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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山河 连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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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山河全文閱讀

故山河作者:橘悠閑

故山河簡介:飄然書生,八洲為局,六國做子,惹得天下不安寧。昔日仙人,一氣三清,三清三子,都還是求而不得。白發老僧,不誦佛經,獨臂伏虎,臨終四字化舍利。兩國君主,統籌一法,卻是兩敗,叫他人得了江山。
說到底,天底下能說道的人物多了去了,挑幾個寫下來,權當個念想。 https://www.zhaoshu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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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山河最新章節第7章 走1步看1步
第2章 出關
故山河全文閱讀作者:橘悠閑加入書架

  天下八洲,大者鼎盛。其國有六,大端最上。

  身為大端王朝四季州之一,秋州比名字里帶了個北字的塞北更靠北。一來比不得春州的土地肥沃,二來比不得夏州的人杰地靈。至于三黨同鄉,權傾朝野的冬州,那就更不必多說,望其項背都是難事一樁。

  只不過是和茹毛飲血的北羌蠻子做鄰居,隔著一條甘江與大丹王朝皇庭遙遙相望,一旦失守便會危及國門罷了。

  “崖壁聳入云,馬見蹄不前。可憐歸鄉急,無奈千里,牽馬徐徐繞行去。”

  寒門出身的碩儒曹宏均,奉先帝遺詔往見天下山河。雖然聽起來是天大恩賜,其實不過是曹黨勢大,先帝用慷慨措辭,行發配之實,卻又不傷及情分的斷了曹黨的主心骨罷了。

  先前那首沒個定式沒個名字,卻被譽為千古風奇第一句的開頭詩,出自曹宏均南海之行歸來,自塞北遠去都護海四年之后歸鄉時。當時曹宏均歸鄉心切,走了當時沒個大名的狹長山川。

  曹宏均后來直言:“單單只是遠遠望見,自己便已經被嚇破了膽兒。本以為躺在馬背上,蒙著眼睛也就過去了,誰知道就連陪伴著我走遍大半天下的寶馬也停蹄不前。”

  于是一人一馬在川外喝了個酩酊大醉,留下了一個大大的愁字,只得繞了個遠路,多走了千里之遠。

  此后無名山川便被叫做了塞馬川,那塊寫了愁字的大石頭被人叫作千里碑。

  當曹宏均走完南北復走東西的時候,再次路過塞馬川,懼意更勝往昔。與人說起此事時毫不開脫,自稱小暑居士。

  如此妙人,難怪能將大好仕途徹底斷絕說成是“非是春風不念情,大好河山撞入眼。”

  只可惜如今后人已經看不見塞馬川那幅鬼神皆是從不踏的兇險風景了。

  新帝登基,減輕賦稅,一改往日秋州連綿不絕的雍容邊線。筑起四大關加之十三重關與塞北銜接,成以掎角之勢牽制北羌四部及丹胡二國。自此天下大定,已然鼎盛于當世的國力有望更勝往昔。

  一只鷹隼劃過長空,塞馬川外駐扎有兩千黑甲重騎;以每一百二十人為一伍,共計十四伍交錯巡視使得地面如鼓。

  余下三百二十騎立于入川口,依次排列開來顯得格外殺氣沉沉。

  兩千騎中為首一人甲胄森嚴,便是連面孔都被深深藏住。左騎校尉童世圖,背負勁弩橫挎長弓,倒持一桿無纓長槍。

  長槍彎壓出淺淺弧度,隨著通體漆黑的矮腳小馬不斷踱步在地上劃來劃去。

  “咻~!”童世圖彎曲一根手指橫放在口中,伴隨著一聲長長哨響,盤旋空中的鷹隼俯沖而下。

  待到鷹隼落在童世圖手臂上,童世圖舉目四望一挑眉頭,好似與其他騎兵炫耀一般。

  在一干騎兵的羨慕神色中,童世圖手臂高高揚起,同時大呼一聲:“告訴你爹,關外無恙!”

  鷹隼迎著剛勁北風扶搖而上,到了極高處長大了嘴巴。

  正當眾人以為他要長嘯一聲的時候,伴隨著咕咕兩聲怪叫,它便猛的一沖,身形轉瞬之間沒入了狹長山川。

  一干重騎看的苦笑不得,童世圖小聲嘟囔了一句“難怪叫你咕咕。”

  有一騎自遠處奔來,年輕騎卒雙手抱拳沉聲稟報:“有約摸二十余人驅車自駐足河北上,未經關內,不知是否過了溫陽府。”

  童世圖聞言抬起槍桿在騎卒腦袋上一敲:“早些時候怎么不說?”

  咕咕飛掠進塞馬川,每隔六七丈遠就能見到穿著鐵皮衣服,便是最短也有三丈長的巨木深深嵌入地面頂住崖壁,每一根都至少有兩人環抱粗細。

  凹凸不平的崖壁上時不時能看到入口不大,其實內里足夠容納數人的孔洞。

  一只體型碩大的老鼠從孔洞里探出腦袋,被飛掠而下的咕咕銜起之后便囫圇吞下。

  很快一座只有三丈高,裹著鐵衣掛著冰碴的城墻便進入咕咕視線。

  依稀之間可以看見城門上掛了一塊牌匾,上書塞馬關三字。

  城頭上除卻每隊四人交錯游曳的甲士之外,還有一身形修長,五官輪廓精致卻能看出十足滄桑的男人。他身著有些年頭的干凈羊裘,用一根麻繩簡單束起長發,提著長槍在城頭舞出風聲赫赫。

  離得稍近一些再去看,還能看到縷縷熱氣緩緩升騰,男人一身大汗淋漓。

  咕咕一聲長嘯,雜號武典的將軍虞言便將長槍收起豎在城垛旁。

  他擦去汗水披上厚重棉衣,解下系在腰間長劍劍鞘上的牛革;而后一邊將牛革一圈圈纏繞在左邊手臂上,一邊慢慢的走上以三根合抱之木作為支撐的瞭望臺。

  期間有兩隊甲士與虞言擦肩而過,甲士并不行禮,只是點點頭說上一句“并無異樣。”

  虞言在瞭望臺欄桿邊站定,抬起左手橫放在身前抬頭看著咕咕。

  咕咕下落之時忽然動了壞心眼,收起翅膀身形如箭矢般沖下。

  虞言后退兩步,皺起眉頭抬起右手,咕咕穩穩的落在虞言手臂上,拍打著翅膀止不住的咕咕怪叫,正歡騰的時候腦門被狠狠敲了一下。

  咕咕挨了這一下再沒了好心情,別過頭去抖抖翅膀水珠簌簌而下。

  虞言勾起手指去撓咕咕的脖子,咕咕扭來扭去顯然記性不好。

  虞言收起手指,手掌覆蓋在咕咕腦袋上摩挲,一人一鷹怔怔看向川外。

  等到視線越過了那一列重騎也就到了關外,自城頭看去天地橫成一條白線頗為壯麗。

  對此景色中原讀書人稱其為奇景,給予了莫大名聲,說成是“天地白一線,牛馬可同行。此生若不見,枉費走一遭。”

  所謂奇景,在塞馬關眾將士眼中,不過是如此罷了。

  塞馬關并無城梯直通城頭,只有十六根鐵索供于攀爬。

  右部校尉卜振谷披掛甲胄,幾次嘗試之后無功而返。他蹲在墻腳底下朝著城墻砸了幾拳泄憤,雖然只能是疼的自己呲牙咧嘴。

  所幸城頭巡守聽見了聲響探出城頭看了一眼,一眼認出了校尉大人之后朝著同僚勾勾手。

  三個見慣了沙場征伐的漢子見了這一幕辛苦憋笑,雙手放在嘴邊呈喇叭狀大喊一聲:“抓好了!”

