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豬皮已是變成了金黃色,宗守又小心翼翼地,刷上了一層香油,涂上了香料。使那肉香,更加的引人垂涎。
重達四噸余的野牙豬,被分成了數份。至少一半,都喂了旁邊別名踏云駒的角云馬。混雜著黃豆草料,正吃得香甜。
只剩下三條豬腿,除了其中一條,正在炙烤之外。尹陽與素初雪都各取了一條,吃得滿嘴流油。
前者還稍稍講究些斯文,后者卻是完全不顧自己形象。仿佛恨不得把骨頭,也吞進肚里。一邊大嚼大啃,一邊還以無比崇拜的眼神,看著宗守。
“好香!咕嘟!真好吃!小主人烤肉的手藝,比以前厲害了好多——”
聲音含含糊糊,若不注意,根本就無法聽清。宗守卻禁不住莞爾一笑,初雪是他的侍女,出身虎貓一族,是妖族的一支。雖是容顏秀麗,卻生性貪吃好動。看似是文文靜靜,清麗怡人,仿佛是大家閨秀一般,卻幾乎一刻都閑不住。特別是吃東西的時候,總是令人大跌眼鏡。名字雖喚作素初雪,可除了那身肌膚,確實欺霜賽雪之外,其余氣質性情,都與這名字半點沾不上邊。
而所謂的妖族,據后世記載,乃是遠古先民,為對抗肆虐天地的異族蠻獸。將一些強大異獸之血,融入己身,以增戰力。
可當那個慘烈的時代結束,這些人卻為人類所忌,干脆自成一族,便是所謂妖族的由來。
萬載之后,這個族群,幾乎滅絕,宗守也只在游戲中見過。
用手中的匕首,隨意割下了一塊烤肉,慢條斯理的吃著。然后宗守的目光,不經意的,再次投向了旁邊那輛馬車。
“尹叔,如今大敵尚窺伺在側,你我卻在此處生火停滯,是否有些不妥?”
在馬車上呆了七日,宗守雖未親眼見過尹陽初雪,與人廝殺。不過這車廂兩側,那些傷痕,卻俱是新創。更有無數孔洞,幾乎將那廂壁的鐵板透穿。一些地方,甚至沾有血跡,觸目驚心。可見他來到這世界之前,必定經歷過一番兇險。
這兩日二人更是時不時的遠離,名為狩獵,可每次返回,身上卻總是帶著濃郁的血腥氣味。不受獸血,而是沾染了人命。
那尹陽聞言明顯怔了怔,接著卻又毫不在意,仍舊是大口吃肉,聲線陰冷道:“請世子寬心,此處六百里內,已然肅清。只是空有鷂鷹,日夜跟隨。生不生火,都無關緊要。我與初雪亦需時間修整一二——”
宗守抬頭上望,果見幾個細小的黑點,在云中穿梭。心中頓時再次一沉,有這些空中的‘眼睛’在,自己一行人的行蹤,對方足可了如指掌。
更何況以這輛馬車的顯眼,想要遮掩形跡,根本就無可能辦到。
看來還真是大敵在側,危如累卵。
不過此刻更令他在意的,卻是尹陽對他的稱呼。初雪叫他少主,尹陽卻喚他世子。
世子,在妖族之內,必定是妖王嗣子!
