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權笑道:“勝券在握,用我作甚?”羅權這一席多是女眷和不會劍術之人,他便將椅子拖至席前坐定了,讓芷仙坐在他身邊,頗有余瑕的指點著場中人劍術高低如何。偶有不開眼的沖至這間席棚前面,被他用霜鐔劍一絞,便將對方飛劍斬落在地。羅權也不傷人性命,只破了他的法寶,讓他離去便算。
這時場中打的愈加混亂,吳文琪被郭云璞和毛太圍住,打的十分吃力,呂憲明便與羅九商議,想趁一個冷不防放劍出去,先除了她再說。
吳文琪以一敵二,正覺得吃力,見敵人陣上又有兩道黃光向自己飛來,大驚失色,心神一亂。對方的劍光愈加得勢。
玉清大師正與龍飛對敵,用一片五彩云霞抵住他手中的二十四口飛劍,忽見吳文琪受了敵人夾攻,危險萬狀,正要設法分劍光去救。忽然法元身后現出一個破叫花,一現身就打了法元一個大嘴巴,罵道:“大家講好一個對一個,不許兩打一,你偏要叫你手下毛賊欺負女娃娃。”打罷,兩腳一縱,竟比劍還快,追上羅九與呂憲明的劍光,只用手一抓,便抓在手中,一陣揉搓,立刻化成流星四散。
又一縱,躍到劍光叢中,先將郭云璞的劍光抓住,又說道:“這口劍倒還不錯,可惜有點邪氣。”說罷,將郭云璞的飛劍往西北角上一擲,說道:“老乞婆,你留著送人吧。”他這一下不要緊,西蘆棚上眾人見這破爛叫花不著地飛行于劍光叢中,如入無人之境,只憑兩手一抓,便收去了三口飛劍,只嚇得膽落魂飛,不知如何是好。
吳文琪性情溫和,與芷仙交往甚好。芷仙見她遇險,還在心急,想讓丈夫去救,又怕這時飛劍漫天飛舞,丈夫不慎受傷,正焦急時,見那怪叫花飛出來,舉手間便破去邪法,不由驚訝道:“夫君,這位前輩是什么人,好生厲害?”
羅權尚未答話,這時法元見場中的幫手紛紛遇險,自己對面的佟元奇劍光沉穩,自己時間長了,竟有不支之勢,心中大急。運用五行真氣,將劍光分散開來,朝敵人飛去,本想至少也得殺死幾個,出口惡氣。
不曾想到劍光才飛出去,好似擂臺方面有什么東西將它吸住。忙用目往擂臺一看,見臺上柳燕娘已不知去向,臺口站定一個白發紅顏的婦人,握著一根拐杖,將他劍光紛紛吸人口中,看去非常面熟。
法元嚇了一跳,猛想起適才所見花子正是此人的丈夫,不禁嚇了一身冷汗,暗罵自己糊涂,急忙運用全神收回劍光時,他用五金之精及自己的五行真氣所煉一百零八口子母飛劍已損失過半。
就在這分神之際,佟元奇也用全力將劍光分作一道長虹,朝法元頂上飛來,法元見勢不妙,與龍飛打個眼色,高聲道:“佟道友不要苦苦相煎,貧僧失陪了。”說罷,收回劍光,將身合一,破空便起。龍飛亦打個虛晃,把二十四口九子母陰魂劍一收,一道劍光向西南遁去了。
