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陸長生感覺自己在飄蕩,并且飄蕩了好久。
叮鈴~~叮鈴~~叮鈴~~~他想應該是黑白無常來勾他的魂魄來了,眼皮似有千斤重,他用力抬起來,看到周圍煙波浩渺,一個月白色的身影踏著鈴聲而來,難道。。不是黑白無常,而是仙女姐姐接我去往西方極樂世界?
眼皮實在太重了,陸長生感覺自己又飄了起來。。。
昏昏沉沉間耳邊各種嘰嘰喳喳的聲音嗡嗡嗡吵的他頭痛欲裂。
“姐姐,你肩上扛的是誰?”
“谷外人”
“什么什么?竟然有人能進來?”
“什么?谷外來的,還沒見過,快讓我也瞧瞧?”
“哈哈哈,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怎么這副模樣?是個死人?”
“還沒死透”
“族中規矩擅入者應該殺無赦,姐姐你怎么不殺了他?”
“因為我沒殺過人。”
“真奇怪,怎么傷成這樣?難道還有其他人闖谷?”
“我巡視了,峽谷內并無異樣,不過還是讓木長老再帶人去看看”
“那這個半死不活的殺還是不殺?”
“小弟,這么想殺人的話你來吧”
“我我我,我也沒殺過人,二姐,要不你來!”
“………..”
。。。陸長生實在覺得是太吵了。。。難道西方極樂世界是如此熱鬧的嗎?不管了,還是先暈一會把。。
二
天得一方青,地得一方寧,谷得一方盈。
此間,嘉木秀而繁陰,野芳發而幽香,時值初秋,這谷外的山峰被一抹淡淡紅妝染就。
谷內飄出炊煙裊裊,循著炊煙穿過繁花,穿過桑田,看到一片郁郁蔥蔥的綠。
一片深幽的竹林里,高高低低的坐落著幾處竹房子,透過修長挺拔的竹子望去,當中最特別的就是寫著清涼小筑的那個院子,因為院子里的房子高的特別醒目,那三間竹屋,每一間都約有三丈高。房子的兩側分別種著兩棵白果樹,樹葉已經開始漸漸泛黃。
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穿著石青色長袍的男子伸著懶腰走了出來,抬頭看了看天氣,念念有詞道“九焦在寅,天火在子,地火在巳,荒蕪在未。今日重陽,天晴,看來之后的冬至,上元,清明都是晴朗的好天氣呢!”
“清野哥哥,清野哥哥,那個赤水河撿來的人怎么樣了?”一個清脆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然后一抹翠綠的身影蹦進了清涼小筑,來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嬌俏小姑娘。
清野無奈的嘆了口氣,自從這谷外人被撿回來后,小丫頭每日一問,沒辦法,谷中誰能拿她有辦法呢?他回屋拿起一本農耕物志隨口答道“沒死呢!喏,不是還在里屋床上躺著呢。”
小丫頭蹦噠進里面,對看書的清野說道:“你到底是不是谷內第一神醫啊?怎么躺了十天還不醒?”
清野翻了個白眼“神醫也治不了窮病,你瞧瞧那副皮包骨頭的模樣,估計在谷外天天吃不飽。我這幾天已經拼命給他喂了一些人參啊,鹿茸啊,他底子差,就是不醒。”
聽到吃不飽三個字,小丫頭想起自己還沒用早膳呢,于是順手拿了方桌上的一塊麥餅,沾了沾旁邊小碟里的蜂蜜,一邊吃一邊想:要知道自己活了十四年,除了聽說過可沒見活生生的谷外人,不對,不是活生生,是個半死不活到現在還沒醒來的谷外人。
她湊近床上看:“這家伙洗干凈了后還是挺好看的!嘖嘖嘖,這俊秀的臉龐,這濃濃的眉毛,這高高的鼻子,這。。。這眼睛目前還看不出是大是小,單就目前來看,這不是壞人。”
清野扶額搖頭:“這好人壞人難不成是靠好看還是難看來區分的嗎?你這是以貌取人。”
“木長老總說相由心生,這長的好看的人呢,心眼都壞不到哪里去的!”她現學現賣篤定的說:“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來的呢?”
“等他醒了你自己問問不就知道了”
“那萬一他是個啞巴怎么辦?”
“那就讓他寫字告訴你”
“那萬一是個聾子怎么辦?”
“那就你寫字問他”
“那萬一又聾又啞,還不識字怎么辦?”
“百里青冉!你,給我滾出去!!”清野指著她的鼻子高聲爆發了。到底還能不能讓人好好學習了。
許是清野的吼聲實在太響了,躺在床上的人被吼聲震的慢慢睜開了眼睛,一睜眼正對上正臉上方另外一雙烏溜溜的眼睛。他眨眨眼,定睛細看,原來是個小姑娘正趴著頭瞪圓了眼睛正對著他瞧呢。
只見眼前的小姑娘穿著一身翠綠的窄袖衣裙,嬌俏可愛的腦袋上梳著兩根麻花辮,用同色的發帶扎的松松的垂在身前,手中還拿著半塊麥餅,然后這女孩發出了又一次直擊他天靈蓋的吼聲:“姐姐!你撿回來這個長的不錯的家伙醒拉!!”那嘴里嚼了一半的餅隨著唾沫噴了他一臉!然后風風火火的跑了出去!
陸長生用手抹了一把臉,心里想:撿回來,長的還不錯,這是?在說我?怎么渾身這么燥熱,原來我沒死,是他們救了我嗎?咦,鼻子下面怎么熱熱的。
清野見他醒了,還流著鼻血,便過去給他把了把脈:“嗯,恢復的還不錯,我不愧是谷中第一神醫呀,就是可能鹿茸喂太多了。”
聽道清野如是說著,陸長生吃力從床上支起身子,半靠在床上,拱手道謝:“原來是先生救了我,我以為已經去了閻王殿,沒想到先生妙手回春,把我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清野想我只是喂了些藥,也談不上救不救的,擺擺手道:“我只是舉手之勞,反正我在谷中就是替人看病的,從鬼門關把你扛回來的另有其人。”
忽然間,陸長生雙耳一動,聽到了一陣鈴鐺聲,這…好像在哪里聽過。
叮~~玲,叮~~玲,叮~~玲。
聲音越來越近,然后他看到一個月白色的身影走了進來,
陸長生渾身一震,呆呆的望著眼前所見:明亮的日光照在她清麗絕俗的臉上,只見她下頜尖尖,膚白勝雪,眉若翠羽,眸勝星華,兩片薄薄的嘴唇血色淡淡的,顯得神情蕭疏。一根銀色的絲帶將烏黑的頭發籠向背心,腰如束素,身姿靈動。
陸長生如囈語般開口道:“仙...女....姐…姐…”
在仙女姐姐身旁的百里青冉看著陸長生,老氣橫秋的撫摸著下頜“會說話,不是個啞巴,可是看這神情好像腦子不太好使啊”
仙女姐姐看著呆子似的陸長生,像拎小雞似的拎起了他。這驚人的臂力嚇得陸長生一哆嗦,差點暈了過去。只聽到怪力仙女姐姐用好聽的聲音兇巴巴的問道:“你是誰?從哪里來?怎么到的赤水河畔?”
百里青冉對著陸長生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道:“說不出來,你就死定了!對于亂闖赤峰峽谷的人,谷里的規矩是殺無赦的!”
看著陸長生還不開口,仙女姐姐拎著衣襟使勁搖了搖,長生被搖的天旋地轉,差點又要暈過去了。
清野看著翻著白眼的陸長生連忙說道:“青霜,你再這樣搖他,他又會昏過去的,你放他下來好好問吧,女孩子不要這么魯莽。”
聽完清野的話,仙女姐姐點了點頭,一把將手上的人扔回了床上,陸長生眼前一陣發黑,雙手撐著床用力穩住自己不暈倒。
他看著眼前這三個人:一個溫文爾雅的郎中—清野,一個嘰嘰喳喳的小姑娘—百里青冉。還有,,那個力大無窮,美麗非凡的仙女姐姐—百里青霜。
聽著他們的你一言我一語,他大致了解到應該是自己從玉屏山跳下后掉入了赤水河,然后仙女姐姐救了自己。再然后來到了這個叫赤峰峽谷的地方。可是…可是自己以前除了知道邊境的清水鎮從未聽說過還有這么一個地方?自己當初為了躲避乾坤門一路向西逃亡,是因為爹小時候帶著他曾游歷到清水鎮,也許是自己孤陋寡聞,這么偏遠的地方,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又何止這一個峽谷呢!不管怎么說這里的人幫自己撿回了一條命。
于是乎陸長生聲淚俱下的開始了他的表演。從云開日出講到了日落西山,期間吃了六張麥餅七碗粥,八碟花生米,九根玉米棒子。清涼小筑也從最初四個人變成現在的里三層外三層,谷中的人幾乎全到齊了。
待陸長生講到最后,好多人都流下了珠淚。當然,他隱去了自己被追殺是因為長生草的秘密。換成了自己是孤兒無父無母,被強盜霸占家產,還追殺他的版本。
百里青冉聽完后拉起旁邊人的衣袖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和鼻涕,當然,主要是為了擦鼻涕:“你真的太慘了,變成孤兒還要強盜追殺,嗚嗚嗚…?”
