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行走在官道上,官道年久失修,雨后道路有些泥濘,馬車行走并不快,這已經臨近了下邳城,路上行人漸多了起來,遠遠的幾個農人在田間忙碌,也有幾個行腳商斷斷續續在趕路,幾個農人挑著擔子迎面過來,都自覺的避開一旁讓馬車先過,這個時代的農人大多窮苦,身上的衣裳無不打著補丁,下地干活行走,褲腳高高挽起,赤著腳在這泥濘地上踩踏,望著陳家的馬車從身邊馳過,目光流露著敬意,怯色,也有幾分詫異之色,待著馬車過后,便是一陣低頭私語,雖然聽不見他們說了是什么,大概,簡雍猜想也是因為自己這副披頭散發的野人模樣吧。
簡雍眼皮漸重,卻還沒舍得放下簾子來,陳登的馬車里有幾冊竹簡,用絲繩捆扎的,其實這個時候作為書寫的紙已經大為流行了,只是仍然偏貴,而且名門世族的家學私藏還仍然習慣用竹簡,這個陳登,應該就是那種所謂的手不釋卷的人吧。
陳登還在閉目養神,簡雍倚著小窗,解開一冊竹簡攤在膝蓋上,將那捆竹簡的絲繩咬在嘴間,雙手籠著頭發略略的梳理一下,便隨意的將這絲繩綁住頭發,就像后世長發的小姑娘那樣將頭發綁成了一條馬尾辮,古人所謂“束發而冠”可不是這樣的,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了,陳登也不知什么時候張開了眼睛,面無表情的看著簡雍,并不說話。
就衣著形態而論,簡雍衣不遮體披頭散發,是典型的狂生模樣,就待人處世而論,陳登則是目無余子了,根本不把簡雍當個人物。
簡雍瞥了陳登一眼,也不理他,竹簡上的文字卻讓他大吃一驚,竟是《九章算術》的一章,后世已知最古老也是影響最深遠的一部古代數學著作!
正想要跟陳登討教兩句,打開這個沉悶,陳登卻不知什么時候又閉上了眼睛,簡雍不由氣結,這陳元龍,也太無禮了吧!
不理會陳登,簡雍揉了揉太了穴,將《算術》放到一邊,挑開簾子繼續欣賞外面的風景,轉眼已臨近了下邳城東陽門,一個壯碩的軍校看著馬車過來,眼睛一亮,趕忙迎了上來,“簡先生,您可回來,您不知道主公找不著您的行蹤現在都不知道急成什么樣了!”
“小安啊,你走得開嗎?先去跟玄德說一聲,就說我坐陳元龍的馬車回來了。”簡雍認得,這軍校是劉備身邊的一個親兵隊長叫王安的。王安平日不過他一般都隨侍在劉備身邊,今日被派出來,也是因為要找簡雍,劉備把身邊的人都派出去了,想不到在這里遇上了。
王安應了一聲,急急騎上馬回去稟報了。
簡雍望著王安馳去的背影,有些恍惚,登卻不知何時眼睛又睜開了,簡雍眼皮漸重,知道這是感冒的前兆了,便放下簾子,“你覺得劉玄德這人如何?”
陳登眼睛里閃過一抹異色,“不知憲和公這話何解?”
簡雍換了個更舒適的姿勢坐直了身子,微微喘了口氣,兩邊太陽穴里已經爬出了虛汗,簡雍認真的看著陳登,一字一頓:“天下大亂了,元龍兄以為,玄德會是平定天下的那個人嗎?”
“嗯?”陳登一怔,不由的也坐直了身子,認真的看著簡雍,卻并不說話。
“玄德是個好人。”簡雍喉嚨有些緊,額頭有些濕涼,手指不自覺的撫了撫自己的八字胡,這是他原來的老習慣了,“若元龍兄覺得玄德會是平定天下大亂的那個人,嗯,或者也有可能他不是,我聽聞元龍有澄清四海之志,我覺得,嗯,或者玄德就是助你實現夢想的那人,或者,元龍兄應該另覓高枝了,這種事,宜早做打算,嗯……”
簡雍眼皮越來越重,腦袋里像灌了鉛似的,說不出的難受。
“憲和公病了?”陳登微微有些遲疑,還是伸出手來扶住簡雍,摸了摸簡雍額頭,頓時大驚,朝外大聲喊:“快些前進,簡先生病了!”
