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儒確定自己并非魔怔,沉浸于游戲中不可自拔十幾年。
但他腦海中確實有這么一個古怪的玩意兒。
這并非游戲的世界。
那個游戲也沒有長安這么一個城市。
更無大唐這么一個國度。
這并非太吾的世界。
李鴻儒沒有學到任何可用的技能,也不知如何運用面板上的各類數據。
除了讓他擁有的部分記憶復蘇,太吾的數據并無其他好處。
李鴻儒曾經懷疑過自己是不是時光穿梭回到了古代。
但除了大唐,周邊一些國度的名字讓他很懵。
什么汗國、朱紫國、大食國……
當然,李鴻儒是個歷史渣,所知甚少。
便是讀的這些經書,他以前也從未接觸過。
身處階層不高,難以知道外界信息之時,他更是難于窺探到全貌。
但不管這是什么樣的地方和什么樣的世界,這并不影響他正常生活。
李鴻儒早年還有點對比和確認的小心思,試圖弄清楚一些曾經的猜測。
待得數年過去,他已經全然放下。
就算這是歷史上的大唐,那也與他無關。
他只是一個賣布老板的兒子,不是歷史上什么有名有姓的人物,更無途徑認識一些大名諱的人物。
能認識榮才俊,這已經算他聰慧過人,善于利用知識的力量。
否則以這家伙的地位和財富,哪里會放下身段來求他這種平民。
多一個時代的記憶多多少少還是帶來了一些作用,李鴻儒性情快速進入到成年期,少有少年的莽撞。
他還在八年前展示‘過人’的詩書天賦,念了一首翻版的《詠雞》,撈了一個‘東市博望街小神童’的稱號。
這讓他最終順利在萬人中突圍,數年后進入到四門館中深造。
這是長安城平民能讀到的最上層學府,諸多侯伯子男爵位的后代也在這兒學習。
只是他的天賦如同方仲永一般,隨著年歲的增長迅速消退了下去,變得泯然眾人,毫無出彩可言。
再怎么說,世界已經完全不同,李鴻儒沒可能靠著上輩子那點文化走天下,需要進行學習和融入。
“怎么樣?”
榮才俊再次遞小紙條之時,李鴻儒迅速點了點頭,同意了對方的請求。
借出寶鏡沒問題,看魏大人砍龍頭也沒問題。
榮才俊有需求,他也有增長見識的需求,即便砍頭也是不菲的見識。
午門是重地,這種砍頭大事的觀看者又甚多,他亦需要借助榮才俊的關系才方便找到一處合適觀看的場所。
“這位同學點頭,想必是對我提及乾馬之說另有異議,請站起來闡述一番自己的見解。”
課堂之上死氣沉沉。
眾多人面含笑意,搖頭晃腦,但神思已經完全放在了其他之處,難得有人點頭,駱永思頓時就精神了不少。
《易》繁雜枯燥深奧,但這又是必學之書。
他只是三桶水,沒有大儒水準,可以講得深入淺出,照本宣科之下,這幫學生自然難以聽懂。
點名稍微探討一番,或許有一些裨益。
他教鞭一揚之時,李鴻儒身體還抖動了一下。
待看到榮才俊苦著臉主動站起來,李鴻儒一顆心才放了下去。
“駱助教,我沒有異議,學生只是聽得如癡如醉,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這表示完全贊同您的宣講呀!您的乾馬之說真是太棒了!”
榮才俊茫然了一秒,隨即開啟了屢試不爽的拍馬屁手段。
作為世家子弟,榮才俊才華并不算太出色,但識色圓場的能力不缺。
與駱永思交談之時,他連連送出幾個大馬屁,駱永思才讓他坐了下來。
兩人商議完畢,駱永思時不時又將目光放向榮才俊這個讓他倍感舒爽的學生身上,榮才俊接下來倒沒有遞小紙條。
重歸昏昏欲睡的隊伍,待得近半個時辰之后,一聲驚堂的鐘聲響起,眾人才精神奕奕起來。
“成吧,現在下課!”
駱永思將書放在講臺上,非常干脆利索的走出堂去,倒是沒有拖堂。
“居然不拖堂,這不像駱助教的為人。”
“駱助教似乎也想去看砍頭。”
“走走走!咱們也去!”
