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紙和筆都拿來了,他那黃牙忠仆捯擻精神,鋪好紙,磨好墨水,一臉諛笑恭候少爺用墨。
劉布覺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裝啞巴不說話,人家讓你寫,他只會拿毛筆的正確姿勢,至于寫字,呵呵!
在萬眾期待下,他用顫抖的手抓上了筆,他臨急想到一個辦法,作為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少爺,頸上一條血痕,可以裝啞巴,憑啥不能裝手顫寫不了字,俺剛才上吊呀,憑啥不能落個后遺癥?俺可是身嬌肉貴,手指讓針扎了都得住院的人。
中年人一看劉布的顫抖的手,說道:“如此如何寫字。”向管家使了一個眼色。
管家忙道:“陳圓圓乃昆曲大家,扮演《西廂記》中的紅娘,人麗如花,似云出岫,鶯聲嚦嚦,六馬仰秣,臺下看客皆凝神屏氣,入迷著魔。容辭閑雅,額秀頤豐,有名士大家風度,每一登場演出,明艷出眾,獨冠一時,觀者為之魂斷也,少爺一見難忘,魂為之斷也!”
劉布只想一記窩心腿踢死這廝,這那里是幫忙?分明是繞著圈兒說他好色,那能成事?果然老太太頗為不悅,花這么多錢,只為一己歡娛,富貴人家買一揚州瘦馬,也不是多大之事,但這也太貴了。
中年人也是不悅,老夫娶了四房,也沒花這么多錢。
如果是別人,劉布就是算了,但這是陳圓圓呀!據說是明朝末年第一美女,崇禎皇帝、吳三桂、劉宗敏、李自城皆為之癡迷,正所謂:慟哭六軍俱縞素,沖冠一怒為紅顏。這是傾國亡城之妖女,與其讓其為禍人間,不如讓俺生受了,這叫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如此偉大的愛國情懷,只有他這穿越者才能做出。
劉布只好用含糊不清的聲音道:“俺只是想發憤讀書,有紅袖添香才能靜下心來。”
他說話十分怪異,含糊不清,腔調又怪,如果平時,肯定會讓人起疑,但是現在,他剛上吊,還啞巴,即便再怪異,能口中放一個屁出來,也都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誰人又知道,真正的劉布己死,現在是有人借尸還魂頂替了。
這么怪異的事都能遇上,劉布是什分害怕的,但是這里分明是大富大貴之家,人人又當他是心肝寶貝,他只好既來之,則安之。
本來他想一心裝死狗的,等了解形勢,再作定奪,但是這可是討論陳圓圓是不是他老婆的問題,他有些小激動,急不可耐了,且不說這是不是歷史上的傾國美女,但陳圓圓、高圓圓,能叫圓圓的都是美女,俺心向往之。
老太太激動的道:“你要讀書?此話當真?”
劉布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有美相伴讀書,天下第一美事呀!
老太太滿臉歡顏,說道:“祖宗開眼了,好!此事奶奶為你作主,只要肯讀書,天大的事都依你。”
中年人連連咳嗽,向老娘使眼色,孩子這般作妖,怎么可以依?一萬兩呀,本官身為臨清稅關副主事,都不曾敢買這般絕色的美女享受。
老太太不以為然道:“咳什么咳?你沒有聽說嗎?慶之要讀書,不是因為貪圖美色?”
中年人道:“他要讀書,有先生教,府中丫環亦是不少!”
老太太不以為然道:“讀書是雅事,紅袖添香才能上進,府中丫環,那有慶之看得上眼的?就這么辦吧?”
中年人臉有難色,嘆道:“一萬兩呀!”
老太太道:“你貪那么多錢干什么?還不是要留給慶之?只要他高興,為他花了又何妨?”
劉布愛死了這老太太,他撲入老太太懷中,說道:“奶奶!就您對俺最好!俺一定好好孝順您。”
老太太大慰,笑得合不攏嘴,說道:“這才是奶奶的好孫子,以后有什么事就和奶奶說,千萬別尋了短見,今個可是把奶奶嚇得魂都沒有了!”
劉布信誓旦旦保證道:“孫兒不孝,以后再也不會干這種事了。”
老太太見孫兒如此懂事,開懷大笑,說道:“劉康劉寧,照顧好少爺,須臾不得有離,少爺再出了什么事,老身定饒不了你們。”
劉康就是剛才奮勇救劉布的黃牙佬,劉寧則是那沉穩的佩刀護院,他們并不是劉家人,乃是劉家的家奴,隨主家姓,他們兩個齊齊應是。
他們恭送老太太離開后,中年人冷冷的看了劉布一眼,冷哼一聲,甩袖而去,一萬兩買一個清倌人,錢不是他掙的,真不把錢當錢了,如此敗家,家里有金山也不夠敗的。
劉布不敢直視這老爹,對方可是一個厲害角色,就怕他識破了。
中年人來到門口,嘆道:“家門不幸呀!”
管家肉痛的道:“老爺!真的要去買?”
中年人嘆道:“沒看見老夫人如此高興嗎?就是李家那里,不好交待了。”他為人嚴肅冷峻,貪臟枉法,無惡不作,但是為人孝順,遠近馳名。
他就是劉布之父劉遠橋,監生出身,現任臨清稅關七品副主事,官兒不小,卻是天下有數的肥缺,劉家三代任此職,富貴無比,號稱家產百萬,劉家也是一等一富族。
劉遠橋發了話,管家不敢違抗,馬上去辦了。
劉家乃一等一富族,光是管家就有四個,分管不同業務,這一位叫許建強,主管劉宅的事務。
許建強他離開了劉宅,在臨清街上轉了一圈,確認無人跟蹤之后,才來到知州李若楠大人的私宅之中,李若楠乃天啟二年壬戌科進士,高中二甲六十二名,現任臨清知州。
李若楠為官貪婪,人稱向棺材伸手,在臨清官聲極差,但因為他出身正,朝中又有人護著,一直穩如泰山。
許建強向李若楠磕了頭,說道:“大人!有緊急事報!”他將劉家發生的事告訴了李若楠。
李若楠冷笑道:“好個混帳小子,竟敢打陳圓圓主意?人贖了回來,先讓本官開包,再給那小子送去。”
許建強為難道:“如是讓他們知曉……?”