簡雍張了張口,越發覺得難受,索性眼睛閉上,踡縮在陳登的馬車里,昏昏然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有好幾個人在眼前晃來晃去,說了一些跟自己有關的事,睡夢中的簡雍有幾次想開口說話回答,又懶洋洋的不想動彈,迷迷糊糊的又不知道他們說了是什么,也不知這一覺睡了有多久,甚至大有山中無甲子,寒暑不知年之感,仿佛百年千年,就這么一轉眼過去了。
悠悠然張開眼睛,首先看見的是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姑娘,粗衫布裙,倚靠在柱子上打盹,喉嚨發澀,簡雍想要咳出來,又怕驚了那小姑娘,動了動胳膊坐了起來,雖然還有些昏沉,感覺這病應該是無礙了,猛然打了個哆嗦,榻前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高大的漢子,猿臂修長,兩耳垂肩,眉似臥蠶,面如冠玉……
“大,大耳朵?”
簡雍長吁了一口氣,逼出一身熱汗來。
那人微微一笑,依著簡雍榻頭坐了下來,扶住簡雍,松了一口氣,笑道:“大頭,你可嚇死我了!”
“大耳朵”,也就是劉備了,說他雙手過膝,是夸張了點,可也沒夸張到哪去,他的一雙手確實比一般人長了很多,至于“兩耳垂肩”,身為武將的劉備若是披甲上身,兩耳垂肩那絕非言過其實!
“大頭”就是簡雍的小名,“大頭”跟“大耳朵”是穿開襠褲捏泥巴時代就認識的,發小。
那面黃肌瘦的小姑娘也打了個機靈醒了過來,看見屋內的簡雍和那高大的漢子,嚇得撲通一聲慌忙跪倒,小雞啄米似的一個勁的磕頭:“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奴婢不該睡著了……”
“好了,好了,小蓮,沒事了你下去吧!”大耳朵劉備溫和的笑了笑,止住了那正在磕頭求饒的小女孩,好像叫什么小蓮的。
小蓮聞聲怯怯的抬起頭來,眼角掛淚,不知所措。
“小蓮,你去廚房燒一缸水,要滾熱滾熱的,我要喝!”這里似乎就是原來陶謙的州牧府,簡雍這也才知道這個被派來小姑娘的名字,看樣子也就十一二歲的模樣,這個萬惡的舊社會,連這么小的童工都用!
“大耳朵,我睡了多久了?”看劉備剛毅的臉龐有些憔悴,眼角掛著血絲,簡雍心中有一種莫名的感動,問道。
“三天,大夫說你死不了,就是睡得跟豬一樣!”
“嗤——”
簡雍一聲苦笑,“我餓了。”
仿佛要配合他的話似的,簡雍的肚子一陣咕碌碌的響,三天沒吃東西,他確實是餓了。
“一會叫小蓮給你弄點吃的,我也回去睡了,困!”劉備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站了起來。
簡雍看了看窗外:“大白天的你睡什么覺?朽木不可雕也!”
“哈哈!”劉備大笑:“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饑,老子這兩天忙壞了,你以為這個州牧大人是那么好當的?”
說罷劉備拍拍屁股,轉身就要走,臨出門時想了想又回頭笑罵道:“吃飽了病好了就出來幫老子干活,娘的,你小子既然有命活著回來見我,就沒理由老子累得跟狗似你小子有酒有肉的當大爺!”
“等等!”看著劉備閃出門外,簡雍急忙喊了一聲:“你讓我當什么官?”
