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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風暴全文閱讀

明末風暴作者:圣者晨雷

明末風暴簡介:崇禎五年。
    俞國振拔出了刀:凡阻礙華夏前進者,皆殺無赦!
    https://www.zhaoshu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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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風暴最新章節謝幕:為了大伙的恩情
2、刁奴當受懲
明末風暴全文閱讀作者:圣者晨雷加入書架
俞狗兒對于自己今天的任務是極高興的,他是俞家的家生子,四老爺已經許了他一個莊頭的前程,當然,這個莊頭得等三房的那八十多畝良田到手之后才有。俞家四房只剩下一個半大的小子,平日里游手好閑,并不太讀書,大房、二房幾位老爺對于四老爺的圖謀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所以在俞狗兒那淺薄的心眼里看來,那八十余畝的良田改為四房管理,簡直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大人物的淺薄藏在笑容里,小人物的淺薄卻總是顯露在目光中。因此,俞狗兒眼著俞國振的目光里,就帶著明顯的輕蔑。

  俞國振嘴角掛著笑,向他拱手行禮:“狗兒哥哥。”

  俞狗兒心中頓時歡喜,他在四房,只是個下人罷了,俞國振待他這么有禮,讓他覺得自己身份也頓時上升了,他挺起胸膛立直腰桿,也象模象樣地抱了抱拳:“振哥兒怎么出來得這樣遲,讓我好等!”

  俞國振微微點頭,做了個請走的手勢,俞狗兒走在前頭,他跟在后邊,便向著鎮子走了過去。

  他住所離襄安鎮也就是三里多的路途,俞國振這三年來每天都堅持訓練,因此體能相當好,俞狗兒快走了里許,發現俞國振沒有絲毫倦意,當下他反倒慢了下來。

  反正已經遲到了,便是再晚一些也沒有關系,正好可以將原因推到振哥兒身上。

  “振哥兒這些日子還撈蚌吃了么?”

  俞狗兒是個嘴碎的,讓他閉嘴走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回頭看了俞國振一眼,拿腔拿調地說道。

  俞國振搖了遙頭,很認真地道:“不必撈了,我養著呢。”

  然后俞狗兒大笑起來,他笑得很猖狂,讓跟來的高大柱臉漲得通紅,如果不是俞國振用嚴厲的目光制止,高大柱恨不得撲上去揪著俞狗兒狠狠煽他的臉。

  關于俞國振吃蚌之事,可以說是襄安鎮的一大笑話,從三年前俞國振守孝,借口孝期不得吃肉改吃魚開始,他就和水里的螺蚌龜鱉們結下了深仇,直到現在,俞家三房的伙食里,這些水產仍然是主流。有背地里的流言便說俞國振前世定然是水族,而俞國振對此不但不以為意,反而變本加厲,自己養成魚蚌來。

  這幾年來,俞國振一直在惹鎮民的笑話,他讓家人吃三餐,他帶著高家兩兄弟跑步,他養魚蝦龜蚌,他一聲不響將大宅院讓給二房自己搬到鎮外去……這些種種,讓他有了一個“傻振”的綽號。大柱二柱都聽人叫過,為此他們還與人打過架。

  俞狗兒笑了一路,終于進了襄安鎮。這襄安鎮也是一座古鎮,在無為州里算得上繁華所在,俞家在鎮西南,整個一條巷子邊都是俞家的宅院,其中最新的那幢,就是俞國振父親俞宜平留下的。俞宜平在留都南京管理族中的鋪子,他精明強干,為族中也為自己頗置了些產業,只不過他沒有想到自己會遭祝融之災,更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置辦的產業會給唯一的兒子俞國振帶來巨大的麻煩。

  進了四房的院子,迎面就看到俞國富撇嘴走了過來,這是俞國振的堂弟,與他是同歲的。俞狗兒一見著他便立刻彎身哈腰:“富哥兒。”

  俞國富睬都不睬他,對于跟在俞狗兒身后的俞國振,更是冷哼了一聲,他是四房長子,深得俞宜古的喜歡,家中的事情也不避著他,因此他明白,自家父親是看上了堂哥家里的田宅了。

  “七弟。”俞國振卻沒有讓他離開,召呼了他一聲。

  俞國富勉強停住腳步,瞪著俞國振:“什么事?”

  “七弟家中的規矩,恐怕要管一管了。”俞國振臉色平靜,他在同輩中排行老五,可以在排行第七的俞國富面前擺一擺架子:“這俞狗兒在我那,好生沒有規矩。”

  他話一說出來,俞狗兒就暴跳起來:“胡說,胡說,振哥兒你少在那里狗血噴人……”

  俞國振冷冷笑了一下:“七弟,你看見沒有,當著你的面,他還敢這樣對我咆哮,背著你的時候,他敢做的事情就更多了。”

  “那又怎么樣!”俞國富雖然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卻沒有往細里想,他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少年,滿腦子里想的不是好吃好玩的,便是如何去偷窺家里的丫環媳婦洗澡,哪里有俞國振想得長遠。

  聽到小主人為自己撐腰,那俞狗兒更猖狂起來,他是死心塌地跟著四房的,想要當莊頭,當然少不得要作急先鋒。

  “振哥兒,你狗血噴人,我哪里沒有規矩了,分明是你蠻橫無理……”

  這原本就是四房的門口,往來的人雖然不多,但都是俞家的遠近旁支或者家人,聽到吵了起來,當然有人圍上來看。見人差不多了,俞國振向高大柱示意了一下,高大柱早就在等著,頓時撲了下去,一拳就將俞狗兒的嚷嚷堵了回去。

  俞狗兒覺得自己象是被鐵錘錘中一樣,晃悠悠昏乎乎,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剛才在我家,因為你自稱是奉四叔之命來喚我,我敬著四伯,所以喚你一聲狗兒哥哥,你卻不向我行禮,大模大樣的應承下來……你是什么東西,家生子罷了,也敢當我哥哥?若你是我哥哥,豈不也成了七弟的哥哥?”

  這話一說出來,剛吐出兩顆帶血門牙的俞狗兒頓時愣住了,他雖然是個刁仆,可也沒有想到,俞國振開始那個稱呼竟然還有這番用意!