羅九見法元棄了他逃走,剛要向空吶喊,忽聽一聲大喝道:“無知孽畜,還不納命!”羅九聞言,見是佟元奇飛來,嚇得心膽皆裂,才喊“師父饒命”時,被佟元奇劍光過處,攔腰斷為兩截,墜下地來。
這時郭云璞已被吳文琪劍光所斬,毛太被周輕云飛劍削過頭頂,連頭皮都削了三寸下來,嚇得心膽俱裂,恰巧法元飛過,一把抓了他同走。呂憲明飛劍被毀,正要逃走時,心源、玄極雙雙飛身上了蘆棚,用點穴法將他點倒,由心源將他夾在脅下,擒回戴家去聽候發落不提。
芷仙這時忽指著邊上的席棚道:“夫君快看!”羅權轉頭望去,原來凌云鳳、戴湘英等人與呂村的一干賊寇對敵,云鳳正對上假頭陀姚元,一桿梨花槍使得風雨不透,逼得他毫無還手之力。
姚元被一個女子打的不能還手,惱羞成怒,將自己暗器迷魂葫蘆用將出來,一陣粉紅煙霧漫過,云鳳只聞到一股腥味,頓時倒地。湘英看了大驚,揚手便是三粒鐵彈子,飛身縱了過來,挺槍便刺。
姚元大罵一聲,揮禪杖上挑,抵住湘英的長槍,正斗的激烈,倏地眼前一閃,現出一個白發老婆子,拄著一根拐杖,就地抓起云風,身形一晃,蹤跡不見。
這時凌操見愛女被人迷倒,手執一根鉤連拐飛縱過來,舉拐便打。二人雙戰姚元,不過片刻便打的他毫無還手之力,正在危急之際,忽然兩道劍光飛來,凌操、湘英同喊不好,忙即敗退下來時,頭一道劍光落地,現出一個彪形大漢,就地抓起姚元,破空飛去。第二道劍光落地,現出一個十六八歲的少年,指揮一道青色劍光,往凌操、湘英身后追來。
二人向后便退,這時忽聽一聲嬌叱道:“司徒平,你怎么也助紂為虐起來?”輕云已放出飛劍,將那少年敵住。
那少年正是黃山五云步,萬妙仙姑許飛娘的大弟子司徒平。他奉師命去慈云寺助陣,沒想到一敗涂地。好在他離戰場尚遠,并未受傷。回山之后,沒看到師弟薛蟒,反被許飛娘責他不愛護師弟,受了一頓斥責。然后被派到青城山去盜仙草。
歸途之上,遇到薛蟒與九尾天狐柳燕娘,這兩人戀奸情熱,一時不敢回山,正好柳燕娘的弟弟邀他們到戴家場助陣,中途遇到司徒平,便邀他同來。
司徒平好生不愿。怎奈來時師父原說慈云寺比劍未完,半途如遇同道之人與峨眉派交手,須要上前相助;薛蟒又是許飛娘寵徒,恐他回去搬弄是非,不敢得罪,只得勉強應允。便讓薛柳二人先走,他隨后便到。路上又走得慢慢騰騰,滿擬錯過了日子,誰知到了恰好是正日,一看場中已經斗得不可開交,薛蟒見司徒平到了,頓時大喜,拉著他去救人。先救了獨角靈官樂三官的得意弟子王森,隨后又去救王森的師弟姚元。
司徒平用劍光迫退凌、戴二人,王森抓了姚元便走,回身再看薛、柳二人,均已不見,知道二人趁著自己阻擋,早就逃了。便道:“師姊原諒,小弟實非得已,高抬貴手,行再相見。”說罷,收回劍光,將身劍合一,破空而去。
芷仙也看到了,“那位女仙長不是與凌前輩同來的么,為何抱走了凌家妹子?”