“咱們去能看啥啊,眼珠子瞪飛了都看不到。”
“要是能修煉出元神,咱們肯定能當吃瓜群眾。”
“天才在國子學,地才在太學,咱們只能算人才,浩然正氣尚都未凝聚,哪有什么修煉出元神的資格。”
“咱們只能去看空氣。”
……
幾個家世頗厚的世家子匯聚低聲議論之時,榮才俊已經快速步出了學堂。
“離午時三刻還有一個時辰,咱們需要先去博望街取寶鏡,再趕去午門,這時間有點趕,還好我提前帶了神仙粉,在觀星樓預定了位置……”
榮才俊嘮嘮叨叨時,已經呼了李鴻儒迅速上馬車。
久侯的車夫頓時揚起了鞭子。
寶鏡實際上是望遠鏡,只是李鴻儒采用了透明水晶作為鏡片,又具備遠視的能力,才被榮才俊視作寶鏡。
材料珍貴,能力特殊,榮才俊已經多次打這件物品的主意。
李鴻儒也不介意。
他的一些小家底就是這么一件換一件才豐厚起來。
四門館中世家子弟諸多,身家豐厚者甚眾,若是能換到更有價值的物品,用望遠鏡來做交易并不成問題。
望遠鏡對他而言并不稀奇,但榮才俊拿出的香包讓他有些好奇。
待得榮才俊解開香包,露出里面一層薄薄的金色粉末,李鴻儒頓時陷入了深思。
“這是我求了父親許久,他才賞賜了我一些神仙粉,這東西可寶貴可寶貴了。”
榮才俊努力的顯寶,妄圖吸引到李鴻儒的注意力。
“這粉末真能放到眼睛里?”
有榮才俊的講解,李鴻儒知曉了神仙粉使用方式和用途。
他看著粉末,覺得自己眼睛難以承受這種粉末的刺激。
若是弄不好,眼睛很可能會瞎掉。
“肯定能”榮才俊拍胸保證道:“一些難受不可避免,但咱們提前準備一些水,到時看完洗洗眼睛便行。”
元神是虛幻之物,凡人難以看到元神顯化,只有借助特殊的道具才能看到端倪。
李鴻儒琢磨了一會兒科學的道理,覺得自己沒研究出什么來。
他難懂元神,也不知曉神仙粉。
實際上,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神仙粉。
若不逢上斬殺龍王的事情,這輩子見不到也很正常。
布店事情諸多,經常需要打下手,李鴻儒回家之時也只是偷偷摸摸,不敢高聲。
李保國一陣悶悶的聲音傳來,李鴻儒已經偷摸躥回了房間,取了望遠鏡跑遠。
“大寶貝啊!”
見到了望遠鏡,榮才俊頓時愛不釋手的抱上了這件物品。
“我活了這么多年,見過的水晶諸多,從來沒見過你家這種奇特能力的水晶。”
水晶貴重,透明水晶更是價值不菲,但這些對于世家子弟來說不稀奇。
榮才俊看著這個單筒望遠鏡,腦子里硬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原理。
他最終將光線折射、小孔成像、目鏡放大等原理歸結于寶貝。
一切弄不明白原理的稱呼為寶貝就沒錯。
便如同此時無法研究透徹神仙粉,只得悶悶歸納于寶貝原因的李鴻儒一樣。
午門是皇宮的正門,屬于京城重地,對能進出午門的人員有著嚴格的限制。
即便是榮才俊,也只得尋了數百米外觀星樓開放的一處廂房中遠遠眺望。
李鴻儒放眼望去,只見那午門口諸多官員靜靜站立。
文官位于左側,武將則站立在右側。
諸多人手放于兵刃之上,臉色肅穆,隱隱之間彌漫著一股肅殺氣息。
在那午門的前方,有一位穿著紅袍的官員站立。
這便是榮才俊提及的魏大人了。
也是此次主持午門斬首的總負責人。
對方手持三束長香,嘴中念念有詞。
待得禱文念完,他手中的長香亦是正好燃燒殆盡。
李鴻儒看了看手上的簡易卡表,此時正是午時三刻,也就是十二點整。
“時間到了。”
一旁手持神仙粉的榮才俊神情顯得有些興奮,臉上浮現出一絲病態的紅潤。
這年代娛樂活動有限,看人砍頭也是吃瓜群眾們不可多得的歡樂時光。
高層博弈,底層吃瓜。
沒什么兔死狐悲的心態,大抵是看到以往高不可及的大人物落難,心中不免有些小爽。
李鴻儒數次見識這類活動,對榮才俊的心態倒也能理解。
此時是午時三刻,太陽掛在天空的正中央,屬于一天中‘陽氣’最盛之時。
據說此時被斬者,便是做鬼都沒有資格。
“請劍!”
遠處的魏大人高聲大喝了一句,隨即便見兩個穿著金鎧的羽林軍禁衛抬著一個紅漆長盒重步向前。
一絲輕微的聲音響起,隨即又漸漸低聲了下去。
“家父曾言魏大人元神晉入八品,擁有鬼神不可測之力量,能讓他祈香凈身,此番也不知使喚的何等神兵!”