  眼珠轉了轉,他就想否認,可高大柱卻揪著他的脖領將他扯起,又是一記耳光煽了下去。到嘴否認的話不但沒有出來,更是煽得他眼冒金星,滿腦子都是嗡嗡的鳴響。

  “你只是對我不敬倒還罷了,路上我說四叔既然有急事召喚,那我們就走快些,你這刁奴,不但拖拖拉拉,還一路對我冷嘲熱諷,問我是不是撈蚌,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賤嘴因為我姓俞又好吃水產,背地里說我是魚精轉世,主家姓氏,也是你們能背后議論的?”

  俞國振這番喝問出來,已經暈頭轉向的俞狗兒哪里想得明白如何辯解,帶著哭腔說道:“我只問振哥兒是不是撈蚌,沒有背后議論……”

  高大柱又是一記耳光抽了過去,將后半截為自己辯解的話堵了回去,有前半截就夠了,坐實了俞狗兒對主家不敬的罪名!

  周圍一片吸氣聲,有人心中就嘀咕起來,這俞狗兒當真是不知死活,背后議論一下主家倒還罷了,當面去嘲笑,哪怕只是玩笑,也不是他的身份能做的事情。遇到了狠辣一些的主家,就憑他這個舉動,就能被打個半死然后發賣掉!

  “就是剛才,我跟七弟說事情,你這刁奴沖來嚷嚷,還說我血口噴人……七弟,這可是你親耳聽到的,對不對?”

  說這話的時候,俞國振轉向了俞國富,他雙眉豎起眼睛一翻,自然有一股凌厲的氣勢,俞國富這個時候也意識到不對勁,可剛才那一募是許多人都見到了,容不得他否認!

  這也是四房上下小看俞國振慣了,才給了俞國振這個可乘之機。俞國振見俞國富默不作聲,又冷笑道:“五叔最講究里外規矩的,七弟年紀小不懂事,狗兒你這刁奴可以欺他,卻欺不了五叔,今天我必然要請五叔將你這個不懂理尊卑貴賤的刁奴發落出去——七弟,你給我作個見證!”

  俞狗兒這個時候終于徹底明白,自己如果再拿不出辦法來,怕是要完了。俞國振口中的五叔俞宜軒乃是舉人,最討厭的就是家中上下亂了身份,平時雖然不太說話不太管事,可只要他開了口,就是身為族長的俞宜勤也只有讓他三分,何況四房!

  因此無論如何都不能把事情弄到五老爺面前去!

  這個時候,俞狗兒是慌不擇計,他原本就是沒有什么器量的淺薄小人,借著高大柱松手的機會,一把抱住了俞國富的腿:“富哥兒,小人真是冤枉,小人只是奉四老爺之命去叫振哥兒,他心恨四老爺要占他家的田地,所以找借口發作小人,小人真是……真是……”

  話說到這,他嗓子突然啞了起來,因為他聽到周圍原本竊竊私語的議論,已經完全沒有了。

  他想來想去,終于想明白自己錯在哪兒,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他正要改口,卻被人一腳踢在下巴上,險些將他舌頭都啞下了半截。

  “你這狗才,胡說八道,一定是失心瘋了!”

  踢這一腳的并不是俞國富,而是四房的管事李進寶,他是聽到外頭嘈雜聲過來的,但來晚了半步,還是讓俞狗兒將四房的打算說了出來。

  四房是在算計三房的那八十余畝上好水田,可這事情心里知道可以,背后嘀咕可以,唯獨不能公開說出來。俞家可是耕讀傳家,講究的是忠孝節義悌,算計自家亡兄孤兒的田產,那算什么忠孝節義悌?

  李進寶心里大罵俞狗兒,臉上帶著笑轉向俞國振,恭恭敬敬地深揖下去:“小人見過振哥兒。”

  看著他,俞國振慢慢地笑了,倒在地上的俞狗兒淚眼汪汪地向他這邊望來,看到俞國振的笑,忽然間覺得全身冰冷。

  他依稀記得,俞國振出來見他時,就帶著這樣的笑,那個時候,他瞧不起俞國振,只覺得三房的這位振哥兒是遠近聞名的“傻振”,所以不以為意,可現在,他意識到,這笑容中,藏有深意。

  

3、狗屁舅老爺
明末風暴全文閱讀作者:圣者晨雷加入書架
俞國振對三房管事李進寶的來歷很清楚,他原本并不是俞家的的仆人,在俞宜軒中舉之后,他舉家來投,仗著一個妹子被四叔俞宜古抬舉成了小妾,他也一躍成為了俞家的三房外管事。看著那位李姨娘的份上,俞家上下對他都算客氣,不把他視為普通家仆。

  “狗兒得了失心瘋胡言亂語,已經得了教訓,還請振哥兒看著小人的薄面上,饒過他這一遭吧,小人替他給振哥兒賠禮了。”李進寶說著又是一記深揖過去。

  他知道今天這事情不能鬧得眾人皆知,因此雖然他也一向對俞國振沒有什么敬意,可現在卻是把禮做得十足。同時他心中暗道,只要過了今天,自然有的是辦法對付這個沒爹沒娘的傻振。

  “哪里當得舅老爺的大禮……”

  俞國振沒有避開對方的長揖,李進寶起身后剛要笑著蒙混過去,就聽到俞國振這輕飄飄的一句話飛來。這話聽到耳中,李進寶心里卻沒有半點歡喜,相反,他目光猛地收縮了一下,臉上的笑容變成了苦澀。

  他還想事后找俞國振的麻煩,可現在俞國振就要找他麻煩了!

  俞國振身后的俞國富眼睛頓時瞪圓了:“老五你少胡說八道,這廝就是一個外房管事,那還是爹爹抬舉他,他算什么狗屁舅老爺!”

  李進寶幾乎是恨恨地瞥了俞國富一眼,這個蠢東西,俞國振那句“舅老爺”,為的不就是將他引出來,可這個蠢東西還偏偏真跳了起來!

  俞國振微微笑了起來:“原來不是舅老爺,那倒是奇了,七弟,他既然不是舅老爺,怎么當著你的面替你們四房做起主來了?”