清野聽完搖搖頭道:“看來谷外真的是兇險萬分。”
大家嘰嘰喳喳開始議論,百里青霜心想:峽谷附近并沒有什么他說的玉屏山,自己也沿著撿到他的赤水河查探了好幾天。但赤水河上游就是通天瀑布,并沒有其他的可以出入的地方。
百里青冉拉著百里青霜的衣袖說道:“姐姐,既然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來的,就留下他吧,別殺了。”
什么,殺…陸長生聽了這話一哆嗦
“既然問清楚了,沒有同伙,他也并不知道怎么入的谷,那就趕緊殺了吧!…”
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來,原本圍的水泄不通的人紛紛退避,讓出一條道來,齊聲恭恭敬敬的稱呼道:“木長老”。
木長老身著灰青色窄袖勁莊,雙鬢斑白卻不露老態,劍眉星眸,勢態逼人的走了進來:“赤峰峽谷世代在此避世,容不得外人。”
陸長生環顧四周發現大家都不敢發出聲音,沒想到自己剛從剛從鬼門關死里逃生,現在竟然跳進了另一個鬼門關,何苦來哉!
他掃視了一圈周圍的人,個個眼神純凈,面目良善,想了想剛才木長老說的世代在此避世,看了一眼百里青霜和百里青冉。心里閃過一個念頭:反正自己現在的命橫豎也是撿來的,既然是這樣,就最后一搏吧。反正每一次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
他環顧四周,想看看這群人有沒有拿著兵器刀劍之類的,不行不行,刀劍無眼,一個下手不穩…撞墻吧!可是墻邊都站滿了了人,眼睛掃到四方桌上那些光光的盤子,有了,這桌子不錯,就它了,打定主意后,陸長生眼中含淚,哽咽著說道:“木長老說的對,我不過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外人,我這條命是各位撿回來的,你們要殺我,不勞你們親自動手了。”
說完話一抹眼淚閉上眼睛腦袋沖向四方桌桌角,他暗暗祈禱:長生你千萬把握好力度,可別真把自己撞死了!
突然他腳下一輕,整個身體又被仙女姐姐拎了起來,緊接著又被扔回了床上,他暗自感慨幸好吃飽了,才沒暈過去,只聽到仙女好聽的聲音回響在耳邊:“木長老,留下他!”
“青霜,谷中規矩不得收容任何赤峰峽谷之外的人,這是為了族人的安全,這小子身上的傷絕對不是單純的刀劍外傷,來歷必定不會像他說的這么簡單!萬一外面…”
“木長老,他既然已經來過赤峰峽谷,不管是留下他,還是殺了他!結果是一樣的,因為他現在在谷中,這是事實。我現在用谷主的身份再說一次:留下他!”
木長老見青霜神色堅定,嘆了口氣,心想:罷了,就留下吧。
陸長生看著青霜,胸腔里的那顆心跳動的比往上快了許多,導致他現在面紅耳赤,嘴唇發干。。仙女姐姐說留下他,仙女姐姐說留!下!他!還不趕緊順著竿爬!
他迅速從床上竄到青霜的腳邊,跪下對她磕頭如搗蒜:“仙女姐姐,謝謝你讓我留下,謝謝你讓我留下,我身強體壯,以后讓我做什么都行!”
青冉看著腳邊的陸長生,搖搖頭想著:瘦的跟竹竿似的,哪里身強?哪里體壯?不過,以后可以每天聽他講講谷外的故事,再也不用聽谷里那些老掉牙的東西!簡直太開心了!
陸長生被暫時安排在清涼小筑住下了,盡管清野很不情愿,可是大家都說只有清涼小筑的房間最多了,清野無奈,將西邊的那間屋子收拾了給陸長生住。
就此,陸長生跟著谷中之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過的波瀾不驚,谷里的人很喜歡聽他講谷外的風土人情和故事。尤其是百里青冉,除了天天拉他講故事以外,還喜歡拉著他一起捉弄百里青峰。
一日,天才剛蒙蒙亮,青冉就去百里小筑悄默默的拉著長生到了一個小坑面前,然后鋪上稻草,手指著小坑的另一邊對陸長生說道“長生,你在那里等我,我馬上就來。”
長生,你在那里等我…..陸長生渾身心頭一震,直直的站在那里。
原本以為平淡的日子最能撫慰創傷,他也刻意不去想起谷外的事。可是自以為長好的傷口,會因為一句相同的話,一個相似的場景,再次被撕裂開。
“長生,你在那里等我,我打點好一切,就帶著你娘去找你。”那天爹明明告訴自己會來跟我會合,但是等啊等,等過了約定的期限,只等來奄奄一息的家仆拼死前來告訴自己快逃,乾坤門竟然,竟然要抓自己當藥引。可笑的長生草啊,你雖然命名長生,卻并不能長生,反而是個令人瘋狂的禍端。如果可以,他寧愿自己從來沒有吃下過長生草,早早的死去,這樣自己的爹娘就不用為了保護自己的行蹤而枉送了性命!
百里青冉看到呆呆站著的陸長生問道“長生,你怎么了?快過去等我呀,我馬上就把青峰引過來。”
陸長生喃喃:“我去那里等你,你會來嗎?”
百里青冉看著突然變得奇奇怪怪的陸長生,對著他燦然一笑道“當然啊!你就在那里站著,我去叫青峰跟他說你找他,嘻嘻。”
青冉滿臉得意仿佛已經得逞一般:“他到時候肯定屁顛顛的往你哪里跑,然后就會掉進那個洞里了。哈哈哈。”
看著百里青冉的笑容,陸長生心中生出一絲溫暖,也露出了一個放松的笑容,這里,很好。
對著她點點頭道:“好,我就在這里等你!”
赤峰峽谷,共有八十六戶人家,民風淳樸,世代由百里家族掌管,木氏家族輔佐,這一代的谷主名叫百里青霜,她有一個愛湊熱鬧的妹妹—百里青冉,還有調皮搗蛋的弟弟—百里青峰。奇怪的是,不僅她們的父母早早的去世了,谷中如百里青霜一般大的人父母也都去世了,而且谷中也沒有什么年長的老人,除了那個不茍言笑的木長老算是谷中年紀最大的人以外,其他都是年輕力壯的大好青年。這看似安平喜樂的赤峰峽谷,真的如眼前這般現世安穩嗎?
誰?又知道呢?