“嗯?”劉備從門縫里回過頭來,伸長了脖子:“暫時當個文學從事吧,大事小事你幫我擔著點,能干多少是多少。”
文學從事?
簡雍腦殼一片黑,“喂,你看我是干那個的料嗎?”
劉備摸了摸頦下黑須,轉身走回房間里,笑了笑道:“先干著吧,我也不知道你能干什么?再說也不是真讓你當博士官去跟人咬文嚼字,你急什么!”
撲通,簡雍重重的摔回床上,什么叫你也不知道我能干什么?不帶這么瞧不起人的!
“喂喂!”劉備沖進來扶起簡雍的脖子,伸手在他鼻尖探了探,松了一口氣:“還好沒事!”
簡雍“啪”一聲拍開劉備的手,盤膝坐了起來,朝劉備翻了翻白眼:“大耳朵,你不仗義!”
“曉得曉得!”劉備顯然心情極好,渾不在意的哈哈大笑:“官太小蓋不住你這顆大頭了,哈哈哈!”
“你小子!”簡雍無奈苦笑,“跟你說個正事,你怎么安排陳登?”
“陳元龍?”像不認識似的認認真真上上下下仔細的打量著簡雍,好不郁悶的:“你關心陳元龍?你跟他也不熟啊!”
“不可以?”
“嗯?”看著簡雍一本正經的,劉備也收起了笑臉,想了想,道:“陳元龍才略非常,上馬治軍,下馬治民,徐州上下無人能及,先陶使君任他典農校尉,我也想過調他到親近一點的位置上,不過,”說著劉備看了簡雍一眼,“我能入主徐州,多是仰仗了陳元龍和糜子仲的支持,還有就是陶使君的信重遺命,這才能坐上徐州牧的位置,徐州上下對我不服者其實大有人在,每個人都知道陳元龍是我的人,我初領徐州牧,若是一上來就大用私人,將更難以服人!”
“胡說八道!”簡雍撇了撇嘴,給劉大耳朵一大白眼:“你現在是徐州之主了,你的責任就使才任能,惟賢是舉管好徐州,違了這兩樣,才是真正的不能服人,懂!”
“行啊,大頭,你都教訓起我來了?”劉備歪著脖子湊到簡雍面前翻了翻眼皮,嘿嘿直樂,還朝簡雍豎了個大拇指,“有進步嘛!”
“滾!”簡雍拍開劉備的手,順便甩了個鄙視的眼角過去:“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都不懂,你怎么當老大的!”
“?!”劉備眼睛一亮,“還會咬文嚼字了?”說著劉備盤腿在簡雍跟前坐了下來,還打個呵欠,瞅著簡雍直樂:“說,這個士別三日是什么典故?”
“你!”簡雍氣結,從榻上抓起一支蒲扇“啪”了給劉備頭上一下,“你管他什么典故,有道理就行!”
“嗯。”劉備老老實實的點了點頭,“說得也是,等再過一陣子,我再尋個由頭把元龍的位置換一下。”
還等!
簡雍眼睛一瞪,張了張口卻又把下面的話吞了回來,有些意興闌珊,腰都聳了下來,也是,陶謙才剛死沒多久,這個死大耳朵才當了幾天徐州牧,這就急急的改變陶謙時代的人事格局,確實不妥,很不妥!
“好了不跟你說了,我回去睡覺了,困死老子了!”看簡雍不再堅持,劉備打了個呵欠,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等等!”簡雍突然眼睛一亮,一把拉住劉備的袖子,劉備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倒,一屁股又坐回床上,“怎么啦,大頭?”
簡雍盯著劉備的眼睛,一字一頓的:“你把陳登他老爹請出來,對,你親自去請,把陳珪請出來幫你做事!”
“漢瑜公?”劉備有些不適的身子后仰,疑惑的看著簡雍,陳珪字漢瑜。
“混蛋!”突然劉備虎目圓睜,大叫一聲把簡雍按趴在床上,大聲喝道:“把褲子脫下來!”