羅權笑道:“這就是所謂仙緣了,窮神凌渾本來是她家的舊親戚,要帶她去修仙學道呢。緣分到了,真是連門板都擋不住啊。”
芷仙聽他說的有趣,掩唇輕笑起來。她本為云鳳擔心,聽說她并無危險,也就放下心來。
這時場上已漸漸分出了勝負,法元與龍飛一逃,由他二人聚集起來的邪派妖人們,頓時風流云散。只是凌操失了愛女,老淚縱橫,忽然趙心源趕了過來說道:“老先生休要悲苦,令愛并未失蹤,現已被她曾祖舅母白發龍女救往龍爪峰潮音崖習學飛劍法術去了。此中情形,一時也說不盡,且候少時破了敵人,再為細談吧。”
這時法元與龍飛逃走,呂村來的人全數死亡逃散,玉清大師用劍光逼散妖氣。隨后命眾人打掃場地,將諸位被擒的賊人視其罪惡輕重,一一處置。這些事情都由白琦與衡玉處置,自是井井有條。
只是凌操雖經心源說出云鳳失蹤原因,總覺心中難過。還是玉清大師開解了一番,這才放心。只有俞允中見轉眼就要完婚的愛妻,無端勞燕分飛,即使異日道成回來,不知能否仍踐前盟下嫁,心中忽的煩悶起來,把心一橫,便到佟元奇面前跪下,苦求拜師。
他這一跪,眾人都有樣學樣,如白琦、衡玉、湘江五俠等人,都一齊過來朝佟元齊、鐵蓑道人、玉清大師等紛紛跪下,請求收為弟子。佟元奇只是不允,只對允中指了條明路,說:“今年端陽節,心源要去青螺山了結八魔一重公案,那時自有機緣前來就你。”
說罷又吩咐一番,隨即帶了張琪,向眾人一舉手間,一道長虹,破空而去。
玉清大師這才說出那位怪叫花的身份,是追云叟元配夫人凌雪鴻的兄長凌渾,與妻子白發龍女崔五姑,向來游戲人間。從未收過門人,近年來出山,忽然在荊、湘一帶到處物色弟子。當年凌雪鴻在開元寺兵解坐化,說凌家仙根最厚,五十年后必有子孫得道飛升。大概是應在凌云鳳身上。
趙心源所帶那封信,就是追云叟所寫,崔五姑見了信,便將云鳳救走,帶回山傳授道法去了。末了道:“現在諸事已畢,陳、柳二人可由白莊主照佟老前輩之言發落。我要同輕云、文琪等回轉成都去了。湘英收拾行李,與我等同行吧。”
輕云又問羅權如何行止,羅權答道:“我想往黃山一行,一則就近到九華山別府,看望追云叟前輩與周老師,二則我與芷仙成婚之后,尚未見過小袖,此次一同前去探望。待五月時,我也想往青螺一行,咱們到時再見吧。”
羅權想去黃山一趟,固然是要探望周淳和小袖,更有個目的,是想去探一探芝仙的所在。他自從在黃山醉仙崖救了芝仙之后,就再沒見過。玉清大師所說煉那靈丹,要千年靈物的生血,最后恐怕還是要著落在芝仙身上。若是芝仙被移植到峨嵋凝碧崖,那時群仙畢至,想再得此物,就不易了。
況且五月初五,九天元陽尺與鼎湖天書玉匣將在青螺峪出山,青螺一行他非去不可。好在這次與凌渾套上了交情,青螺一行,未必沒有成果。
輕云見他早有打算,便不再多言。白、戴、許三人挽留玉清大師多住一二日,玉清大師道:“異日仍要相見,何必多此一舉?”便從身上取了七八粒丹藥交與白琦,吩咐白、李、虞等受傷之人服用。自己攜定湘英,步出院中,與眾人道別,滿院金光,破空飛去。
鐵蓑道人住了些日,見呂村不來生事,又占了一卦,看出不會有什么舉動,便要告辭回谷王峰去,衡玉挽留不住。鐵蓑道人一走,心源、玄極當然隨去。許超見湘英隨玉清大師學道去了,自己也回家省親。走后寄來一信,才知到家以后,正值老父母病危,第二日已行去世,辦完喪葬,說是看破世情,自去往各大名山尋師學道去了。
白琦自從勝了呂村之后,到魚神洞去閑走,幾乎是他的日課,也有約人同去的時候,誰也不疑有什么緣故。誰知鐵蓑道人去后第二日,白琦又說去魚神洞閑游,一去就不見回來,也未留下書信。只剩凌操一人與衡玉作伴,好不冷清。
好在羅權尚在,衡玉又單辟了一個院子,與他夫妻居住。允中自從苦求佟元奇不允之后,又又求了兩次鐵蓑道人與玄極,心源卻因秉承追云叟留柬意旨,不但一味敷衍,不給他關說,反將追云叟的意思轉告玄極、鐵蓑道人。鐵蓑道人先見允中雖然出身膏粱富貴之家,一絲紈绔習氣都沒有,又加以心地根基均極純厚,自己本少傳人,憐他向道誠切,原有允意,經心源一說,就此打消。允中苦求了多次無效,愈覺愁煩。他本與羅權投緣,趙、黃等人走后,他更是常來此地,一邊是探望凌操,每次來都與羅權攀談一番。
允中覺得羅權雖是修道之人,卻從沒什么架子,把他當朋友一樣對待,自己也不遮掩,話語中常吐出心事。二人這些日子漸漸熟了,舉止間也不避忌,芷仙有時也出來陪客。她心思聰穎,這日見允中走了,便道:“夫君,聽俞家公子的意思,似乎有避世出塵之意呢?”