一
這江湖之勢,盛極必衰,衰而后盛,各種勢力熙熙攘攘,此消彼長。今天是朋友,明天保不齊就是敵人,是是非非,敵敵我我,不過都是順勢而為。
自從九十多年前號令天下的天下武盟消亡后,武林群龍無首,各大門派紛爭再起,不斷有幫派被吞并,也不斷有幫派在崛起,你爭我斗數十年后漸漸形成實力最為雄厚的四大名門:怡然山莊,十方堂,乾坤門,摘星樓。
這些家族散漫在江湖各自為政,互不干涉。除了那視怡然山莊為眼中釘的洞庭瀾軒常常與怡然山莊作對以外,其他幾大家族倒也相安無事。
四大名門如今在江湖上的地位固然不可輕易撼動,然,但近二十多年來,除了洞庭瀾軒最值得一提的人就是—葉棠,他赤手空拳在江湖上殺出一方天地,此人為人重情重義,豪情萬丈,收納了二十四個幫在無為山頭自立為寨,便是如今江湖上第一大寨—無為寨。
更為難得的是無為寨的少當家與這些名門的青年翹楚方十安,吳樂知十分交好,他們年級相仿,意氣相投。他們并無門派之見,常常相約切磋武藝,暢談心得,來往的路上遇見不平,一起拔刀相助,近些年都成為了江湖兒女的美談。
越州地大物博,依山傍水,是中原武林最為繁華的地帶,四大名門,在此地有二,淮水河上藏造化,是為乾坤。雁霖山上有危樓,名為摘星。
在雁霖山上俯瞰,能看到山下有一個若隱若現的八卦立體而上。雁霖山山腳,覆壓五十余里,有白墻高筑,墻內五步一樓,共有八樓,樓高八丈余,樓與樓環繞成一個八卦之勢。朝南的巍峨高樓上方掛著一塊烏黑牌匾,牌匾上三個金色的大字—麒麟閣。
麒麟閣,只要是江湖人,無人不知此閣的存在,但也沒人記得麒麟閣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存在的。
只知道它神秘而富有。
麒麟閣除了主樓和兩座副樓外,還分別有天錄樓—收藏歷來的古籍善本。藏經樓—收藏歷來古卷佛經,百聞樓—收藏所有秘史傳聞,石渠樓—保管江湖所有幫派的盟約,存跡樓—記載著歷代所有江湖門派興衰起落,此五樓每樓藏書千千萬,四周機關密布,非存有盟約的江湖門派不得踏入半步。就算存了盟約在此,也要出拜貼,由閣主批定才可入內。
新閣主上任后,由于閣內存有盟約的幫派越來越多,一改以往每月可接拜帖的規矩,變成一年之中,三月至九月開放藏書樓,且每月批定十五個門派入內,一次只得一人。其余時間除了存放盟約,不得外人入內。且規定建幫立派投遞盟約者必須附上實地門派,幫址繪圖,幫眾規模不得少于百人方可。
但是,凡事總有例外,在麒麟閣可以隨意進出的也有那么幾個人,怪就怪現任這位懶惰不羈的閣主顧悉之幾年前心血來潮,與乾坤門的方十安,十方堂的吳樂知,還有那個聒噪萬分的無為寨少當家—葉豐年結拜成了異姓兄弟,他最為年長,是大哥,方十安排行老二,吳樂知次之,那個葉豐年嘛,就是跟在屁股后面的小弟了。并許諾他們無論何時只要他在都可以隨意進出麒麟閣。
二
今日的麒麟閣內,氣氛不似以往這般輕松。兩個男子正在相談,一個身穿白衣,長發用白玉玨束起,右手拿著一把紋飾精美的扇子,俊逸瀟灑,皎如玉樹臨風前,正是這的主人顧悉之。
另一個身著鴉青色長袍,腰間斜插著一管黑玉簫,長發只用黑色發帶束起,眉目疏朗,巖巖若孤松獨立,乃是十方堂堂主吳樂知。
他們坐在書案前商酌一件目前令他們覺得非常棘手的事。三個多月前,他們的兄弟乾坤門門主帶著妹妹去追蹤長生草的消息,卻在三天之后陸家上下幾十口人全部消失不見,此后江湖上便開始盛傳乾坤門為奪長生草滅門陸家,隨之長生草的秘密被玄之又玄的散播了開來,而方十安也一直杳無音信。十方堂門徒遍布中原,專門售賣江湖中大小消息,但是關于方十安和陸長生的消息卻每每中斷。只知道他們一路向西而去。
如今乾坤門已被推向風口浪尖。
吳樂知一拳頭砸在書案上,震得案幾上的書紛紛落地,他憤憤的說道:“我昨日在酒肆聽到眾人都在說什么乾坤門門主道貌岸然,滅了陸家莊滿門后出去避風頭!氣的我扇了他們幾個大耳刮子!”
顧悉之撿起掉在地上的書道:“這些人向來喜歡道聽途說,然后添油加醋的傳揚開去,他們恨不得江湖大亂,最好這些名門大派個個都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心里才能舒坦,你同他們較什么真?”
“話雖如此,但我真我氣不過,陸家莊出事之前二哥早就去了常山,這些個人就知道斷章取義的夸大其詞,到處碎嘴!”
“當務之急是十安的下落,等到他回來這些問題自然迎刃而解了。”
“吱呀”一聲,麒麟閣的門被推開,一個穿著青色襦袍的小童前來稟報:“閣主,外頭有位騎驢的姑娘前來求見,已經第三天了,說是想來閣里參觀學習。”
顧悉之問小童道:“有無拜貼?是否在閣里存了盟約?”
“呃…都沒有。”
顧悉之扶額說道:“那閣里的規矩還需要我來教你嗎?”
“閣主,你不是說若是美女,偶爾也可以例外嘛!她已一連來了三日,我見她相貌脫俗,美艷動人,就想著來…”
“去去去,這都什么時候了,美什么艷,例什么外,趕緊給我下去!”顧悉之正心煩,兄弟杳無音訊,這時候哪有時間管什么美女!心下自己閣里的這些個小童越發沒有眼力見了。
小童撇了撇嘴,退下了。心想當初不是你自己囑咐我們的嗎?然后到了麒麟閣門口去告訴那騎驢的女子麒麟閣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規矩,將她婉拒了。女子倒也不糾纏,道了個謝,騎著毛驢,“咔踏咔踏”的離開了。
三
過了三日,十方堂接到方十安回城的線報,吳樂知當下就給無為寨的葉豐年傳了個消息去,這段時間這小子對方十安也是掛念萬分。吳樂知自己也趕去麒麟閣告知顧悉之,想必方十安回來第一時間肯定回到麒麟閣來。
吳樂知到了麒麟閣沒多久,邊見小童帶著風塵仆仆,滿面風霜,眼神渾濁,胡子拉碴的方十安進來了。
方十安離開越州四月余,又從清水鎮幾乎不眠不休的趕了十來天的路程。如今站在這熟悉的麒麟閣,有些仿如隔世,他沙啞的開口道:“大哥,三弟”。
顧悉之看到他這副樣子,這哪里還像三個月前意氣風發的乾坤門門主方十安啊!趕忙喚了小童給他準備沐浴和換洗的衣物,好給他先接風洗塵。
吳樂知看著眼前這個熟悉的人,心頭一緊,過去扶住他問道:“二哥!怎么弄成這副模樣?”
方十安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嘆了口氣道:“哎,說來話長。”
顧悉之見他如此低迷,開口道:“找到陸長生求得長生草了嗎?”
陸長生,長生草,方十安面色痛楚的搖搖頭,繼而問道:“風輕,風輕她怎么樣?毒還壓得住嗎?”
顧悉之低下了頭,吳樂知開口道:“她不太好,佛桑果之毒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厲害,她現在,全身的筋脈幾乎已經變黑了。”
方十安口中的風輕是摘星樓的樓主,復姓端木,一個名揚江湖的美人,這兩人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如果不出一這場意外,今天中秋他們的好事就將近了。但偏偏天不遂人愿,在春天,她中了奇毒—佛桑之毒。
方十安閉上眼睛握緊了拳頭:“除了長生草,還有其他辦法嗎?”
吳樂知搖搖頭:“這段時間,大哥翻閱了千機殿所有百毒譜的藏書,想看看能不能找出以毒攻毒的險著,但都無果,眼下除了百草譜上的除了長生草,別無他法。”
吳樂知看著落魄邋遢方十安繼續問道:“二哥,你怎么去了這么久?自從你們離開常山,十方堂到處都打探你們的消息,你們這動的夠快的,第一個消息剛到,第二消息就說你們又往西行了。”
方十安睜開眼睛思索著開始講述他這四個月來的經歷,他到了常山后陸長生看到他們就開始逃跑,他們也就一路追,每次與陸長生交鋒時他都是以命相搏到最后決然跳下懸崖。
顧悉知聽得眉頭緊皺,吳樂知聽得膽戰心驚。
最后他說:“我回到玉屏山下后,曾去陸長生跳落的方位查看,那里有一條湍急的河流,周圍峭壁林立。我向清水鎮的人打聽,但是因為玉屏山腳下十分險峻,從沒有人踏足過那里。那小子恐怕是,掛了。”
他回憶了一會又道:“陸長生在跳崖前一直說,乾坤門逼死了他父母,還要拿他做藥引。”
顧悉之和吳樂知相看一眼,事情越發的蹊蹺。吳樂知還想開口,顧悉之打斷他:“十安看上去太疲憊了,先讓他去好好休息,一切等他休整好之后再從長計議。”
吳樂知點點頭,看了看四周發現少了方如意,心想:一定先回乾坤門了,現在乾坤門成了眾矢之的,還不能回去,便方十安說道:“二哥,你先好好休息,我去乾坤門把如意接過來。”
聽到這兩個字,方十安雙腿如灌了鉛,不能再向前一步,他閉上眼睛:“三弟!不要去了!如意…如意她,已經不在了”,剛吐出這幾個字,他突然感到悲從中來,仿佛一口氣提不上,“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昏死了過去!