簡雍唬得魂飛魄散,雙手緊緊的勒住褲腰帶臉憋得通紅,卻耐不住百四五十斤重的劉備力大,一時掙扎不得,急得沖天大叫:“死大耳朵你干什么?變態啊!”
“老子看看你屁股上的大黑痣還在不在!”劉備提著簡雍褲頭左拽右拽,差點沒把簡雍給勒憋氣了。
“滾開!”簡雍聳起屁股死命掙扎,一個兔子蹬鷹把劉備踹翻,扯緊褲腰帶連滾帶爬縮到床角坐了起來,氣得大罵:“你個死大耳賊,老子屁股上什么時候有個大黑痣了!”
“哈哈!”死大耳朵簸箕著兩只腳雙手后撐著地哈哈大笑,“老子還不知道你個孫子屁股上有幾顆點,當老子愛看你的臭屁股!誰叫你小子今天亂七八糟的神神叨叨,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哪個孫子派到老子身邊來的奸細呢!”
“奸你的頭!”簡雍松了一口氣,抓起榻上的席子枕頭被裘劈頭蓋臉朝劉備扔過去,瞪直雙眼大罵:“三十好幾的人了,都一方諸侯了還沒個正形,也不怕讓人看見了笑話你!”
“嘿嘿!”劉備搖了搖頭拾起被簡雍扔得滿地的枕頭被服抱在懷里站了起來,一屁股坐到簡雍床上,把這些枕頭被服往床上一放仰面躺下,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笑道:“行了大頭,你跟我誰跟誰呀,阿大別笑話阿二,裝!”
“老子沒事兒就去裝狂生當隱士,再回涿郡老家下田干活也行,你也學老子!”簡雍沒好氣的在劉備腰眼上踹了一腳。
“?,還能下田呢?會挽犁不會?也不知道當年十畝地打不下一石糧食來的是哪位!”劉備翻了個身,背對著簡雍,不屑的道。
“那,我!”簡雍一時氣結,伸腳狠狠的在劉備背脊上踢了一腳,“就你行?你行你再去織席販履滿街走?”
“嗯。”劉備身子晃了晃,虎的坐了起來,兩眼發直眼著大門方向,一字一頓的,夢游一樣的,無比認真的:“沒錯,大頭,老子再不是那個販履小兒了!不是!”
“呃?”簡雍給嚇了一跳,張大嘴巴瞪直了雙眼,愣了,這死大耳朵,反應這么大?
還沒緩過神來,劉大耳朵卻撲通一聲,又倒頭臥下,“老子在你這睡一會,有什么話你想好了等老子睡醒了再說!”
說罷,這死大耳賊也不理簡雍答不答應,閉上眼睛不一小會便拉起了鼾來。
簡雍睜大了眼睛,一會,整了整衣衫爬了起來,看著這個死大耳朵一聲長一聲短的在自己眼前拉著鼾息,突然的有些心酸,這大耳賊,打小沒了爹,家里沒有幾分薄田,孤兒寡母,織席販履風餐露宿,幸好家中還有幾個宗族長輩幫趁著,又看他上進努力,出資供他讀書游學,才不至于淪落為一個尋常閑漢農夫。
說起來劉備今年才不過三十五歲,這個年紀在那些世家二千石那里算是老大不小了,袁紹那個死鬼叔父袁隗這年紀都已經是三公了,可劉備一個落魄宗親,寂寂無名的北地邊民,他的祖父劉雄當初還曾舉了個孝廉,最大也不過當了一任縣令,父親劉弘也不過仗著祖父劉雄的微末影響力在郡府里做了幾天小書辦,劉備本人連個孝廉出身都沒有,在三十五歲的小小年紀能為一州之主、一方諸侯,確實足以自傲了!
