聽到獵魔人冷哼著說。
“我們不會使用魔法那種狗屁東西,我們也不需要使用那種東西。”
火逐漸大了起來,夏果恍惚間看到格魯爾的尸體在火中抽搐,他發現那火焰帶著別樣的紅色氣息……獵魔人使出的火焰竟然有某種情緒?!!?
紅色是興奮,是愉悅……
“這火……是活的……”
夏果情不自禁地說出了心中的想法,話音剛落,他突然察覺到自己的大意,猛地轉頭,蒼白青年的眼睛正好對上獵魔人的視線。
目光交錯,獵魔人的眼神有片刻的深沉,然后夏果就聽見他說道。
“該走了,這個樓層馬上就要塌了。”
一路無言,兩人一前一后來到了城堡的門口,夏果正要說些什么,就被獵魔人打斷了思路。
“這里,應該不經常有人來吧?”
夏果微微一愣,他順著獵魔人的目光看去,發現在不遠的小路盡頭,有幾道身影,明顯是沖著城堡這邊而來。
“這里根本不應該有人來,格魯爾掌控著這里,周圍的鎮民從來不會踏足這個區域。”
夏果瞇起了眼,很快,他渾身顫抖了一下。
正在加速往這邊趕來的幾道身影,渾身冒著濃烈的黑色,毫無雜質。
“我們最好躲一下,他們可能是……沖著格魯爾來的。”
“不……他們是沖著我們來的。”
一聲輕響,獵魔人抽出了長劍,同時把裝著格魯爾頭顱的袋子拋給了夏果。
“小亡靈,拿好了,找個不起眼的地方躲一會吧。”
聽到獵魔人的指令,夏果毫不猶豫拿起袋子躲到了旁邊干涸的水溝里,來者應該已經看到自己了,但是獵魔人頂在前面,自己至少不會在正面沖突中給他添亂。
很快,騎著馬的四人便趕到了城堡門口,其中兩人似乎根本沒有停下的意思,他們越過同伴,直沖著獵魔人而來,好像要用馬蹄把獵魔人踏死。
夏果瞪著眼,看著那兩人騎馬從獵魔人身邊擦過,然后在口哨聲中一個回轉,于是四人便將獵魔人包圍了起來。
那獵魔人手握長劍,一動不動,也不說話,像是等著對面先打招呼。
對面其實已經打過招呼了,一個非常不禮貌的招呼。
夏果這時卻在想,對方來的如此之巧合,又滿是殺氣,這陰謀的味也太大了。
“獵魔人,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些家伙,不守規矩的玩意。”
看樣子像是領頭的一人這樣說道,他揚起馬鞭,極不禮貌地指向被圍住的獵魔人。
獵魔人抬眼望向他,出聲問道。
“閣下是?”
“哼,你不知道我,我卻認識你,‘青草試煉之星’,尼特,我沒說錯吧。”
被認出的尼特微微躬身,像是在回應對方的稱呼。
“我不是在跟你打招呼!你知道你壞了公爵的大事嗎?!蠢貨!”
質問沒有換來應有的回答,尼特大笑起來,他環顧了一圈四人,然后說道。
“哈哈,我剛剛殺死了一個為害四方的死靈法師,閣下是在說公爵與這種死靈法師有牽連么?”
“有些話,說的太清楚就沒意思了,格魯爾可以給你殺一次,但是你不該放了那把火。”
“獵魔人,你要為此付出代價。”
氣氛已經劍拔弩張,就在這時,尼特突然比了個手勢。
“等一下,我還有一個問題。”
對面四人的氣勢為之一滯,就聽見尼特說道。
“你說的公爵……是哪個公爵啊?!?”
這句話還沒在林間傳開,尼特已經欺身上前,他右手持劍,左手空舉著,夏果隱約間猜到了尼特要做什么。
“阿爾德瑞斯!”
一道無形的能量從獵魔人手中噴涌而出,圍攻的四人很清楚這是“阿爾德法印”的效果,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躲開又是另一回事,尼特的行動速度太快了,正面的兩人轉瞬間就被那能量從馬背上擊飛了出去,就連那兩匹大馬都歪斜著向側面倒去。
在尼特后方的兩人同時怒喝,一人從馬上飛身而下,握著兩把短刃迅速接近了尼特的后背,另一個直接從袍子下抽出了赤紅的杖子,指著尼特開始凝聚某種恐怖的魔法波動。
獵魔人尼特像是背后長了眼睛一樣,他扭轉身體,橫劍擋住了短刃的刺擊,不但如此,他緊跟一步,右手猛地往前一挺,將那偷襲者直接打飛了起來。
火焰魔法在這個時候從魔杖前端完成,夏果猜這個魔法不是火球術就是炎爆術,因為那東西就是簡單粗暴的一個大火球,以一種極高的速度徑直飛向了尼特。
然而一道昏黃的弧光亮起,火球砸在那弧光之上,消失殆盡。
魔法師知道自己對獵魔人的第一次攻擊大概率不會奏效,但是他本來就沒有打算一擊斃命,在曾經的體悟中,這個魔法師覺醒了“極效暴擊”的稀有天賦,在夏果生活的二十二世紀,全息游戲中有一個合適的詞語詮釋這個天賦。
“雙重施法”!