  這是非常明顯的挑撥離間,可這樣淺顯的手段,偏偏俞國富還要吃!原因無它,李姨娘可是為俞宜古生了一個庶子,今年才四歲,對于俞國富來說,俞國振只代表了八十畝田的利益,而自己這位庶弟則很有可能要分去自己遠多過八十畝田的財富,他雖然有些糊涂,這個道理卻是有人反反復復在他耳邊說的!

  于是他象個被點燃的炮仗一樣,沖到了李進寶身邊,掄起巴掌就抽了過去。李進寶也是在三房有臉面的,哪里愿意當著這么多的人面被打,閃身就要逃開,卻被兩只孔武有力的胳膊抱住,紋絲都不能動。

  于是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因為第一下沒打著而更加爆怒的俞國富掄拳打來,只是一拳,他一只眼睛就又黑又腫,他雖是下人,但向來養尊處優膚白臉胖,因此這一個青印就分外明顯,恰恰這時,四房養的花狗跑來,汪汪亂吠,眾人看著那花狗眼上一個黑圈,與李進寶眼上的黑圈幾乎一模一樣,便有人竊竊笑了起來。

  “李花狗兒!”

  “平時人模人樣,現在倒是原形畢露,和四房的花狗兒原來是兩兄弟!”

  “錯錯錯,分明是三兄弟,李狗兒,花狗兒,還有一個俞狗兒……”

  也是李進寶平時有些趾高氣揚惹了不少人怨恨,這個時候自然也就少不了冷嘲熱諷的。李進寶既委曲又氣急,不過他不是口不擇言的俞狗兒,知道這個時候越說越出問題,只能將恨意埋在心中,哭著向俞國富求饒:“富哥兒,小人錯了,全是小人的錯,小人再也不敢了……”

  俞國振看了他一眼,這家伙倒是能屈能伸,比起俞狗兒這蠢貨和俞國富這草包要難對付得多。

  聽到李進寶求饒,俞國富倒不好再揮拳下去,可就在這時,俞國振下一把火又燒了起來:“七弟,別打了別打了,再打下去,老十那兒不好交待……”

  老十就是李姨娘為俞國富生的庶弟了,自古以來,正妻與小妾不爭寵、嫡兄與庶弟不斗氣的倒不是沒有,但絕不在俞家四房,因此俞國富心念一轉,難得有個機會和借口收拾這李進寶,打他就是打李姨娘的臉,也算是為他母親出氣,因此拳腳相交之下,哪里還收得住手!

  俞國振乘機向高大柱又使了個眼色,高大柱松開手,李進寶邊護著臉邊逃,而俞國富打得不解恨,跟著就追,兩人在四房的院子前弄得雞飛狗跳。俞國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這成何體統……我還是去將四叔請來吧。”

  俞國富聽到他的話,手腳更快,因為要趕在自己父親被搬出來之前多打幾下,而李進寶這個時候也顧不得大局為重,忙不迭地喊:“振哥兒,快去請四老爺——”

  這喊聲聽到俞國富耳中,就是李進寶要借著他父親之威壓他,十五歲的少年原本就是叛逆心理最重的,因此又是連踢帶打下手更兇。俞國振搖著頭,一邊說“成何體統”一邊踱進了四房的院子里。

  四房的院子里外有三進,俞國振穿堂入室直接來到內院,迎面正碰下俞宜古,他行禮道:“四叔安好。”

  聽得外頭亂糟糟一片的俞宜古見他來了愣了一下:“怎么現在才來,外頭是怎么回事?”

  俞國振不慌不忙地道:“小侄在家中聽俞狗兒說……”

  他從俞狗兒在他家倨傲開始說起,等說到外頭是俞國富在打李進寶時,已經是近十分鐘之后的事情了。俞宜古臉色頓時變了,也顧不得在侄子面前擺威儀,快步就沖了出去。

  俞國振跟在他身后,慢慢走到了門外,俞宜古已經喝止了俞國富,而李進寶正抱著他的腿嚎淘大哭,俞國富則仍然憤憤然地大罵,見俞國振走出來,俞國富一把拉住他:“五哥,你說是不是,剛才是不是這廝大大咧咧地充著舅老爺?我母親家里姓陳,他一姓李的,怎么也敢在我面前充舅老爺?”

  俞國振表情猶豫,過了會兒才拱手道:“四叔,這是四叔家務,小侄在這里有些不便,今日既然四叔家中有事,小侄改日再來聆聽教誨。”

  俞宜古原本是想喚他來教訓一番,只說他“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好尋個借口將那八十余畝好田占來,現在自家鬧成這模樣,哪里還有面皮開口教訓他。他揮了揮手,直接將俞國振打發走了,又叫來兩個家仆,將俞狗兒拖進自己院子里,大門砰的一聲關上,將那些好奇的覷探都隔在了外邊。

  各家各戶的仆人大多惋惜地嘆了口氣,好戲沒有看完,讓人實在有些不甘心。

  俞國振卻沒有急著回家,他晃晃悠悠地來到了巷子中最新也最氣派的一座宅院前,這便是他父親留下的宅院,但如今卻空著,只是二房在這里堆放了一些雜務。俞國振在這宅院門前沒有停,直接來到旁邊一處宅院大門前,輕輕扣了一下門環。

  門吱吖一聲開了,開門的老仆見是他,笑著彎了一下腰:“原來是振哥兒。”

  “壽伯,五叔在不在家?”