妖族百支,多是桀驁不馴。身為妖王的繼承人,卻手無搏雞之力,可想而知會是什么樣的下場。
嘆了口氣,宗守繼續吃著手中的野牙豬肉。大約九分飽的時候,便感覺體內,一道道溫暖的氣流,在體內四下竄動。
宗守直起身,走到了一旁,選了一個空曠點的地方。開始展動身軀,忽而折腰,忽而俯身,忽而又伸展四肢,與后世流行的減肥操有些相似。
初雪這時也將手中的豬腿吃完,卻又把那只烤好的前腿,撕下了一半。一邊吃著,一邊好奇望來。
“又是在練這些姿勢,看起來好奇怪,又不能跟人打架。少主,這可是從臨海書院里學來的?那些靈師,都只會騙人,還說什么有教無類,包容四海——”
宗守只當沒聽見,神情專注,盡量將每一個動作,都以最完美的方式完成。
基本導引,非是來自古時的傳承。而是《神皇》游戲中,一些玩家所獨創。目的是引導身體內,吸收自外界的能量,盡量化為己有。與內息心法同習,極有益處。特別是修煉基礎功法之時,可使效率,至少提升三成。
宗守便是參與者與發起人之一,來此之前,已經在研究到第七套動作,可惜卻還未完成,那《宙極命世書》便已出世,引發云界七皇之戰。
之后的他,便莫名其妙來到了這個世界。
此刻每當宗守完成一個動作,便有一絲氣流,被他強行引導著,歸入到下腹氣海之內。
不過這些氣,卻并非是真正的內力,而是所謂的‘精元’,由最為精純的靈能所聚。吸收自野牙豬肉,本當是隨著時日推移,自行散去。此刻卻被宗守的導引術,強行聚至丹田。可強化身體,也可轉為內息,能修復傷勢,也能轉渡他人,用途多多。
前世之時,宗守能夠凌壓于數億玩家之上,這導引之術,可謂是居功至偉。
平時宗守,都是在馬車之內習練,每天三次。初雪早已見識過,只看了片刻,便不敢興趣。
尹陽卻是第一次得睹,只第一眼過后,目中就是精芒隱透,目不轉睛。
直到宗守,將整套導引術完成。尹陽眸子里的銳光,這才收斂。淡淡道:“這套動作,不知世子,到底是從何處學來?若勤練不懈,日后即便不能成一方雄杰,也能強身健體——”
宗守微微頷首,表示受教,面上卻掠過一絲異色。
這七日時間,他唯一知曉的,便是自己,曾經在那無比熟悉的臨海書院內讀過書,而且時日不短,直到最近才被二人接出。
還有便是這尹陽,以他的見識閱歷,竟也看不出對方的深淺。
冷靜沉穩,舉止有度,無論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車夫。
將那豬肉吃完,尹陽初雪,便都各自入定調息。呼吸漸勻,宛如入睡了一般。
宗守也盤膝坐下,先是試探著,運行一門基本心法。將氣海內的精元,轉化為內息。初時還不覺什么,卻在那些氣流,堪堪涌入經脈之內的時候。便只覺是全身刺痛,宛如是十萬根鋼針,同時插入體內,令他幾乎痛呼出聲。
宗守下意識的倒抽了一口冷氣,也不欲驚擾旁邊的兩人,強行忍耐。直到片刻之后,那劇痛才稍稍遏止,身前后背,俱是冷汗。
“果然!是經脈并行之故!”
目中閃過了一絲了然之色,宗守催動意念,使那一絲絲暖流,全數回歸氣海。已暫時放棄,繼續修習內氣的念頭。
云界之中所有種族,修行都以身脈九輪為基。九條輪脈,環繞周身。
而方才宗守運氣之時,分明感覺那些精元,在他經脈之內,竟是分道而行。
他的身體之內,果如他所料,是兩脈并存!
這具身軀,乃是半妖,身有人族與狐類,兩種血脈,而且俱是來歷不凡,一身具兩家之長,根骨與五行靈根必定不凡。
然而也恰因此故,彼此沖突,這體力才低得嚇人。使得他,無法正常修煉任何內息。
似雙脈并行這般的體質,換作是他人,多半是絕了習武之念。不過在他而言,卻并非是沒有希望。
來到這世界,他最慶幸的,便是在前世幾十年的閱讀,虛擬幻境中的驗證,積累出遠超這個時代所有武者的武道經驗!
回憶著前世的信息,宗守的眉頭漸漸緊皺。
要么是修習適合雙脈的特殊功訣,宗守的記憶之中,便有數種。而且俱都威能不凡,至少也是絕學之上,卻都不適合。
再其次,便是取得幾種天材地寶。增強自己任一血脈,將另一方壓倒,改善體質,使雙脈歸一。
只是這天生靈物,更為稀有。宗守便連想都未曾想過。
“當真是活該!烈火寒焱法,大逆羅神訣,日月煌輪,當初我搶到手的時候,怎的就沒仔細看看?雖說是垃圾了點——”
正煩惱之時,腦海之內,卻驀地如靈光一現般,又是一段文字掠過。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奉有余——”
宗守神情,驟然一怔。接著下一刻,卻如見蛇蝎般,忙不迭的,把這些記憶,驅趕出意識之外,牢牢埋入記憶深處。
這是文字,皆是來來自于他早年偶然得到的一門上古武學秘要,名為‘吞元’。曾在云界掀無邊風浪,引無數腥風血雨,名傳十方世界,被世人視為禁忌。
若是此術,倒也能解他血脈沖突之困,甚至可修為爆增。不過這方法,不過若不到萬不得已,真正身臨死局,他也不愿輕易觸碰。特別是自己的雙脈之體,只怕會更添隱患。而此刻仍在猶豫之中。
一聲苦嘆,宗守轉而把那聚集來的所有精元,都散入四肢百骸,強化身軀。
特別是一雙手,使肌肉群更加結實,筋骨更為堅韌。
之后又從不遠處的木林中,砍伐下來一塊云界常見的的鐵木,以手中的精鋼寶劍,削刻成一把把長約半尺的木質飛刀。
“左偏半厘!”