李若楠道:“那你就活不成,這年頭打著清倌人名頭的破鞋還少?迷翻后本官享用,誰人知道?放心!事成之后,本官許你一個秀才,鄉試本官也打點好,包你中舉。”
李若楠乃陜西榆林舉子,中舉到臨清為官后,方知世間竟有如此富裕之地,劉氏家族竟然如此有錢,傳聞家資竟有百萬,他口水都流了,起了殺人越貨,奪其財產之心。
這許建強乃劉家管家,最好讀書,可惜一直不中,他稍加撩拔,就收買了對方,許諾事后包其中舉。
許建強并不貪錢,一心在科舉上揚名立萬,光宗耀祖,每次李若楠許諾讓他中舉,他都拒絕不了,難以自拔的興奮,他磕了響頭,馬上去辦。
許建強剛走,李若楠之子李天伊從屏風后轉出,說道:“好一個棒槌,這樣的話都信?”如果可以包中舉,他這知州的兒子就不會只是一秀才了。
李若楠道:“每個人都有弱點,只要捉住了,加以利用,就可以為所欲為。”
李天伊流著口水道:“劉布這小子,眼光不錯,陳圓圓艷壓蘇州,乃不可多得的大美女,阿爹,到時記得分我一份。”
李若楠陰陰的笑道:“先嘗頭啖湯,讓那小子玩幾天,等劉家破了,這一切還不是咱們父子囊中之物?”
倆陰險父子想到得意處,陰陰而笑,劉家乃臨清第一富族,吞并了他們,金山銀山都有,遠勝于當十年官。
劉布因為是冒牌貨,不敢多問多說,就怕別人看出破綻,他仔細的觀察,默默的學習,他在哀嘆,誰他媽說穿越到了古代就可以大殺四方?連古代的話和書寫方式都不會,怎么的大殺四方?
你一個現代人,可以用軟毛筆寫出繁體字,還是豎著寫,自左而右,古人可是經過幾年的訓練和長久的習慣,這才做到,劉布自問做不到。
作為一個大家族的少爺,精英分子,說不會寫字,這也笑死人,容易露出破綻,他知道劉家是一等一的有錢有勢大戶人家,前世過慣窮日子的他,是窮怕了,貧賤家庭百事哀,他十分羨慕那些富二代們的生活,現在有機會嘗試做一個富二代,而且是超級富二代,他十分興奮,充滿期待。
劉布只好低調,默默的觀察,默默的學習,他問劉康:“本少爺的頭很痛,劉康今年是那一年呀?”
劉康道:“少爺你的聲音好奇怪,語調都變了?”
劉布一凜,他只好拿出大少爺的架子,不爽道:“你在取笑本少爺嗎?〞
劉康忙道:“小的不敢!今年是崇禎七年、甲戌年。”
他沒有直接告訴劉布是公元1634年,幸好他稍有歷史知識功底,知道祟禎七年就是1634年,天啟皇帝是1627年駕崩的,祟禎七年就是1634年,一個并不好的年份。
劉布突然想到,明亡于1644年,也就是十年后亡國,被韃子建奴統治,那時侯舉國大亂,還當個屁富二代呀。
劉布正在憂國憂民,憂傷十年之后的亡國之恨,只見劉康脫光了衣裳,只剩下了一條褻褲,鉆入被窩之中,劉布駭云:“為何?”
劉康道:“少爺!你就好這一口了?”
劉布大驚,還有這愛好?這紈绔子弟還真是不好當?如此難做,不當也罷!
劉康道:“少爺你每次午睡,都要小的暖被窩哩,小人十分榮幸可以侍奉少爺!”
劉布道:“你幾天沒洗澡了?”
劉康道:“小人是全府最愛洗澡的,五天一次。”
“滾!”劉布一手掀飛了被子。
劉布初來貴地,他是充滿了好奇和害怕,這是一個巨富之家,可以讓他過上前所未有的,想像之中富貴生活,他又為之害怕,害怕身份被拆穿,從而丟命,這可是官宦人家,家里就有十幾個武裝家丁,劉遠橋在家里,擁有極大的權威,說一不二。
劉布雖然是自殺的,其實他是一個珍惜生命,敬畏生命的人,他走投無路了,才會自盡,現在有機會以另一種方式活下去,他很想愉快的活下去,最煩的,就是寫字,說話溝通他可以裝病裝啞巴,但是這書寫方式,真的不好搞。
這些東西他只能默默的觀察,默默的學習,他發現他所占握身體的劉布,其實是一個他那時代王某聰式的公子哥,仗著家里有錢,生活就是是吃喝玩樂,沒有一件正經營生,這樣的生活簡直是喪盡天良的喪,劉布心向往之,這是以前的他,不曾有過的新生活。
劉布出于對未知的畏懼,他呆在自己的房間之中,不敢出去,以養傷為由拒絕了好幾波好友的邀請。
不過有一點劉布十分奇怪,他想破了頭也想不到,這小子為什么自殺呀!這可是一個貪生怕死,事事講究面子,講究排場的人,所有用度,無一使用奢侈品,就是上吊,也是尋一條杭州所產三尺上等白綾,用一條粗麻繩子上吊,實在是有失身份呀!
劉布閉門不出,老太太看到眼里,十分歡喜,說道:“少爺終于懂事長大了!”對于一天到晚只會惹事生非的劉家大少來說,不出去就是好事了。
劉布知道大戶人家的規矩,必須早晚問安的,所以他第二天一早起來,換上新衣服,這衣服幸好有劉康侍侯穿著,否則他都不會穿,他系了一條絲巾在頸間,這樣便看不見那血痕了。
早早的向奶奶和父親請安,穿過院子,他驚嘆于宅院之大,亭臺樓閣、小橋流水,應有盡有,主宅的大梁和頂柱居然是金絲楠木做的,劉布差點流口水,摳點下來做個手串,這可就風光了。
劉布越看越激動,這院子就像是電視中的大觀園,只有在電視中才看見過,能當上這大宅子的少主人,住在這樣的宅子中,還有什么遺憾?