也難怪他死大耳朵這會風華正茂,意氣叢生,嘿嘿,他可想不到今年就是他前半生里最高的一個高峰吧,明年,將是他人生最低的一個低谷,損兵折將,丟妻棄子,饑疲交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他將要在焦躁和無奈中一晃十幾年,髀肉復生眼淚與鼻涕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鄉音茫茫,直到他遇到一個叫諸葛亮的年青人,可是他興復漢室,上報天子下安黎庶的愿望,白頭不會再復黑,人生不可以重來,失去不會再擁有,鏡花水月,化為一場空了!
那個時候,不,過了今年,他就再也不可能像今天這般肆無忌憚的再跟自己開懷大笑,再也不會像今天這般像個孩子一樣的張牙舞爪的來扒自己褲子了,就像二十年前在涿郡鄉下時那樣……
帶著說不完的失落,簡雍抬腳輕輕的從劉備身上跨過,赤著腳出了門,出了房間就是一個小院子,抬頭天上一片湛藍,不見一絲白云,院子里幾株老柳吐著新枝,鮮嫩鮮嫩的,一條人工河淌著碧水緩緩流去,那個叫小蓮的小女孩正捧著個熱氣騰騰的瓦罐,帶著幾分惶恐,更多的是好奇,看著簡雍出來,趕忙恭順的施了個禮。
簡雍招了招手,小蓮便乖巧的奔了過來。簡雍指了指房間,示意小蓮自己餓了,小蓮乖巧的應了一聲,放下裝著熱水的瓦罐,急急的又奔了出去,大概是去廚房給自己拿吃的了。
這是當初徐州牧陶謙的家宅,陶謙死后,遺命立劉備為徐州之主,又命自己的兩個兒子陶商、陶應務必扶靈返鄉安葬,將這座宅讓給劉備,還有一眾仆奴,小蓮就是其中之一。
這其實劉備正式接任徐州牧也才不到一個月光景,劉備原來駐軍小沛,也就是漢高祖劉邦的老家沛縣。陶謙死于興平元年冬,幾經周折劉備接任徐州牧,先是為陶謙守靈,處理后事,待得陶商、陶應兄弟扶靈返鄉,這才正式住進了這座宅子里,現在還留關羽駐軍小沛,張飛隨在劉備身邊,孫乾則是后來才護著劉備的妻小來了下邳——劉備現在有一妻一子一妾,妻子何氏,是平原縣一個大戶人家之女,兒子還不到三歲,小名虎頭,不是阿斗,阿斗的生母甘夫人現在是劉備侍妾,史書不曾記載何氏母子的最后下落,只是在記錄阿斗生母甘皇后的《二主妃子傳》中有一句:“先主數喪嫡室,常攝內事”,在后來呂布奪取徐州后有略略的一句:“布虜先主妻子!”
提著瓦罐熱水在院子里擇了塊大青石坐下,看時辰,大概是午后兩三點的樣子,揮去萬千的感恨,簡雍已經三天未曾進食了,肚子早餓壞了,只是小蓮一時還沒有將吃食拿來,只好忍著。
午后的陽光斜照在身上,不是很熱,很舒服的感覺,天藍藍,水清清,簡雍歪著頭靠著老柳踩著碧水對著藍天,楚霸王烏江之畔,不是,是楚霸王垓下長歌:虞兮虞兮奈若何?大耳賊啊大耳賊,奈若何啊奈若何?憑咱光屁股的交情,怎么說也得幫你打天下吧,你吃香的我喝辣的才對得起這二十幾年交情不是?
怎么幫,諸葛亮?太小,在哪?陳登?奈若何?曹豹?何奈若?好像還有叫陳群的家伙,奈何若?還有誰?那個,誰呢,奈若何……
呲……
簡雍吸了一口冷氣,剛才腦袋里一片亂雜,兩只手也跟著瞎抓,差點沒把自己頭發揪下一片來,摸了摸發梢,再看看這長長的快拖到地上的長毛,簡雍到現在還是個披頭散發的樣子,又好幾天不曾梳洗了,一片片粘乎乎的——簡雍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煩躁,用力扯了扯,疼!想到以后這一頭垂到屁股后面的長發就要一直伴隨自己了,更是一陣頭皮發麻,別說在有洗發水的時代,頭發一長洗個頭都不方便,在這個沒洗發水的時代,夏天一到……
活人還能讓尿憋死!