自有人駕御之后,這翻云車的速度,就更快了數分。那被當成標靶的矮樹,在視野內一掠而過,只一眨眼,便不見了蹤跡。
宗守卻瞇著眼,銳目如鷹,清晰的望見自己以鐵木削成的飛刀,往左稍稍偏斜。
自那日停下修整之后,自今又過了三日,之后便再未有過停歇。
尹陽與初雪,依舊時不時的,帶著一身殺伐之氣,離車而去。而宗守則是繼續無所事事,呆在馬車內。
除了每日里,修習劍術身法,以導引之術,聚引四方靈能,強健體質之外。又多了一項功課,便是拿著這些黑鐵木制成的飛刀練習。
每當身體疲乏之時,宗守總會立于窗前,以附近任一事物為靶,將飛刀射出。
前世之時,宗守以劍聞名,躋身入神皇游戲,云界七皇之內,哪怕是在十方百萬世界中,也是玩家中最頂尖的強者。
不過那時,他最令人忌憚的手段,卻還有一門飛刀暗器,同樣蓋壓群雄。
六神御刀術,在《神皇》中習得。刀出之時,例無虛發,力能斬仙!哪怕是七皇之戰時,也從未有過失手,即便是以遁術冠絕一界,與他齊名當世,號稱無影極皇的那位,也同樣隕落在他的六神御刀術下。
而這款虛擬游戲,最特異的一點,便是大多能學習的武技秘術,都記載有詳盡的修習之法,來源于古時的傳承。在現實之中,亦可習練。
六神御刀術,便是其中的頂級秘武,宗守此刻雖輪脈未開,卻已可練習內中的一些秘訣手段,使自己的飛刀之術,不遜色真正的習武之人,甚至更有勝之!
右手驀地再一翻,又是一口鐵木制成的黑色飛刀,出現在了宗守的手中。隨著手指帶動,在指間上下翻滾,帶出一連串絢麗之極的刀影光華。
宗守本身卻是微微闔目,開始內視己身。
未修內息,對自己體內的輪脈狀況,也同樣是一無所知,基本不可能做到真正的窺測體脈。不過前世身為武道絕頂武者的經驗,卻可以令他清晰感覺到自己手臂,每一塊肌肉的狀況變化。出力大小,強壯的程度與柔韌。甚至連那肌腱的伸縮,關節的扭動,也可了然于胸。
不出片刻,宗守便隱有所悟。
三日時間,這飛刀從生疏到熟練,再到此刻便連移動中的目標,都幾乎能百發百中。換作是任何人,都無法辦到。哪怕那些武學天資,真正驚才絕艷之人,亦是難能為力。也唯有他,依靠這精準到接近毫巔的控制,以及不斷的自省反思,調節變化,才能一步步,達至這一境界。
只是方才的那一刀,宗守卻仍不滿意。暗器之術,差之毫厘,便謬以千里。而武者搏殺,生死往往在一線之間,更容不得半分差錯!
哪怕只是偏斜了半厘,在他眼中,也難容忍。
馬車在這曠野之內,繼續疾馳。忽而一只奔跑中的火羽兔,跳入到了宗守的眼簾之內。
瞳孔微張,他右手中翻滾的木質飛刀,近乎本能地,立時疾射而出,化作一道深黑色的光華,穿越十數丈外,直刺那火羽兔的咽喉。
而宗守視野中,也幾乎在同時間,一團血光飆灑。那飛刀毫無懸念,在火紅色的咽喉間,洞穿出一個偌大孔洞。火羽兔也是應聲而倒,翻滾著栽倒在地。
仔細觀察,可見那飛刀,仍舊有些許偏斜。不過這卻是因目標本身的高速閃避,產生的變化,在他的容許之內,也在事前的預判之中。
微微一笑,宗守又將一枚飛刀取在手中。他此刻,已經勉強找到前世時,那發無不中的感覺。之后需要做的,也是如那基本劍術,基本身法之類的武學基礎一般,繼續一刀刀勤練不懈,練習各個角度的發力。將這飛刀之術,徹底刻印入自己血肉與骨髓的最深處,形成本能。