四
方十安被安置在麒麟閣的北樓廂房,吳樂知給他運功清除余毒后,他一直高燒不退,昏昏沉沉仿佛墜入了夢魘,一會大聲喊著不要,一會又呵呵大笑。
這時候一個緋衣少年風風火火闖進廂房,只見他眉目俊秀,器宇軒昂。來者正是如今炙手可熱的無為寨少當家—葉豐年。他在無為寨收到十方堂傳來方十安已回越州的消息后,就馬不停蹄的趕來了。
他看到方十安躺在床上,急切的問:“二哥怎么了?”
吳樂知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別太著急:“說來話長,中了瘴氣毒,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
葉豐年走到床邊探了探對方的脈搏:“二哥余毒已清,以他的功力不該如此啊!”
顧悉之嘆息:“是他自己不愿意醒來”
葉豐年記得團團轉:“這可如何是好?”
顧悉之看著床上的方十安道。“只能靠他自己”
葉豐年握住方十安的手,輕聲喊:“二哥!二哥!我是豐年!”
然而方十安此時跟著夢境神回過往:去年中秋佳節,摘星樓,他和小妹還有端木輕風一起把酒言歡,好不熱鬧。
酒過三巡,方如意有些醉了伏在端木風輕的肩頭說道:“風輕姐姐,明年此時我就要改口稱呼你嫂子了”
端木風輕垂下頭臉蛋紅紅,煞是可愛。
方如意覺得,自己未來的嫂子是世上最美麗溫柔的人了,看了看望月閣外的月亮摟著她繼續說道“你和我哥成了親之后,平常呢就住在我們乾坤門,八月十五就住在摘星樓好不好,不對,應該每月十五都來此小住才好,在摘星樓的望月閣賞月可真是平生最幸福的事了。”
端木風輕抓著方如意摟在她肩頭的手,看著方十安,嬌然一笑,如冬夜盛開的梅花,清冽芳香,令人沉醉。
這一張令方十安魂牽夢縈的臉充斥著他的腦海,他的額頭布滿汗珠,眼角劃過一絲熱淚,慢慢睜開了眼睛。
葉豐年見方十安終于醒了,一把抱住他:“二哥!你終于醒了,二哥,你是不是聽到我在喊你!所以你就醒了!太好了,二哥!”
方十安醒,看到方十安那張急切的臉,有些不好意思的拍了拍他:“恩…我沒事了,別擔心。”
方十安看了一圈四周,物是人非啊,他低下頭,大家一時間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他問道:“我不在的這幾個月,可有發生什么變故?”
“當然有!”葉豐年激動的抓著他的手。
“什么事?”
“事大了呀!二哥,你知道嗎?現在江湖傳言…”
葉豐年唾沫橫飛的講了一個多時辰,總結起來就是:在他們得知長生草在陸家之后。陸長生突然離開了中郡,并且是帶著長生草離開的,于是求藥心切的方十安兄妹迅速帶人去追陸長生。就在他們離開三天后,陸家的人一夜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十方堂得知消息后立刻前往陸家查探,除了在莊外碰上了瘋瘋癲癲的陸夫人以外,沒有任何線索。吳樂知覺得事有蹊蹺,于是先悄悄將陸夫人帶回了十方堂,此后,江湖上邊開始傳開了乾坤門為奪長生草滅陸家滿門。
現在再結合方十安這一路的經歷以及陸長生的反常之態,應該是有人故意引方十安去追陸長生。這長生草似乎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暴風雨前奏!
一
面對疑團,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瘋了的陸夫人。
這段時間葉豐年自告奮勇的說要好好跟陸夫人聊聊,找找線索。
方十安休養了幾天后已經完全恢復,于是一行人來到陸夫人的房間,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的發現。
一進門,看到葉豐年跟著陸夫人一起趴在床地下,還發出一陣陣嘿嘿嘿呵呵呵的傻笑聲,更夸張的是葉豐年還從床底下爬出來在地上鯉魚打挺,一邊鯉魚打挺還一邊假裝吐泡泡。
顧悉之眾人齊刷刷用手扶額擋住眼睛,真是沒臉看,怎么著都好像葉豐年更瘋一點,讓一個瘋子從瘋子身上查探線索,可能是自己瘋了吧。
“咳咳”吳樂知用咳嗽聲喚醒了瘋癲狀的葉豐年。
“各位哥哥,你們來了”葉豐年笑嘻嘻的抬起頭道。
“可有發現什么線索”方十安問。
“當然有!線索就在這里”葉豐年說著掏出厚厚一沓紙:“這是我這幾天深入的跟陸夫人交流過后記錄下來的她的所見所聞。”
吳樂知拿過紙,一張張翻閱:“魚啊魚,糖醋魚”“不會死了不會死了”“好吃”“不能說,不能說”“我兒就沒事了!我兒就沒事了”“打破一切”“打破一切”“我不去”“快吃下去”“快吃”吳樂知越看越生氣:“豐年,你這都是些什么啊!”
葉豐年雙手交叉在胸前說道:“三哥,這些是我這幾天辛辛苦苦跟陸夫人深入。交流后總結的線索啊!要知道瘋子不是失憶,只是神志混亂,她說的這些可都是她所見所經歷之事,這幾天她念叨的最多就是這些話!”
“這瘋言瘋語的吃吃吃!吃魚還是吃草!”吳樂知看不下去就一把塞回到葉豐年手里。
“等一下,豐年,把紙給我”顧悉之拿過紙張翻看:“我兒沒事了。”“快吃”。他摸著下頜沉思:“樂知,你剛才說吃吃吃,吃魚還是吃草”
“大哥,我只是隨口一說”吳樂知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
“莫非,陸長生吃了長生草?”方十安回憶著陸長生跳崖前說的話:“所以他才一直說拿他做藥引!”原來他以命相博怕的是被做藥引。
顧悉之來回度步“十安,你還記得那天我們去找陸莊主,他說的那個故事嗎?”
二
思緒翻飛,他們開始回憶起四個多月前去陸家莊求藥的那一天。
“你們怎么知道長生草在我陸家?”
顧悉之沉默了一會說:“實不相瞞,我從天錄樓百草譜上得知數十年前長生草乃是常山花家培育,雖然常山被燒,花家被滅族,但是我們通過十方堂多方查探得知,您的母親,其實就是花家最后一任谷主的小女兒—花影。
“哈哈哈,麒麟閣,十方堂,果然是強強聯手,可是你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后生們,我先跟你們講講長生草如何而來!”說罷雙手背在身后,緩緩道:“常山花家,杏林圣手,世代鉆研百草。高祖花錦繡更是當時名震天下的神醫。”
陸莊主眼神看向虛空處,仿佛在感懷當年花錦繡的風采,過了一會他繼續道:“花錦繡在花甲之年悉心培育了一株藥草,此草不僅能解天下所有奇毒,還可令死者回生。可是一直到她去世都不見這草有一分一毫的增長,卻也不見其枯萎而死,于是,高祖留下遺愿,在她死后讓后代世代用鮮血灌溉培育,皇天不負,經過兩代人的細心栽培終于在九十一年前才得兩株長成,此草高三寸,有青,黃,綠三葉,葉似柏葉而細碎,其宿根紫黑色而多須。因其由花家歷經兩代用血培育而成,故名—長生草。”說罷嘆息一聲:“雖然花家種出了長生草,多年后卻也因此招來災禍,因為不愿將這凝聚兩代人心血的長生草交給天下武盟,被一把火燒了整個常山,花家人也葬身火海,我祖母拼死帶出了一株長生草,但是整個人卻被燒的面目全非,就連入殮時仍然戴著面具。”
顧悉知和方十安聽得一陣唏噓,深知這長生草的份量。
“陸莊主,我們要長生草只為救人!只要您愿意給我們長生草,只要您開口,我能辦的到的,乾坤門上下從此以后全憑陸家差遣!”