羅權心道:“哪里是似乎,若是沒有自己在此,允中早就散盡家財,不辭而別了。將來要遭盡許多磨難,才能在凌渾門下作為弟子,只是書里沒說過他的成就,不知日后如何?”他沉吟片刻道,“明日我來解勸他一番吧。”
過兩日允中來訪,羅權請他到泉下小酌。酒過三巡,允中道:“羅兄與我年紀相仿,已是劍仙一流人物,可見人之際遇之奇,真難預測呢。”
羅權笑道:“緣之一字,向難預料。凌姑娘是仙家血脈,便是一個緣字了。凌兄算是他未來的內侄曾孫女婿,是否也想求他老人家渡化呢?”
允中見他說破自己心事,臉上頓時一紅。羅權笑道:“仙人行事向來講究緣分,他要想度化于你,早就辦了,何必等到今日。”
允中道:“我想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事到臨頭,總有法子可想。”羅權道:“你想尋他,原來不錯。只是他老人家早已離開衡山,前往九華別府去了。”
允中說:“我想我資質也算不差,難道沒有別位仙師垂青嗎?”
羅權笑道:“我想你將來成就不小,只是緣分沒到。佟元奇說你成就在青螺峪,五朋初五趙心源要到青螺峪赴八魔之會,了卻一段公案。你的際遇想必在彼,何必急于一時呢?我有意端午時往青螺一時,俞兄不棄,與我同去如何?”
允中聽了大喜,翻身向羅權拜倒。羅權連忙扶起,客氣了一番,重又落座。
倏忽又過了半月,羅權便向衡玉及凌操告辭,要去黃山一行。又告訴允中在此等候,他四月中旬必定回來,那時再定行止。一切安排妥當,羅權便披上斗篷,帶好行囊,站在院中,手中抱了芷仙,道一聲:“起!”便破空飛去。
司徒平大為不耐,有心先走,因是奉了師命前來接應,又不敢違背師命,但看兩人路上淫樂的情狀,十分反感,每天住宿之時,都與他們離的遠遠的。
柳燕娘急于拜見萬妙仙姑,日日催促。薛蟒明知師父見自己不奉師命,娶了這么一個女子為妻,必定怪罪,又舍不得丟下。好容易挨近黃山,逼得無法,才婉言對燕娘說,師父家規甚嚴,不敢同去拜師,請燕娘等他一年半載,容他見了師父,遇機進言說明經過,無論如何決不負她等語。
一席話說完,氣得柳燕娘當下痛罵了他一頓。薛蟒卻道:“我師父雖在旁門,但戒律精來,對門下弟子甚是苛求。你平日里行跡舉止頗有些不端,要是我師父知道,未必收你呢。”
柳燕娘道:“我本來只在西川一帶行走,名頭不顯,你師父未必知道,只要拜入門下,還怕她將來逐出去嗎?”
薛蟒道:“你可不知道,我這師兄司徒平為人小氣,看師父平日里喜歡我,對我十分嫉妒,必定要在背后說我二人的壞話。若不封住他的嘴巴,怎能成事呢。”
柳燕娘沉吟片刻,便與薛蟒耳語一番……
羅權帶了芷仙,飛往黃山。這時已是暮春三月,草長鶯飛,風光甚好。羅權劍術有成之后,這些日子勤加修煉,愈見精進。劍光在空中行的又快又穩,芷仙在他懷中,覺得四周的天風一點也吹不到自己,也按著羅權的吩咐,探頭出來觀賞下面的景色,夫妻二人甚是愜意。
不過一個時辰,二人已飛過衡山,到了湖北境內。看到下面一條大江翻著碧波,蜿蜒東去,心中均起暢快之意。有意停駐下來,賞玩一番。這時忽見不遠處的山中騰起一陣煙霧,隱隱看到有青色的劍光飛舞,還有數十道紅線在里面亂飛,那青光似是壓制不住,被那紅線直沖出來,在空中亂飛,方向居然正是羅權這邊。
羅權知道是有正邪中人在那邊斗法,他帶著芷仙,不想惹事,正要避開,芷仙忽道:“夫君,這好像是前些日見過的妖人?”