劉遠橋剛剛才起床,聽聞兒子前來請安,他幾乎呆住了,這可是大姑娘上花橋,破天荒的第一遭呀!他不敢相信下人通傳:“少爺在門外請安!”
劉遠轎道:“什么?”
下人道:“回大人!少爺在門外請安。”連下人都有些小激動,這可是極其少見的場面。
劉遠橋當即道:“傳!”他原配死后,娶了四房姨太,卻一直不扶正,今兒住在三房,他一身青袍官服,正裝坐在花廳,悠然的看著《紀效新書》,等兒子前來,這小子驕狂得很,很少來問安的。
劉遠橋的三夫人則是站立在背后,笑容優雅,很是賢淑雍容的樣子,她乃官宦家千金,因家道中落了才嫁與劉遠橋為妾。
劉布小心走進了花廳,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響頭。
劉遠橋放下書本,訝然道:“慶之何故行此大禮?”
劉布道:“兒子為昨日的荒唐行為道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輕易作賤,實是不妥,兒子在此保證,下不為例也。”
劉遠橋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這是他那荒唐的兒子干得出來的事嗎?這話他愛聽,但不是兒子的作風呀?劉遠橋放下手中的書,欣然道:“慶之知道這么想,為父很是欣慰,起來吧。”
這也令劉遠橋狐疑:事出尋常必有妖呀!”
劉布道:“謝父親大人!”他這才起來,他小心問道:“去蘇州的人可是出發了?”
本來讓劉遠橋懷疑的,馬上釋然了,這兒子還是他的兒子,狗走千里,改不了吃屎,能為這女人上吊,裝作乖寶寶,也不是什么奇事了,他有些好奇,這陳圓圓是一個怎么樣的女人?
劉遠橋道:“放心!答應你的事,肯定會做到,萬金求美人,慶之亦一風流人物也。”
劉布干笑了兩聲,說道:“實是此女風情萬種,令人難以忘懷,古有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孩兒情難自禁也!”
劉遠橋道:“人不風流枉少年嘛!以后慶之紅袖添香,好好讀書,不要讓奶奶擔心生氣就是了?”
劉布道:“是。”
劉遠橋揮了揮手,讓他滾蛋,這小子說話聲音怪異,令人不喜,怕是繩子勒在脖子中的后患癥了。
劉布剛回到了院子中,劉康即急急忙忙歡喜來報:“知州公子李天伊公子派人送來帖子,請少爺午間前去花萼樓詩會。”
臨清乃直隸州,漕運第一重鎮,知州就是一把手,知州公子就是臨清公子哥里的一哥,李公子又有秀才功名,還是復社成員,去年還參加過復社蘇州虎丘大會,乃臨清年輕仕子之首,大伙兒都以得李公子為友而榮。
劉布道:“本少與李公子素不相識,為何請我?”李天一,聽到這名字就知道不是好鳥。
劉康道:“少爺乃臨清世家大少,雖然不走仕子路線,但李公子還是有所耳聞的,聽說李公子在組織臨清讀書社,邀公子入社,可得一臂助也!”
原來是看上老子的錢了,劉布道:“不去!”
別人畏懼仰慕復社的名聲,他可不怕,也知道這里面是一群什么貨色,當年紅極一時的東林黨讓魏忠賢玩殘后,雖得平反,但也元氣大傷,崇禎年間,朝政腐敗,社會矛盾趨于激烈,一些江南士人以東林黨后繼為己任,組織社團,主張改良。二張等合并江南幾十個社團,成立復社,其成員多是青年士子,先后共計2000多人,聲勢遍及海內。
該社春秋集會時,衣冠盈路,一城出觀,社會影響極大。主要集會有吳江尹山大會,南京金陵大會和蘇州虎丘大會。這幾年間,許多復社成員相繼登第,聲動朝野,而許多文武將吏及朝中士大夫、學校中生員,都自稱是張溥門下。
臨清知州之子李天伊趨炎附勢,加入復社,成為風云人物,連劉康這等仆從提及,都語帶興奮,就像是偶像大明星,誰人不以參加李公子集會為榮?少爺居然說不去?劉康驚道:“不去!如果老爺和太夫人知道少爺去參加李公子的集會,必不會見怪?”
以前劉布的聚會,無外乎一幫權貴公子哥們吃喝嫖賭,打架鬧事什么的,實在是上不得臺面,如果可以參加李公子的臨清詩社,這是提高了檔次的。
劉布不爽的看著劉康道:“你認為本少現在的樣子適合去嗎?”