作為看客,榮才俊顯然是個資深合格的看客。
他通曉其中一些內容,也見識過一定的物品,而不至于風風火火而來,看個人頭落地便心滿意足歸去。
看客萬千,若要看明白其中的關鍵,轉而從中獲得一絲益處,這才會是一個真正的看客。
“元神還有等階?”李鴻儒問道。
“那必須的”榮才俊苦著臉道:“就是那玩意兒離咱們有點遠,咱們這輩子讀書能弄個浩然正氣臨身,鬼神不侵的本領已經算是了不得。”
身為子爵的后代,最終進入到四門館中,和平民混跡在一起,榮才俊覺得這已經能說明清楚自己的資質。
“正氣臨身,鬼神不侵,元神……”
李鴻儒咀嚼了一番。
讀了數年書,他也沒感覺出什么正氣臨身。
除了會一堆之乎者也,擅長引用些許圣賢之言當杠精,他壓根沒覺察到自己能修煉什么額外的能力。
但據一些世家子提及,讀書成為大儒,便有能力顯化元神。
讀書是一條通天之路。
從名字便能看出,李保國對他寄予了厚望。
但李鴻儒覺得自己可能要辜負這種期盼了。
上輩子他算是個讀書的料,但這輩子真的不行。
《九經》晦澀難懂,教書的直講【教職人員的一種稱呼,較之助教低一級】只會照本宣科,要求背誦全書。
而如助教駱永思等人,也只是半桶水的能耐,遠稱不上大儒,至今沒顯化過元神。
而駱永思等人已經修煉而成的浩然正氣,李鴻儒也沒看出什么來。
據說浩然正氣只有在遭遇鬼神的情況下才會顯化,與常人相處時并無多少用處。
這種教育的條件和方式下,難有可能出什么大才。
讀書數年之后,他們最終只能算識字,讀過經典,難有其他造化。
李鴻儒對元神的概念極為模糊,甚至一度用科學的態度表示懷疑。
此番隨著榮才俊而來,便是認證的時刻。
他心中尋思之時,只見旁邊捧著望遠鏡觀看的榮才俊手一抖。
“是帝劍!魏大人將帝劍請來了!”
遠處魏大人的聲音已經降了下去,數百米外難于聽聞,此時只能依靠經驗和見識做判斷。
榮才俊放下望遠鏡揉搓眼睛之時,李鴻儒頓時接了過去。
只是稍做調整,他便見到了紅袍官服的魏大人,也見到了對方恭恭敬敬捧著的那柄長劍。
一絲鋒芒的金光入眼,李鴻儒的眼睛不由刺疼起來。
那是一柄鑲嵌著寶石的利劍,也是一柄堂皇之劍,散發著君王般的威嚴。
若是直視,便會如他眼睛一般。
榮才俊亦是如此,借助望遠鏡進行了直觀。
看的越清楚,刺疼感也會越強。
“應該在鏡片上鍍一層膜,淬點墨汁也好過一些”李鴻儒悻悻的道。
他同樣放下望遠鏡,使勁揉搓著眼睛。
用科學的理論來解釋的話,這大抵是光芒經過物鏡匯聚,集中投射時的對感官的影響強烈,相當于使用望遠鏡在白日觀測太陽的無限弱化版。
李鴻儒沒搞明白帝劍上的光芒是劍體遭遇陽光反射,還是寶石的光芒,又或是其他。
但在此時,兩人使喚望遠鏡觀看之時,都有意避開了那柄長劍,避免眼睛再遭遇光芒沖擊。
“是貞觀劍,皇上御用的大寶劍,我們這是無福近觀。”
榮才俊低聲解釋了一句。
“這相當于皇上間接出手了。”
他拿著望遠鏡看了數秒,開始手忙腳亂的解開香包,露出里面的神仙粉。
“快摸一點,晚了咱們就看不到魏大人的元神顯化了。”
高手可以直接觀看,如他們這樣的小蝦米便要借用一些外物。
李鴻儒看著榮才俊用手指蘸了些許金色的粉末,隨即將那粉末往眼睛中擦拭。
榮才俊一臉的扭曲,但好歹神智還正常,甚至取了望遠鏡繼續查看。
這粉末真能往眼睛中塞。
有這么一位身先士卒的同道,李鴻儒頓時就放心下來,也蘸了粉末開始涂抹。
異物的刺疼感傳來,李鴻儒的淚水頓時就涌現了大片。
伴隨著痛感,他只覺周圍的世界變了樣,一切似乎更為生動了起來,眼睛能看到一些平常難于見到的色彩。
“這定然是我的淚水和這種金色粉末混合,最終產生了某種光學現象……”
李鴻儒給自己做著科普之時,只見榮才俊迅速將望遠鏡遞了過來。
“快看,元神一遁萬里,晚了就難以看到了。”
望遠鏡中,只見那魏大人腦袋上一道虛影不斷探出。
這道虛影與魏大人形象并無區別。
只見那虛影回頭看了自己身體數秒,隨即將那貞觀帝劍持到了手中。
虛影稍微晃動,隨即便如一道清風一般,一道金光遙遙飛縱上了天空。
“飛走了?”