“這具身體,體力雖弱。不過這力量與柔韌,真是可怕。我如今,僅僅只是身具一半妖族血統而已,怪不得,妖族會為人類所不容——”
初雪的巨力,以及那迅捷至極的陸地奔騰之術。絕非是僅僅來自其修行的武學,至少有三成,是因其雪貓族的天賦。
肌肉繃緊,力貫刀尖,正當那黑色刀芒從車窗之內,再次破空而去之時。宗守忽的心中一動,轉過頭時,只見素初雪,赫然正站在車門口處。手中捧托著一個巨大的浴盆,一雙藍眸,愣愣的看著宗守的右手。
半晌之后,又微微失神道:“好快!小主人的這一刀,雪兒都未必能的擋得住。”
緊接著那杏目內,又閃閃發光道:“這門飛刀之法,好像都只是基礎,不過好厲害。唔,行云流水,明快簡潔。可是君上傳授的?不過少主更厲害呢,明明是生疏僵硬,似乎是初學。再仔細看,又好像是經歷了千錘百煉,已然出神入化了。方才尹叔也說少主是真正的天才,只可惜——”
似是自知失言,初雪急忙住口。
宗守目中,卻禁不住再次透出一絲訝色。他練習劍術飛刀,本就沒打算隱瞞這二人。
殘碎的記憶畫面里,本就有‘他’幼時習武的一段記憶。無論是拳術劍法暗器,十八般兵器,都有涉及。雖是基礎,卻俱都有著不凡傳承,可謂盡得武道精華。而臨海書院之內,除了文章與念法靈術之外,同樣也教習武學。只是十歲之后,多半是因宗守無法通脈的緣故,再未習武。
故此他此刻,無論練習什么,都不會引人猜疑。
真正令他詫異的,是少女的悟性。竟是第一眼,便窺知到他這一刀的奧妙所在。
簡單高效迅速,去除了所有多余的動作,在傾力維持精準的同時,把所有力量,都盡其所能的發揮,正是六神御刀術的的基礎奧義。
而飛刀之術,他也確然是已經千錘百煉,不過這身體,也確然是對此生疏已極。
這樣的女孩,怎會做一個手無搏擊之力之人的侍女?
暗暗驚疑,宗守面上,卻分毫不顯,只淡淡看著窗外那沒有半分偏差的鐵木飛刀道:“這飛刀我練得再好,又有何用?修不成練氣術,終究還是一個廢人而已——”
這些話,絕非只是說說而已,是真的感覺極其無奈。
腦海中有他習武的畫面,自然也有無數的白眼,鄙薄,便能宗守都為之憋屈。雖不是自己的記憶,卻也感同身受,恨不得能早早恢復前世之時,以此身劍蕩群丑。
自嘲一笑,見初雪的神情,愈發的忐忑慚愧。宗守搖了搖頭,停住不言。轉而又看向她手中提著的木桶,面現疑惑之色:“這是做什么?”
那素初雪本是自責不已,這時聞言,頓時如聞大赦。一邊慌慌張張的將那浴桶放下,一邊解釋道:“少主忘了?今日是十日藥浴之時。雪兒來服侍您洗沐!”
洗沐?
宗守立時心神一蕩,一剎那間,竟不自禁的有了一絲期待。
再看向那木桶內,赫然滿布著各種藥材。而初雪的一雙玉手,這時更在桶邊一拍。一瞬之間,那四面八方,無數的水液,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聚引,匯入這木桶之內。
更漸漸升溫,轉眼便已沸騰。
而宗守此刻,目中已是只剩下了震撼之色。
“這是靈武雙修——”
宗守一直是眼神怔怔,靈法與武道齊修,這可當真不凡。對于此女的資質潛力,是必定要重新評價。甚至他本人的身份來歷,估計也多半是被自己遠遠低估。
眼見車廂之內,熱氣蒸騰。浴桶內的水,也被降至合適的溫度。宗守也沒怎么猶豫,更未再問詢。便坐到了浴桶之中。他體力虛弱,身體偏瘦,給人的映像是有氣無力,病弱秀氣的少年形象,不過一身肌肉其實卻是極其有料。