陸莊主搖搖頭說:“不是我不愿意給你們,而是我祖母去世前將長生草交給犬子長生了,兩日前,乃是花家高祖的忌日,犬子感念花家,說是要帶著長生草西行去常山祭拜,告慰先祖。你們去常山找長生吧,只要他愿意,老夫絕無二話。”
于是,那天方十安連夜西行往常山尋去。
二
“現在想來,當時陸莊主見到我們并不驚訝,反而像是見我求藥心切,故意引我去的常山。”方十安說道。
葉豐年聽完摸摸下巴道:“如果按我們之前的推測,陸長生真的吃了長生草的話,陸莊主為何要故意引你去常山?陸長生是他的兒子,按理他不可能讓他兒子犯險。況且陸長生見到二哥他們拼命逃跑,以為二哥要抓他做藥引。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大家都低頭沉思,似乎越來越迷惑,陸莊主憑空消失,陸夫人瘋瘋癲癲,陸長生拼死跳崖。
“唉,現在唯一能問的還是那個陸夫人,要不我們再找她去聊聊?”葉豐年無奈的說。
大家齊刷刷的看向他,吳樂知開口道:“這個艱巨的任務只能交給你了,豐年!”
“其實我們還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人”許久不說話的顧悉之開口。
“誰?”葉豐年問
“陸莊主”顧悉之搖一搖扇子回答。
“他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十方堂追蹤了這么長時間,還是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吳樂知看著顧悉之。
“正是因為找不到任何痕跡,才有問題,只有刻意處理,才會這么干凈,既然找不到蛛絲馬跡,我們不如引蛇出洞!”顧悉之環顧著一眾兄弟繼續說道:“陸家莊上下消失的那天,樂知在查探時無意中在陸家莊附近遇到瘋瘋癲癲的陸夫人并悄悄帶回。一直聽聞陸莊主和陸夫人伉儷情深,你說如果此時放出陸夫人的消息,消失的陸莊主會不會來找她呢?”
大家相視而笑,顧悉知繼續說道:“樂知,讓十方堂放出一些風聲,說這幾天總是能看到一個瘋瘋癲癲的婦人徘徊在陸家莊附近,豐年,你輕功好,這幾天悄悄蟄伏在那附近,一有動靜就傳個消息回來!”
“沒問題,大哥,這可比跟陸夫人聊天輕松多了!”
葉豐年說道。
三
兩天后,葉豐年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發現一個鬼鬼祟祟的蒙面黑衣人出現在陸家莊內,心里暗自想道:沒有發現有人進去呀?難道我剛才走神了?不管那么多了,看這兩個人蒙著面,賊頭鼠腦的模樣,一定有問題!先抓了再說!
轉念一想:不行,我不能那么魯莽,有些奇怪,還是先看看這這個人干什么再說吧。
他悄悄跟這個黑衣人,發現他一直在附近的大街小巷搜尋著什么,最后竟然又返回了陸家莊,之后,他一直等到天亮都沒有見到有人再出來。然后到了第二天晚上又出來,等到快天明了又回去,接連幾天都是如此。葉豐年嘴角上揚自言自語道:“哈,原來如此!”原本他想進入陸家莊查探一翻,但又怕打草驚蛇,便先回了麒麟閣。
顧悉之,方十安和吳樂知聽完葉豐年的描述腦海中浮現一個大膽的猜測:憑空消失的陸家莊的人其實就在陸家莊!
吳樂知說:“如果陸家莊的人就在那里,我們貿然前去肯定會被發現。如今的陸家莊在外人眼中已經是廢棄的宅院了!不如我安排幾個堂里的人扮成貪圖陸家莊院內器物的乞兒小偷,前去一探。”
“再安排幾個人在莊外蟄伏,萬一有情況也好有個照應!”顧悉之囑咐。
大家商議結束,便按部就班的安排開去,又過了兩天,十方堂辦成乞丐的一個下屬回來報,在陸家莊假意翻看道后院的時候,在那里的假山里發現有一個暗門,而后院的墻外不遠處是七峰山,假山的暗門那里應該有暗道可以通往山上。
顧悉之搖著扇子道:“看來這陸莊主是蓄謀已久。”。
葉豐年不解道:“陸莊主這么大費周章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為的到底是什么?”
顧悉之道:“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也許我們很快就能知道了。”
吳樂知道:“從這幾天都情況來看,陸莊主應該是在找陸夫人,所以,是時候讓陸夫人出馬了!”
顧悉之道:“豐年。你之前跟陸夫人相談甚歡,我想你一定是最適合扮演陸夫人的人選了!”
“喂,大哥,你要我扮成一個女人?!”葉豐年俊秀的五官皺到一塊!
“那天在陸夫人那里你那條魚演的真是惟妙惟肖,就像真的瘋了一樣,你來當陸夫人最適合”吳樂知補刀。
“什么叫真的瘋了一樣!三哥,我覺得吧!你是我們幾個人當中長的最俊美的,還是你最合適,是吧,二哥?”葉豐年轉頭像方十安求助!
“豐年,我去給你準備一套跟陸夫人一模一樣的衣服!”方十安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是,二哥,怎么你也…”
“保證一模一樣”說完,方十安和顧悉之隨著吳樂知一起走了,留下葉豐年一個人哀嚎跺腳。
四
今夜是初二,天上無月,所以此時的陸家莊漆黑一片。一個瘋瘋癲癲的婦人嘴里一邊說著“好吃”之類的胡話,一邊跌跌撞撞的撞開陸家莊破敗不堪虛掩著的大門。然后又哭又笑的徘徊在陸家莊各個角落,要是此時真有什么乞丐強盜經過,估計以為這陸家莊鬧鬼了!
婦人在莊內瘋瘋癲癲了兩個時辰了,莊內都沒有任何動靜。可能是有些累了,婦人索性跑到了后院的假山附近就地而眠了起來。
夜風卷著后院的枯葉,沙沙沙,沙沙沙,忽然,躺在地上的婦人感到背后有人慢慢的靠近。然后聽到一聲嘆息:蘭兒,地上涼,快起來。一雙手伸向躺在地上的婦人...
說時遲那時快,地上的人一躍而起,一個擒拿手直擊對方左肩!然,對方又豈是泛泛之輩,一側身,就勢右手抓住對方手腕借著他的力量把他甩了出去!葉豐年感覺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內力似乎把自己的右手要扯開了去,隨之結結實實的撞在了假山上,他用左手撐起身體,高喊:“大哥!二哥!”
千機扇在漆黑的夜里閃出一道寒光,飛旋而出,擋住陸莊主走向葉豐年的腳步,然后轉了個彎又回到了顧悉之手中。
“陸莊主!好久不見!”顧悉之和方十安輕巧的落下,擋在了葉豐年的面前!
“哼!所謂名門世家,就喜歡這么見不得人的辦事。”盡管料到這也許是個騙局,但是陸莊主還是忍不住出來一看究竟。
如今已經暴露,也該做個了斷了。陸莊主左手上揚變掌,右手下降成拳,運起內勁,周身的樹葉繞著他低低飛旋。
電石火光之間掌襲顧悉之,拳打方十安!
好一招四通八達,一直以為陸家莊寂寂無名,沒想到莊主是個深藏不露的!
見他突然發難。
顧悉之左手背后,右手以掌接掌。
方十安右手提氣,左手以掌化拳。
莊主退后了兩步,好小子,果然小覷了他們!不等他站穩,方十安欺身而上,雙掌交錯,變幻莫測,乾坤掌—天地化氣。
陸莊主冷哼一聲:雕蟲小技!他凝神靜氣,身形一晃,從萬千掌氣中溜了到了方十安身后。
這時顧悉之順手一揮,只見扇子上刷刷長出了一道道劍鋒,只聽“嘶……”的一聲,陸莊主正擊向方十安身后的手迅速收回,地下血跡斑斑!千機扇寒光粼粼在顧悉之手中!千機藏秘訣,玉扇啟玄機。千機扇!果然名不虛傳!
陸莊主見不敵顧悉之,便拿葉豐年開刀,蓄勢擊向晃蕩著右手的葉豐年,葉豐年始料未及,側身閃躲不過,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掌,又重重的撞在了那個假山上,然后呲牙咧嘴的滾落在一旁。
方十安看著一旁疼的亂滾的葉豐年搖搖頭,這小子平常不好好用功,面對敵手只能吃苦頭。
陸莊主踏步疾走,想施展輕功逃脫而去。
顧悉之見狀,一個飛旋攔住了陸莊主的去路,方十安也手持短劍堵在了他的身后!
陸莊主拼著一身內力與二人周旋了起來。
蟄伏在莊外的人能清楚的聽到里面傳來衣袂簌簌的翻飛聲。
幾十個回合后,陸莊主一不留神落了下風,待回過神時脖子前面橫著一把短劍。他輕蔑的冷笑一聲,認命的側過頭。
“莊主,我們并無意傷你,但是你如此費心布局蒙騙我們?究竟為何?”方十安聲音沉沉。
“究竟為何?你們能來此想必是抓到了陸長生了,既然已經知道了長生草已經被他吃了,你們費盡心機引我出來難道不是為了找我要拿他做藥引的法子?”