眼見李鴻儒將望遠鏡越抬越高,一旁的榮才俊急切問道。
他出聲之時,只見晴朗的正午天空中瞬間浮現了大片烏云。
烏云之中,雷聲震動。
李鴻儒望遠鏡高高抬起,隨即便見那烏云之中兩個身披紅甲的衛士顯形。
在他們牽著鎖鏈的手中,一顆白色的龍頭不斷搖晃著身上的枷鎖。
白日中蕩起無邊的烏云,白龍龐大而細長身軀在烏云中不斷閃現。
在紅甲衛士和紅龍身前,魏大人持貞觀劍站立,一臉的肅穆之色。
他嘴巴不斷張合,似乎在數落對面白龍的重罪。
如果不是神仙粉有致幻的問題,李鴻儒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可能要修改一番了。
寶鏡采用了天然的透明水晶制作,性能較之普通望遠鏡性能更為出色。
數千米高空中,白龍盤旋起來有著數百米之長,身形在烏云中龐大無比,如同下空仰望飛機一般。
魏大人的元神在白龍身邊顯得極為渺小。
隨著魏大人高聲的斥責,他的元神迅速擴張起來。
搖頭晃腦之時已經有著百米之高。
持著的貞觀劍亦是暴漲數十米,長劍上的金芒讓魏大人身上彌漫著輝芒,如同一輪小太陽一般,散發著無上的威嚴。
見得魏大人元神大漲,那白龍頭開始了不斷的磕頭,甚至于求助身邊的兩個紅甲衛士。
“你來看!”
貞觀劍和魏大人身上的光輝入眼,給予刺疼感極盛。
李鴻儒緊緊瞇著觀看的那只眼睛,眼中淚水大灘大灘的下落,淌到臉頰之上。
他一時難以承受痛感,迅速將望遠鏡遞給了榮才俊。
“我的媽吆!”
榮才俊興高采烈接過望遠鏡,瞇著眼睛觀看沒兩秒,頓時大叫一聲,連望遠鏡都顧不上,蹲在地上瑟瑟發抖。
“你怎么了?發病了?還是看到什么嚇著了?”
兩人位于觀星樓包場的單人廂房中,旁邊并無人。
見榮才俊出了癥狀,李鴻儒也顧不上再度觀看,取了清水洗眼。
眼中的不適感迅速消退下去,絢麗的世界開始慢慢恢復到正常。
“魏大人斬龍了。”
半響,榮才俊才抬起密布血絲的紅腫右眼。
“那一劍斬下,卷起無數風云,蕩起數百尺的劍浪,我查看時只覺那劍要砍向我腦袋,嚇死我了。”
榮才俊臉有驚魂,他用手摸了摸脖子,只覺自己那顆腦袋還在,這才放心下來。
兩人低聲交談之時,隨即只聽窗外一陣暴雨聲,也伴隨著午門之處一陣難以抑制的驚呼之聲。
李鴻儒抬起頭,從窗外鉆出腦袋,只見觀星樓附近中不少人亦如他一般紛紛探出腦袋來觀望。
午門附近黑壓壓一片,諸多文官和武將一陣腳步踏動。
一個身高八尺的彪悍武將手中紅綢一展,場地中頓時如同鋪開數十米方圓的紅色祥云。
李鴻儒眼神一緊。
此時清洗了眼中的神仙粉,他看得分明。
在那紅綢之下,一顆碩大的龍頭怒目昂視,似乎沒想到自己是這種命運。
它努力長大著自己的嘴,想要發出一聲質問,但難以發出半絲聲響。
斬斷的龍頭被紅綢一遮,最終擋住了那雙不甘的龍眼。
“真有龍!”
李鴻儒伸了伸手,高空落下的暴雨之中,甚至還夾雜了一絲淡淡的紅色。
這是血雨。
雨中的血跡來源不言而喻。
眼見為實。
即便相信科學,李鴻儒覺得自己所處的世界也有了差異,甚至于存在神奇。
此前的世界觀依舊有可取之處,但他需要補充的地方太多了。
元神、帝劍、龍王、紅甲衛士……
諸多此前未曾見識的情景不斷在腦海中盤旋。
層次不足難以窺得全貌,但伴隨著他年齡的增長,交際的擴增,他亦一步一步的開始有著認識。
或許,世界中還存在著太多他未了解的事物,遠不像他腦海中認為的非現代化社會。
“那是涇河的龍王,能呼風喚雨,是很厲害的龍!”