而甫一坐入到藥水之中,宗守便只覺全身肌膚,如千萬只螞蟻噬咬一般,渾身不自禁的緊繃。下身更受此刺激,毫無遮掩的猛然騰起。
素初雪看得面上微紅,接著也同樣是寬衣解帶,渾身上下,只剩下一層白色半透明的薄紗,跨入浴桶內,在他身后坐下。
正當宗守心神一蕩,心生旖念之際。那纖細蔥白的手指,先是按上了他背部中央的輪脈大穴‘氣軸’,在附近一陣揉按推拿之后。接著范圍漸漸擴展,一雙玉手,化作千百道指影。不斷的拍打著宗守的全身肌膚,輪脈穴位,一絲絲柔和異力,沖入進來,將那些從毛孔內,不斷滲入他體內的藥力,引入宗守的四肢百骸。
初時宗守,還是不免心猿意馬,慢慢的也是收束心念。盡力內視己身,素初雪的手法,明顯有些來歷。這些用于藥浴的藥物,也同樣皆是云界少見的珍品,非豪門大族,絕難收集。
能壯筋骨,強血髓,占據這身體的十日來,宗守還是首次感覺到自己身體內,這種氣機充盈,精力充沛之感。
固本培元,固實根基,這些藥可謂極效,也確確實實,令他改善了些體質。使元神鼓脹,氣血大增。
不過與自己的真正病根,卻似乎有些不對癥,反而使情形愈發的惡化。
宗守此刻便已感覺體內,兩條并行的經脈,都是隱隱脹痛。
足足一盞茶的時間之后,蘇初雪的雙手,才由快至慢的停下。雪白的面上,香汗盈盈,微微氣喘道:“雪兒已經力盡了,少主你再泡一陣,至少兩個時辰后,才可起來。尹叔說這五參壯血湯,是君上不久前千方百計,才從一位名醫處,為您求來的藥方。據說只需六年,就能解您雙脈之疾呢!更能強壯根本,使少主身體,大為好轉。”
宗守眉頭一挑,正心忖這到底是哪一位庸醫?簡直是昏聵!接著又只聽初雪又眉頭略蹙道:“尹叔還有交代,說少主切記勿要操之過急,暫時莫要輕易嘗試為好。十天前,少主藥浴強練內息后昏闕,幾乎瀕死——”
宗守胸內,立時一陣恍然。原來這‘宗守’,并非是如他想象般,死于他人襲殺。而是自己強煉內氣,入魔而死,才被自己占據了這身體。
當下不由又是一陣暗暗搖頭,那位所謂‘名醫’的思路,其實也不算錯。五參壯血湯,可強化異血根源。針對性的增強一種血脈,將另一種并存的血脈,慢慢同化。乃是這種體質,最常見的解決之法。
不過他是雙脈之體不錯,可與尋常的雙脈,又稍有不同。不但俱是頂階,且二者牽纏極深,彼中有此,此中有彼,難以分割。
若非如此,他又何用這般頭疼?畢竟前世之時,因深研導引術之故,他對醫道,也算是小有研究,針療之術,更已至宗師層次。
“這么說來,前幾日尹叔元氣大虧,也是因為我?非是被人所傷?”
轉過頭,宗守望了眼身后,然后那視線立時再次定住。素初雪的一身薄紗,早已被水浸得濕透,里面的肚兜玉乳若隱若現,前凸后翹的身材,顯露無遺。一頭濕漉漉的長發,嫣紅的面頰,雪白的冰肌,再加上那對貓耳,誘惑簡直難以言喻。
喉間下意識的咕噥了一聲,到了嘴邊的話,也吞了回去。宗守體內,本就強盛的氣血,立時又是一陣翻滾激蕩,鼓蕩不休,呼吸亦開始轉為急促。
神皇世界,等級深嚴,上位者對下位者生殺予奪,全無顧忌。這初雪哪怕實力再強,也是自己的侍女。而且看起來,還是極其親近的那一種。這幾天時間,更是對他千依百順,更不知何故,隱約有些依戀。若是自己——
宗守不敢再想下去,猛地一晃腦袋,強行停下了腦內的種種遐思。心中一陣暗暗自嘲,宗守啊宗守,你何時變的這般沒有節操?