  “在,在,五老爺這些日子一直在念叨,說振哥兒孝期將過,是不是要搬回來進學呢。”

  看門的俞壽同樣是俞家的仆人,不過對俞國振的態度就要好得多了,他將俞國振引了進去,兩人繞過影壁,穿過假山、小池,來到西跨院里。這是俞宜軒的書房,還有個一雅號,叫著“怡然齋”,收拾得干凈整齊,還種了幾叢竹子,看上去清新可愛。

  “五老爺,振哥兒來了。”俞壽停在了書房門前,用不高的聲音道。

  “哦……讓他進來。”

  俞壽推開了門,向俞國振做了個手勢,俞國振整理衣裳然后大步走了進去。

  跨過門檻,俞國振便看到五叔俞宜軒端坐窗前,正在慢慢研墨。俞國振拱手長揖:“侄兒國振,見過五叔。”

  “有些時日不見了,你身體可還好?”俞宜軒今年已經四十六,相貌堂堂,他中舉之后參加過二次禮闈,不過都未曾得中,眼見五十將至,便也絕了在這方面上進的心思。

  “托五叔之福,侄兒一切好。”

  “既然好,為何不讀些書,整日就聽說你游手好閑,不是帶著家僮橫沖直撞,就是在河溝里摸魚抓鱉,成何體統?”俞宜軒哼了一聲,嚴厲地喝斥道。

  “侄兒近來讀了一些書。”俞國振恭敬地回道。

  “哦?”這個回應,讓俞宜軒有些奇了,他知道自己這個侄子向來是不太好讀書的,名義上是在鎮外守孝,實際上卻是離開他們這些叔伯的管束,他略一沉吟,然后問道:“讀的是什么書?”

  “是《宋詩鈔》。”

  聽說他讀的不是圣賢經史,而是《宋詩鈔》這類書,俞宜軒心中有些不快,不過想自己這個侄兒也不是要在科考上得前程的,便揮去不快,開口問道:“有何心得?”

  “最喜蘇詩,尤喜《于潛僧綠筠軒》。”

  “背來聽聽。”聽到俞國振喜歡的竟然與自己相同,俞宜軒臉上終于浮起了一絲微笑。

  “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士俗不可醫。傍人笑此言,似高還似癡。若對此君仍大嚼,世間哪有揚州鶴。”

  聽他背得抑揚頓挫,顯然真的喜歡,俞宜軒微微點頭:“為何喜歡此詩?”

  “一念此詩,便想起五叔窗前這叢竹子,因此就覺得好。”俞國振笑了笑:“要真說詩好在哪里,侄兒可是說不出來!”

  “你啊,不學無術!”俞宜軒嘴中教訓著,目光卻越發地柔和了。

  

4、小智豈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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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俞宜軒家門后,俞國振長出了口氣,臉上的成熟穩重完全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活潑。

  “他奶奶的,裝模作樣地說話辦事,可真累!”他罵了一聲,就是跟在他身邊的高大柱,也沒有聽清楚他罵的是什么。

  襄安鎮在無為州是一座大鎮,主街來旁店鋪不少,俞國振一邊走眼睛一邊左右瞄看,不過他在襄安的名聲著實不是太好,因此那些扭著腰肢的媳婦婆姨,見著他便遠遠地躲開。

  “大柱,我長得丑么?”俞國振有些郁悶地問道。

  “振哥兒哪里丑了,振哥兒是襄安第一美少年!”

  什么第一美少年之類的話語,自然不是高大柱那腦子里能想出來的,平時里俞國振自吹自擂的話語被他學去了。

  到了鎮口時,俞國振看到一群人擁著頭騾子走了過來,高大壯眼尖,一眼認出了騎在騾子上的人:“振哥兒,是二老爺!”

  騾子上的正是俞氏現在的族長俞宜勤,俞國振臉上又變成了嚴肅的神情,他退到邊上,當俞宜勤到了面前時立刻躬身施禮。

  “振哥兒?今天怎么有空進鎮子?”看到他,俞宜勤露出一絲驚訝,這三年來,俞國振不是有事,絕不進襄安鎮的。

  “見過二伯。”俞國振笑著道:“四叔不知為何喚侄兒來,他家中又有些事情,侄兒便先回去再說。”

  “嗯?”俞宜勤心里覺得有些不對,四房的心思他是一清二楚的,只不過覺得這幾年來四房還算得用,因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以老四那脾氣,既然把俞國振叫來了那就是準備敲打,哪由得他這樣大搖大擺地離開?

  不過他算是有些城府,只是點了點頭沒有多問,揮手示意俞國振離開。等俞國振走遠了,他立刻命令一個家仆:“三順子,去四房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沒多久,他就知道了事情的經過,聽完之后他先是大笑了兩聲,然后笑容就斂起:“振哥兒后來去了老五那兒?他去老五那兒做什么,將四房的水攪混了,還想來攪二房?”

  三順子是他的親信,因此俞宜勤在他面前也不隱藏自己的懷疑,三順子偷偷瞧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說道:“五老爺不是四老爺。”

  聽了這話,俞宜勤點頭道:“老四是個渾人,老五……我去老五那兒。”

  對于兄長的來訪,俞宜軒沒有絲毫驚訝,俞宜勤也不入座,直接就問道:“老五,四房的鬧騰你聽說了吧。”

  “聽說了,先是國富打了李進寶,然后四哥打了國富,再接著四嫂在打李姨娘,折騰得這么熱鬧,我怎么會不知道。”俞宜軒微微笑了起來:“咱們家的下一代里,出了個能動心眼的小輩啊。”

  “你是說……四房的鬧騰都是國振挑唆的?”

  “二哥這不明知故問么,四哥是個急脾氣的渾人,一時半晌想不到這個,二哥你還看不出?”

  “我聽說國振后來還到了你這兒?”

  “是,說了幾句閑話,他跑到我這兒來聊什么宋詩……是做給四哥看的,這樣四哥回過神來,知道他到了我這里,只怕會懷疑他背后是我。”

  俞宜軒說到這還看了自己的二哥一眼,微微笑了笑。俞宜勤老臉微紅,哪里只是給老四看的,同樣也是給他看的,否則他為何回家還沒有一會兒就跑到這里來了。

  “國振今年才……十五歲吧,下半年十六,才這丁點的年紀,就如此重的心機,恐怕不是家族之福。”俞宜勤微微沉吟:“老五,你說當如何處置?”

  “四哥是一時糊涂,遲早會回過神來,如果二哥想要給國振一個教訓,直接點醒四哥就是,不過,我覺得還是讓四房那兒鬧上兩日再說,免得四哥心太大,既得隴復望蜀。”俞宜軒淡淡地道:“小聰明豈足憑恃……我要讀書了,二哥若沒有旁的事情就請自便。”

  俞宜勤笑著起身,走到門口時忍不住又回頭道:“老五不愧是讀圣賢書的,哈哈哈哈!”