榮才俊清洗了自己的眼睛,還努力糾正了一句。
盡管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龍,但榮才俊覺得自己的見識遠超李鴻儒,需要對李鴻儒的認知糾錯一番。
但李鴻儒此時無暇回應這種較真。
他發覺,剛剛在沉思之時,腦海中有了一絲異樣。
從未啟動過的數據中,此時無聲無息多了兩項內容。
法寶:無
仙緣:1
伴隨著這兩道增加的數據內容,他還注意到一條記錄。
“獲得‘天眼’臨時開啟狀態,持續時間:三十六秒。”
太吾是沙盒世界,伴隨著個人的選擇和際遇不同,也各自擁有不同的玩法。
如同戰士有怒氣,法師有藍條,每個人數據項目中多一項少一項是常見的事情。
伴隨著游戲的進行,也會有著不斷的適應和調整。
李鴻儒沒想到這種適應居然蔓延到了現實之中。
這是伴隨著他對世界的認知和接觸,開始有了一定的變化。
一時之間,李鴻儒差點顛覆自己的認知,將此前十幾年認定生活在現實中的觀念轉化成游戲世界。
可游戲世界沒可能讓他生存十幾年之久,或許這只是自己腦中有了一些異變。
刀劍并未夾身,但李鴻儒今天承受的刺激有些大。
他第一次用非科學的觀念審視著這個世界。
若神仙粉能臨時開啟天眼,這是否意味著有正規的途徑開啟天眼。
除了天眼這種能力,是否還有其他的能力。
這些能力的源泉是什么?
讀書?
李鴻儒重新對那些深奧晦澀的內容有了興趣。
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或許只有徹底的讀懂了,讀明白了,才可能窺得一絲真知。
“元神之道……”
李鴻儒沉吟了一下,決定回四門館好好翻一翻《九經》,沒可能人家看書可以修煉出元神,他連正氣臨身都做不到。
“涇河龍王被魏大人斬殺了,這會不會引發其它麻煩?”
李鴻儒在想事,而榮才俊則來回踱了數步,腦海中顯然也有想法。
兩人思索之時,只聽那窗外高空中一陣悶雷作響,數道閃電連連劈下。
“放肆!”
午門之外,一個穿著銀甲的武將朝天怒目咆哮,身體無數血氣纏繞,他拔出手中長刀,朝著那高空猛然一刀劃過。
凜冽的刀光一閃,似乎映射在那高空之中,顯得極有威懾感。
悶雷頓時為之一停。
但轉而又有更大的雷聲響起。
這引得諸多人怒視不已。
數個文官揮動長袖,大步邁入高臺,護持在那魏大人身側。
諸人嘴中低聲念動,肉眼難見的淡淡青光籠罩開來,謹防著可能產生的意外。
高空之中一點金光遙遙墜落。
悶雷震動,閃電在金光附近穿梭而下。
雖然沒有直接碰撞,但這也讓金光墜落之時極為小心,左搖右晃之下步步緩緩而落,沒了最初扶搖而上之感。
“元神威能無窮,但懼陰火、赑風、天雷,魏大人執意斬殺了龍王,只怕是惡了仙庭,他這監斬官不好當。”
榮才俊低低叨咕。
高空中雷聲作響,閃電穿梭,這顯然便是榮才俊提及的天雷。
“諸事有果,也必然有因,此時事情既已落定,你們又何必不甘。”
兩人注目觀望時,只聽觀星樓頂一道聲音遙遙響起。
隨即附近狂風大作,無邊的風浪涌向了高空。
那高空中的烏云被大風一吹,頓時齊齊煙消云散,重新露出烈日當空的景象。
幾點微光在高空中來回轉動了一番,隨即提著龍尸迅速遠離而去。
當世界觀變成了另外一幅模樣,李鴻儒開始重新審視著諸多以往忽視之處。
一些往常當成吹牛皮的市井之言并不完全否定。
偶爾的狂風大作,雷雨交加也會讓他有著遐想,猜測后面是不是有人控制。
除了思考《九經》,思索元神之道,李鴻儒目光亦看向了朝廷。
那是能人異士聚堆的場所。
還有榮才俊提及的仙庭,那又是什么樣的世界?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若知識足夠深厚之時,這大千世界在眼中又是什么模樣。
很多人終其一生都在一隅之地勞作,難有多少踏足其他地域的可能。
李鴻儒就在東市和四門館這片區域游蕩了十六年。
此時他不免也有一些其他心思。
階層低下,向上的高度有限,李鴻儒本土劣勢極多,但太吾的數據又增添一絲籌碼。
不斷調整的心態和思路,李鴻儒也有著一些其他的對比。
若太吾能給予一些認知,那他便不會過得糊里糊涂,一輩子虛度。
“你這寶貝真是妙不可言,咱們這一趟沒白來。”
一旁的榮才俊顯得有些興高采烈。
道聽途說不如眼見的真實,在年輕一輩中,他們是少有查探到真實的人。
榮才俊甚至懷疑國子監那些頂級天才都難有他們的視角。
望遠鏡一照,千米之外清晰可見,也能讓數千米之外光景清晰數分。
榮才俊愈發滿意這件寶物。
他在李鴻儒那兒探過數次口風,清楚李鴻儒并非把持著寶物不放,只要有對方能看上眼的物品,交易過來并不成問題。
查探了斬龍這種大場面,榮才俊覺得這件寶物的價值迅速上升。
對未元神顯化,沒登大雅之堂的年輕人而言,望遠鏡是一件頂級的寶貝,可以探索到諸多真實。
他心中念頭縈繞,迅速拿了十余件珍稀做對比,但又覺得自己擁有的那些顯得有些不足,難以說出口。
質量不足時便只能用數量取勝了。
不管怎么說,需要將這件寶鏡換過來。
“除了讀書,咱們還有沒有其他的修煉方式變強?”