現在的劉布,頸間有傷,說話不利索語氣怪異,確是不適合去。劉康嘆道:“少爺不能去,確是一大損失,要知道這詩會之中,才子佳人云集,詩詞酬答,何等風雅,少爺出席期間,定然聲名雀起。”
劉布狐疑:“這貨明知他不學無術,為何一力串掇他去?”他宮斗劇、宅斗劇、臥底劇看多了,主角不讓人害,還叫主角嗎?他倒要看看,這貨肚里有什么牛黃狗寶,他道:“本少也想去,憑著本少的文才,出席詩會,定然大出風頭,但本少答應了奶奶,輕易不外出。”
劉康道:“只要少爺告訴太夫人,出席李公子詩會,太夫人定無不允之理。”
劉布更無懷疑,此人沒鬼,打死他都不信,他道:“也罷!本少去問奶奶。”
劉康歡天喜地的道:“如此正好,少爺速去。”
劉布道:“你去把最近的邸報拿來,本少爺要看。”
劉康道:“好的,小的馬上去。”
劉布看著對方歡天喜地遠去的背影,嘴角現出一絲冷笑。
劉布向奶奶所在的暖閣走去,現在大概是早上十點左右,他的父親劉遠橋己去上值,天空灰蒙蒙的,鉛云低壓,都四月天了,天氣還很冷,還要穿著一件錦衣,佩著披風。
劉布有點后悔支走劉康了,他只知道奶奶的安康居大致所在,他只來過一次,他居然在自己家里迷路了,可見劉府之大。
劉布繞來繞去,自己都不知怎么走了,他看見管家許建強,正想發問,誰知對方閃身而進一間房子里,行蹤竟然有些鬼祟,劉布感到好奇,這貨在干什么?管家就等于公司里的總經理,在自己的地盤,用得著鬼祟嗎?除非有鬼。
劉布攝手攝腳的走過去偷看,他學著別人的樣子,用口水一沾紙窗,戳破一個小洞,然后偷看,他看見了管家和三夫人在里面密談,因為有些遠,對方說話聲音又小,聽不清在說什么,不過肯定不會是什么好事,劉布感嘆:“這大宅門真是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他的老爹,精明厲害寫在了臉上,誰知讓對他唯唯喏喏的管家綠了。
劉布聽不清對方在說什么,對方又不是在干活兒,他沒有捉奸在床,不好說什么,只好決定暫時按下,悄悄的離開。
劉布找不到安康居,干脆回去自己的住處,他自己居著一獨立院落,因其中遍植竹子,所以叫青竹苑,它占地很大,大概四百多平方,有自己的亭臺樓閣,花園院子,這還是他一個人的住處,可見劉府地方之大了。
看見劉布帶著失望回來,劉康也猜到了,他說道:“少爺不能參加詩會,倒是可惜了。”
劉布負手道:“現在確是不合適,以后會有機會的。”他不知對方在圖謀什么,但是和他對著干就對了。
劉布還是有點喜歡當劉府大少爺的,前世的他,因為有腎病,一直是家里沉重的負擔,每個月都要做透析,這生活質量當然是很低,年輕人應該有的談戀愛,吃喝玩樂什么的,都沒有,除了宅在家里看看書,看看電影,聽聽音樂,沒有別的事可干了。
他以為這輩子就這樣子了,人生就是如此灰暗,誰知現在另有轉機,可以過上完全不同的生活,這肉身不是他的,他靈魂還是我,還是那個劉布呀!生活是苦悶的,誰人不想嘗試另一種生活呢?
現在這里生活無憂,又有一個痛愛他的老爹和奶奶,居然還極其奢侈到聽聞他要讀書,就買一揚州瘦馬為他伴讀。
這揚州瘦馬是什么?即瘦小病弱之馬也,而瘦馬者,即窈窈弱態的女子也。以瘦為美,滿足豪商巨富們的審美觀,進而賺錢,這就是揚州瘦馬的典故所在,宛如后世之選美大賽。
就像并不是每個女孩子都可以參加參美,選美也分三六九等。
一等資質的瘦馬,將被教授彈琴吹簫,吟詩寫字,畫畫圍棋,打雙陸,抹骨牌,百般淫巧,以及精細的化妝技巧和形體訓練。二等資質的瘦馬,也能識些字、彈點曲,但主要則是被培養成財會人才,懂得記賬管事,以便輔助主人,成為一個好助理。三等資質的女孩則不讓識字,只是習些女紅、裁剪,或是油炸蒸酥,做爐食、擺果品、各有手藝,被培養成合格的煮婦。
當然,所有的這些煞費苦心的培訓都是為了將來能找個好買主,賣個好價錢。
這又與現代的秘書+助理有什么分別?
可以這么說,只要他肯讀書,為他請一個秘書助理,也是沒有問題的,另外要買跑車和游艇,也可以談,這樣的生活,只能說是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劉布決定,必須過一過這樣的生活。
前世上網,他一直在羨慕嫉妒恨那些富二代的生活,人家可以想怎么活就怎么活,而他則是受困于疾病和生活,連戀愛都沒有愛過。
劉布在美滋滋的想著過超級富二代的生活,但是他一看邸報,就如被一盤冷水潑下,將他澆醒。
現在是1634年,我大明十年后便亡了。
像他這等權貴巨富之家,不是死于韃子建奴,就是亡于流寇。
不要慶幸還有十年,1644年是大明滅亡之年,在此之前,建奴己攻了山東,血洗了半個山東,連濟南、臨清等重鎮不能例外,大明精華之地,變成了廢墟白地。
一想到這里,劉布就笑不出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現在是皇朝末世,天下大亂,陜西、河南己打成了一鍋粥,天下大亂,你想過著安樂太平的日子,這不可能。
皇朝傾覆,發一牽動全身,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臨清劉家,當地第一巨富,最顯赫富貴的存在,但臨清毀滅之日,皮之不存,毛將存焉?
劉布本來美滋滋的想過上好日子,現在嚇出一身冷汗。
本來他想著可以在大明過著富二代,官二代的生活,然后在美人兒的教導之下,學習讀書寫字什么的,這日子豈不美哉?
現在他想到的是,建奴攻入臨清,鐵騎縱橫,殺人放火,他們一家子被按在地上等著砍頭,而他心愛的美人兒陳圓圓,則任由建奴狎玩……。
劉布跌坐于地,冷汗直冒。
劉康正端茶進來,差點將托盤打翻,他驚道:“少爺呀!可不要嚇唬俺哎!來人呀!來人呀!”他忙將托盤放出一邊,將劉布扶起。
劉布站了起來,說道:“我沒事!”