好色本沒有錯,可這雪兒,看年紀明顯也才只十三而已。以妖族的長壽,這個年齡,應該還只能算是幼女。
后面素初雪,似也知他異樣,目光羞澀的一斂,接著卻竟把那高翹的雙峰往前一挺,一雙碩大的玉兔,仿佛要裂衣而出。引得宗守再次一陣心神蕩漾之時,又咯咯一笑。從水中飛身而出,立在一旁道:“君上說了,雪兒需到十八歲后,練就身輪,破開陰鎖。才可與少主行房。不然少主身體,會承受不住的。至于那些人,都不過是些跳梁小丑,少主也不用放在心上——”
她身上的那層薄紗,本是濕漉漉的貼在身上,讓宗守大飽眼福。
可當話落之時,便已是水汽蒸騰,被天地炎力,瞬間烤干。穿上了外衣,素初雪便已是再次身形一縱,飛出了車門。有如飛燕般,一個靈巧的返折,便立在了車廂頂部,繼續警戒四方。
車廂內宗守聞言,忍不住再次一呆。這雪兒與他,原來還不僅僅只是主仆。聽其言語,倒仿佛是他那位不知來歷的‘父親’,為他挑選的侍妾。
還有那練就身輪,破開陰鎖,又是怎么回事?莫非——
一時之間,宗守心底更是一陣浮想聯翩。直到體內經脈,更為脹痛難忍。那渾身肌膚,也再次仿如萬蟻噬身之后,這才微微一醒。然后第一時間,便又眉心深鎖。
素初雪在他面前,雖一直都是裝著開朗樂觀的模樣。不過這妮子的眉眼間,那抹暗藏的憂色,卻瞞不過他。方才對他的詢問試探,也是避而不談。
可見他們三人如今處境,多半堪憂。
他這時所用的,乃是內呼吸導引法,是導引術的分支之一。少了那些相對應的動作架勢,自然也無法如后者一般,將每一縷靈能,都利用到極致。
初雪的點脈推拿之術,明顯是上乘秘傳。以其真氣為輔,煉化藥力的速度,要遠遠超過他的導引術數十百倍。不過若論到均勻細致,卻又要遠遠不如。
此刻宗守,便在將體內那些尚未化開的藥力,轉為靈能。他不求這些藥,能治好自己的雙脈之體,更不愿再去強化血脈本原,使病根更為惡化,便只能盡力去強身健體。
這些藥力精華,實在舍不得就這么浪費。
只大約過了小半盞茶的時候,宗守便已將四肢百骸,幾乎所有角落,都沖洗梳理過一遍。直到經脈之內的脹痛之感,幾乎無法忍受,方才停下。
這藥浴雖可強健肉身,壯大氣血,不過卻需循序漸進,慢慢改善,急進不得。每十日時間一次,正是最恰當的緩沖。
只是當宗守再睜開眼時,看著身周那仍舊藥香濃郁的藥液,卻又是一聲嘆息。
心里是萬分懷疑,那位所謂的‘名醫’,到底通不通藥理。這五參壯血湯的藥方,簡直堪稱是奢侈,所用無一不是名貴稀有。然而真正能夠被人體吸收的藥力,只有不到十分之一。
若是換作他來配藥,這藥效至少也可增三倍以上。而若是身體完好,并無雙脈之疾,甚至可借助其力,以自己所創內呼吸導引術,直接開辟出一條輪脈,踏入武修之途。
“——可惜我如今便連正常的內息吐納,也是無法。經脈之內,根本無法運轉內氣。若只是疼痛也就罷了,怕的是氣走雙脈,彼此沖突,弄不好就好死人。難道就真是毫無辦法?”
思索了許久,都無所得,宗守便欲從浴桶起身。剛剛站起,腦海之內又再次浮起了一段經文。非是妖文,而是古箓!
觀天之道,識天之行,天道有常,無往不復。一月時有否泰,用有形狀,一時之吉可反為兇,一時之兇可反為用——
“怎么又是這吞元之術?”
宗守的雙目猛地一張,身形定住。這段文字,他可算是熟悉之至。正是來自于那本《吞天元化經》。
其中并未記載武學,只有一些玄奧經文,武學秘要。也不知是因何緣故,這本離經叛道,本應當被諸家圣地,徹底禁絕的妖書邪說,卻流傳到了神皇游戲內,極小范圍的流傳。導致三年間,玩家死傷百萬。
宗守機緣巧合,也得了一本《吞天元化經》的抄本。不敢貿然修行,一直都在摸索,改良完善之法,卻所得甚少。只能借鑒其部分精要,融入到其他武學之中。久而久之,更已絕了依靠此經,自創武學的念頭。
然而這幾日,也不知是否因對自己的境況,徹底絕望了的緣故,宗守總是時不時的將這本經文想起,難以自禁。
“——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我現下雙脈并行,體虛氣弱的情形,正合此道。若是修行此術,必可如那人一般,直踏青云,一步登天!”
吞天元化經的要義,乃是奪人之元力為己用,吞天地之精華善此身。巧取豪奪,最為天下的武修靈師所忌憎。不過宗守對此,卻無半分負擔。
器操人手,用之善,則善!用之惡,則惡!