一個呼吸的時間還不到,第二顆火球已經緊接著飛出,然而魔法師卻沒有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在他的視野中,尼特已經不見了?!
引導性的攻擊魔法大多有一定的追蹤性,就算是天賦觸發下的瞬發魔法也是如此,那魔法師就看著自己的大火球晃晃悠悠地向前飛了一小截,然后扭頭又朝著自己飛了過來。
“你在找誰呢?”
尼特的聲音在魔法師耳邊響起,魔法師正準備要激發法袍里自帶的魔法盾,就感覺后腦被重擊了一下,脆弱的法師當場就昏了過去。
抬手用法印震散了無主的火球,尼特從魔法師的馬上跳了下來,他正要開口呼叫夏果,就皺起了眉頭。
“獵魔人!放下你的武器!不然你這細皮嫩肉的同伴就要去見圣母了!”
一開始被擊飛的兩人中,有一個的實力明顯比尼特預估的要強得多,在正面承受了“阿爾德法印”的轟擊后,他竟然很快就轉醒過來,并且潛行偷襲了蹲在一邊看熱鬧的夏果。
現在場間歪倒著三人,看到自己的同伴都被迅速擊敗,綁架者的威脅中都帶著點顫抖的感覺。
應該多帶點人過來的……
“所以說,如果我不告訴別人,其他人就看不出來?”
沒想到先開口的竟然是夏果,綁架者楞了一下,猛地把手中的匕首朝夏果的脖子貼近了一指的距離,現在他只要稍微手一抖,就是夏果喉開人亡的局面。
尼特看了看綁架者,又看了看夏果,點了點頭。
“嗯,你有點特殊,我第一眼也沒有看出你的身份,其他人應該就更不好判斷了。”
“這種程度的傷勢會讓我死亡嗎?”
“不好說,不過大部分被遺忘者還是害怕被割下頭顱的,他那個小匕首應該做不到那么夸張,但是你會帶著一道醒目的疤痕好幾個月。”
看著兩人旁若無人地對話,仿佛在酒館閑聊一樣,綁架者徹底怒了。
“喂!!!你們特么在說什么呢?什么被遺忘者?!我看你是想吃點苦頭才會閉嘴!”
這樣說著,綁架者的手輕輕一推,那鋒利的匕首立刻就進入了夏果的脖頸,白皙的脖子很快就會被鮮紅覆蓋……
綁架者是這么想的,匕首也確實切入了夏果的脖頸,然而……粘稠的藍色液體,逐漸從那危險的傷口中滲出,在綁架者驚恐的眼神中,夏果轉過了頭,看著他說道。
“啊,沒想到……咳,還真有點疼呢。”
這一刻,綁架者才終于注意到,自己綁架的這個青年,皮膚蒼白的過分,眼睛還是不正常的青藍色……
妖異的藍色……
“啊!!!!!!!!”
受到驚嚇的綁架者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夏果身上,尼特自然不會放過大好機會,他像是一道鬼魅的輕煙,瞬間就站在了夏果和綁架者的面前,夏果只覺得輕輕一震,那綁架者就和之前的刺客一樣橫飛了出去。
綁架者手中的匕首自然也被打落在地,尼特轉身腳步輕點,落回了昏倒的魔法師那邊,地球人聽到了撕扯的破碎聲,緊接著尼特回來了,他雙手拿著某種布料,朝著夏果的脖子裹去。
“你確實不像一個自然蘇醒的被遺忘者。”
尼特這樣說著,夏果正要詢問,就聽見尼特繼續說道。
“我看你像是一個被死靈法師復活的骨頭棒子。”
“你們也是會死的,你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吧?”尼特看了夏果一眼,轉身拿起了剛才扔在一邊的長劍,然后又拾起了地上的布袋。
夏果確實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也很危險,就算是現在,脖子上的割傷也只是淡淡的刺痛感,還沒有匕首剛進入脖頸時來的疼。
“你什么都不記得了么?”
尼特巡視了一遍戰場,突然這么問道。
獵魔人這么問是有道理的,在他的視角里,從見到夏果開始,這個新生的亡靈就帶著一股懵懂感,在夏果偽裝的外表下,尼特同時看到了機敏和疑惑兩種反應。
“我……我只記得自己的名字,我叫夏果。”
“唔,這不重要,你不用告訴我你叫什么,我的名字你也不必記得,我們很快就會分道揚鑣,星光會指引我們走向不同的道路。”
尼特這樣說著,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夏果注意到,尼特身上針對自己的黑色情緒已經基本看不見了。
“不,我們不會分道揚鑣的,我要成為獵……”
夏果的話被尼特突然地動作打斷,獵魔人猛地抬起手,用劍柄給一開始放狠話然后被震飛出去的某人補了下狠的,看起來這位也蘇醒了過來,可惜他裝暈的舉動被獵魔人看穿了。
“你剛才要說什么?”