如果劉康足夠細心,他會發現,劉布的眼神不同了,他依然是那一個眉清目秀的慘綠少年,但這堅定銳利的眼神,卻不是這個只知吃喝玩樂的公子哥兒所能擁有的。
劉布看著灰蒙蒙的天,說道:“很悶!我要出去走走。”
劉康道:“只是少爺可是有禁足令的。”
劉布道:“只是想在街上走走,散散心。”
劉康道:“少爺現在得償所愿,何不安心的讀書?街上盡是流民,小偷乞丐又多,實不是不好走。”
劉布默然,街上盡是流民,己說明了問題的嚴重性了,這可是臨清呀!臨清成為全國北方最大的商業都會。
臨清,因運河而興,成祖皇帝朱棣遷都北京之后,疏通了會通河,拉直了京杭大運河,比隋代縮短了900多公里。于是,南來北往的漕船、商船紛紛改道大運河,一舉讓臨清成為運河上的咽喉之地。
臨清憑借大運河漕運興盛而迅速崛起,經濟發達,文化繁盛,成為當代有數大城市之一,是重要的商貿流通中心、稅收中心、最大的貢磚燒造中心和北方曲藝的發祥地,素有富庶甲齊郡、繁華壓兩京、南有蘇杭,北有臨張的美譽。
這是當世少有的人口過百萬的城市之一,在人口和經濟總量方面,可以擠入大明前五,相當于大明的北上廣深,現在居然說街上盡是流民?
劉布在后世,沒有聽過臨清,只是一個縣級市,根本無法和濟南、青島相比,但是現在因為漕運,這是天下有數的超級大城。
劉布聽到這些,更添煩惱。
劉寧聽到聽響,也抱著刀趕了進來,看見劉布無奈,這才放心,他聽見劉康這么話,也搭口道:”是呀!街上流民實在是太多了,窮生歹意,這些人沒飯吃餓瘋了,什么事干不出來?”
劉布說道:“沒飯吃?這怎么行?天這么冷,會餓壞的?”
劉寧嘿然道:“巡街的早半個時辰上值,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第一時間清走在街上餓死的,冷死的?城外的亂葬崗,早己沒有位置了,山上的野狗比狼兇。”
劉布驚住了,餓死人,這是他聽過的最可怕的事了,兩世為人,前世即使是窮困潦倒,但也不至于沒有飯可吃呀!劉布道:“餓死人官府也不管?粥棚呢?就沒有人賑災?”
劉寧道:“官府說沒有災,何來的賑災呢?城中有幾家富戶設粥棚,但是僧多粥少,根本不夠。”
劉布道:“咱們劉家的粥棚呢?”
劉寧道:“劉家的粥棚,每日賑米千斤,但是許建強管家煩流民在門口等候,影響出入,有礙觀贍,便削為五百斤,早早發完。”
劉布道:“有礙觀瞻?這便餓死人了?”
劉寧道:“許建強大管家的命令,誰人敢違抗。”
劉布道:“引路,本少要去求見奶奶!”
劉寧眼中目光一閃,說道:“遵命。”
劉布讓人引路,倒不是一味的擺架子,而是真的不認識路,劉府實在是太大了。
劉寧當前引路,此時己是午后,老太太剛午睡醒,正在喝著下午茶,四個兒媳,正在侍候著,劉布入內納頭便拜,說道:“恭喜奶奶!賀喜奶奶!”
老太太笑道:“你這孩子,何故行此大禮?快起來,快起來,春香,還不拿出蜜餞給少爺吃?”
劉布討好的道:“謝謝奶奶!全天下就奶奶您待我最好了。”
老太太眉開眼笑,笑道:“瞧這小嘴,甜得像是抹了蜜一樣,有什么事要求奶奶的?”
劉布這是出了名的無事不登三寶殿,每次嘴這么甜,不是闖禍了,就是有求于人。
劉布道:“剛才孩子午睡,恍恍惚惚之間,魂游太虛,竟是看見了觀世音菩薩了。”
劉太太大驚,說道:“菩薩說什么啦?”
劉布道:“積善之家,必有余慶,奶奶你吃齋念佛、救賑災民、造福一方,修合無人見,勤緣有天知,必定子孫繁衍,大富大貴。”
這些上了年紀的老太太,整天吃齋念佛,最信這一套,她笑得合不攏嘴,說道:“可是真的?菩薩真的這么說的?”
劉布道:“當然是真的,孫兒有幾個膽子,敢造菩薩的謠?”這時代鬼神之說,深入人心,人敢欺人,但不敢欺神,劉布這么一說,他的幾個姨娘也動容,紛紛的恭喜,老太太笑得像是一朵花。
劉布又道:“奶奶菩薩有句話讓我轉告您的?”
老太太忙正了正衣襟,肅容道:“請說!”
劉布正色道:“飯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老太太喜不自勝,說道:“菩薩的意思是,老婆子可以活到九十九歲?”
劉布道:“大概就這意思,不過菩薩也忒小氣了,至少一百歲呀!”
老太太歡喜得不得了,說道:“你這孩子,菩薩也是你可以編排的?九十九就好,九十九就好。”
劉布見時機成熟了,便道:“孫兒有個提議?”
老太太高興得不得了,說道:“快說快說。”
劉布道:“咱們劉家積德行善,救濟災民,做得雖然低調,但菩薩也是知道的了,要不然也不會說什么修合無人見,勤緣有天知,孫兒在想,人生在世,做人行事,人在做天在看,咱劉家不缺錢,必須把這粥棚搞起,搞得風風光光,漂漂亮亮的,這樣菩薩才會高興,以前劉家粥棚每天只供應五百斤米,從今兒起,一天十二時辰,隨來隨供,不許中斷了。”
老太太道:“必須呀!菩薩都知道了,咱們不風光搞起,就是對菩薩不敬了。”
劉布見詭計得逞,十分高興,說道:“得勒了!有了老佛爺您的命令,孫兒馬上安排管家去做了。”
老太太道:“老佛爺?”
劉布討好的道:“奶奶您是菩薩那里掛了號的人,成仙成佛,這是遲早的事,所以呀得叫老佛爺!”
老太太臉上笑成了一朵花,說道:“老婆子凡夫俗子,如何當得佛爺之稱?”