羅權凝神一看,那數十道紅線,不正是七手夜叉龍飛的九子母陰魂劍么,怎么數量比當日少了許多?
他還沒想到是否相助,就聽遠處一個清朗的聲音道:“前面是哪位道友停駐?若能幫手,愚姊妹必有重謝。”
羅權聽這聲音十分熟悉,見數十道紅線簇擁著一個身影向前疾飛,后面還有三道人影緊追不舍。便用左手抱定芷仙,右手掐動法訣,在腰間法寶囊處一拍,兩道烏黑黑的光華飛起。正是前古至寶太皓戈,專破陰毒邪法,正是龍飛九子母陰魂劍的克星。
龍飛本是從衡山北上,想去華山避避風頭,半路上被人困住,又被打了個猝不及防,二十四口飛劍破去大半,這時好不容易沖出了包圍,一路疾飛,沒留意羅權攔在前面,兩柄戈頭放出的烏光在半空中一絞,頓時又將他的飛劍毀去兩口。龍飛不得不停住腳步,怒道:“快給你家道爺讓路,否則你性命難保!”
羅權哈哈一笑,他早看到龍飛背后有強敵追來,這種痛打落水狗的事情豈能放過?這時龍飛背后的三道青光如電而至,停在近前。卻是三位相貌俊美的少女。羅權定晴看去,竟有兩個認識。
第一個是位白衣女子,身材挺拔,秀美中帶著三分英氣,卻是羅權在莽蒼山曾見過的縹緲兒石明珠,另外一位在她身邊,相貌較為相似的,就是在慈云寺時曾見過的女昆侖石玉珠了。她姐妹身后,站著一個身穿淡綠衫子,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女,相貌十分美秀,氣質淡然出塵,想必也是武當七女中人物。
羅權向石氏姐妹道:“二位多日不見,一向可好?”
石明珠向他點點頭,石玉珠卻茫然不解。羅權這才想到自己與她相見之時,用的是知客僧了一的相貌,本來面目卻并未見過。便笑笑未作解釋。
石明珠道:“愚姊妹與林師姐在此地練劍,恰逢仇敵上門,功力不精,不能困住,被他逃了出來,請這位羅道友與我等共除此獠如何?”
羅權笑道:“固不敢辭。”龍飛與石玉珠有奪貞之恨,究其根本,還是由羅權引起,如今她要報此仇,羅權自是責無旁貸。
原來石玉珠等武當七女,最近得半邊老尼傳了七口青牛劍,這日她姊妹二人,與武當七女中的姑射仙林綠華,正在山中練劍,沒想到在半空中見到龍飛的劍光,石明珠性如烈火,當即沖出,三人將龍飛困在此地,已有三日,雖將他的九子母陰魂劍破掉大半,卻始終滅他不得。最后被龍飛破陣而出,向南逃竄。沒想到與羅權遇個正著。
羅權的太皓戈正是他的克星,只阻了他一阻,三口青牛劍飛馳而來,已將龍飛團團圍住。石玉珠道:“兩位姐姐,毀去他的法寶,將他押回山去,聽師父發落吧。”
三女同時清叱一聲,三道青光盤旋起來,把半空中那數十道紅絲圍住,青光閃爍,一團亂絞,龍飛的九子母陰魂劍頓時被絞個粉碎。石玉珠將手一張,一張青絲從她手上飛出,把龍飛捆住,林綠華手中則飛出九道五彩光華,乃是半邊老尼當年從金針圣母手中得到的九枚玄女針,刺進龍飛的九個竅穴,將他的真氣鎖住。這回任他有天大本事,也動彈不得了。
羅權答道:“在下羅權,這是我妻子姓裘,只是一介散修,不敢勞仙子動問。”
石玉珠看出芷仙只是凡人,并不會道法,心中微感奇怪,石明珠在她耳邊微聲說了兩句。石玉珠恍然道:“原來是羅師兄。此賊是小妹平生大仇,今日能手到擒來,多虧師兄相助,若不嫌棄,到山下盤桓一番如何?”