  二房的兩兄弟商議事情的時候,俞國振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家中,他寫了封信,然后把老高叫了過來:“老高,有件事情,旁人我信不過,須得你去辦。”

  老高頓時挺直了腰桿:“振哥兒只管吩咐!”

  “我這里有封信,還有一個小冊子,你按著信上的地址,給我送去,來回怕是要一兩天的功夫。”俞國振道:“到了那邊送了信,你便回來,不要耽擱。”

  老高依言接過信和那本書冊,小心翼翼收好,他跟著俞國振也學了些字,那地址還是認得到的。

  “我呢,我呢?”十五歲的二柱湊了上來,有些急切地說:“爹爹和大柱都有事情,我呢?”

  “你當然也有事的,你那幫子小弟兄們都帶好了,讓他們看著鎮子周圍,若是有扎眼的陌生人來,就趕緊告訴我。”

  二柱年紀還小,所以和一群放牛娃娃混在一處,倒成了孩子王。聽了俞國振的話,他只是歡喜,旁邊的老高卻意識到不對:“振哥兒,要出事?”

  “不會有什么大事,只是以防萬一。”俞國振嘿然笑道:“別人說我是傻振,你們不當我是傻振就可以了。”

  他雖然這樣說,老高還是憂心忡忡,他看了俞國振一眼,嘴唇蠕動了兩下,欲言又止。

  俞國振知道,要讓一個人不打折扣地執行命令,就必須讓他信服,因此他道:“老高,你想說什么就說。”

  “要不……振哥兒住回鎮上去,在幾位老爺邊上,總要好一些,就是有事,也有個照應。”

  “呵呵,老高,你也知道,三房這邊,就只有我父親一個人,那幾位老爺,名義上我要喊他們伯伯叔叔,實際上他們都不是我父親的親兄弟。”俞國振慢慢道:“特別是四房,與我們這一房向來不大和睦,若是和他們擠在一起,免不了三天兩頭瞧我們不順眼,他們未必能拿我怎么樣,卻一定會發落你們。”

  高不胖心中一凜,他能千里迢迢從陜西帶著一家子逃荒逃到這巢湖來,豈是個傻的,立刻明白俞國振意下所指,應了一聲后便自去尋他婆娘準備路上的干糧了。

  襄安鎮里,李進寶連著幾天都灰溜溜的,不僅因為他頂著一對青腫的眼泡,更是因為那天的事情讓他顏面掃地。他越琢磨越是不對,總覺得自己一伙人都是被俞國振算計了,可是這話他卻不敢和自家老爺說,直到這天俞宜古被族長叫去,回來后連摔了兩個杯子,他才試探著問道:“老爺何故發怒?”

  看著他猶自青腫的雙眼,俞宜古心中也有些歉疚,他嘆了口氣:“進寶,這幾天委曲你了。”

  “老爺這是哪里話,富哥兒是少主,小人是下人,少主捶打下人算得了什么,只是為了小人,惹得奶奶生氣,怪罪到內宅……”李進寶有些小聰明,沒有說俞國富什么,卻為自己的妹妹說了句話。

  他越是這樣,俞宜古心里就越過意不去,但俞宜古不會怪自家兒子,更不會怪自己,只能怪挑起這番事情的俞國振。一想到俞國振,俞宜古的怒火再度上涌,他憤憤地道:“都是三房的那小畜牲弄的鬼!”

  “老爺明見,小人這幾天琢磨著總覺得不對勁,老爺一語驚醒夢中人,就是振哥兒……”

  “什么振哥兒,是小畜牲,他死鬼老子當初就與我不慣,如今他小小年紀就敢來欺我!”俞宜古說到這,看了李進寶一眼,心中突然有了個主意:“進寶,你向來主意多的,想個法子吧。”

  李進寶抓耳撓腮了好一會兒,然后低聲道:“其實倒是有一個法子,那小子住在鎮外,如今時節,天下并不太平,巢湖的水寇時不時也會上岸……”

  聽到這話,俞宜古臉色大變,雖然此時天下板蕩,流賊興起于陜豫,海寇橫行于東南,可俞家畢竟安分守己慣了,除掉俞國振,俞宜古沒有任何意見,可是勾結水寇,卻遠遠超過了他的承受范圍。

  “噤聲,勾連水寇……那可是抄家斷頭的禍事!”他低聲喝斥道。

  “老爺放心,哪里真是與水寇勾連,只是在外鄉尋些匪類,花不了幾個銅錢,讓他們做一票便是。”

  俞宜古眼睛眨了眨,想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此事休提,休提,有沒有別的法子?”

  “有倒還是有,只不過族長和五老爺那邊……”

  “你只管放心,二房那兄弟幾個,也沒安什么好心。我不過想要那八十畝田,他們卻已經將小畜牲死鬼老子留下的宅院占了,那宅院折起價錢來,何只八十畝田!”俞宜古冷笑道:“那兩個,不過是作了婊子還想立牌坊!”

  “若是族長和五老爺不出頭,我有另外一計……”聽到這兒,李進寶壓低了聲音:“而且此計幾乎毫無風險,只是官府里怕要打點一番。”

  “你說來聽聽。”俞宜古怦然心動:“老五在官府那邊有些面子,若是事情能成,他們二房就白得了一幢宅院,他也會出力!”

  “這辦法說起來也簡單,我曉得一個慣會仿人筆跡的,仿著小牲畜的死鬼老子,寫一張欠條,再按個糊一些的手印……”

  

5、若非前緣豈有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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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不胖去的快,來的也快,只是兩日功夫,他就回到了襄安,他帶回的消息讓俞國振心中更有底氣。

  清明轉眼便過去了,過了清明,俞國振的孝期算是正式結束,不過他的生活便沒有什么變化,仍然是每日里跑步,教大柱二柱讀書算數,很少去鎮子。而上回的事情,除了在四房折騰了幾天之外,也仿佛落入水中的石頭,雖然濺起了水花,卻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大明崇禎五年的四月十日,原本晴朗的天空,到午后卻開始風云突變,西河河面上風浪大作,來往的船只不得不靠岸停錨,以暫避風浪。

  “小姐,這風雨太大,若是不小心,船恐怕會傾覆,岸上有戶人家,是否要去避一避?”雨實在太大,因此一艘船上,一個從簾子里伸出頭的婦人向著艙里問道。

  “你看看那戶人家是否有女眷。”艙里傳來了細細的聲音,那聲音極為清脆,聽上去那位“小姐”的年紀應該并不大。

  那婦人向船工揮了揮手:“老馬,上去看看,若有女眷,問一下是否方便我們避避風浪!”