  卜振谷雙手攥緊鐵索雙腿盤在一起,拽著鐵索雙腳離地,抬起頭大聲回了一句:“抓好了!拉!”

  三個漢子費了好大功夫才把校尉大人給拉上城頭,本來還尋思著借此邀功,只不過一看見他拍著胸脯看向城頭底下喘大氣的模樣就沒忍住笑出了聲。

  三人各自挨了一拳,挺重的,估計校尉大人疼的不輕。

  “還笑!”

  漢子憋笑的憋的臉都紅了,又是各自挨了一拳。

  卜振谷氣的漲紅了臉,瞥了一眼瞭望臺,發現虞言正神色古怪的盯著自己。

  他快步走向瞭望臺,走出去幾步還沒忘記回頭撂下“狠話”,一會兒再跟你們仨算賬。

  上了瞭望臺卜振谷抱拳行禮,虞言對此只能無奈一笑,做過讀書人的,確實很少有不被繁文縟節束縛住的。

  虞言手臂靠近欄桿,咕咕輕輕一跳站在欄桿上。

  虞言轉身輕聲詢問:“老李頭還是不愿意走嗎?”

  卜振谷露出苦笑,微微低頭失落道:“不愿意走。不僅不愿意走,還拉著我跟我說了許多大道理。里面有一句,他老李頭現在腳踏實地,營里管吃管住,每年往家里送點錢,不比回去拖累家里強?還問我是不是覺得他累贅,要是這樣他卷了鋪蓋就走。”

  “問的不是你,是我吧。”見到卜振谷無奈點頭,虞言拍拍咕咕腦袋,緩了會兒神,滿臉惆悵又接著說道:“還得是老余說的那句話,別的其實都不怕,就怕這一走,睡一個炕吃一鍋飯的老兄弟就見不著了。”

  卜振谷撓撓頭,實在不擅長這些。

  虞言整個人伏在欄桿上,半個身子探到欄桿外面懸空,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老李頭他怎么腳踏實地?”

  卜振谷不知道如何做答,兩人沉默片刻,虞言率先打破沉默:“營里糧草還能撐多久?”

  卜振谷外頭想了一下,沉聲說道:“不多,但是按照現在這個做法來看,再撐兩個月到九月還行。中間老余來過兩次,我叫人給攔下了,沒見一面現在心里跟有個疙瘩似的,不舒坦。”

  虞言拍拍欄桿,左手按在劍柄上,又從劍柄挪到棉襖紐扣上,過了片刻功夫才緩緩說道:“這么搞下去不行。一天三碗淡粥就著野菜,別說是咱們,就是一個小娃娃也得吃出毛病。打明天開始,該吃多少就吃多少,求糧的事情交給我來做。還有,老余下次再來,東西可以不收,人不能不見。老人是見一面少一面,對咱們,對老余來說,都是這樣的嘛。對了,鋪蓋是營里的,可不能叫老李頭卷了去。”

  卜振谷捏著眉心,兩個出了名的冷面鬼忽然對視一笑。

  卜振谷走上前縱身一躍翻過欄桿,兩只手抓著欄桿整個人吊在瞭望臺上,仰著頭正對冷風捶打轉過頭笑著問虞言:“曉得了,卷不了。還有啊,見了老余,東西你能不收下?”緊接著又補上一句“反正我是沒那本事。”

  卜振谷賊兮兮一挑眉頭:“對了,老余家閨女不是瞅你對眼?你就應下這婚事,到時候老余也不發愁了,咱也不用煩心了,一舉兩得啊。”

  聽了這話虞言臉一垮,狠狠一推卜振谷,卜振谷離地五丈高就開始往下落。

  卜振谷正哇哇大叫的時候,虞言迅速越過欄桿,提著卜振谷衣領笑嘻嘻。卜振谷忙不失迭的告罪:“不提這事,不提這事。”

  虞言拉回卜振谷,咕咕咕咕怪叫兩聲好似嘲笑一般。

  咕咕很快挨了卜振谷一板栗,之后整個鷹都老實了,往欄桿一邊走了兩步,擠出來一個極具靈性的委屈眼神。

  卜振谷晃晃手,神情頗為自得。

  又是一好陣沉默,卜振谷咬下嘴唇,猶猶豫豫的想說什么。

  虞言一只手按在卜振谷肩膀上,神色平淡:沉聲說道:“別老想著求人,有我在呢。”

  說完虞言便下了城頭,朝著營帳走去。

第3章 沙匪儒商
故山河全文閱讀作者:橘悠閑加入書架

  自打新帝一改秋州臃腫邊線以來,不過短短五年便使得秋州局勢大定鮮聞戰事之后,冒著天大風險自秋州北上,穿越八百里黃沙道與北羌蠻子做生意的人就多了起來。

  畢竟在沒銅板更不認金銀的北羌蠻子眼里,拿一些沒什么用處的好看石頭就能換不少糧食布匹,這可是天大的好事情。

  說不定他們還要在心里偷偷笑話所謂的中原人都是傻子呢。

  儒生齊珉之老家在并州,這個土生土長的青年人在老家或許名聲不顯。可到了商賈大多不愿意踏足的黃沙道上,這儒生一遇風云變化龍,成了三只加起來人馬超過兩千人的剽悍沙匪都不愿意招惹的活判官。

  畢竟有前車之鑒放在那里,威名赫赫的大響馬貝達提截了齊珉之幾車米面。

  齊珉之提筆寫了兩封書信分別往北羌泅銅一遞交,不過半月時間,前身是北羌不小部族首領的貝達提就被兩波人堵在齊腰河邊上給砍了腦袋。

  被行腳商起了小巫丘昵稱的滾沙原上看似風平浪靜,放眼望去難尋一個人影;實則有近兩百名剽悍沙匪藏在隱匿處,綽號二潑的沙匪哨子其貌不揚,躲在一座沙丘后面探出半個腦袋。

  他攤開手掌橫放在眼眶上方,大致掃了一眼留下深深車轍印的大肥羊。

  這頭肥羊約摸有一百二十來號人護著,既然是走在南下的路上那估摸著是換了不少值錢東西。說不得車隊里面那四輛裹了厚重棉布的大箱子里滿滿當當的都是。

  想到這里,二潑眼神炙熱。

  當然,像這種解決起來問題不大,但是不帶腦子去想也知道來頭不小的肥羊,放在平日里二潑所在的山頭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招惹的。

  畢竟他們那座山頭滿打滿算七十來號人,除去拖家帶口的那些累贅,能出力的也就剩下不到三十個。

  可今天與往常不一樣,向來行事嚴謹素來不與別他山頭來往的老大今個兒和大馬賊巴爾提搭上了線。

  對方帶來了一百多號人馬,商量好了七三分賬。二潑他們這座山頭拿七成,巴爾提只拿三成卻提了個條件——只干三票打個底,之后兩座山頭要是拼個你死我活誰都別埋怨。

  山頭上一眾兄弟自然紛紛勸說老大不要與虎謀皮,這巴爾提分明是想占據了他們的那座山頭,順勢拿下這條通往溫陽府肥羊遍地走的好地盤。

  可老大一反常態,只是笑呵呵的說這巴爾提不會愿意大動干戈。

  要說這巴爾提別說是在秋州,便是放在屯兵最多故而匪類最少的塞北都絕對算得上一號人物。

  手底下三百號人都是能打的先不說,人馬人馬,要是沒有馬匹只有人手,那誰還會把他巴爾提當做一個人物?