對生死之敵,定要不擇手段。那些無辜之人,宗守自然也不會隨意奪其元氣。
“直踏青云,一步登天?說的好聽!那人雖是稱雄一時,可結果如何?不過短短三載,便已裂體而亡。與其說是隕落于那幾位絕頂強人的合攻,倒不如說是死在自己手中。修行此法,你要如何調理氣脈,又如何融合那些異種真元?看似為捷徑,其實卻是鬼途。真氣駁雜,日后也難超脫身死,登仙武之門——”
“你這些年費盡心思,糾合諸多同道,自創導引之術,不正是為這門大法所準備?調理氣脈,吞噬精元,并非無法辦到。何況這吞元之術,也已改良不少。威能雖降,卻已無內息暴亂之虞。”
“可這導引之術,究竟還未曾完成!而吞天元化,也仍有缺陷。且這雙脈之體,若無法改善。修習此法,只會如這五參壯骨湯般——”
腦里面兩個聲音爭執不下,而宗守的面色,也是忽陰忽晴,變幻不定。
半晌之后,宗守竟忽而一笑,重新坐下。
心內清明無比,一切以保命為先。若是時間允許,他自然想在完善之后,再修行這吞天元化經。可眼下他哪里還有得選擇?
初雪尹陽,都說是無需擔憂,卻令他更添不安。若是真有不測之事,自己總要有些自保之力。
而且若是只用來吸取這些藥物精華,這吞元之術,應該還不至于釀成什么隱患才是。
心中有了決斷,宗守便直接開始了運氣吐納。這門吞天元化大法,他已研究過無數余次,也試想預演過各種情形。
此時運功,幾乎是毫無滯礙,輕車熟路般便將水中那些藥力,引入自己的身軀,這一步,乃是‘吞天’。
接著又以內呼吸導引術,操控著體內那道道暖氣,轉化為精氣靈能。然后強忍疼痛,依照心訣,使之不斷流轉,步步壓縮提純,正是第二步‘元化’。說來簡單,過程卻是復雜之至。稍有差錯,便是前功盡棄。
當浴桶之內的藥液,被他吸納到七成。宗守便只覺是自己腹部,仿佛要炸裂開來。仿佛一只只老鼠,不受控制地,在體內不斷沖撞游走。全身冷汗涔涔,所有輪脈,都如裂開。
宗守卻不驚反喜,神情肅然,目透神芒。開口猛地一聲輕喝,道了聲‘開’字。強控著那些被他純煉過不知多少次的元力靈能,撞向了臍下半寸。
然后便只覺腹部一陣絞痛,耳旁一陣轟然炸響。氣血驟然逆流,意識迷失,一陣昏眩。
而當宗守,再恢復清醒之時,面上卻立時透出一絲喜意。
當宗守再次內視,已然是清晰無比的感知到,那一條條川流不息的氣脈,還有那一環套一環,復雜浩瀚,又暗合天地至理的脈輪。
而當這劇烈的痛楚漸漸退去,胸腹之中,也同時騰起了一股溫暖之感。
正是所有靈能、真元,以及內息的匯聚之所,所有‘氣’的根源!更是身脈九輪的發始之地,破開身輪之前,唯一能與天地靈能直接接觸的要穴!
不久前的宗守,對此處雖然也能以特殊的手法探查,卻遠遠無法準確感應。
千辛萬苦導引入內的靈能,也無法在內儲存。即便強行灌入,也只會慢慢散去。
此刻在宗守的靈覺之中,只見那腹部下方,赫然多出了一個白色的氣團。
若再深入其中,可見一個白色的霧海,展現在他眼前。一屢屢流質的氣團,在內中流動。初看時,是雪白的顏色,再仔細觀察,又可見其中,夾含著部分灰藍色小點。
正是被他以吞元之法,從五參壯血湯藥力精華中,提純出的殘余精元。只需稍加轉化,便可轉化為內氣。
內中的存量,相較他前世稱雄云界之時,自然不值一提,宛如是潭海之別。不過卻已使宗守,頓覺心胸豁然,壓抑盡去。
“氣海開辟,當是輪脈之始——”
前世在游戲中,宗守曾創造過無數個賬號人物,以研究脈穴奧妙。利用全虛擬幻境中,完全擬真的優勢,試驗他的那些新奇想法,檢驗自己異想天開,胡亂拼湊出的所謂‘自創’武學。
而這氣海,自然也被他打開過無數余次。
不過在這現實中,卻還是首次,給他的感覺,也是截然不同。不是游戲里的人物,而是真真正正,屬于他本身的力量。
此為諸脈之始,開辟之后,才算是真正踏入武者的門檻,有修煉諸般武學的資格。
“不過,這吞天元化之法,雖是神奇。可這吞噬來的精元,無論再如何提純,也有些雜質。果然一如我所料——”
想起白色氣團內,那些顏色各異的塵粒,宗守心中喜悅稍退,轉為凝然。
那些雜質,此時還并不怎么顯眼。可一旦就此置之不理,待得他的修為,到達破開身脈的程度,積累到一定的量之后,卻足可致命。
當然眼下,還是無憂。吸取數十門頂尖武學之長,將這吞天元化經改良之后,到底還是有些效果。再以他自創的導引之術,不出旬月,便可將之徹底純化。
只是日后,仍需小心在意。
再試探著以內視之術,體查己身輪脈。只覺那氣海所連,數十脈穴,果然都是雙脈并行。宛如是麻花般,互相卷在一起。彼此之間互相排斥,又有不少通連。
宗守無奈一笑,再不去理會體內的情形,轉而開始感應外界。
氣海未開時,對于那些彌漫在天地間的靈能,他幾乎無法察覺。
直到此刻,才可以自己那微不足道的氣,來探查身周一寸之內的情形。
然而下一刻,宗守的神情,便猛地再次怔住。眉心也是再一次微皺。
“這里的靈能,怎是的也是如此稀薄?”