  披著蓑衣的船工赤著腳,直接就跳到了岸邊,他沖入雨中,過了片刻又沖了回來:“這家主人專門辟出正屋,家里也有仆婦丫環,小姐可以上岸避一避——這風可真大!”

  不一會兒,便有一個半大的小子沖了過來,除了帶來了五件蓑衣,還有三把油紙傘,只不過這么大的風中,油紙傘很難撐起。

  來的正是高二柱,他雖然身材高大,可一臉稚氣。船工搭好舷板,可是大風中船起伏不定,那舷板也就不穩。二柱看這模樣,跳入水中將舷板按牢來,船工忙不迭地道謝,然后,二柱便看到一個白玉般的小姑娘從艙中走了出來。

  “雨可真大,姐姐!”小姑娘回頭向著艙里喊道:“你快來呀,快來看呀。”

  她才是七八歲的模樣,長得粉雕玉琢般,歡笑之中,一雙眼睛彎成了月牙兒,外頭的大風大雨沒有讓她覺得畏懼,反而讓她覺得興奮。

  她一邊喊著一邊搖搖晃晃踏上舷板,嚇得船里剛出來的仆婦眼睛都直了,慌忙上來將她扶好登岸,總算沒有掉進西河中去。

  這西河可是通往長江的,此時風大浪急,掉落進去一不小心,就會尸骨無存。那仆婦回過頭來,又從船艙里扶出一個少女,這少女十三四歲的模樣,長得和方才出來的小姑娘很象,只是要文靜端肅得多。她小心翼翼地上了岸,還和高二柱道了聲謝,高二柱憨笑道:“我家主人吩咐過的。”

  “你家主人貴姓?”聽得這半大小子說話還算老實,那仆婦便開口問道。

  “俞,我家主人說了,是黃帝時俞拊后裔,與二公二侯的俞家沒有關系。”

  那仆婦聽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強調與二公二侯的俞家沒有關系,要知道,在巢湖周圍,本朝初救國太祖皇帝一父三子二公二侯的俞家可是最為有名!倒是那十三四歲的少女目光微微一凝,若有所思。

  “姐姐,快來,這兒到處都有花!”

  先下船的小女孩兒大約是被拘在院子里久了,所以看什么都新奇,泥濘與大雨都擋不住她的好心情,蹦蹦跳跳地便走向俞國振的屋子,還時不時停下來召呼一下自己的姐姐。那十三四歲的少女不得不撩起袖腳,快步跟了上去。

  姐妹倆跑到屋檐下時,恰好俞國振走了出來,小女孩兒險些撞在了他的身上。看到這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兒,俞國振覺得心情頓時愉快起來,然后,他看到跟在小女孩身后的少女。

  這少女只有十三四歲,身體尚未長足,罩在寬大的蓑衣之下,倒看不出什么來,但一張玉一般的面龐,一雙星一般的眼眸,一輪直挺的瓊鼻,一點櫻桃小嘴,俞國振一看就呆了呆,覺得自己仿佛看到圖畫中的人兒走了出來。

  見到他,那少女立刻放下了裙腳,但就是這一瞥之間,俞國振發覺,她竟然沒有裹小腳。

  時值晚明,裹腳之風正盛,江淮一帶不裹腳的閨秀還真不多。那少女雙頰飛紅,臉上羞意難當,她雖然家道中落投靠親族,可也是名門之女,這樣被人看著腳,實在是極大的不妥。

  “小蓮,引這兩位小姐進去。”俞國振向后吩咐道:“高嬸,燒盆炭火,讓客人暖暖。”

  他嘴中吩咐,心里卻狂跳起來,目光也不禁有些迷亂。好在那少女正好聽到他的吩咐知道他是主人,向他福了一福,沒有看到,否則定然會將他當成登徒子,根本不敢進屋。

  他身體雖只有十五歲,卻已經能夠欣賞少女的美麗了,雖然這個少女算不得傾國傾城的絕色,可不知為什么,他就是看了覺得順眼。

  好在江淮風氣比起別處要開放些,否則這少女也不可能進入俞國振家。

  跟著少女來的有三個仆婦,一個粗使丫環,另外就是四名船工。那少女姐妹倆被引進了正屋,高嬸立刻端來了炭火,她們四下打量,雖然這屋子簡樸,但干凈上卻是沒得說的,不象一般莊戶人家,雞鴨會在堂前糞便。那小姑娘性子活潑,解開蓑衣之后卻沒有去烤火,而是在堂屋里轉了一圈,然后便看到擺在桌子上的一疊紙。她好奇地翻了翻,然后象是有了大發現一樣抓著向姐姐跑了過去:“姐姐,姐姐,你看這是什么字?”

  “休要動別人家的東西!”那少女臉色沉了下來。

  小姑娘卻并不太畏懼,只是吐了吐舌頭,又看了一眼那紙,終于還是捺不住好奇心:“姐姐,他們放在這里,想必是不怕人看的,你看,這寫的是什么,為什么我認不得幾個字?”

  少女雖然教訓妹妹,可她也畢竟是十三四歲的年紀,如果放在后世,還可以搭上“蘿莉”這詞的末班車,哪里會沒有好奇心,忍不住就瞄了一眼。這一瞄,她眼中便是一亮:“咦,這是……西夷數字!”