  在秋州馬匹管理極其嚴格,所有馬匹均需在官府報備,便是剛出生的小馬也不容落下。若是有人養馬而不報備,鄰里檢舉不單單有賞錢,只要樂意花點銀子打點關系,基本上被打殺了的那個人所有家底檢舉人都能收入囊中。

  至于罵名?過個幾十年人家家底殷實了,只有頭疼怎么應付巴結的份兒。

  這巴爾提厲害就厲害在不止帶了人,而且人人都配了一匹馬。有了馬那就是馬匪,別看馬匪土匪一字之差,兩者之間可謂是天差地別。

  二潑朝身后揮揮手,人高馬大的巴爾提一招手就有二十騎做好了襲掠姿態。

  好似個書生一樣的宋仲頡穿了身鎖子甲,并不攜帶兵刃,瞇起了眼睛打量一眼那二十騎,雖然有幾騎刻意放緩了動作使得整體看上去紊亂不堪,但那架勢分明是見慣了沙場征伐的老卒。

  宋仲頡心中微微一盤算,抬起手示意巴爾提莫要著急,翻身下馬伏在山丘上眺望一眼便迅速藏在沙丘之后。

  宋仲頡與二潑吩咐再等等看,回了藏身處擺擺手說:“做不成,是姓齊的小閻王。”

  巴爾提外表粗狂卻心思細膩,聞言瞇起了眼睛使得貫穿整張臉龐的傷疤越發猙獰,笑著問道:“宋當家如何識得出是姓齊的小閻王?”

  宋仲頡擺擺手,同樣笑著回答:“巴爾提你這蠻子出身的沒來過我這邊,這齊珉之的車隊好認的很。若是不怕被發現,咱就騎馬過去,我好好教教你怎么認。”

  巴爾提笑著抱拳賠了個不是,朝自己臉頰上拍兩下:“怪我多嘴。”

  宋仲頡笑容不改,竟是上了馬冷聲說道:“該是如此。”

  其余沒得馬騎的沙匪見了這一幕皆是神色倨傲,馬背上的沙匪怒目相對。前者不以為意,甚至還有一個上了些年紀雙鬢斑白的披甲刀客朝著巴爾提啐了一口痰。

  雙方頭目看似談笑風生,其實各自心里都暗罵對方老奸巨猾。

  漸行漸的隊伍最前面四個老鏢師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四個老鏢師后面又各自跟了兩個青壯少鏢。其中一個青鏢將韁繩攥的死死的,手掌始終按在刀柄上,手腕處依稀之間能看到一道猙獰傷疤,如今還能握刀真算是運道不錯。

  他看到了沙丘后邊那扎眼的半個身子,神色緊張的跟正前方的老鏢師說:“二爺,右邊沙丘后面有人盯梢。”

  被叫做二爺的老鏢師看起來三十歲剛出個頭的年紀,背負一把刀身寬闊的環首大刀,一身簡單的麻衣外面套了件罩袍抵御風沙,穩重之外又不失江湖氣。

  他漫不經心的朝著沙丘后面掃了一眼,不動聲色的以腳尖擺正系在馬肚子上的箭筒,雙腿夾緊馬鞍,做的悄無聲息看不出一絲異樣。

  四名老鏢師各自換了個眼神,最右邊蓄著長須的男人腰間懸有雙手劍,也不回頭,只是輕聲吩咐自己徒弟:“計楠,問洪爺一聲,要不要打個招呼。”

  都說天下鏢局走的都是條黑白道,絕大多數鏢局為了圖個安穩,走的順遂,都不得不與匪盜有所勾連。只消與許多山匪官僚之間上下打點好關系,交個過路費總比折損人馬消磨勢力要強得多。

  不過很顯然腰懸雙劍的老鏢師口中所謂的打個招呼,絕對不是準備掏腰包的意思。

  計楠點點頭,吞咽口水,調轉馬頭朝隊伍最后面走去,掛在他腰間的口袋有悉索聲響。

  隊伍最后面是一輛與其他馬車并無不同的尋常馬車,一位身穿灰衫的溫良男子駕馬,單看面相約摸著才剛行過及冠禮不久。

  計楠小心翼翼的將事情講給灰衫男子齊珉之,齊珉之聽完了無聲而笑,卻不做聲。

  坐在車廂里任由東家駕車正在閉目養神的威嚴老人裹著破爛皮裘,掀開車簾沒好氣的斥責計楠:“告訴他們,手癢了回去有的練。”

  計楠眨巴眨巴眼,看向齊珉之,不敢就此離去。被叫做洪爺的老人跟計楠好一陣吹胡子瞪眼,后者仍舊是看向齊珉之靜候答案。

  洪爺推了齊珉之一下,催促道:“東家,給個話。”

  齊珉之微微頷首,計楠如釋重負,這才回了隊伍前方。

  洪爺被這一打攪再靜不下心,干脆就坐在齊珉之身邊,悶聲說道:“這些個小娃娃,就該帶著他們多出來跑跑。”

  齊珉之點頭表示贊同,卻又說急不得。

  洪爺從懷里摸出來一張干餅開始啃,抬起頭瞇著眼睛確認方向,掐指心算余下路途。

  “不消兩日就能到溫陽府,到了溫陽府離并州就不遠了。”洪爺說完又好奇問道:“東家,與北羌蠻子做生意雖然不差,可風險是在那里擺著的。并州離云州道中不遠,過了斂州就是京都,那一塊都是富庶之地,你咋就不往那邊做生意?”

  齊珉之搖搖頭,不作答。

  洪爺早先就問過齊珉之,就跟今兒一樣,他不樂意跟人說的事就肯定不會吭聲,反正心里有自己的打算。

  有一騎遙遙吊在車隊后方,銀甲白馬被陽光一打頗為耀眼,正是趕往溫陽府的虞言。

  說來也可笑,虞言出關時并未攜帶干糧水袋,路上運氣好撞上一隊降烽關的斥候,從他們那里勻了一些頂著。

  不過一天一夜下來忙于趕路,本就不大的袋子又干癟了下去。

  虞言遠遠看見車隊,便驅使戰馬迅速跟上。

  戰馬名為云間俊,秋州土生土長的矮腳馬,腳力極其出眾,很快虞言便和齊珉之并駕齊驅。

  虞言大聲詢問齊珉之:“兩位,可有余糧水袋?”

  洪爺不著痕跡擋在兩人之間,朗聲詢問:“這位軍爺,到哪去啊?”

  齊珉之刻意放慢速度,虞言得空雙手抱拳沉聲說道:“在下虞言,身負要事。”

  洪爺皺了眉頭正欲再說,齊珉之側頭打量了虞言一眼,笑著出聲問道:“可是塞馬關的那位將軍?”

  虞言心中一凜,嚴詞反問:“何須多問?”