“我說,我要成為獵魔人。”
這不是夏果的突發奇想,從尼特第一次自報家門開始,夏果就已經想好了在未來的某刻對著強大的獵魔人說出這句話。
這個世界足夠混亂,普通小鎮的邊緣竟然就有亡靈法師常駐,而這個“強大”的法師卻又被接了懸賞的獵魔人“隨隨便便”就收拾了。
夏果在暗牢中設計逃跑計劃時,最讓他為難的點之一就是他該去向何方。
因為對這個世界所知甚少,夏果的特殊身份又讓他比普通人更加難以行動,在這樣的信息繭里,夏果想過最樂觀的情況就是自己能夠逃到亡靈的國度,至于怎么去,是否存在一個這樣的國度,那都是未知數。
而從天而降的獵魔人,給夏果“指出”了另一條路,一條更加清晰的路。
“你要成為獵魔人?!?”
尼特確實被夏果的發言震驚了,但他沒有立刻否決夏果的申請,獵魔人原地踱步走了一會兒,夏果看見尼特的身上開始溢散出些許紫色的氣息。
尼特這會兒肯定不是因為夏果的發言憤怒,那么他就是因為夏果的申請而產生了困擾。
獵魔人的思緒回轉很快,他沒有在原地停留太久,尼特牽回了兩匹大馬,然后在夏果尷尬的擺手中又放走了一匹……
“上馬,我們先離開這里。”
兩人共乘一騎穿行在林間的小路上,夏果注意到尼特在往遠離稀金鎮的方向走。
“你沒法成為獵魔人的。”
終于,尼特還是給出了回絕的說法,但是夏果自然不可能這么簡單就放棄。
“是因為……我是一個亡靈?”
“不,亡靈……種族與地位不是最關鍵的因素……你……相信命運嗎?”
尼特這樣神神叨叨地回復了一句,他讓紅毛馬放慢了步伐,仿佛在給夏果更好的思考空間。
夏果想到自己莫名穿越的經歷,肯定地點了點頭。
“我相信命運,是某種不可知的存在操縱的痕跡,就像人類經過蟻穴,辛苦數月的苦工被路過的腳步摧毀,這對于螞蟻來說就是命運的一部分。”
尼特完全沒想到這個新生的亡靈對于命運會有如此獨到的見解,獵魔人沉默了一會兒,決定說得多一些。
“沒錯……命運。獵魔人不是一個可以選擇的……我們總是在說,是獵魔人選擇了你,而不是你選擇了獵魔人。”
“嘿,‘青草試煉之星’,我們可以不談這些高高飄在云端的話題,就算你這樣說,你這個獵魔人在殺死懸賞目標的時候意外遇見了我,這不就是命運的一部分么?”
聽到夏果的話,尼特搖了搖頭,因為在獵魔人身后,夏果只能看見金發的晃動。
“不,沒有這么簡單……即使如此,成為獵魔人也是需要額外的天賦的,不是每個……”
“你又怎么知道,我就沒有天賦呢?”
夏果像是硬生生抬杠了一句,但是尼特沒有生氣,相反的是,他真的因為夏果的反問而再次陷入了沉思。
獵魔人想起了亡靈看見“伊格尼法印”時情不自禁說出的話。
這火……是活的……
沉默籠罩在林間小道,森林仿佛也徹底安靜了下來,現在本就是安靜的時刻,月頭高升,兩人一騎前進的速度越來越慢。
“你確定你想要成為獵魔人嗎?我看你現在就像我之前救下的那些農夫一樣,他們以為獵魔人是個高高在上,自由風光的職業,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些都是表面的假象。”
“尼特,我很清楚,我在格魯爾的手下被欺壓了六天,是你殺死了格魯爾。這個世界上可不會只有一個格魯爾,我知道自己要面對的是什么。”
“我可以給你另一個選擇……”獵魔人破天荒地猶豫了一下。
“我把你送到亡靈的國度,希度維斯,你會在那里找到你的同族,呵呵,甚至能遇見幾個美麗的女妖。”
夏果張了張嘴,獵魔人證實了一個他之前的猜想,確實存在亡靈自己的國度,這似乎是眼下更好的一個選擇……
“尼特,不要婆婆媽媽的,這個獵魔人,我當定了。”
夏果咧了咧嘴,笑著回答道。
他不知道的是,聽見自己的回復,前頭的尼特也無聲地笑了笑。
“既然如此,我們就得回稀金鎮一趟了。”
說著,尼特調轉了馬頭,讓紅毛馬朝著小鎮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