  她看到紙上那細密的字跡,正是阿拉伯數字。此時正是西學第一次東漸之時,大明有識之士和先進的士大夫中,頗有些人主動自覺地學習這些來自西方的科學技術,而不是象后世偽清那般被打得連褲衩都不剩,這才想到要師夷長技以制夷。少女家學淵源,雖然她家是世代大儒,可她的堂哥卻曾在福建向熊明遇學過一些西學,故此知道這些數字。而她一向敬佩堂兄,時常向之請教學問,因此也能勉強認出一些來。

  只不過在這荒僻之野,竟然有人懂得西夷數字,實在讓她吃驚。

  “這是我們家小官人教大柱二柱算數。”旁邊的小蓮年紀比她只小上歲許,看到她這樣驚訝,自然很驕傲地道:“我家小主人懂得的東西最多,不管是西夷還是東倭,還有北虜南蠻,天下的事情沒有我家小主人不懂的!”

  小主人應該就是剛才見到的那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了,少女聽她說得這樣崇拜,心中覺得有趣,當然也有點小不服氣,要知道,在她心中,她那聲名遠揚的堂兄都當不起天下事情無所不知的贊譽,何況這個鄉野少年?

  但她性了不是喜歡爭勝的,只是將這種有趣藏在心中,卻沒有說出來。倒是她的妹妹,那八九歲的小姑娘還不太懂得掩飾自己心中所想,直接就撇著嘴道:“我不相信,不可能,你們小主人肯定沒有我堂哥懂得多!”

  小蓮嘴巴蠕動了一下,卻念著對方是客人,因此沒有說什么。那小姑娘知道她不服,眼睛咕碌轉了轉,想到堂哥曾說的一些趣事:“你家小主人可知道地是方的還是……扁的?”

  所謂天圓地方,時人多以為大地為方的,因此那小姑娘這樣問。小蓮聽了微微抽了一下嘴角:“不是方的也不是扁的,是圓的,我家小主人不但知道地是圓的,還知道地球直徑約是二萬五千四百里……三年前我家小主人便已經說過此事!”

  此語一出,那小姑娘搜腸刮肚想要尋找新的問題,而旁邊的少女卻瞪大了眼眼。如果說懂得那些西夷數字還能說是西夷所授,知道大地為球也只算一般,可能精確算出地球直徑,這絕非普通人所能!

  莫非是這個小丫環信口胡謅,或者是那個小主人隨意編造?

  想到這里,少女忍不住想求證一下,于是目光轉動,想起自己在堂兄新著的手稿中看到的一個問題,便開口問道:“既然知道大地為球,那知道赤道么?”

  “距南北兩極相等之周線為赤道……不過小主人說,應是大地自轉時最長的周線!”

  這一話說得少女腦子里有些迷糊,不過她想問的也不是這個,只要知道赤道就好辦了:“那么中國居赤道之南還是赤道之北,在多少度之間?”

  小蓮愣了一下,她思考了一會兒:“小主人說過,我中國居赤道之北,至于多少度之間……待我去問過小主人再回二位小姐。”

  她說完之后,便快步出了門,那小姑娘咕咭一聲笑了起來:“還是姐姐聰明,難住她啦!”

  少女微微皺了皺秀氣的眉,這個問題,真的能難住那位小主人么?

  

6、雖是新知亦故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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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小蓮又跑回來了,小姑娘見了立刻拍手道:“你家小主人怎么說?”

  小蓮卻沒有回應,而是跑到了堂屋之后,過了一會兒,她拿出一卷紙出來,將紙緩緩攤開在少女面前的桌子上。

  這是一張三尺長兩尺寬的紙,紙上線條彎彎曲曲,不太象是字跡,仔細一看,倒是有些小字在旁注明。

  “華夏疆域圖——未實測版?這是什么意思?”少女心中暗想。

  “我家小主人說了,這便是我華夏疆域圖,這邊是圖例,這邊標了緯度,這邊則是經度。”

  此時大明有識之士,稱起自己國家來,既有說華夏的,也有說中國的,當然比較普遍用的還是大明,少女看了那圖例,她極聰明,只一會兒便明白,原來這竟然是一副地圖,只不過這地圖上的華夏疆域,比起她所知的要大得多,特別是在南方,還有大片的以波浪紋標出的海疆。

  “所以,按陸疆來說,我華夏應是在北緯十五度至五十五度之間……”

  “不可能,我大明疆域應是北緯二十度至四十度之間……”少女想到自己堂兄新撰之書的草稿,立刻否認道。

  “我家小主人說了,華夏舊壤,中國封地,豈容異族宵小永占。”小蓮道。

  這話說出之后,那少女頓時默然,好一會兒道:“若是我堂哥在這就好了,我堂哥必定與令主人投契。”

  她堂哥可是一位了不得的少年英雄,慷慨悲歌拔劍四顧就不必說了,家中豪奴,也都整天習武練兵。那少女一直以為象自己堂哥一樣的少年英雄舉世罕有,沒有想到這鄉居僻野竟然就還有一位。

  小蓮這個時候笑了起來,她笑的時候一雙眼沒有彎,而是睜得又圓又亮:“我家小主人讓婢子問一句,小姐堂兄可是姓方?”

  少女愣了一下然后點頭:“是姓方。”

  “可是桐城大方?”

  “這……是。”

  “可是方密之?”

  密之正是少女堂兄的字,他的名為方以智,乃是桐城世家望族。少女這個時候再也忍不住:“莫非……貴主人與我家堂兄相識?”

  小蓮向她笑著行了禮,然后退了出去,過了會兒,少女就聽到了腳步聲,緊接著,一個少年清亮的聲音在外響起:“久聞方密之之名,雖然無緣相見,卻心向往之,今日在此能見其妹,也是一件幸事。在下俞國振,尚未及冠,因此無字,日前曾遣家仆赴桐城送信給方密之,向他請教學問,得賜回信,請姑娘過目。”

  緊接著,小蓮又進了屋,跑到后面去忙了會兒,然后將一封書信交到了少女手中。那少女接過來一看,確實是她堂兄的字跡,封皮上寫著“吾弟俞國振親啟”,顯然,這個少年僅憑借一封信,就讓她堂兄引之為友了。

  既然如此,兩家就可以算是通家之好,她原本在此避風雨,心中還有些不安,這個時候就算放下心來。而且那少年雖然和她說話,人卻是站在窗外,甚至連大門口都沒有到,證明那少年雖然年輕不大,為人卻是很謹慎。這讓少女心中生出一絲異樣,她起身向著窗紙外模糊的影子微微一福:“子儀見過俞家兄長。”