  洪爺與齊珉之的爺爺自幼相識,關系莫逆,更算得上是他半個干爺爺,一直都覺得他生來就是沉默寡言不茍言笑的性子。

  沒成想齊珉之哈哈大笑,將韁繩交于洪爺,抬手虛壓朗聲說道:“君不識我我識君,早年在京都何人不識你虞內務?當日朱和門下所見,如今具是歷歷在目。敬元與我說起過你,那張破嘴能說出自愧不如四個字來,我可是佩服的緊啊。”

第4章 1見如故
故山河全文閱讀作者:橘悠閑加入書架

  聽了齊珉之的話虞言思緒在一恍惚間飄回了八年前。

  京都泰安,何等雄奇,何其壯闊,三百六十五坊,七百三十五市,城中之城大陽宮,內外兩層殿宇有九千九百之數,世人稱之為天下第一城!

  莫高贊譽卻猶顯不足,于是又有好事者在天下二字前面加上了天上二字。

  在那時的京都有件事情很出名,收下曹宏均這個弟子之后宣稱就此歸隱山林之間,安享晚年的瑯瑯公謝公路重返官場。

  因為此舉謝公路在官場上的聲名一落千丈。

  盡管百姓紛紛為他打抱不平,光是來自天南海北名副其實的萬民書,便有三份送到了大陽宮內。

  先帝顧慮重重,仍舊是將其放在四品常召士的位子上。這個常伴帝王身側,被年輕文人視為終南捷徑的官位不在六部四庫之中,更不在三寺兩院之內,顯而易見先帝對這位鯁骨忠臣并無再起重用之意。

  身為早已落魄的嶺南虞家長子,虞言有幸被謝公路收為真正的關門弟子。為了給科舉高中榜眼的弟子仕途鋪路,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無奈之下謝公路將虞言引薦給文祿寺卿鶴柏之孫解涂元做了伴讀書童。

  當時鶴柏于廟堂而言,堪比昆侖之于天下眾山,無可逾越。

  尹黨、柯黨、連黨、童黨、秦黨……廟堂上諸多黨派加在一起,都不如一門兩正的鶴家來的分量重。

  何謂一門兩正?文祿寺設立兩百年來先后七任寺卿,出了三個得文正謚號的。因而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都有“寧做文祿翻書郎,不往翰林做學士”的說法,此乃第一正。

  另外一正則是有正國斥君之責的國相,領銜文武百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由鶴家旁系解家庶出子弟解右元擔任。

  據傳兩人年幼時便摒棄家門偏見,共赴白鹿洞書院分別拜于兩位老儒生門下。

  盡管在政見文章上兩人針鋒相對,私下里情義深重卻并非作假。

  雖然這個說法更加廣為流傳,可還有另外一個更站的住腳的說法。那便是鶴家祖上有據可查的出過兩位文正公,煊赫家底不言自明。

  自然而然,虞言便成了京都里最前程似錦的年輕人。名氣之大,一度超越所謂蘇家美玉靳家神通。

  “下榻座子樓,鄰里拔高閣。行于琉璃道,后隨黃門郎。”這幾乎是當時虞言最真實的寫照。

  元啟七年六月二十七日,泰安城南臨近大陽宮的方垣書院,年邁垂垂的夫子講著垂拱十六年那一場大旱,諸多流民亡于奔波,有人易子而食,有人飲水脹死的凄慘場景。

  坐在門口靠窗的膏粱子弟起身笑言:“豈不蠢笨?愚民當死。適逢大旱,旱魃為虐,草木枯榮無可奈何。然湖海不絕,鰭鱗無數,大樹已死且做樓船,遠赴海外,豈能因裹腹而喪人倫致死?更何況,牛羊無數,悉心照料,生生不息,待到來年風調雨順,談何后顧之憂?”

  不待夫子出聲痛斥,眾多寒門布衣爭相起身叫罵,唯獨角落里兩個年紀不大的讀書人相對而笑。

  兩人正是解涂元與虞言。

  自幼深受官場熏陶,精于辯駁之道的膏粱子弟在一片叫罵聲中巧舌如簧,每辯倒一人便有其余官宦子弟出聲叫好,不過幾輪爭論的功夫已然占據上風。

  老夫子有心阻止,奈何聲勢具微,幾次猛然摔下驚堂木,竟被滿堂學子怒目相對。

  老夫子無奈抽出戒尺,本想教訓膏粱子弟,忽然記起對方乃是將門之后招惹不得,又走向率先起身的寒門布衣。

  寒門布衣乖乖受了兩戒尺,老夫子循循善誘細講道理。

  膏粱子弟卻不愿就此作罷,打心底覺得這場鬧劇太小。于是又借老夫子訓誡寒門布衣的東風出聲挪移。怒發沖冠的寒門布衣作勢就要動手,只是沒料到一抬起手,沒能打在膏粱子弟的身上,卻先在無意間給了老夫子一記響亮耳光。

  滿堂皆是寂靜,老夫子悲不自勝,手中戒尺緩緩滑落,落在地上的清脆聲響有若平地炸起一聲驚雷。

  學堂內百余學子紛紛起身作揖道歉,老夫子淡漠彎腰撿起戒尺掛上墻壁,回過身時已經換上了和熙笑臉,繼而神情自若郎朗說道:“莫要著急爭辯,其中是非曲直,且聽我娓娓道來。”

  一堂課很快在翻書聲中過去,學子撒歡跑出學堂,路過老夫子身邊時還不忘記作揖道別。

  解涂元和虞言待到所有人離開之后才走到老夫子身邊,解涂元作揖行禮而后問道:“顧則成有意尋釁滋事,吳秉之正是當年流民之一,氣急攻心之下在學生看來并無過錯。為何先生責罰吳秉之而偏袒顧則成,又為何……不生氣?”

  老夫子笑而撫須,無奈說道:“問的好啊。于事理而言,顧則成當重罰。然顧將軍對我有知遇之恩,今日能在京都落腳,全是顧將軍覺得我這把老骨頭尚有幾分可敬之處。故而,雖當罰,不應當下罰。拿面子換面子,我不覺得自己吃虧。于師道而言,我見吳秉之就好似看見了當年的自己。天資愚笨,卻吃得住苦,這很好。如今他尚且年少,與人講理之前先叫罵,這是惡習。說不過便要動手,更是不好。兩板子,打的重了,又有偏袒嫌疑,枉為人師,應該挨下一巴掌,有什么值得生氣的。”

  解涂元挑挑眉頭,猶猶豫豫,拉著虞言走出學堂。

  老夫子正低頭收拾書籍,一側臉發現解涂元并未離去,而是站在門檻外盯著自己。

  老夫子正疑惑時,聽見解涂元這般說道:“學生受教,可覺得先生對,卻不盡然無錯。”

  解涂元說完一溜煙的跑了,虞言跟在他身后快步離去,雖然已經貴為朝廷命官,可畢竟還是這位鶴家嫡長子的伴讀書童。職責所在,也只能陪著他瞎胡鬧。

  出了學堂院落,院門外站著一個胡須拉碴的中年窮酸書生,他正在捧著一本書籍與一位頭戴綸巾的學子詢問文章精妙處。

  解涂元拍拍窮酸書生的肩膀,冷聲問道:“劉叔熬,蘇子期,顧則成往哪邊跑了?”