羅權見石玉珠比當日在慈云寺所見,更加清減,身材也消瘦了不少。知道那件事對她打擊頗大,心中頗為自責。見她出口相邀,忙道:“仙子相邀,敢不遵命。”便攜著芷仙一同下落。
這時天氣已到暮春,下面山崖之內,氣候卻仍較寒冷,一陣幽香傳來,芷仙頓時驚訝起來。
轉過崖角,就見崖腰上突出一根虬枝,上綴紅梅三五,正在凌寒吐艷,自競芳華,原來崖上有一斜坡,近壁一株丈許高的梅樹正向前斜伸出來,鐵干盤虬,迎風飛舞,上面約有百十朵梅花。因為樹大,看去稀落落的,有的枝上尚還掛著幾片殘葉。葉旁花萼兩三,嫣紅欲吐。
前面崖勢凹下,現出一片平崖。雪勢已止。崖上一幢樓臺精舍,前面大片梅花林,樹頭滿綴繁花,香光如海,望若云霞。
石玉珠將羅權與芷仙引入精舍,笑道:“這是我林師姐的居住,她平生愛梅,在此地布置的也盡是梅花,雖是春天,此地被她法力所持,尚未凋謝呢。”
那身穿淡綠衫子的少女,便是武當七女中相貌最美,舉止談吐最是高雅的姑射仙林綠華了。她在未成道前,是官宦世家,貞淑嫻靜,頗有大家閨秀風采,見石玉珠贊她,只是微笑不言。
芷仙最是愛花,見時值三月,這里依然梅花盛開,大為驚訝。“林仙子法力高強,在此山中隱然不知歲月過往,實在厲害。”
三女都喜愛芷仙美麗溫柔,石玉珠聽姐姐說了芷仙的遭遇,更有些感同身受的味道在里面。便拉著她手道:“裘姐姐不必客氣,你我一見如故,今后姐妹相稱便是。”
石、林二女都道:“正當如此。”四女把臂同游后山去了,讓羅權在這里看守龍飛。羅權聳聳肩,心道還是女人比較容易打成一片,真是古今同理啊。
芷仙在此地住了兩日,這才依依不舍的分別。若非三女要帶著龍飛回轉武當,怕是還要再住下去。三女之中,她與林綠華最為投緣,石家姐妹的交情也極好。在歸途之中,不住口的向羅權稱贊。
羅權不禁笑道:“芷兒與她們既是如此投緣,我想個辦法,讓你們朝夕相處如何?”
芷仙秀目眨眨,奇道:“芷仙只是凡人,仙凡殊途,難道夫君想讓芷仙拜到武當門下嗎?”
羅權促狹的笑道:“你丈夫想個法兒,把她們全娶回家來,和你做姐妹,豈不是朝夕相處了嗎?”
芷仙這才知道羅權是在取笑她,礙著二人正在飛行,又不便用粉拳打他,一張臉氣的紅撲撲的。過了半晌,忽然幽幽一嘆,說道:“夫君此言,究竟是玩笑,還是出自真心呢。”
羅權嚇了一跳,這小姑娘不會當真了吧?連忙道:“自然是玩笑,我與她們都是初識,除了與石明珠有一面之緣,別的都是初見,怎會有此心呢?”