  如果換了別家的閨秀,只怕就沒有這么大方,但方子儀不同,她與方以智、子耀兄妹等一樣,都是二姑方維儀在身邊教養,因此也頗學得這位姑母的英氣。再加上方子儀自己打小就是有主見的,自己要管自家事,倒不怕與外人相見。

  “子儀……”

  俞國振覺得這個名字真好聽,那是當然的,見著自己心貽的女子,當然會覺得她名字好聽。

  想到對方年紀可能也只有十三四歲,俞國振也有些自嘲,他不動聲色地閑問了兩句,都是關于方以智最近正在寫的《物理小識》的,方子儀對這些雜學知識果然充滿興趣,她原本只是想與俞國振談上幾句盡到禮數就算了,但說著說著,便為俞國振在雜學上的見解所動,竟然欲罷不能了。

  她這年紀,也正是好奇心重的時候,有一個博學多才受她敬佩的堂兄,自己也養成了一副愛問的性子,早就積累了一腦子的稀奇古怪問題,因此也一一向俞國振請教。俞國振很耐心,能解答的便解答,雖然他每一次解答可能會給方子儀制造出更多的疑問,不能解答的也實話相告。

  不僅是她,跟她來的妹妹子檸,也是精靈古怪的,時不時插進問題來,俞國振同樣沉穩應答,絲毫沒有因為她妹妹子檸是個小姑娘而搪塞怠慢,這樣一來,方子儀心中對俞國振的好感,更是直線上升。

  兩人談得投機,時間就過去得極快,一個多時辰轉眼便過去了。雖然意猶未盡,可外頭風雨漸歇天色漸暗,離別的時候總是要來臨的,方子儀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如果自己是男兒身,便可以留在這,聆聽這位俞家兄長更多的教誨了。

  “時候不早,風也歇了,俞家兄長,奴這便告辭了。”她隔著窗子施了一禮。

  窗外的人影似乎呆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悵然若失地道:“這就要走了……一路順風,回到桐城請向密之兄致意。”

  俞國振這聲嘆息不是作偽,他自己很清楚,在這個時代里,象方子儀這樣的女子非常之少,能遇到一個,那可以說是僥天之幸。

  但正是這個朝代,就算他對方子儀再有好感,也不能多說什么,以免唐突佳人。現在兩人這樣告別,尚有后會之時,而若是糾纏得過多,不但兩人難以再見,甚至可能讓他和方家反目。

  方子儀看到俞國振的身影似乎彎腰一揖,然后向旁邊行去,腳步聲很快就消失在隔壁屋中,她雖然心中也有一絲悵然,但卻沒有表露出來,而是邁步走了出去。

  “真可惜啊,姐姐,回去后我們讓大堂哥請這位俞家哥哥去我們那,到時候我就可以每天聽俞家哥哥說那些有趣的事情了。”俞子檸道。

  這是小姑娘的傻話,當不得真的,方子儀心里嘆了一聲,忍不住歪頭向著墻邊窗子處望了一眼。

  那是俞國振開始站著的地方,只不過現在人已經不在那了,方子儀心細,看到那窗下地面早就被水打濕,而墻上也濕了一大片,猛然想起剛才風大,時不時有側風卷著風打在那兒。

  也就是說,俞國振一直是站在雨中與她說話,耐心解答她的各種問題!

  若是女子看一人順眼,那么那人做出的一些小事,也能讓這女子感動許久,比如說方子儀現在,心中便是感動無比,腳步幾乎一滑。

  不過她還是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她不僅是自己,更是桐城方氏的女兒,在外絕對不可丟了方家的臉面,讓撫養她姐妹的二姑蒙羞!

  因此她一聲不發,還是回到了船上,一葉輕舟,順水而下,將入長江,再由長江溯流西上,向桐城行去。

  方子儀是去巢州為亡故的父母掃墓,這才途經襄安。這只是一件極偶然的事情,雖然方子儀在俞國振心里留下了一個身影,可對他來說,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老高,大柱、二柱,咱們得開工了。”在那葉扁舟完全從他的視線中消失后,俞國振道。

  “開工?”

  “河塘里養的那些東西,現在該收起來了,我可得給我那些族伯族叔們準備好一點禮物呢。”俞國振笑著道。

  俞國振在給他的族叔準備禮物,同樣的,俞宜古也在為他準備“禮物”,而且,俞宜古的禮物已經準備好了。

  “老四,你這幾份借據是真是假?”

  方子儀離開三日之后,望著眼前的這幾份借據,族長俞宜勤神情很有些不快。

  “二哥是什么意思,難道我還會做假么,這些字跡,你可以看得分明,都是死鬼老三的親筆,還有這些手印,你看看印記,都是十年以上的舊痕,怎么可能做假,難道十年前我就知道老三會死?”俞宜古憤然地道。

  俞宜勤咳了一聲,思忖了好一會兒,然后嘆了口氣:“老四,真假姑且不論,只是這借據,你拿出來給我是什么意思?”

  “二哥是族長,族中事務,自然要由二哥出面,我這白紙黑字紅指印的借據,總得有銷賬的一天。”俞宜古冷哼了一聲:“請二哥作主,讓三房還債。”

  “這筆數字,三房如今怕是還不起,老三當初去南直隸作生意,用的可是族中本錢,他自己得的份子,也只建了座宅院……要不,那宅院就給你抵了債?”

  “那宅院又不是三房的,既然是用族中本錢賺來的,那自然屬于族產,由族長來處置。”俞宜古心中暗罵了一聲,然后道:“我這借據,只從老三的私房中歸還,別的一概不論!”

  “這樣只怕也不好,按這借據來算的話,國振只怕連一畝薄田一片瓦礫都不剩下了,他畢竟是我們侄兒,總得給他一口飯吃……”

  “我們將他當侄兒,他卻不把我們當伯叔,上回還是二哥提醒我,我才知道被這小畜牲欺了!給他一口飯吃,那我沒有意見,族中還有些公田,讓他卻幫佃,總能賺口飯吃。”俞宜古心中又在大罵,這分明是要他一個擔盡惡人之名,不過,既然有利益,惡人就惡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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