榮才俊心中打著小九九之時,只聽李鴻儒向他發問。
“變強?”榮才俊疑惑道:“咱們除了讀書還有練武啊,我聽說你哥去了祝氏劍堂。”
讀書是一條苦逼路,練武更是如此。
李鴻儒有一兄長,姓李名旦。
李保國給大兒子取這名字時日子過的極為困難,就想著有朝‘一日’翻身,榮登富貴。
除了希望他讀書登上大雅之堂時,兄長李旦更是寄予了厚望,被送去了專門練武的祝氏劍堂。
那是長安城頗有名氣的武館,每年的消費并不低。
李鴻儒成績一般。
而李旦更是一言難盡,除了較之常人強壯,會耍一些套路劍法,李鴻儒沒覺得有多強。
若是碰上兩三個拿著刀劍的小流氓,李旦很可能要跪。
“我的意思是有沒有更快捷更有效的修煉方式,咱們整天悶頭念書,拿著刀劍砍假人,只怕是這輩子的成就有限。”
李鴻儒攤手。
榮才俊能拿出神仙粉,李鴻儒也想獲取一些其他的什么。
世家底蘊深厚,說不定就有可取之處。
趁著榮才俊有所需求,他不免也是探聽一些可能存在的消息。
“若是有更有效的方式,我榮才俊還會等到今天”榮才俊不甘的道:“修煉有定數,基礎不牢肆意踏入未知修行的道路,輕則氣血潰敗,重則削壽慘死。”
“定數?”李鴻儒疑道。
“那是我爹說的”榮才俊吭聲道:“在他們眼中,我就是沒有定數,這輩子無緣元神大道。”
“你爹怎么能如此輕下判斷?”
“我聽說他們有多種判斷的方式,涉及知識、心態、品性、悟性等,只需長時間仔細查探和效驗,數年下來就能得知大概的結果,這讓投入培養的方式也有著不同。”
榮才俊一番細細敘說,李鴻儒才得知,在更高的大戶人家中,選擇的殘酷性遠較之普通家庭更為嚴苛。
除非別無選擇,家族的資源不會傾瀉在一個資質有限的后代身上。
冒然的投入不僅折騰了后代,也很可能導致竹籃打水一場空,讓家族衰退下去。
他們將資源灌輸在更有希望的后代身上,也可以讓并無多少希望榮登大雅之堂的后代這輩子可以安樂生存。
榮才俊不甘歸不甘,但勉強也能接受這種安排。
自己能力有限,他也不敢去做冒險性修煉,折了壽命。
“若是十八歲前連浩然正氣加諸于身體都做不到,我等又有何希望!”
榮才俊十七歲,而李鴻儒也有十六周歲。
兩人離十八歲的距離并不遙遠。
文人聚氣通竅,凝聚元神,武人修氣血,練武魄。
雙方修煉的方式不同,但殊途同歸,都有機會榮登大雅。
只是在基礎的層次之時,便判定了諸多人的前途。
這是更為嚴苛的篩選,有些人甚至連嘗試的機會都沒有,最終只能渾渾噩噩度過一生。
“我聽說有一些異人具備各式各樣的能力”李鴻儒皺著眉頭提醒道。
“無非是一些狂徒,僥幸冒險修煉成功留下些許傳承,你我有堂皇大道,何必……”
榮才俊回上一句,思索自己接近十八歲的年齡,不由又止住了口。
異人包括游方的道士和僧侶,也有一些江湖上的高手,只是這些人難于被朝廷承認,難有多少融入的可能。
一個僧侶沒可能任職宰相,也沒可能擔當大將軍。
這些人能力高強,需要接受管轄,有的人甚至只能捆綁在道觀和寺廟中度過一生。
又有一些人在普通人中逞兇,被大理寺等部門緝拿關押。
但不管怎么說,這些人具備著一定的特殊力量,看上去讓一些人羨慕。
“好好讀書吧,咱們希望渺茫,但多少還有一點時間證明自己。”
榮才俊最終拍了拍李鴻儒的肩膀,安慰了一句,也給自己打氣。
有一條正道可走,他自然不會想著歪門邪道。
正道尚難,何況是那些路數。
待得李鴻儒再度插嘴提及兩句,他心中已是明白了過來。
“你想提前看看那些書?”