  蘇子期對這些事情向來不上心,也不做答,盯著書籍上某一句話沉思。倒是求學的劉叔熬捏著下巴想了一下,而后恍然大悟道:“儒衫下套麻衣,肚子鼓鼓囊囊,一頭鉆進小巷,定是去師公巷賭棋去了。”

  解涂元道了一聲謝,丟下兩枚銅板,一路小跑離開。

  劉叔熬笑起來更不像個讀書人了,手忙腳亂的接住銅板藏進懷里,心里想著今天的饅頭又有著落了。

  蘇子期見劉叔熬走神神情不悅,見劉叔熬回過神迅速收起。講出了自己的見解之后便不愿意多做停留,輕輕拍拍手轉身離去。

  老夫子不知何時站在劉叔熬身后,指了指規模不大卻有萬千氣象初具雛形的書院,仍舊是用那一副萬年不變的和熙笑臉說道:“致學不問年方,小小院落,來者不拒。”

  劉叔熬摸摸腦袋,聲音細弱蚊蠅:“待在一群小娃娃中間,不得勁兒。”

  師公巷里常年坐著一群棋力深淺不一的牛鬼蛇神。早些時候曾經有一位棋待詔喬裝打扮在此執黑讓三先,先后百局未嘗一敗。

  一個不大的小娃娃走進師公巷,一邊脫掉價值不菲的儒衫,一邊從懷里掏出來一個蛇皮袋子,引發哄堂大笑。

  專程給人送錢的小財神又來了。

  笑聲尚未平息,小財神便被麻袋套住,然后就是一高一低兩道身影對著他拳打腳踢,打完了個子低的那個走出兩步又轉身補了一腳。

  師公巷里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小財神這是做了什么。

  不過很快也就沒人在意了,小財神顧則成從懷里掏出一錠銀子按在眼眶上,罵罵咧咧的擺下一張用煤炭在白布上畫出來的棋盤。

  “來來來,誰人與我廝殺?”

  小財神的那一張棋盤前很快蹲了不少人,一個不到十歲的臭棋簍子往往落子很快,被對手屠掉了大龍投子認輸時又破口大罵。有人狠狠在顧則成腦門上敲了一下,教訓他小小年紀口無遮攔。

  一呼百應,巷子里很快傳出一片訓斥聲。巷子外路過的行人對此見怪不怪,有一富家翁打扮的高大男子站在遠處含笑眺望。

  顧則成遞給對手銀子,對手揉揉他的腦袋,柔聲說道:“小娃娃的錢贏了也沒意思。不如這樣,你回了家專心讀書,這錠銀子我收下,就當是你的拜師禮如何?”

  好像一見到銀子就雙眼發直的一群棋簍子個個捶胸頓足,倒是沒人真的在意銀子,而是這個打心眼里喜歡下棋的娃娃成了別人的徒弟。

  “虞將軍?”約摸過去了一盞茶的功夫,洪爺心虛的呼喚一聲,以眼神詢問齊珉之,見后者搖搖頭,便接過韁繩不再言語。

  虞言猛的回過神,歉意一笑。

  齊珉之從車廂中拿出兩張烙餅連帶一只水壺遞給虞言。

  虞言接過水壺打開蓋子仰起頭猛灌兩口,又咬了幾張干巴巴的烙餅,再喝一大口水勉強咽下。這才再次抱拳謝道:“謝了。不知兄臺尊姓大名?”

  齊珉之作揖回禮,面容掛笑坦蕩道:“并州邏益郡齊珉之,真算起來,是你虞將軍半個師兄弟。”

  虞言好奇問道:“為何?”

  齊珉之淡然解釋道:“恩師郭衷。”

  虞言雙目綻放精光:“如此說來,還真稱不上師兄弟了。早在拜入恩師門下之前,我便與郭衷相識,同輩相交,算來你應該喚我一聲師叔才對。”

  齊珉之擺手笑道:“恩師年事已高,不知為何從不曾提及,故而晚輩不知,還望師叔莫要怪罪。”

  如此一來虞言徹底卸下防備,丟下約摸半錢碎銀子,再次絕塵而去。

  洪爺迷迷糊糊,怎么也想不起來齊珉之還有郭衷這么個師傅。

  齊珉之皮笑肉不笑,拿回韁繩,淡然說道:“來日結交便是。”

  洪爺悚然驚醒,后知后覺嚇出一身冷汗,險些就撞上了一樁禍事。不禁在心底埋怨自己幾句老了,今時不同往日,懸刀掛劍朝廷雖不明令禁止,可也有條邊線禁武的不成文規矩。

  不近人情,無可奈何。

  回了隊伍前方轉告師傅齊珉之原話的計楠看著虞言背影心生神往,心底里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從計楠腰間的蛇皮袋子里鉆出來一顆猴子腦袋,朝著虞言好一陣子呲牙咧嘴。

第5章 節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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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計楠一手按下猴頭,以心湖漣漪訓斥猴頭老實點,而后四下張望。人人神色古怪,也不知道這個性子最是憨厚的娃娃,到底是從哪里撿了這么一只戾氣十足的猴頭。

  有人言之鑿鑿,說猴頭是花了二兩銀子從耍猴戲的手里買來的。也有人說這猴頭是打鏢局那邊的山上跑下來的,就計楠愿意給他飯吃,他可不就跟著這么個飯碗嗎。

  眾說紛紜,其實都勉強算是正解,反正都是計楠給出的說法。

  隊伍行進不多時便看到了一座小鎮輪廓,占地不大更無高樓,參差不齊約摸有千百來戶人家。

  直到大關泅銅落地之前秋州都還是戰亂不斷的光景,從來都是只有一戶戶人家擠破了頭皮想要改換戶籍去往中原的份兒。但也有一些人不愿意挪窩,拼上了亡命的風險留在秋州,有了一座座大小邊關矗立身旁之后,以前離開家鄉的那些人反而開始琢磨要不要回來。

  畢竟死人多的地方,往往能撈到的好處也會更多。譬如新帝頒布的那一條法令,凡報備邊府,馬匹不可私自販賣。言下之意,可不就是能與官家做買賣嘛。

  善使雙手劍的老鏢師單看長相還算是個正氣凜然的,這會兒擺出來一幅做賊模樣,吩咐另一名弟子盯著點,湊近了計楠打開他藏猴的那只口袋,從里面摸出來一只青玉瓶子小心翼翼的護在懷中。

  腰挎環首刀的老鏢師看見了就出聲討要,使雙手劍的眉毛一挑笑罵道:“武祜,平日里看你為人剛正,行事規矩,我鄭習打心眼里覺著你這人不錯。就是怎么沒看出來,你是個一開口就要人老命的?”

  武祜換了種說辭拼著一張老臉不要,鄭習春風得意以笑罵一一應對。

  眼見從同僚好友這里是討不到一點好處了,武祜連忙抱拳苦笑道:“得得得,酒不是鄭習,鄭習卻是酒,我算是領教了。孟崢,東西拿來。”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手腕上有一處險些傷及筋脈丟掉性命的青壯少鏢孟崢與計楠對視苦笑,前者從袖筒臨近手肘處拿出一團油紙。

  武祜接過油紙一層層揭開,好家伙,原來里面是一塊分量不大的牛肉干。

  鄭習見武祜一點點撕下肉干送進嘴里,吃的津津有味還不停吧唧嘴,嫌棄的看了一眼自己包裹里的干烙餅,硬的跟武祜那把環首鋼刀有一拼。

  鄭習本想開口討要,看見對方一副老子就是天王老子好不趾高氣揚的模樣,又強吞下口水。

  手里有著少說二兩好酒,鄭習安慰自己一通,心里盤算著下次要不要在另一名死心眼的弟子包裹里也藏些東西。

  鄭習揭開青玉瓶,得意洋洋的說道:“酒是糧**,越喝越年輕喲。”當下也沒細想為何酒味不大對勁。等酒水快倒進嘴里的時候,猛然丟出那一只價格不菲本是用來盛放丹藥的青玉瓶。

  計楠口袋里的小猴頭鉆出口袋,坐在馬脖子上使勁抱緊,竟然就這么驅使馬匹快速奔跑。鄭習一揮馬刺緊緊跟上,嘴里止不住的叫罵:“我不打死你這猴頭回頭自己找墻撞死!四十文一兩的清涼酒你也敢糟蹋!”