簡雍心頭一陣發狠,虎的站了起來,大踏步回房間,瞥了一眼還在呼呼大睡的劉備,拿起自己的劍轉身又回到院子里,揚劍出鞘,架在脖子上——有些猶豫了!
大耳朵你想過你下一步往哪走了沒?
你知道下一步往哪走?
死大耳朵……
老子剪發呢,想他大耳朵干嘛,簡雍使勁的甩了甩腦袋,架在肩頭的劍再往脖子上靠了靠,揪緊了頭發,動手?
孔夫子的說過,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孔夫子也說過,披發左衽,那是野蠻人的標志……
“憲和,你瘋了,你,你要做什么!”
正在胡思亂想著,一個聲音尖叫著把簡雍嚇了一跳,手心一抖“咣啷”一聲把劍扔在地上,一縷青絲悄然墜地,一個瘦削的男子沖過來一把抱住簡雍,抬起一腳“咣啷啷”把簡雍的劍踹出老遠,狠狠的把簡雍壓在地上。
“我靠,變態啊!”一天之內兩次被不同的男人壓在地上,簡雍氣得哇哇大叫,呲牙冽嘴推開那個瘦削男子,一時力大,幾乎就是把他扔了出去,正正的仆在地上。
簡雍也是一怔,來人正是孫乾!
一通撕扯,孫乾帽子都給扯掉了,額頭還擦破了皮,雙手撐著地面愣愣的看著簡雍。
“我說,公祐,你這是干嘛了?”簡雍袒胸露臍,揉了揉方才被孫乾壓紫了的肩頭,沒好氣的問道。
“我?這事,”孫乾面露苦笑,“憲和,你這是做什么?沒把我給嚇死!”說著孫乾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擦了擦汗站了起來。
當老子想死呢!
簡雍翻了翻白眼,老子只是想削了這頭發!不過這話可不能說,割發代首割發代首,在這個時代剪發還不跟抹脖子自殺一個性質,再越描就越黑了,拍了拍下擺的塵土也站了起來:“出什么事了你跑這么急,總不是看著我老簡要自殺了趕來救我吧?”
“唉,你沒事就好!”孫乾苦笑一聲,“主公呢?王安說主公來看你了,可還在?”說著話孫乾搖了搖頭,拾起掉在地上的進賢冠轉身就要走——主公若在,怎會由著這個簡瘋子在這里抹脖子玩!
“干嘛呢?”先拽住孫乾,簡雍朝里屋指了指,“玄德在里頭睡覺呢,出了什么事?”
“額?”孫乾松了口氣,抬腳要往里走,卻被簡雍死死拽住,一邊掰著簡雍的手,苦笑道:“憲和別鬧了,出大事了,我得趕緊找主公去!”
“出什么大不了事了?”這下簡雍更不放過他的,一把將孫乾拽過來摁坐在一塊石凳上,嘿嘿笑道:“天塌了?地陷了?還是曹大人又打過來了?就讓你老人家急成這樣!”
孫乾見掙不開,無奈嘆了一口氣,“憲和你剛來不知道,上個月給丹陽兵的糧秣不知為何到今天還沒有送到,曹豹將軍說現在營中只剩三天軍糧了,以為是我等故意刁難,要找主公評理,你說,這?”
“嗤!我當什么大不了的,就那草包把你急成這樣了!”簡雍也松了一口氣,“張黑子死哪去了?這事一向不是糜子仲管的嗎?糜子仲又死哪去了?”