劉布道:“您可是在觀音菩薩那里掛了號的,當然受得起,九十九年以后,您可是要到觀音菩薩那里報到的,位列仙班!”他一挽下擺,再次跪下,說道:“恭祝老佛爺仙福永享,壽與天齊。”他向其它人一使眼色,其它人也紛紛跪下,齊聲稱頌。
劉府最大的,當然是劉遠橋,當朝七品官,一家之主,其次是劉布,劉遠橋事母至孝,對劉老太言聽計從,她是至高無上的存在,劉布看得明白,討好了劉老太,他可以在劉府橫著走。
劉布這一手,連后世見慣世面的慈禧太后都抵擋不住,更加不用說是劉老太太了。
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說道:“快起來!快起來!都重重有賞。”老太太一高興,立即賞了劉布玉如意一對,龍鳳玉佩一對,錦緞十匹,其它人等也有賞賜。
劉布討得了彩頭,大為高興,說道:“孫兒去督辦粥棚的事了。”
老太太道:“速去!速去!這是菩薩交待的事,可是怠慢不得。”
劉布興高采烈的從安康居出來,對劉寧道:“去帳房、引路!那個誰?速去叫許建強管家來。”
劉寧是一個木訥深沉之人,平日不茍言笑,他現在是喜動顏色,大為雀躍,說道:“好嚟!公子爺!請!”
劉布來到帳房,帳戶先生劉富貴出迎,一揖道:“少爺大駕光臨,未曾遠迎,失敬失敬。”
劉布本來是一個謙虛、謹慎、低調之人,生活磨平了他所有棱角,但現在他是大少爺,應當有氣派才對,他大刺刺的點了點頭,大馬金刀的坐下傲然道:“從今兒起,劉府粥棚一天十二時辰供應,以立筷不倒為準,本少爺隨時監督,有敢弄虛作假,必定嚴懲不貸!’
劉帳房沉吟道:“對帳上壓力不大,早前削減,全因領粥流民,堵塞門前,令府中出入不便,有失觀贍,方才削減也。少爺擅自更改,恐怕會招大人不喜。”
一般人家,一家之主,當然是叫老爺,但是劉遠橋乃朝廷命官,更喜歡別人叫他大人,這樣更加威風,更有氣派。
此時管家許建強趕到,他忙道:“對呀!少爺請三思。大人乃官場人物,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門口盡是流民,有失觀瞻矣!”
劉布對許建強一點好感也沒有,這貨相貌堂堂,卻是一肚子的壞水,說道:“什么有失觀瞻?這是老佛爺的意思,誰敢亂說?”
許建強一怔道:“老佛爺是誰?”
劉布便將今天的神跡說了一次,然后交待道:“以后大伙兒見到老夫人,都得叫老佛爺,違者小心板子。”
帳房劉富貴驚道:“竟然有此事,許兄你怎么看?”
許建強道:“學生不知,子不語怪力亂神。”
看見有被質疑成神棍的可能,劉布拂然不悅,說道:“你們是懷疑本少說假話了?你們好大的膽子,知道這是冒犯菩薩嗎?”
劉富貴、許建強忙道:“不敢!”
劉布道:“這是老佛爺的修行,誰人壞了老佛爺的修行,本少打斷他的狗腿!阿爹他有什么問題,讓他讓找老佛爺。”
劉布一旦發威,劉富貴和許建強立即稱是,不敢違抗,劉遠橋是遠近知名的大孝子,能令母親高興,再多的錢也不在乎。
劉布幾乎愛死這感覺,有什么事,吩咐手下們去做,有什么質疑,罵他一個狗血淋頭,這劉家大少,他當定了,否則他去那抖這威風?
劉布在劉康和劉寧的帶領下,來到劉府的偏門處,此處搭有一個竹棚子,幾個伙記在這里忙著,棚子前有幾百衣衫襤褸,面有菜色的人拿著碗,排隊領粥。
劉家粥棚厚道,沒有滲沙子野菜,可以吃個半飽,排隊的人很多,眼見粥不多了,許多人開始著急了,紛紛向前擠,前面的婦人小孩被強壯者擠出去,嚇得大哭,頓時亂了起來。
負責粥棚的是老韋一敲手中的粥勺,挺胸突肚,厲聲道:“造反嗎?誰他娘的再擠,爺打斷他的狗腿!喲!這不是公子爺嗎?公子爺好!”剛才還像是大將軍一般威風不可一世,現在馬上點頭哈腰,連聲問好。
劉布昂然點了點頭,問道:“何事喧嘩?”
老韋道:“這不是快沒粥了嗎?這些人著急了,急也沒用呀!粥發完了,明日再來吧?”
有流民道:“咱就是一早來的,這都排了一天隊了。”
老韋怕劉布,可是不怕流民,他牛眼一瞪,喝道:“嚷嚷什么?每天就這么多,要不爺的晚飯都讓你吃了?”
流民畏懼老韋氣勢,畏縮不言。
劉布道:“不得無禮!畢竟人家是信咱劉家才來,讓人空腹而回豈是待客之道?”
老韋道:“好教公子爺知道,每日五百斤米,煮完即止,為讓更多人裹腹,小的己盡量稀和了,小的這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
劉布道:“告訴大家,本少有話說。”
老韋立即大聲道:“大家注意了!大家注意了!咱家公子爺有話說。”
等大家都靜下來了,劉布才走了出來,準備發言,不靜不行,人家都不發粥了,劉布咳了咳,說道:“我劉家乃本地名門,以詩禮耕讀傳家,一向樂善好施,關心民眾疾苦,我家老佛爺有感世道艱難,生活不易,決定從今日開始,劉家粥棚,日夜十二時辰供應,以饗鄉鄰。”
十二時辰供應,官府也沒有這般的操作方法,大伙兒呆了呆了,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劉布想不到大伙兒反應冷淡,尷尬的退了下來,他知道大家以為他在吹牛忽悠呢?這年頭,半碗實實在在的粥比大碗忽悠強。
果然,非但流民們不信,就是老韋也不信,他苦著臉道:“我的公子爺,我的祖宗,您可是知道,五百斤米為何能撐到現在?全因和稀了,還有就是一鍋發完了再煮,如果敞開了發放,半個時辰也撐不了,這臨清城里的流民,比運河里的王八多。”
劉布道:“這是老佛爺的意思,行善就是積德,就是修行,誰敢誤了老佛爺的修行?”