方十安見他如此云淡風輕,運籌帷幄的樣子,隨之說道:“陸長生在玉屏山跳下山崖,已經,死了,況且我們就算知道他吃了長生草,也不會拿一個活生生的人來做什么藥引。”
陸莊主隨之一愣:“你說什么?陸長生,死了?”他的表情百轉千回,而后哈哈哈大笑:“死的好!死的好啊!天意!”
眾人沒想到陸莊主聽到自己的兒子跳下懸崖死了竟是這樣的反應,心中膽寒。
顧悉之試探的開口:“只是不知道陸夫人聽到陸長生已經死了,會作何感想。”
陸莊主臉上掠過的一絲擔憂沒逃過顧悉之的眼睛,果然,陸莊主很在意他的夫人。于是,顧悉之一聲令下等候在莊外的吳樂知一行人舉著火把帶著陸夫人走了過來,此時的陸夫人很安靜,借著火光發現,其實不瘋癲的陸夫人是一個眉目如畫,溫柔嫻靜的美婦人,只是如今的她目光呆滯,面無表情,似木偶一般!
陸莊主見狀,再也忍耐不住,對著陸夫人喊道:“蘭兒!蘭兒!”因為太過激動,身體前傾,脖子被短劍劃出了一道血痕。
吳樂知拿出匕首橫在陸夫人脖子上:“你別動!你再動原本好好的尊夫人可就不知道能不能全須全尾了!”
“呵,這很像你們名門世家的做派,依仗著人多就以為是正義了!”陸莊主像斗敗的公雞一樣低下頭:“陸長生已死!我已經沒有長生草了,你們殺了我把。”
顧悉之冷冷的問:“其實,摘星樓端木風輕的毒就是你下的吧?你在我們找你求藥的時候故意利用陸長生引開乾坤門,然后假意消失,并放出乾坤門為奪長生草滅門陸家”他眼神蕭殺:“所以你的目標除了摘星樓還有乾坤門!”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葉豐年恨恨的道。
陸莊主冷哼一聲:“沒錯,是我!若不是你們麒麟閣,十方堂插手,何至于。。”
“還有我無為寨英明的少當家”葉豐年雖然還沒完全緩過來,但他怎么能沒有姓名?
陸主任“哼”了一聲,隨即藐視的看著他們:“還記得常山花家嗎?麒麟閣所藏的百草譜乃是花家幾代人心血譜寫之書。若不是花家慷慨心慈,也不會將此書為麒麟閣所謄抄。我知道乾坤門素來與麒麟閣交好,于是我順水推舟,放出花影就是我祖母的消息給你們指一條明路罷了。”
也許他今天不出現,眾人還不會這么快就找到他,但他終究還是放不下蘭兒,明知有可能這是陷阱還是現身前來。
隨后陸莊主因為憤怒而渾身顫抖:“當初摘星樓為奪長生草向天下武盟的韓去晦邀功,伙同乾坤門滅了花家滿門,你們這群強盜,如今所謂的四大世家幾十年不不過是天下武盟的走狗!!當年摘星樓的端木煬手起刀落殺光了花家所有人,乾坤門的方嶸更是一把火將常山花家的杏林堂燒的干干凈凈,只剩一片廢墟。我如今的所作所為又怎么及的上當初摘星樓乾坤門的萬分之一?”
葉豐年望著這個落寞的中年男子,心中有些憐憫!
顧悉之也嘆息道:“江湖恩怨,糾纏幾世,禍及后代,所謂世家英雄,只要身在江湖無人可以逃脫。”
但是想到他為了報仇不折手段利用自己的兒子,葉豐年憤憤道“可你為了報仇,竟然利用自己的兒子?虎毒尚不食子,你竟然,你”還未說完。
只聽陸莊主憂傷的聲音淡淡的說道:“陸長生,他,不是我的兒子”。陸莊主看了一眼呆呆的陸夫人:“年少時,我曾拜在千山門下學藝,蘭兒她,是我的師妹,一直以來我都傾慕于她,師傅也有意將她許配給我,可是,可是她竟然愛上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竟然還為了他甘愿被逐出師門。”說著說著他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們成親沒多久,師妹生下了一個男孩,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輸給一個平平無奇的書生!于是,我在師妹外出的一天潛入他們家中在他們家中下了,南疆劇毒---佛桑之毒。”
陸莊主哈哈哈苦笑著:“我曾經告訴過師妹我乃花家后人,于是師妹抱著孩子前來找我,求我救救她的孩子和丈夫,我便對她說:我可以幫她,但是長生草只能作為聘禮相贈,不作他用,而且只能救一個人,師妹忍痛選擇救孩子,此后便嫁給了我,我也如約讓她的孩子吃下了長生草,自此改名陸長生。”
“哼!你也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葉豐年聽得義憤填膺!
“那佛桑之毒除了長生草可還有他法?”方十安焦切的問道
陸莊主哈哈哈大笑幾聲:“別無他法!”他環顧一圈,心下悲涼:自己已是窮途末路了,想必他們不會傷害蘭兒,于是心一橫:“雖然不能親眼見你乾坤門身敗名裂,但黃泉路上有端木風輕給我陪葬,也不寂寞了!”說完身體前傾,抬頭撞向短劍。方十安收勢不及,陸莊主已經倒在了血泊中:“我終究是死在乾坤門手上!江湖傳言如今可以落實了。呵呵,呵呵,你們的仇人,又,何止我一個!…”說完看向著陸夫人的方向,,咽了氣。
眾人見陸莊主為了報仇自戕,都心下一陣悲涼。
有人將仇恨的種子撒進后代的心田,從此生根發芽。仇恨的利刃傷敵三分,自毀七分。贏了一口氣,賠上一條命。
江湖情仇如潮不休,且將恩怨待從頭,何人可斷滾滾東流?愛恨悠悠無盡愁
一
一眾人在陸莊主死后心生無力,這些從出生就覺得自己非池中之物的名門弟子,碰到了一個如此處心積慮的對手,這個對手撕開了江湖的表面,讓他們見識到了殘酷和爾虞我詐。可笑的是像陸莊主這樣的人在江湖中也不過是過江之鯽,數不勝數。那么,所謂江湖名門,又算得了什么呢?
隨后吳樂知帶著陸夫人回了十方堂,方十安去摘星樓探望端木風輕。
葉豐年覺得心里十分難受,道義究竟是什么?他想不明白,他并不想一個人回去,就借口無為寨太遠而跟顧悉之回了麒麟閣。
過了兩三天,江湖上流言四起,眾說紛紜,一時間激起千層浪,陸莊主的死矛頭直指乾坤門。曾經行俠仗義的撼天乾坤手方十安如何的道貌岸然,成了江湖人茶余飯后的談資
然,過了一個月后,隨著江湖上出現的新鮮事,大家漸漸忘了那個籍籍無名的陸家莊。隨之,關于方十安如何道貌岸然的話題變成了摘星樓樓主端木風輕離奇中毒身亡。
端木風輕死在寒露的前一天,生前翩若驚鴻的她死時筋脈發黑,全身如被黑網籠罩。
今年的冬天似乎來的特別早,剛過立冬就飄起了雪花,自從端木風輕去世后一直待在摘星樓望月小筑的方十安覺得今年比往年更冷了,哪怕他已經披上了厚厚的斗篷,仍然覺得冰冷刺骨。
二
日復一日,轉眼正月十五,上元節燈會,今夜的中郡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處處懸著形狀各異的彩燈,這些彩燈有紗的,有綢緞的,上面或畫或繡做成各式花卉,各種瑞獸家禽的樣子。還有更精致些的花燈下垂著彩色瓔珞,琳瑯滿目,應有盡有,街上的紅男綠女們,或猜燈謎,或看舞獅,人聲鼎沸。
往年,城內最為引人注目的地方就是淮水河上的乾坤門了,那本應該掛著最新奇特異花燈的大門如今卻灰暗無光。連門匾上乾坤門三個大字都融進了黑夜,看不清了。
乾坤門在淮水河的源頭上高門聳立,門內正中央修建著一個陰陽魚太極圖形狀的的回廊,回廊下就是蜿蜒曲折的淮水河,此河寬約五丈,橫穿半個中郡。從中郡北邊的城門口進來,只要沿著淮水河就可以找到乾坤門。可以說這是地處中郡最繁華的地帶。
方十安穿著一身黑色大氅,更顯得臉龐削瘦而蒼白。他兩只手分別捧著兩盞蓮花燈,與眾多善男信女一樣去往乾坤門外的淮水河畔放花燈許愿祈福。
他駐足在河畔,側過頭望著冷清的乾坤門,回想起去年此時,小妹幫他一起做了一只與人一般大的老虎花燈,他們一起興沖沖提著它送給端木風輕,當時端木風輕捧著這只比自己還大的老虎笑得花枝亂顫,一邊罵自己是個呆子,一邊將它掛在了望月小筑。那虎虎生威的老虎懸在上面當真好不氣派!