  武祜在后面嚼著牛肉干看的直樂呵,咬了兩口發覺不對勁,牛肉干不知道被什么東西給掏了個空心。武祜當下再也顧不得什么老練架勢,并未揚起馬刺,而是狠狠一夾馬肚子:“鄭兄弟,我來為你掠陣,除了這小妖怪!”

  距離落腳地方已經不算遠了,另外兩名老鏢搖搖頭落寞一笑,也就任由這兩個“年輕人”打鬧去,畢竟他們年輕的時候也沒比他們好到哪里去。

  “老咯。”老鏢異口同聲嗟嘆道。

  就在這個間隙有一位經驗老道的趟子手帶了二十文錢趕到計楠身邊,武祜兩人已經勒轉馬頭返回隊伍。

  計楠詢問:“怎么了?季大哥。”

  趟子手遞出手中銅板,稍微調整了下呼吸后說道:“先前過去的那位將軍走得急,與咱們買了兩張烙餅半壺水留了半錢銀子。東家說那些東西值不了這些錢,要你務必在前面鎮子追上去,把錢找給人家。”

  臉龐方正袖藏短刀的季大哥在傳完話后,又補上一句自己的話:“要是實在追不上,那就算了,不妨事的。”

  計楠點頭應下,擒起張牙舞爪的猴頭塞進袋子里,隨后駕馭馬匹迅速奔去。

  儒商行事就是如此麻煩,難怪會被同行嫌棄是吃力活計。

  被彈了兩個腦崩的猴頭洋洋得意,在已經遠去之后,揚起小手朝著早已看不見身影的武祜鄭習比劃了個手勢。

  行出二十余里,有座夾山鎮,鎮上有孫張楊三個大姓,素來深受敬重。原因無他,孫家世代以飼養戰馬為業,無一例外輸送邊關,而這戰馬正是大端王朝北方邊線屹立不倒的緣由。

  張家至今仍有陋習,無論家富家貧,家中男子必須去往邊線上走一遭。須知早前秋州戰事之慘烈僅遜色于塞北,便是如今也能排在前五位。故而張家無男兒這句話,真是叫人又愛又恨。

  楊家是外來在此落戶的行腳商,早年高門大院被人罵成是塞滿了銅臭氣。直到平野之戰爆發,一打就是兩年,期間夾山鎮人士紛紛出逃,唯有楊家高舉義旗散盡家底充當軍備。

  虞言到了夾山鎮前,在一片詫異目光中,解下身上所有武備,就那么擱置在地上,沉沉悶悶實打實的叩了一個響頭。身旁駿馬云間俊,亦是低下頭顱,此舉引來一眾叫好聲,卻也有人躲在人群里悶聲悶氣的問這是做給誰看?

  虞言對此置若罔聞,撿起武備翻身上馬,橫穿夾山鎮繼續向南行去。

  虞言來的快去的也快,期間在一間客棧稍做停留,一摸口袋才想起來自己以在秋州那片小沙漠里來講十分公道的價格買了一個水袋,兩張烙餅。如今摸遍全身上下,只剩下幾十枚銅板充當門面。

  “小二哥,錢就這么些,換點干糧。”虞言無奈說道,囊中羞澀,有時也真叫人難受。

  客棧里雖然坐滿了妙齡女子,可個個桌子上空蕩蕩,皆是一臉嬌羞的望向坐在一張桌子后的那位說書先生。說書先生皮囊出眾,正襟危坐以三指手持書卷,一身青衫隨意傾掛,一頭青絲披散,加之身后那一張行見遠山七扇座屏風,映襯的他好似一位端坐山巔的閑散仙官。

  說書先生講的盡是些老掉牙的話本,大致也就是世仇男女歷經苦難和諧美滿的橋段。奈何虞言自認皮囊不算差,當年家門落魄的時候也有許多提親的人,不過和這位面如冠玉自有風骨的說書先生比起來,那也就只剩下了自漸行慚的份。

  小二在向一位心儀鄰家女子獻殷勤,字里行間隱晦詆毀那位自家門面,穿著一身鵝黃厚衣的女子左耳進右耳出。

  虞言越發無奈,只得多次出聲叫喊,這會兒他算是體會到被自己給了難堪的癡傻兒的心情了。

  身穿鵝黃厚衣的女子被叨擾的心煩,推開小二說有客人。小二帶著一臉不耐煩的走到虞言身邊抓起銅板,走到柜臺后面拿了五張烙餅給了虞言。

  虞言盤算一下,小二還算“厚道”,也就出了客棧。客棧外邊云間俊站在門口,馬肚子上掛著虞言的弓弩長劍,要是小二見了這些,別說是無理怠慢,恐怕就只差自作主張的送出上好飯餐,完事了還敢趾高氣昂的去找東家要賞錢。

  沒辦法,年輕東家生性懶淡,總是倒頭就睡不說,偏偏又睡的很沉,沒個大動靜絕對醒不了。因此東家早在客棧建成之初,就留下了幾條雷打不動的規矩,其中一條正是不收邊軍錢財。加上客棧里也就兩個伙計,即是掌柜又說書的裴先生,和他這個在自己家誰都不待見的嫡長子楊郴,物以稀為貴嘛,有什么事情是不敢壯著膽子去提上一嘴的。

  云間俊腳下圍了一群小娃娃,稍遠處還有不少行人停步打量,滿臉都是羨慕神色。

  在這秋州,尤其是夾山鎮,人人以投身軍伍為榮。

  虞言走到云間俊身旁,幾個膽大的娃娃在云間俊身上摸了一把,然后瘋了一樣跑開去跟小伙伴炫耀。

  客棧不待客也沒說書先生的二樓,一個皮囊比說書先生“稍遜一籌”的中年人撫摸著下巴上的短短胡須,臉上稍微有些寂寥神色,又自顧自的喃喃說道:“算了,不見也罷。”

  有一手肘放在椅子扶手上支撐下巴,盯著茶壺發呆的讀書人手指在桌面上緩緩敲打,頭也不抬的聊賴說道:“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梟雄豐安王,一輩子沒享過福陽壽不多的皇帝,加上一個不知為何釋放被那位封禁在天下各處洞天的道士。這群人的目光無一例外,當下都在虞言身上匯成了一個點,倒是有趣的緊。不著急,待我先來一記無理手,看看能否勉強破開一個角看看這局棋目的何在。”

  隨即讀書人一勾手指,一條細線自他指尖延伸出很遠,隨即讀書人以戲謔語氣講了一句:“運道不錯。”

  另一邊虞言即將離開夾山鎮,計楠總算是喘著粗氣遲遲趕到,攔住了虞言的南下路途。他一路與人打聽,由于虞言先前一路行來頗為惹眼,所以很容易就知道了那銀甲將軍是順著大道一路往南去了。

  幸虧是小二耽擱了虞言不少時間,否則憑借云間俊的腳力,計楠想要再看到虞言身影,那就只能是在三百里開外的溫陽府中再見了。

  計楠體力虧損嚴重,臉色慘白,幾個深呼吸間臉上多出些紅潤,張開嘴還沒來得及說什么,異象突起!