老韋道:“老佛爺是誰?”
劉布這便將今日之事說了,并隆重的宣布:“從今兒起,老太太榮升老佛爺了。”
老韋驚道:“竟是如此?老佛爺一向慈悲為懷,驚動了菩薩,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阿彌陀佛,老佛爺賑災救人,亦是修行,大慈大悲,功德無量,如此善因,劉家不發,老天無眼了。小的們,拿出十二分精神來,今兒粥棚敞開了供應。”
流民們這才知道是真的,如久旱逢甘露,喜從天降,紛紛跪下磕頭,說道:“多謝大老爺贈粥活命之德。”
現在天氣寒冷,又是青黃不接,大伙兒露宿在外,有碗粥頂著,這是勉強活到天亮,那些肚子里沒有東西墊的,往往一睡不醒了,一動不動,衣服讓人剝了去,官府差役巡街,便往城外拉,莫說薄木棺材,就是草席也沒有一張,這一碗粥雖輕,卻是活下去的希望。
劉布看見黑鴉鴉跪了這么多人,男女老少都有,他忙道:“大伙兒快起!快起!劉某只是稍盡綿薄之力,如何敢居功?老人家快起,折殺晚生了!”他忙將一老者扶起。
劉布命伙記們全力煮粥,以前是一個窗口發粥,現在是四個窗口發,而且這次不再稀了,而是立筷不倒,快是飯了,還分出兩個老幼婦孺窗口,只允許老幼婦孺領,這就避免了老弱排隊爭不過青壯們。
剛才劉布扶起的老者嘆道:“遵老愛幼,有古賢之風,詩禮耕讀傳家,名不虛傳也!”
劉康和劉寧在一邊看熱鬧,劉康道:“如讓許管家知道你串掇少爺,壞了他好事,少不得扒了你的皮。”
劉寧道:“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劉康笑嘻嘻道:“許管家知道了就行!他可是出了名的佛口蛇心,誰人啄了他一口,他少不得從這人身上撕咬下一塊肉。”
劉寧冷冷一笑,說道:“劉哥兒說笑了,許管家又不是狗,怎么會亂咬人?”
劉康道:“有時候呀人咬人,傷得更狠。”
劉寧不知對方在算計什么,只好不搭茬,能提醒少爺救了這么多人,讓人記恨又如何?我劉寧餓過,死過,有什么好怕的?
這時劉布走了回來,嘆道:“那里來的這么多流民,什么世道?”
劉康陪笑道:“少爺可是忘了去年的吳橋兵變,萊登一帶,差不多打爛了,近百萬百姓為避戰亂,逃往了濟南、臨清,這遭瘟的孔有德,不但東三府打爛了,西三府也受了災。”
東三府即登、青、萊三府,西三府是昌、濟、兗三府,臨清為直隸州,歸山東承宣布使司管。
吳橋兵變指的是崇禎四年至崇禎六年八月發生的一次兵變,東江將領孔有德、耿精忠、尚可喜、李九成、李應元等據重鎮登州叛亂,雙方反復在東三府交戰,打成了一片白地。
此戰雖然以明軍勝利告終,似乎是與平定奢安之亂的勝利一起給明軍挽回了一點面子,振奮了一點軍民士氣。但登萊局勢徹底糜爛,山東腹地也遭到蹂躪。朝廷喪失兵力十幾萬人,良將十多員,戰艦、大炮、糧錢無算。從此登萊荒蕪,東江動搖,海上牽制不再被提起,戰略進攻更是無人問津,建奴在寧遠之戰后一直在謀求紅衣大炮,現在也如愿以償獲得了,這才是最為可怕的事。
吳橋兵變的結果令建奴酋皇臺吉做夢也想不到有這樣的大好結果,他只是想圍攻大凌河,進而進攻錦州,誰知他攻打的大凌河堡屁事都沒有,卻是讓大明重地山東大亂,打成了一團,他就是白日發清秋大夢,也不敢這么想,超級隔山打牛了,事后只能感嘆:“朱明氣數己盡,天命歸我建州。”
吳橋兵變平定才半年不過,巨大的戰亂讓東三府打成廢墟,戰后重建又不得力,出現了大量流民涌向了西三府就食,臨清的人口首次突破了百萬,壓力倍增。
劉布有看邸報的,提起了吳橋兵變,他亦為之婉惜不己,目前幾乎所有人都只是以為建奴只是邊患,最大可能盡占關外之地,宛如蒙古,對抗大明,再壞也壞不了那里去。
劉布卻是知道,大明最終亡于建奴,漢人最后一個王朝滅亡,進入三百年的黑暗統治時期,際此地理大發現時期,世界各國紛紛前進,而世界上最先進的華夏,反而開倒車,這一落后,讓世子孫挨打,倍受欺凌和屈辱,這種種的一切,從明亡開始,現在他的心很痛,坐看大明滅亡,如同坐看老鼠活生生咬死了奶奶……。
劉布在粥棚這里幫忙了一會兒便回青竹居,他剛坐下看邸報,想起大明來日大難,他實在是無心看報,宛如有一條繩子在勒他的頸,出去院子透氣,看見許建強在訓斥劉康劉寧:“兩個狗奴才,沒聽大人吩咐,照顧好少爺嗎?少爺有傷未好,你們任之外出,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就吱一聲。”
劉康和劉寧不敢出聲,連大氣也不敢出。
許建強繼續罵道:“你們兩個小心點,還有下次,立馬滾蛋!”看到二人沒有稱是,許建強更怒,說道:“你們是不是……。”
劉康和劉寧齊齊躬身道:“公子爺!”