芷仙的眼睛眨了一眨,道:“當真嗎,夫君可不要騙芷仙。我看你對玉珠姐姐的眼神頗有不同,仿佛早就是舊日相識呢。”
羅權頓時嘆服。女人對自己丈夫的敏感,看來也是古今如一啊。他猶豫了一下,才道:“此事頗有些隱情,告訴你雖也無妨,你可不要泄露出去。”
芷仙點了點頭,羅權便把自己隱匿慈云寺,化身知客僧了一,如何因送信時遲了一步,以致石玉珠被龍飛所污的事,說了一遍。末了道:“她在密室受辱,我實在有些責任,所以一直不敢道破自己身份。倒是她還念著當日相救之情,一直打聽我的下落,只是當時那位‘知客僧’,已不會再在世上出現了。”
羅權說完這句話,心中有些忐忑,芷仙卻只是應了一聲,便沒再提此事了。倒讓他心中嘀咕不已。生怕她因此事郁結于心,觀察了好幾天,直到確認她全無心結才罷。
因為此時方值三月,羅權只要在端午前趕往戴家場便可,所以行程并不甚急,二人在路上一邊游玩,過了數天,才到黃山境內。羅權年前曾來過此地,認得文筆峰的去路,便帶著芷仙行去。
到了餐霞大師修道的文筆峰,卻見空無一人,只有幾間石室,里面物件尚新,似乎主人剛剛離去不久。羅權猜想可能是餐霞大師帶著小袖外出行道去了。便道:“我們先去九華別府探望周老師,回來再拜訪此地不遲。”
羅權與周淳久日不見,甚是想念,另外也想探望芝仙的下落。于是攜著芷仙,又去九華山,妙一真人的別府。此地已借與追云叟居住,結果到了此地,周淳卻也不在,倒是追云叟白谷逸在洞中煉丹。
羅權便在洞外拜見,白谷逸見是羅權,便將煉丹之事交于兩個童子,出洞來見二人。羅權先是以大禮參見,又讓芷仙與他見過。
白谷逸對芷仙倒十分和氣,又賜了兩粒靈丹,說是補益元氣之用。羅權接過謝了,然后問起周淳的去向。
白谷逸笑道:“優曇大師的弟子齊霞兒在雁蕩斬蛟,不能得手。特到黃山來向餐霞大師借煉魔神針。大師因幾個弟子均在外行道,靜極思動,帶著個小女娃兒,與她一同去了。我派你家舊師父,想去撿個便宜,看看有沒有旁人不要的什么奇珍異寶,弄幾件兒回來。”
羅權知道此老向來詼諧,叫周淳同去雁蕩,想必自有深意,便笑笑不應。末了向他打聽芝仙的下落。
說罷又看了看芷仙,“你這妻子被你采了真陰,你因此功力大進,她元氣卻損益的厲害,雖然吃了朱果,輕云又從我這里討去了靈丹為她補益元氣,終究只能享人世間富貴,想要修道,不再轉一劫,難證功果呢。”
芷仙聽了,面色有些發白,羅權倒不在意,又提到玉清大師所說的煉丹一事。白谷逸道:“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長眉真人當年所煉的是造化靈丹,大干天地之忌,你才修得幾年道行,想煉此丹?”
羅權答道:“雖然艱難,總是事在人為,未必不成。”
白谷逸笑道:“如今的后輩當真了得,似我當年,輕易不敢發如此宏愿的。”他沉吟著道,“不過也不是沒有法子,當年長眉真人煉丹,共成了四粒,用去其三,其余還余一粒的。”
羅權聽了大喜,知道此老與峨嵋兩輩長老交好,必然知道許多內幕。忙問其詳。白谷逸去不肯說了,只是道:“你離此地后,往西南一行,必有因果。”
說著又看了看芷仙,說道:“你來此地見我,也是有緣,我看你面上有晦色,恐怕在黃山還有遇合。我贈你一道靈符,危急之時拿出護身,必有妙用。”
說完取出一道符遞給芷仙,芷仙連忙接了。白谷逸便回洞煉丹,任羅權再怎么追問,他也不出來了。
羅權在洞外氣道:“這些前輩高人,說話都只說半截,一次說全了不好嗎?”
芷仙抿嘴笑著:“追云叟前輩就在洞內,夫君說話莫要被他聽見,惹得他老人家不高興,就有你的苦頭吃了。”
羅權哼道:“我不怕他聽見,想必他也不知道詳情,故意說個含含糊糊的話來糊弄我。江南上的術士,不都是這么騙人的么?”