榮才俊接觸過更高的書籍,知曉自己難于修煉,這才死了心。
但李鴻儒沒有世家的地位,也無法接觸到更高的層次,對這些修煉之事一片迷茫,此時還有一些心動。
數次的開口,榮才俊已經得知了想換手上這件寶鏡的重要條件。
“沒問題,我家里有一套手抄的《明庭經》,那是修煉元神大道的珍品書籍,我爹珍藏了好多年,過兩天我就給你搞來,但你需按時還我,否則我麻煩大了。”
他信誓旦旦的拍著胸脯,頓時讓李鴻儒滿意極了。
一個望遠鏡換觀看一本書沒有任何問題,兩人當即簽下了交換的條約。
在這時代,沒有上輩子流暢的網絡通訊,知識成了壟斷階級的特權,想換取的難度極大。
他只有步步為營,才可能接觸得更多一些。
“那是掌控觀星樓的欽天監臺正李淳風大人,術法厲害無比,可能是他剛剛率眾相助了一番。”
從觀星樓中走出,又進入馬車,榮才俊才稍微提及此前觀星樓頂發聲的大人物。
在斬龍之時,除了魏大人元神出竅,持著帝劍邁入高空斬龍,還有輔助收尾的觀星樓主。
李鴻儒默默念叨了這個名字一句。
術法無形。
常人只覺是忽然來了一陣風浪。
但對方已經將那天空的烏云驅散,破了仙庭中人釋放的雷電,將一切劃上了尾聲。
這同是朝廷頂級力量中的一員。
“你看,那是袁天綱,我聽說他是這兩年國子學的第一高手,朝廷的新貴,哎呀,他注意到我窺視了。”
馬車之中,榮才俊不斷賣弄著自己的見識。
與李鴻儒交換到了喜愛的望遠鏡,他視如珍寶,愛不釋手的把玩和遠視,不斷觀察著遠處退場的人。
這也讓李鴻儒增長了不少見識。
武人氣血強盛,只是一眼便能看出不好惹。
但文人專修元神,外表難有多少異常。
此時見識到一些人,李鴻儒覺得自己也能避免踩坑,免得將來有眼無珠沖撞到人。
而且李鴻儒感覺這些人身家定然豐厚,若是有機會見識,說不得還能撈到三分好處。
馬車從大街上穿梭而過,又漸漸遠離了午門。
長安城中,一切如常。
午后突如其來的一場雷陣雨并未引發什么議論。
此時雨歇,各種叫賣和熱鬧之聲又陣陣響起。
待得離東市博望街不遠,李鴻儒與榮才俊道了別,跳出了馬車。
四門館今日的授課已經完畢,李鴻儒輾轉于長街上,聽著四周傳來的嘈雜聲響,也看著往常認為的神棍。
“大師,算個命唄!”
“算命兩文,嗯,是你,不算。”
擺攤的瞎子努力睜開了眼間的一條細縫,瞧清楚了是李鴻儒,頓時就回絕了過去。
這貨在博望街小有名氣,入了四門館學習。
李鴻儒在小的時候還挺可愛,越長就越讓人來氣。
瞎子至今還記得被這家伙‘打假’,揭穿了他相命的本事。
那讓他生意少了三成。
若不是經常有些老客戶前來,他就要收拾收拾換地方了。
算命窺的是天機,兩文錢的代價哪能去算天機,他尋常也只是順著大伙兒想法,給對方尋個心里安慰,讓自己混口飯吃。
也不知李鴻儒從哪里讀了一些雜書,也精通這些門門道道,什么生肖算命,還搞了個他并未聽聞過的星座卜卦,糊弄起人來并不差他多少。
瞎子覺得,若是戳瞎李鴻儒的兩只眼睛,這家伙也能掛個招牌來算命,生意肯定還很好。
“算一個算一個,我今天掏錢,很誠心來算命的!”