許建強臉色一變,向劉布行禮,說道:“少爺!這些奴才是疏于管教,學生之過也。”少爺不是一直不來這等地方的嗎?
劉布道:“怎么可能是你許老爺之過呢?應該是本少之過才是。”
許建強臉色一變,說道:“不敢!”
劉布沉著臉道:“當著本少面訓本少的人,這是指桑罵槐嗎?打狗還得看主人呢?爾是王莽還是曹操!”這貨膽大到勾搭主人妾,不是什么的東西。
許建強連忙道:“學生不敢!”他自問是一個讀書人,才學出眾,只是懷才不遇,開口閉口以讀書人自居,這是自重身份之意。
劉布道:“滾!本少的人本少會教。”
許建強滿臉羞愧,立即走了。
許建強剛走,劉寧便跪下請罪,說道:“小人有挑拔公子爺之嫌?請公子爺降罪?”
劉寧倒不是怕死之人,但他一個遼人進入劉寧工作,實屬不易,山東本地,討厭遼人日久,很少招遼人工作,吳橋兵變,就是遼人與山東本地人矛盾的大爆發,劉府招人,也是要求極高,不但必須精于騎射,武藝出眾,還必須有家眷,他的家眷在劉府鄉下莊子工作。
劉府就是這般豪橫,招人只招人才,養人齊你全家,劉寧可以自己不吃飯,但老婆孩子不可以,離開了劉府,就什么也不是。
劉布道:“以后少耍些小聰明,跟著本少混,第一是忠心,第二是忠心,第三還是忠心。”
劉寧道:“小人愿為少爺效死,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小人斗膽向公子爺討件差事。”
劉布道:“還真有一件事,本少需要幾個身手好,信得過的人,為本少辦一件事。”
劉寧立即道:“小人馬上安排,明早帶來見公子爺。”
劉布道:“去吧!”
劉寧歡歡喜喜的去了。
劉康則道:“這個劉寧,一天到晚推薦他的遼東老鄉入劉府。”
劉布道:“有本事的,何妨一留,難道我劉府還缺幾個人的米飯錢?”
劉康涎著臉陪笑道:“公子爺,其實小人也……。”
“遠點!遠點!”這貨口氣重,遠點尚好,近了中人欲嘔,想到這貨曾往口中灌水,他胃為之翻涌。
此時,一個下人來報:“少爺!大人回來了,讓你去書房。”
劉布正了正衣冠,立即去了,劉遠橋一身燕居服,在書房看書,看見劉布來了,他放下手中的《紀效新書》,說道:“老佛爺、粥棚是怎么回事?”
劉布笑道:“奶奶高興就好。”
劉遠橋道:“蠢人!你可知如此每日至少耗米萬斤,你去人市,千斤米可從人伢子手中換來一個丫環,每日十個,敢情花的不是你的錢,才如此大手筆討奶奶歡心。”
劉布道:“積德行善嘛!為人者達則兼濟天下,退則自保其身,劉家有財有勢,正是兼濟天下之時。”
劉遠橋道:“什么兼濟天下?西撫朱大典、東撫陳應元都為戰后重建而頭痛,勒令各州府富戶認捐,你這是槍打出頭鳥。”
山東因為環衛北直隸,又是隔海與遼東相望,乃抗建奴前線,設有兩個巡撫,西撫駐濟南,提督山東軍政事務,又在天啟元年設登萊巡撫贊理軍務專轄沿海屯衛兼轄東江諸島,駐登州,人稱東撫。
現在特別是東撫陳應元,三府之地打成白地,戰后重建,急需用錢,恨不得去搶了,如果臨清在其轄區,連搶都有可能。
劉布道:“局勢險惡至此?我劉家乃臨清第一富戶,豈能獨善其身?”
劉遠橋道:“所以更不能落人以任何口實,你以萬金求妾,己是張揚,又如此賑粥,連官府都做不到,這是主動告訴別人,劉家有錢,你們來搶吧?以后每天依舊五百斤,意思意思即可。”
這可是要餓死很多人呀!劉布怒道:“是不是許建強告狀了?”
劉遠橋道:“你只知每日吃喝玩樂,可知守護劉家,這有多難,劉家富貴,暗中覬覦者,不知凡幾,現在世道艱難,禮樂崩壞,人心不古,你可知外面亂成什么樣子。”劉遠橋是個做官二十多年的人,他一向講究城府,喜怒不形于色,今日有些激動了。
劉布道:“阿爹,那你教我呀!納陳圓圓,出于利己,但是賑粥一事,實是出于討奶奶歡心,你瞧老佛爺多高興?”
劉遠橋道:“若非看在這一點份上,我定當揪你去祖先靈前痛打十鞭。”
劉布悻悻然道:“孩兒一是討老佛爺歡心,二是怕人譏之為富不仁。”
劉遠橋道:“總比讓人抄家好。”
劉布臉色一變,說道:“如此嚴重?”
劉遠橋道:“大明局勢之兇險,國朝二百五十年未見,為父本想送你去國子監讀書,認識些人,廣結人脈,捐個監生,然后進入臨清鈔關,十幾年以后接為父的位子,也算是保住劉家家業……。”
劉布腹誹:“十幾年以后,十幾年以后,大明早亡了。”
劉家得以富貴,乃是萬歷初年太公坐上臨清鈔關副主事之位,這六十多年來,流水的主事,鐵打的副主事,劉家掌此肥缺,貪污受賄,又上下其手,大做生意,遂成巨富,臨清人稱:城南劉府、富甲天下。
劉遠橋道:“但是現在世道大壞,亂象將起,將陳圓圓接過來后,你便回鄉下,為父為你捐了一個浮山衛所千戶之職,即墨營指揮同知乃你叔父,他會照顧你的。”
劉家乃即墨大姓,發跡后遷至臨清,現在祖祠尚在即墨,每年清明重陽,他們都回去祭拜。
劉布一驚,發生了什么事?老父竟有交待后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