芷仙不禁輕笑起來,她這夫君有時端莊守禮,有時卻又十分痞賴,當真教人頭疼。羅權這時沉吟了片刻,說道:“那老頭兒說話,終究還是有幾分準的。他說你在此地恐怕遇險,我二人還是早些離開吧。”
芷仙向來全聽他的,自無異議。二人便又回文筆峰,看了看依舊無人,剛要起身。這時文筆峰后面飛起了一道歪歪斜斜的劍光,看上去駁而不純,在半空中飛的很是不穩,晃晃悠悠的,似乎要摔下來。
芷仙看得好奇,羅權笑道:“想必是哪家新收的弟子,劍術還未成功,不能完全身劍合一。”他忽地清嘯一聲,腰間霜鐔劍一振出鞘,一道白虹如游龍一般矢矯上天,圍著那劍光盤旋起來。
有了羅權的護佑,那劍光便平穩下來,隨后緩緩的落到文筆峰下面,隨即現出一個紅衣少女,見羅權與芷仙在文筆峰前停駐,面上露出喜色,說道:“請問這兩位師兄師姐,可是黃山餐霞大師的弟子么?”
二人見那少女不過十五六歲年紀,生得肌膚勝雪,容光照人,羅權笑道:“我叫羅權,這是我妻子姓裘。與餐霞大師有些淵源,卻不是她的弟子,只是來此地訪友。敢問姑娘是何人呢?”
少女笑道:“我叫廉紅藥,在不遠處的五云步修行。平日曾到這里與餐霞大師請教劍術。餐霞大師前些日去雁蕩山游歷去了,師兄若早來三日,大概便見著了。”
羅權問道:“尊師是萬妙仙姑許飛娘么?”紅藥點頭應是,羅權心道:此女似乎也是峨嵋門下弟子。許飛娘也是可憐,收了三個徒弟,兩個歸入峨嵋門下,剩下一個薛蟒卻不成器。他知道廉紅藥性情溫柔,人也謙和,甚好相處,與她交談了幾句,又將芷仙介紹于她。
二女都是溫柔嫻靜的性子,一見面便覺投緣,芷仙聽說她在劍仙門下學劍,好生羨慕。紅藥笑道:“妹子這等不過是末學后進,算得什么呢。現在正道中有不少年輕女俠,都在我之上呢。遠的不說,就說黃山餐霞大師門下的幾位師姐,哪一個不是飛行絕跡?就連入門最晚的小袖師姐,本領也遠在我之上呢。”
芷仙與輕云和文琪都見過了,小袖卻沒見過面。她知道這是羅權年少時的總角之交,心中很想與她交好,見紅藥與她相識,便打聽一些她的性情愛好。
只是紅藥來此地未久,知道的也不甚多。末了道:“昨天我師父回山,說是小袖師姐在雁蕩山時受了傷,一時回不來呢。”
羅權聽了一驚:“怎地受了傷?”
紅藥道:“我也不甚清楚,只是聽師父說,優曇大師的弟子齊霞兒在雁蕩山斬蛟,激動雁湖底下紅壑中潛伏的神鯀,仗著優曇大師所傳的九口伏魔天龍劍將它圍住,卻不能除去。又特地來請餐霞大師相助。小袖師姐一同跟去,至于如何受了傷,卻不清楚。”
羅權與小袖已是多日未見,畢竟是幼年之交,心中聽了甚是牽掛。芷仙見羅權有些擔憂,便道:“夫君即是擔心,雁蕩離此不遠,何不前往一探呢?”
羅權本也有此意,只是那里既是斬蛟伏魔之地,勢必不能帶芷仙同往。夫妻二人自從成婚以后,尚未有過分離之時,心中不免牽掛。
芷仙笑道:“此地是餐霞大師駐錫之所,不遠處又有追云叟前輩隱修,哪里會有邪魔外道來此侵擾呢。夫君但去無妨。”
羅權一想也是,似乎從未有人敢在黃山之地放肆,心中又有些牽掛小袖,便將霜鐔劍留給芷仙護身,告訴她在此地好生等候,又拜托了紅藥照顧,隨后化作一道長虹,破空而去。
紅藥這才知道芷仙原來只是凡胎,并不會劍術,不禁十分驚訝,說道:“自來仙凡殊途,羅師兄對姐姐一片深情,好生叫人羨慕呢。”
芷仙雖與羅權成婚已久,但聽到此語仍然有些害羞,掩唇微笑不語。紅藥說道:“妹子久居山中,頗有些孤寂,姐姐孤身在此,何不去妹子洞中盤桓一番,以盡地主之誼呢?”
芷仙本來也喜歡她溫柔嫻靜的性子,點頭應了,與廉紅藥同去山前的五云步作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