他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蹲下身緩緩將手中的兩盞花燈放入河中,看著它緩緩飄蕩,隨之他的花燈與幾盞形狀相同的燈輕輕碰撞在了一起,燈上的燭火被撞的忽明忽滅,然后,他借著搖晃的燭光看到這些燈上寫著和他花燈上一樣的字:方如意,魂兮歸來。端木風輕,魂兮歸來。一盞一盞,十盞百盞,盞盞如是!
他抬起頭環顧,看到對岸站著幾個與他一樣穿著黑色披風,束著素色發帶的一行人,正是:麒麟閣—顧悉之,無為寨—葉豐年,十方堂—吳樂知,還有怡然山莊朱舜英,朱舜水。
恍然間,他好像看到了小妹如意和意中人端木風輕也在其中,對著他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于是他也淚流滿面的笑得像個孩子。
三
過完中元節后,今年很快劃上了句號,葉豐年在無為寨收到了吳樂知傳來的消息:在新年的立春時分,方十安在越州山外的徑山寺剃度為僧,法號—釋嚴。
當下葉豐年馬不停蹄的趕了兩天兩夜的路程,來到徑山寺門口時天還未亮,青色的空中隱隱閃爍著幾顆殘星。
他牽著馬徘徊在寺廟門口,初春的晨露讓他整個人潮潮的,潮的連心都濕漉漉了起來。
天漸漸破曉,東方浮出一絲朝霞,徑山寺的門發出一聲沉悶的吱呀聲,朱門打開,見到有個穿著納衣的和尚拿著掃帚走了出來,葉豐年上前想問一聲他的二哥方十安是不是真的在里面。
待走近看清來人時卻低低的開口道:“二哥…”他的聲音不再跳脫飛揚,吐字放佛如鯁在喉般的艱難。
方十安見葉豐年滿臉風霜,愣愣的站著,心下有些不忍,但如今已四大皆空,就不要再為紅塵俗世心起波瀾了,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豐年,今日能再見到你我很高興,只是如今我已遁入空門,往事隨風,不再是你的二哥了。”說完躬身念了一句阿彌陀佛,便拿起掃帚清掃起寺廟門口那厚厚的落葉。
葉豐年見看著方十安,看著當年那個瀟灑肆意的乾坤門門主,看著那雙曾經氣吞山河的雙手,如今,竟然握著一桿破掃帚甘愿在這寒寺門口掃地作揖?!
葉豐年心潮翻涌,一把搶過吳樂知的掃帚扔的遠遠的,眼神灼灼的看著吳樂知對他道“二哥,去者雖不可留,但江湖之大,你我兄弟仍像過去般策馬馳騁,行俠仗義,豈不快哉?”
方十安看著眼前的葉豐年,他曾經的四弟,仍是這般意氣風發,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可這冤冤相報的江湖紛爭,他已經厭倦。這世世代代的恩怨,誰肯先放手?不管是是花家也好,陸家也罷,就讓一切都在自己這里停止吧。
他微微一笑,伸手撣去葉豐年身上粘著的兩片落葉,“方十安仍在那曾經的江湖之中,仍在你們的記憶里馳騁四方,而如今的釋嚴已入徑山,江湖上的種種,已與釋嚴無關。”
說罷,念了一聲佛號,默默去撿起掃帚,細細的邊掃落葉邊說道:“施主如有愿,可移步入寶殿內上香祈愿,小僧亦會在此為幾位施主念佛祈福,愿施主歲歲無憂。”
葉豐年熱淚滿眶,眼前的人漸漸模糊,是了,他是釋嚴,不是二哥,二哥不會叫自己施主,二哥怎么會叫自己施主呢?
“江湖上大哥人稱玉扇公子,二哥你呢,稱為撼天乾坤手,三哥他是玉面青龍,那你說我叫個什么名堂好呢?”
“你呀?我看你腦袋空空,拳法空空,不如就叫你空空公子吧?”
“好個二哥!如此編排小弟!教你嘗嘗我的空空拳!”
“哈哈哈,空空公子果真名不虛傳。”
日懸當空,寺外來來往往的香客越來越多。他們有的急切,有的憤懣,有的歡喜,有的憂愁,只有葉豐年是落寞的,他牽著他的馬,抬頭看了一眼徑山寺,而后翻身上馬,一聲“駕”!馬蹄濺起塵土。揚長而去了。
剝落三千煩惱絲,寒寺青燈伴古佛。
自此,乾坤門逐漸沒落。
一
三月十八,玄機殿內
自從去年上元節一別,怡然山莊的朱舜英和許久未見的幾個年輕人齊聚在玄機殿,眾人提起方家兄妹和端木風輕還是會黯然神傷,可是,時光并不會為誰的憂傷而停止,日子還是要繼續。
身穿一件青碧色夾襖的朱舜英,那張芳菲嫵媚的臉上帶著幾分英氣,她用纖纖的雙手遞上一張請柬放在書桌上,然后轉頭對大家一齊說道:“顧閣主,無堂主,葉公子,這是四月十五識器大會的請柬,正好你們都在,我就不再一一去府上送了!”說完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水:“我得趕緊走了,還有好多地方得要親自跑一趟呢,你們記得早些來,我帶你們好好在中郡轉一轉”。說完她與眾人行禮告別,拿著劍英姿颯爽的轉身離開了。
葉豐年拿起桌上的請柬打開。只見深竹月色的信紙上寫著:三年磨一劍,四月十五識器大會,邀您賞鑒,,怡然山莊具呈。
葉豐年有些悵然地說道:“三年前,還是二哥帶著我去見識的識器大會呢,如今,就剩我們去了!”
顧悉之見他傷懷,便安慰道:“哀默大于死心,十安能覓得一方凈土,已是不易,豐年,你如此掛懷,反倒教他不安心。”
葉豐年本是開朗無憂的人,見顧悉之如此開解,便也不再感傷了,便對顧悉之和吳樂知道:“大哥,我就不回無為寨了,三哥,你也別回去了,等到四月初,我們一道出發。”
“我不去了,來回路程就要五六天,從小到大識的大都是那么些東西,沒有一樣能超過大哥的千機扇,沒新意。”吳樂知有些意興闌珊。
“三哥,去吧,萬一有好的,我又打不過,你們也幫我一起上,幫小弟贏個趁手的兵器。”見吳樂知無動于衷,方十年又說:“就當給舜英姐姐捧個場了,三哥!”