李鴻儒在衣兜里摸了摸,掏出兩個銅板,隨手放在瞎子收錢的桌子上。
一只手迅速從桌底伸出,兩枚銅錢轉而塞進了瞎子的錢袋。
“職業習慣……”
瞎子的手一僵,臉上皺出一朵苦菊的笑容,又想在錢袋中將那兩文錢掏出來。
半響,他用左手死死捏住蠢蠢欲動的右手。
“瞎爺今天首次開張,這錢不能往外拿,你有什么問題就直接問吧。”
瞎子滿臉的痛心,他只覺自己為了這兩文錢不免會出血一番。
再被這家伙打假一次,鬧騰上一番,他覺得自己生意怕是又會少上三成。
但到手的錢不拿,這不符合一個混飯吃的算命先生習慣。
如今便需要斗智斗勇了。
爭取不讓這家伙打假成功。
若是能挽回幾分面子,說不定他生意也能好上三成。
“你能算出仙緣嗎?”李鴻儒問道。
想到面板上多出的兩項數據,李鴻儒第一次有了沒有掛零的項目,他不免想問詢一番。
紅甲衛士能擒龍,能飛縱在那種高空中,能鼓蕩風云引發雷電,這些人不是仙也算仙了。
若說沒幾分向往,那是不可能。
朝廷之路的難度登天,李鴻儒不免也想多一條可選擇的路。
恰巧太吾衍化的沙盒數據中多了一條仙緣的選項。
他尋思到此處之時,只見原本的仙緣:1,數字已經悄然化成了0。
又是一個零蛋,李鴻儒頓時心情大壞,感覺自己這些數據都很整齊。
“你若詢問的仙人,那自然能算出仙緣,我不過是個凡人,算的只是人緣。”
瞎子得意的回上一句,隨即就閉上了嘴巴。
今天這兩文錢穩了。
算命的不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什么都回答下來。
鐵口直斷,一個問題兩文錢,這就是他瞎爺目前的身價。
李鴻儒想要再問,那必須得再掏錢。
瞎子正是思索,隨即又聽得兩枚銅錢落在桌子上。
“你還想問什么?”
右手蠢蠢欲動,但又被左手死死拿捏。
這一次沒有先收錢。
瞎子決定先問問,看看能不能解決李鴻儒的問題。
若是能,那就收錢,若是不能,他就要忍痛拒絕了。
今日能扳回一局,那已經是他大勝,不能大意輸回去。
瞎子努力睜大著那幾乎瞇成一條線的眼睛,看著銅板上閃爍的光芒,腦袋稍斜,側耳傾聽著李鴻儒即將發問的話語。
“這世上真有仙人?”
“有!”
兩枚銅錢迅速被瞎子收了回去。
瞎子只覺今天的錢太好掙了,李鴻儒問的完全就是常識性質的問題。
“空口無憑,眼見為實,你得證明一下這世上真有仙人”李鴻儒笑道。
“嗯~”
瞎子一怔。
最簡單的問題,也隱匿著大麻煩。
回答的痛快,收錢也痛快,但要掏出一個仙人給李鴻儒看一看,瞎子覺得難度有點大。
他狠狠抽了收錢的右手好幾下,苦菊臉硬生生擠出了一滴悔恨的淚水。
李鴻儒剛以為瞎子想玩賴,用話術來擠兌他,隨即便見瞎子一臉的大喜。
“你身上有淡淡的清氣,你最近定然是見了仙人。”
他低聲附耳過來時,還瞧了一下左右四周。
瞎子管不著李鴻儒是瞧見的哪位仙人,但他袋子里那兩枚銅板又穩了,這是送上門的錢財,想想不免有點小開心。
“清氣?”
“人身具濁氣,只能存在人間界,仙人則是一身清氣,居于高天之上,若是雙方相見,氣息不免有些混……”
“你是瞧見我眼中神仙粉的殘留痕跡了吧。”
瞎子只是眼睛生的狹小,加上長時間鍛煉,翻的一手好白眼,每日在鬧市查看和傾聽信息,糊弄了不少人。
一旦瞎子嘴巴上花花,故弄玄虛,李鴻儒就能猜到他心里的那點小九九。
李鴻儒鼓著通紅的右眼,斜眼看著這家伙,讓瞎子一臉赧然。
但問題他回復了,錢也到手了。
而且聽李鴻儒的意思,這家伙是真的撞了大運,瞧見了仙人,這才有了來向他詢問解惑。
此番作答,他還收獲了意外的訊息。
瞎子望向皇城的方向。
那是李鴻儒此前來的方向,也是今日風起云涌的地點,據悉有大人物受刑。
他隱約猜測到了兩分。
瞪大著眼睛瞧李鴻儒之時,瞎子也預感到接下來的錢更不好拿。
待得李鴻儒再度開口,瞎子硬生生將右手抓了回去,死死的墊在屁股上。
“西門春熙大街有位真本事的奇人,姓袁名守城,你找他算去,莫要來問我了。”
錢財雖好,但需適可而止。
吃過一次大虧,瞎子不想再砸了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