  只見計楠攥著二十枚銅板的那只手不斷顫抖,即便是隔著一條黑色籠手,也能夠看到一條條“活物”在不斷掙扎起伏,細若蚯蚓,叫人看了就覺得心悸。

  虞言見狀大驚,趕忙問道:“小兄弟你怎么了?”

  已經中了讀書人手段的計楠自然無法回答,只是另一條手臂努力探向腰間口袋。

  口袋里小猴頭剛喝了不少酒臉色漲紅,察覺主子異樣便從口袋里鉆出,見了虞言之后開始舔舐稀疏牙齒。這次沒聽見主子以心湖告誡不可妄動,猴頭極富靈性的晃晃手腕,而后兩條手臂下垂與膝蓋持平,呲牙咧嘴見風就長,不過兩三個呼吸之間就已經有了丈高身形,一身晶瑩輕盈的絨毛變得好似鋼釘,根根炸起,成了一副自然猙獰的盔甲。

  虞言見狀抽出弓弩,拉弦搭箭一氣呵成,轉瞬之間連發三箭,赫赫風聲,足以貫穿尋常堅盾。

  不過遇上了猴頭,只能是無功而返,隨著一陣叮咚聲響掉落在地。

  虞言瞇起眼睛再拿長劍,無需動作示意,云間俊便重踏嘶鳴。

  路旁行人見了這場面做鳥獸散,云間俊隨著人流稍稍遠離。

  不虧是秋州以尚武成風而著稱的夾山鎮,余下不少膽魄十足的路人隨手拿起些什么就砸向猴頭,其中女子也有三名。

  大小不一的石頭雨點一樣落在猴頭身上,猴頭不以為意,這對他而言連撓癢都算不上,便是先前那三箭都還差了點力道。

  猴頭自顧自的舒展身形,腳尖挑起一顆石子向虞言激射而去,隨后雙手合抱高高舉過頭頂就要往虞言天靈上砸去。

  虞言腹部受了一石子,感覺就像是平野之戰那會兒被一蠻子以長八尺重百斤的鐵錘狠狠錘了一下似的。虞言強咽下口中鮮血,橫劍高舉擋下猴頭一砸,借機抽出雙面有道法篆刻的長劍,大喝一聲小小妖孽膽敢作祟!當空便一抹長劍要朝著小猴頭的心口刺入。

  小猴頭仗著自己一身銅皮鐵骨,用手臂做盾牌,傷口深深可見白骨,剩下的最后一點行人即便膽魄再足也不敢多做停留,紛紛奪路而逃唯恐遭受飛來橫禍。

  長劍上的道法紋路被猴頭殷紅血跡充斥,看起來煞氣十足,虞言握著長劍就像是握了一把烙鐵,不過無論如何也不肯松手。短短兩個回合的交鋒下來,虞言的銀白鎧甲縫隙處就滲出絲絲鮮血。

  虞言一口心氣再也支撐不住,噴出一口去而復返的鮮血,一大口鮮血被長劍鯨吞,兩股鮮血碰撞頓時沸騰開來。

  氣象頗為光怪離奇,只是除了莫名暴怒的猴頭之外再無人看見,虞言已是在短短兩個回合的交鋒下昏迷。

  坐滿了女子的客棧里,第一次在此落腳的齊珉之抿了口劣質茶水,難得心情大好,哼著小曲仰著腦袋,似有暖意流淌的面孔吸引走了幾名女子目光。

  疆域最小國力不濟早已風雨飄搖內憂外患人盡皆知,卻在四十年前那一場問鼎國戰中屹立不倒的大丹王朝。

  僅僅擱著一條甘江,那處仍舊算得上輝煌的大丹皇庭陌陽宮里,三十余名文武官員正在早朝,輪流稟告各自政務。

  坐在一條“金龍”脖頸上的女子皇帝艷名遠播半個天下,身披龍袍衣襟半開,旖旎風景勾魂奪魄,可惜沒半顆膽子敢抬起腦袋。

  本就是被迫成了天底下第二個女子皇帝,更是對政務國事毫不上心。聽著臣子述職,她就感覺像是在聽夫子講課,索性借著旒冕垂珠打起了瞌睡。半睡半醒之間聽見身后竹簾后面清晰的傳出一句:“吞象之心,所求甚大,龍蛇難成。”

  女子皇帝飛快轉身雙手握住金龍雙角晃蕩腳丫,好似天真少女一般嬌笑詢問:“國師啊,朕的好愛卿喲,你剛才說了啥子哦?”

  沒人回應,滿朝文武對此見怪不怪,已是習以為常。

  遠在大端王朝京都泰安城,與朱和門遙遙南北相對峙的宣武門下,在兩個月前就被圈禁起來,臨近房屋皆被拔去,大片的空地上建起了一棟簡單高樓。

  高樓里數十人忙忙碌碌,有三人是聞名于世的雕琢大家,而叫這向來不對付的三人齊聚一堂的帝王家,要他們以黃金包裹一年邁老人……鑄成所謂圣人像。

第6章 你來攔我1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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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閑散書生一擺手,將計楠變作提線傀儡的神通就自行散去。剛睡醒不久的東家閑來無聊,也沒有為身為半個自家人的虞言討說法,就只是并攏起雙指在空中劃來劃去,先前見識過猴頭神威的那群行人就覺得剛才像是在青天白日里做了一場大夢,無一例外。

  閑散書生一挑眉頭,把腦袋擱置在桌面上,悶悶不樂的問道:“東家,你就不好奇我為什么這么做嗎?”

  東家笑容玩味,不咸不淡的反問道:“你如果不愿意說我也問不出來,如果你要說我更不必多問,反正我問與不問結果都差不離,費這個事干嘛?”

  閑散書生垂頭喪氣,本來確實是不想說的,但突然又覺著不說不痛快,也就聲若蚊蠅權當是說給自己聽。

  “天底下的妖物本就剩下沒幾個,對于當年殺盡他們同族的所謂仙人厭惡至極。而如今天下清濁二氣早已伴隨著神州陸沉漸漸散去,修仙成了一條斷頭路。至多再一個四五十年,當像你我這種因為機緣巧合拿到了一絲殘余氣機的幸運兒死去之后,估計本就鳳毛麟角的仙人也就徹底成了無稽之談。但是有一類人和我們不一樣,當年僥幸未死的仙人,他們所誕下的子嗣,得天獨厚的能夠在血脈里殘存下一些清氣。和他們比起來,咱們這些幸運兒,運道真是不知道差到了哪里去。那扮成了儒生,其實身負一脈道統的齊珉之祖上就與妖類親近,對于人間幾乎毫無掛念,所以并未參與當年絞殺天下妖物精怪一事。”

  閑散書生覺得自己講的已經夠多夠大,悄悄抬眼看了一眼東家,見對方還是毫不在意,于是鐵了心思要將自己道聽途說來的老黃歷講個一干二凈。

  “嶺南虞家,如今落魄,你知道原因何在嗎?因為虞家當年是提出去清濁,大人道一事的領頭羊,本就是仙家中最為出類拔萃的一個。可真正到了塵埃落定,代表著九洲的九根柱子將要被連根拔起的時候,虞家和齊珉之所在道統做了一樁買賣,坐山觀虎斗,想要看妖族與其余仙家拼個兩敗俱傷,好叫他們打造出一個新的小天庭來。至于天庭是什么,想來和人間俗傳的不會一樣,但具體的,我也不曉得。”

  講到這里,東家神情終于有所變化,略帶好奇的問道:“你講的這些,與你為何做有關系嗎?”