顧悉之看著眼前這兩人,好笑的搖搖頭。
最終,吳樂知拗不過葉豐年,在風和日麗的四月初七,三個少年騎著駿馬,一身勁裝,奔著越州而去。
年少春衫薄,騎馬仗天涯。
二
江湖人最喜歡的是什么?———當然是明兵利器,怡然山莊作為四大家族之首,三年一次的識器大會,已經延續了百年的時光,每次大會怡然山莊會出三件兵器,每日只展一件,每件兵器有一個守器人,江湖中人只要看中這件兵器,不論門派出身,只要打敗這個守器人,便可獲得心儀的兵器。
如今江湖上大多鼎鼎有名的兵器都出自怡然山莊。
第一任莊主朱屹造出的天下第一刀—斬神刀更是令江湖人趨之若鶩,當時此刀被韓去晦一舉奪得,并拿著它叱咤江湖,一手創立了天下武盟。然而,隨著天下武盟的消亡,斬神刀也跟著韓去晦一起,消失在這江湖之上了。
朱屹驚才絕艷,但后幾任莊主也不負眾望,打造出了令江湖人接踵而來的薔薇雙劍,鴉翎匕,赤焰斧,鴛鴦锏等上等兵器。
前一任莊主繼朱屹之后更是鍛造出了令人驚嘆的千機扇。
此扇兩邊的邊骨乃是鐵檀木,上面刻著精美云雷紋,扇面由天蠶銀絲所織就,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扇子中間的芯骨由千年寒鐵所制,這十八根芯骨中間藏著薄如蟬翼的細鋒刀片。只要按下邊骨上的扇釘,這些刀片就會悉數彈出。合攏時靜逸出塵,打開時鋒芒畢現。
當年麒麟閣的閣主顧影全力奪下千機扇,如今已經傳給了顧悉之。
三
四月十五,怡然山莊。
中郡城東聳立著巍峨壯闊的怡然?莊。今日的怡然山莊賓客如云,鬧鬧哄哄。莊內西面的演武場覆壓三里,中間是一座用平整巨石塊搭建的長寬六丈的擂臺,臺面由于常年摩擦,顯得錚亮。離擂臺二十余步的北面是主座,其余三面是觀武閣,每一面的觀武閣高五丈余,內有五層。各路英雄豪杰聚集于此。
識器大會之所以能吸引江湖眾人,不僅僅是因為這些三年才鍛造出的明兵暗器,還因為這三年一次的盛會是這些江湖人展示絕活,揚名立萬的好機會。
識器大會奪器規矩:多人看中同一件兵器,先在擂臺上比拼出最終獲勝者,方可挑戰守器人。每一位守器人都是怡然山莊的長老,長老們個個內功深厚,造詣不凡。
辰時一刻,怡然山莊的少莊主朱舜英落座在主座,她弟弟朱舜水坐在她左手下方第一個位置,旁邊是守器長老樊長老。朱舜英的右手下方分別坐著守器長老孫長老和錢長老。這是朱舜英第一次主持識器大會。老莊主并未在場,已經隱隱有退位的意思。
朱舜水朝東面的觀武閣仔細瞧了瞧,有些興奮的對朱舜英說道“姐,此次大會麒麟閣閣主顧悉之,無為寨少當家都來了,就連十方堂堂主吳樂知這么不愛湊熱鬧的人也來捧場了。”朱舜英淡淡的笑了一下。
過了一會眼看時辰差不多了,一個小童子拿了幾張帖子遞給了朱舜水,他細細看了一遍對朱舜英說道:“摘星樓現在群龍無首,并未派人前來參加,乾坤門…”見朱舜英神色有一絲落寞,便不再說下去,繼而說道:“洞庭瀾軒掌門并未前來,哼,這自命清高的家伙竟然只派了二弟子趙舒和三弟子張寶華前來。雷山派來的是首席弟子萬千言。其余六十三幫,十九大門派均已在場。近幾年興起的九命三郎,思弦公子,安華娘子也都來了。”
朱舜英對著弟弟點了下頭,見時辰已到,起身宣布:奪器大會正式開始。
青衣童子打開卷軸,在擂臺上念起了打擂規矩:識器大會,切磋為上,點到為止。一不可使用兵器,二不可辱罵傷人,三不可。。。。
眾人打著哈欠聽這小童嘰哩哇啦念了一刻鐘,終于見到了第一件兵器:月牙刺。
此器長約九寸,兩端帶刺,手柄用金絲楠木所制,柄的一側連接一有刃的月牙刀。月牙鋒口在日光下寒光閃現。
此器善以短取長,是近身搏斗時的好利器。
各大門派的年輕弟子們在臺下目光灼灼,摩拳擦掌!能得怡然山莊的利器,出去打架,哦,不對,是行俠仗義。不僅能仗著好兵刃提升自己的武力值,還倍兒有面子,畢竟這是三年才出的限量版啊!
顧悉之握著手中扇子,笑而不語。
吳樂知撇著嘴搖頭道:“果然是沒新意。”
葉豐年道:“哎呀,用的材料還是好的嘛,看看這造型款式,比外面兵器鋪的那強的可不是一星半點!”說完又自言自語道:“就是這玩意不夠霸氣,不適合我這位堂堂少當家。”
顧悉之搖搖頭無奈道:“官方吐槽最為致命。”
擂臺之上,恨水幫的幫主意氣風發的上去了,一直看恨水幫不順眼的寒冰幫幫主瞧恨水幫竟然好意思第一個站在擂臺上,也縱身一躍就上去了。兩人斗了幾十個回合,寒冰幫幫主被對方擊下擂臺,這下,越發要瞧對方不順眼了。
葉豐年轉頭看吳樂知意興闌珊的樣子,指著對面左上方一眾人道:“三哥,快看對面觀武閣上好多小姐姐,那邊應該坐的是了然派和燦星派吧。”
吳樂知眼皮都不抬道:“庸脂俗粉”
三哥,你看擂臺上,好家伙,這一腳踢的,這是火行幫的燎發一腿!”
“花拳繡腿”。
“三哥…”
“別打擾我睡覺”!吳樂知坐在位置上閉著眼睛假寐,春日暖陽,最適合睡覺了。
顧悉之打開扇子輕輕搖著:“這啟明派新收的女弟子品貌倒是不俗。”
四
這廂葉豐年看的熱鬧,吳樂知曬著太陽睡覺,顧悉之目露精光獵艷。
那廂擂臺之上,錦緞翻飛,酣戰多時,臺上的人上上下下已有幾十了,但都無人能勝安華娘子,眼看已經艷壓群雄,就要挑戰守器長老了,洞庭瀾軒的二弟子趙舒卻上了臺,對著安華娘子抱了抱拳微微一鞠躬,挑著眉說道:“安華娘子,后生本不該與您相爭,但這月牙刺看著還不錯,想奪了送我小師妹把玩把玩,故來討教一番。”
趙舒雖然是行著禮,但這一番話說的卻是盛氣凌人,明里暗里都有些看不上這月牙刺的意味。這也難怪,洞庭瀾軒的掌門冷傲雄一套闌珊掌法冠絕江湖,頗有些恃才傲物。又一直將依然山莊視作死對頭。這次識器大會老莊主不再主持大局,洞庭瀾軒掌門冷傲雄故意不來,想著朱舜英區區一介女流,怎值得自己前去給她長臉?故而只派了二弟子趙舒和三弟子張寶華,用意已經不言而喻。
趙舒心里也就一直自認洞庭瀾軒本該是在怡然山莊之上的,不過就是會做幾件兵器罷了,每每江湖人提起怡然山莊總是一臉向往驚羨,而對洞庭瀾軒卻只是恭敬而已,仗著識器大會穩坐了四大世家之首這么多年,真是浪得虛名!這讓趙舒心里十分不痛快。
再者趙舒年輕氣盛,江湖聲望比不得大師兄邵捷,這次前來參加識器大會自然在一眾江湖人士面前彰顯一番,搏個頭彩,順便拿件武器好討師妹冷新眉的歡心
擂臺上兩人做了一個起勢,便開了打。這安華娘子的華光軟錦在臺上打架如龍飛鳳舞一般甚是好看,但遇到勁敵時卻有些華而不實了。闌珊掌勢洶洶,掌氣使的得趙舒的衣袂翻飛,頗有些風采。兩人打的難舍難分,幾十個回合下來。安華娘子敗退。
果然是長江后浪推前浪。
怡然山莊的童子向臺下詢問三次之后,無人再上,朱舜英宣布趙舒挑戰守器長老。
月牙刺的守器人是錢長老,錢長老是位矮矮胖胖的老人,一張臉一天到晚笑瞇瞇的,總是給你一種慈祥的錯覺。
趙舒并不向錢長老行禮,直接身形閃動,一掌向他擊去。可別看錢長老胖乎乎樣子,但身法卻十分靈活,只見他穿花繞樹似的在擂臺上游走,趙舒愣是連衣腳角都碰不到,漸漸趙舒額頭上已滲出一層薄汗,錢長老看溜著差不多了,身形一滯,趙舒一掌打在了他那圓滾滾的肚子上,錢長老笑臉一收,肅殺之氣驚的趙舒小心肝一顫。然后拿被錢長老用肚子彈的連退三步。
繼而錢長老又用那笑瞇瞇的那副慈祥模樣看著趙舒說了一句:“武功尚可,看你還年輕,罷了,此器就拿去吧。”
四月風吹草長,春意盎然。
識器大會的第一天由洞庭瀾軒奪得頭彩后落幕。吳樂知無聊的坐了一天,晚上用餐時人都懨懨的,對著一桌的菜肴都不想提筷子。然后喝了一口酒,開口道:“豐年!我就說....唔…”聽到吳樂知開口葉豐年一把塞了個饅頭到吳樂知嘴里,生怕他說出后面幾個字,嬉皮笑臉的道:“三哥,既來之則安之嘛,沒準明天有驚喜呢?”吳樂知狠狠的咬了一口饅頭,對他飛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