統計身周這一寸之內的靈能濃度,自然要遠遠強過他所在的后世。
只是相較與神皇游戲內,那虛擬出來的,充沛浩大的靈能,卻也不可比擬。
“這到底是哪個時代?真是一萬三千年前?”
眼神茫然的望向四周,這一刻,宗守前所未有的后悔。
神皇世界,頂尖的靈師武修,皆有奪舍之能。他一直顧忌此事,才始終不敢向尹陽初雪,直接詢問。這些日子,也只能旁敲側擊的試探。
然而眼下,他卻是無比迫切的,想要去了解自身的境況,還有這云界的情形,以及所在的年代。
傳說中在神話人物縱橫的荒古紀元末年,天地間的靈脈,都全數斷絕。靈師武修的傳承,也同樣幾近與絕滅。是可能性最小的一個時代。
那么剩下的,便只有之后靈能逐漸復蘇的云荒時代。可這個時代,卻也是長達萬余年之久。這才迎來神皇世紀的靈能爆發。
胡思亂想,心亂如麻,宗守坐在桶內,怔怔出神。直到桶內的妖水,徹底轉涼,這才面色鐵青地站起身。
待得他剛將衣物穿好,初雪便再次出車門外探進頭來,面帶喜色道:“少主,古靈集已經到了——”
“古靈集?”
宗守微一挑眉,心中波潮再起,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了車窗旁。
往前方眺目遠望,赫然便只見一個占地數里的偌大集市,出現在他視野之內。
這不是他記憶中的古靈城,那雄偉的城墻,也未修砌。外面只有些柵欄土圍,以防野獸。
然而眼望著一幕,宗守先是心神一松,繼而又激動到難以自已。
※※※※
當馬車在集市的外圍停下之后,尹陽就徑自離開,不知去向。
而宗守便由素初雪陪著,在這集市內,四處游覽。
此時的古靈集,遠未有日后的規模龐大,不過卻已然是繁榮之極。街道兩旁,幾乎全是收購獸皮獸晶以及藥材的店面。行走之人,皆是身帶兵刃,氣息兇悍。
位置臨近龍澤原,附近又有不少干凈的水源,使得此處,匯聚了海量的武者靈師。每天都有不下千人,出入此間。
不過此地雖是強者如云,其中不乏殺人如麻的兇人,卻全不用但心自身的安全。
云界極東第一大派鎮守之地,集市之內,禁絕私斗廝殺。這天地之間,又有幾人敢在此行兇鬧事?
這也是尹陽,之所以能放心讓他在這魚龍混雜的古靈集內游覽之因。
而這一路觀察周圍的行人,還有那街道旁的諸多商家,宗守是越發確認了,自己如今身處的年代,也令他徹底放下心來。
應該是在靈能爆發之前的十年到五十年之間,再早些時候,這龍澤原上,還未有古靈集存在。再晚些時候,古靈城已然初具雛形。無數的武修靈師,感應到了靈能增長的征兆,匯聚至此。深入龍澤原中,以磨練自己心性,以及武技靈法。
他性情平和,接觸《神皇》游戲,幾近廢寢忘食,更多是因為興趣。里面的符文,還有那無人達到的武修巔峰,都令他癡迷。其實卻是雅不愿與游戲里,那些神皇世紀中強變態的群雄爭鋒。荒古紀元的神話人物,更是能躲便躲。
不過相較那些靈能同樣低迷的荒古終末,后神皇時代。宗守更愿意選擇這個血腥無比的神皇世紀,雖是危險,卻至少可以繼續研究他渴望知道的一切,探究那武學巔峰。
更何況前世中,他還有無數的遺憾,需要在這個即將靈能爆增的時代,去一一了結。
“咦?寶兵齋,這古靈集齋,居然也有寶兵的分店?”
初雪驀地出聲,打斷了宗守的凝思。順著初雪的視線望去,只見一個不大不小,卻極其整潔的兵器鋪,出現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