  閑散書生猛的提起一口精神氣,拍案朗聲說道:“怎么沒有關系!方才我怎么說的?!虞家與那道統所求何事?要打造出一座新的小天庭啊。如今天下,我游歷九洲山河已有近百年,皮囊幾乎腐朽,可以斷言,有且知曉自己身負清氣可稱仙家的人不超過雙手之數。你我,加之齊珉之,再加上那只來頭極大的猴子,如何就不能成為新的天庭,打造出一座新的仙班?我為何如此做?那猴頭一見到虞言就炸毛,只需稍對那身負機緣的鏢師加以控制,便能借助猴子刻在骨子里的仇恨斷言,那虞言必定是虞家最后氣數的寄托。齊珉之為何養了這么一個鏢師,又為什么刻意安排猴頭與虞言相見,我猜測一番,想來應該是那些封印妖族的天地禁制,如今唯有虞言是唯一的破解之法!”

  書生蘭子兮還要再接著說下去,忽然看見東家朝著自己身后做了一個請便的手勢。

  順著東家的眼神向身后看去,不知何時,齊珉之已經坐在了他身后,手持一把素白折扇,另一只手揭開茶蓋看了眼茶杯里面,察覺蘭子兮正在看著自己,也如東家一般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一時間有著三位仙家的二樓氣氛古怪,蘭子兮眼中精光閃爍不知在盤算什么。東家雙手掐指卜算,自顧自的嘟囔一句今天日頭不錯。齊珉之眼神不停向上抬,突兀一笑:“日頭確實不錯,就是烏云多了些。”

  一時間氣氛凝滯,過了許久,直到樓下已經聽不見說書聲,東家拍拍肩膀,晃悠晃悠雙臂,別過頭朝蘭子兮笑著說道:“香州尸變,我去看看,家父那邊你多操心。”

  說完,東家下了樓,與坐在角落里的某人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又正了正裴先生的鬢角說道:“此間我事算是了了,你的事情自己放手去做,至于虧欠我的人情,就在那人身上補回來算了。”

  裴長袖皺眉一揮衣袖推開東家手掌,點點頭也就算應下了。

  二樓里齊珉之雙手攏袖,深色悠悠,一聳肩頭淡然說道:“棋待詔大人擅長下棋,對于推衍一事也挺在行。方才所述,字字不錯。但是還少了一些,咱們開誠布公,大大方方來做一樁生意,之后盈虧自負怎么樣?”

  蘭子兮一挑眉頭,不知齊珉之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不過自負之下,也就漫不經心的問道:“什么生意?”

  齊珉之從袖中抽出雙手,大大張開,一只手緩緩向上劃,一只手迅速往下滑,分明速度不一樣,最后拉開到同樣距離的時候,兩只手卻是同時停步。

  咫尺之間劃開天地,蘭子兮將齊珉之在自己算計中的分量加重了一些。當下蘭子兮也不說話,就靜靜的等待著齊珉之所謂的開誠布公。

  后者知曉自己目的已經達到,又將雙手攏回袖中,在臉龐上掛出了一副坦然姿態,笑吟吟的緩緩說道:“讓我先來猜一猜,大人所求很大,但是和天庭絕對沒關系吧?除了做叛徒的虞家,和打從一開始就不摻和的我齊家,其余可以稱為仙人的都對清濁二氣痛恨不已。這一路上走下來,我打聽到兩件事。第一件塞馬關糧餉到了滾沙原的時候,兩百重卒被區區三十名馬賊給吃了個干凈。而事后那位七歲即在邊關受封的豐安王,其實對這件事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更重要的是,三歲就做了皇帝的王淳最多也就活到今年年末。那么虞言這么一塊難啃的硬骨頭,豐安王自然是不愿意松口。那要怎樣才能越過虞言調兵南下,我才也就只有調虎離山,或者說是高升離去。所以棋待詔大人在做什么,甚至費大功夫勸說謝敬元將眼光放在人間更高處,高到了早已不可能再窺見一斑面貌的地方,這就牽扯到第二件事了。棋待詔大人在八年前收過一個弟子,沒記錯的話叫顧則成,是宏毅將軍顧尚的兒子。顧尚坐鎮云州,云州有帝王家幺兒,慈寧王王袖。一個心在廟堂,一個去清除濁,要是連帶上表面目的,那就是一個再造三界,一個要給妖族討個公道,總之無論如何,我們已經另辟蹊徑,自作聰明的走了前人老路,那么這樁生意,就有了談下去的必要。”

  一口氣說了許多話,齊珉之喝了一大口茶,將嘴里的茶葉細細嚼碎咽下,很快苦盡甘來,滿嘴都是一股子清泉水的甘甜味道。

  蘭子兮瞇起眼睛,察覺到兩處微妙氣機,一道剛烈跋扈,顯然是剛才已經大展神威的猴頭。而這么一頭道行明顯不淺的妖物之所以能被他蘭子兮那么點微末道行控了心智,答案齊珉之已經給出。渾渾噩噩的計楠接住齊珉之丟出的丹藥,吞咽下之后眼神閃過一瞬清明,只是很快就再次消失不見。

  蘭子兮皺起眉頭,問了句題外話:“香州尸變是你搞的鬼?”

  齊珉之啞然失笑,看來剛才蘭子兮所講,幾乎已經是他知道的全部了。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齊珉之淡淡說道:“濁氣御使的手段,我懶得學,卻也不是不會。對于清濁二氣,其實我知之甚少,但是從一些斷章取義中看出了一點,所謂神通在以前,都是要仙人自己修煉出來的。每人一樣,絕不雷同,這就是現在所謂的道了。就譬如大丹王朝晚成郡的橫渠,那里有一個尾姓書生,發妻受辱,一怒之下無意之中驅動滔滔橫渠水,好似天災一般的大洪中無一人受難,有什么玄妙關節我也不曉得。但是從那之后有小雨師別稱的尾姓書生身上再也沒傳出過怪聞,所以我推斷,咱們后天修煉對于修為根本毫無助長。而成了無根之水的清濁二氣,很大可能會用一點少一點。”

  蘭子兮聽過了這一番話,猶豫再三,終于沉聲問道:“假設我與你做這樁生意,那么你我各自得利幾何?”

  齊珉之呵呵大笑,一揮手,計楠自行離開二樓,來去之間不發出一點聲音。

  “吃不準,說真的,我覺得我們就像是在一場大夢之中,委實是一剎那間變數出了太多。所以我會助你那徒弟在廟堂上走的更遠,而你只消告訴我一個答案,如何?”齊珉之不等蘭子兮有所動作,便徑直說道:“若是妖族當真如書中所說,視人如芻狗,那么到時候你來攔上我一攔?”

  齊珉之其實不是在問自己身前的蘭子兮,而是坐在樓下聆聽的虞言。

  蘭子兮正欲作答,齊珉之轉身離開,留下一句:“不須說,屆時自然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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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橘悠閑所寫的《故山河》為轉載作品,故山河最新章節由網友發布,找書苑提供故山河全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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