張黑子就是張飛,現在是東營司馬,領著原來陶謙配給劉備的兵,至于劉備從平原帶出來的兵,則是由關羽統領,仍駐在小沛,糜子仲就是糜竺,陶謙時代他就是徐州別駕,劉備新上位,依然對他尊寵有加,還兼管著徐州上下的物資調配。
簡雍一連三個問句,孫乾張了張口,首先反應過來的是簡雍口中的“草包”說了就是曹豹將軍,也不好多說,苦笑道:“益德去城東巡營了,子仲先生因家中有事,昨日已向主公告了假,現在大概在家中。”
說著,孫乾站了起來,稍一遲疑,又小聲道:“憲和,子仲先生乃是主公都敬重的人,曹豹將軍是徐州重將,你我可不能輕慢了他們!”
簡雍嘿嘿一樂,我不輕慢他們,他們可要輕慢了我等,簡雍揮了揮手:“行了,沒事,此事十有八九糜子仲并不知情,至于那個草包將軍,我去會會他!”
“你?這個,不行!”孫乾聞言大急,緊緊拉住簡雍袖子,“憲和,你這性子,唉,可別給主公惹事了,快叫主公起來!”
“嗯?”看著孫乾急著滿頭大汗的樣子,簡雍笑道:“公祐,我們可是老相識了,這才多久沒見,你就不信得我了?你說我是那不知輕重的人嘛?”
“我?這個,我自然信你,可是……”孫乾是個老實人,面皮薄,盡管心中認定這家伙不靠譜,張口結舌了老半天卻不知道怎么回他。
“嘿嘿,那不就結了!”簡雍摸了摸兩撇八字胡,“沒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玄德一個外來戶當了徐州之主,一些人不服給我們一個下馬威呢,你急什么!”
聽著這個一向不拎醒的家伙說得好像有點兒道理,孫乾拔緊的神經倒也松了松,點了點頭道:“我自然知道,可當初主公領徐州牧之位,一是陶使君信重,其二,便是糜子仲陳元龍諸公支持,可而今連糜子仲都……”
“這事必是有人故意要支開子仲,至于這糧秣之事,子仲豈是那這不知輕重之輩!”
聽著簡雍話中隱隱將糜竺引為自己人,親切的直呼糜竺的字,孫乾不禁有些詫異,想想簡雍來徐州也不過才幾日,還昏睡了三天,跟糜竺,好像也就當日酒席上見了一面,雖然簡雍是個自來熟的,不過也不至于見了一面就跟他糜竺推心置腹吧?
不過簡雍這鎮定的模樣倒也叫孫乾心安了下來,想了想糜竺還真不是那種兩面三刀的人,“依你看,這事當如何處理?主公那邊?”
“這等小事,不必管玄德了!”簡雍揮了揮手,“我去會會那個草包,你親自去糜府,告訴子仲今日之事,請他出來處理,王安,過來!”
后面簡雍卻是招手叫在門外探望的王安,孫乾一怔回過頭來,這才看到一臉不忿的王安,忙問:“曹豹將軍可是又說了什么?”
“那個混蛋說若主公還是忙,他就不打擾了!”王安恨恨的道。劉備對自己手下一向寬厚,孫乾簡雍等人相處也隨意,雖然王安只是一個親兵頭目,地位比孫乾簡雍等人還低一點,不過一向誰也不將各自遠近高低放在心上,王安在曹豹那受了氣,一五一十的便與孫乾簡雍說了。
簡雍朝孫乾翻了翻白眼,這小子,連個托辭都不會說,什么叫“主公很忙”?拍了拍王安肩頭,道:“你在這邊等著,若玄德醒了你就跟他說,沒醒你也別叫醒他,我去看看!”
“憲和,”孫乾一急拉住簡雍,“曹豹將軍并不認得你,你這樣出去可不行!”
“有什么不行?他還能吃了我!”簡雍瞅了瞅自己身子,袒胸露臍,披頭散發,確實不行,嘴巴上卻不服輸,瞪了孫乾一眼反問道。
“唉!”孫乾重重的一跺腳,“曹豹將軍當初就是陶使君信重的人,現在與你我份屬同僚,憲和,這事可不能魯莽惡了和氣!”
“沒事,我就去看看!”老實人一認真起來,九頭牛也拽不回,何況經著孫乾這么一說,簡雍也想起自己確實還沒想好怎么對付這個草包,口氣便也軟了下來。
孫乾堅決的搖了搖頭。
“那怎么辦?他帶著人來堵咱的門,算什么事?該給他丹揚兵的糧秣,是叫你貪的,還是玄德少給了?換你,換張黑子,關大個,你們誰敢去堵玄德家的門?憑什么他草包來堵咱的門!”簡雍也有點火了,用力甩開孫乾的手,一連串反問道。
孫乾有些結巴了,簡雍趁熱打鐵:“這種人,你給他三分顏色他就開染坊,慣會蹬鼻子上臉,你怕他做甚?這徐州還是玄德做主呢,你我又不曾做了什么虧心事,再說這也是糜子仲的活,你不去找糜子仲,你來找玄德做什么?讓他治糜子仲一個辦事不力?”
“我不是這個意思。”孫乾訥訥的道。
“那不就結了,還不趕快找糜子仲去?”說罷,簡雍拉著孫乾的袖子便往外走。孫乾一通苦笑掙開簡雍的拉扯:“好了,憲和,我不去叫醒主公便是了,你讓我自己走罷!”
不過孫乾還是有些不放心,正色道:“憲和,我們都知道你的性子,不過主公初為徐州之主,萬事還得謹慎,我等畢竟是外來的,切不可與曹豹將軍弄僵了,否則會誤了主公大事!”
“曉得!”簡雍揮了揮手。
“你這個樣子?”孫乾又指了指簡雍的衣服。
“你當初第一次見我的時候我還不就是這樣了,現在不是習慣了!”簡雍不耐煩了。
“這,好吧。”孫乾無奈,帶著滿腹的狐疑垂頭喪氣的去了。
曹豹等人被引進了偏廳,遠遠的聽見里一片亂雜的嚷叫聲,門外一個英武的年輕人和幾個軍士守衛,那個為首的年輕人簡雍認識,陳到,字叔至,是劉備到徐州后才新收了,日后在劉備陣營有個不大不小的知名度。
遠遠的看到簡雍披頭散發的過來,陳到顯然有些意外,緊跑兩步上,深施一禮,疑惑的道:“簡先生,您這是?”
“聽說曹豹將軍這邊出了點事,我過來看看,曹豹將軍還在吧?”簡雍笑道。在這里,他可不敢大大咧咧的管曹豹叫草包。
陳到滿腹狐疑,知道簡雍是主公的老兄弟,也不好相攔,只好引著他過來。
未到廳前,突然一個壇子飛了出來,陳到眼明手快,急上前來拉開簡雍,咣啷一聲那壇子正砸在簡雍腳下,濺起一地碎屑,嘈雜的偏廳頓時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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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雍給嚇了一跳,陳到已經是面色鐵青了。
看著偏廳內七八個大漢或坐或站,一齊瞪視著自己,也不知道剛才那壇子是誰扔了,不過顯然誰扔的都一樣,簡雍收斂心神微微一笑,緩緩的步入偏廳,偏廳不小,當中的幾個位置還空著,簡雍也不認得這七八個人里哪一個是曹豹,見眾人都不說話,只是略著敵視的看著自己,徑直走到正當中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來,整了整衣襟,也眾人對視著。
陳到不敢怠慢,也站在簡雍身后,這樣一來,倒像他是簡雍的跟班了。
眾人不說話,簡雍也不說話,只是微笑著與眾人對視,一眾火氣不小的軍校們一時有些不明所以,面面相覷。
“你是何人,竟敢坐在使君大人的位置上!”當前一個軍校忍不住大聲質問道。
“在下簡雍,字憲和,不知將軍是哪位?”簡雍朝那軍校拱了拱手,笑道。
“簡雍?”那軍校遲疑了一下,帶著詢問的看了看其他人,轉而指著簡雍鼻子大怒喝道:“老子不認識你是哪根蔥,你也配問老子的名字!”
“呵呵。”簡雍大笑,指了指他的身后的坐席,“將軍請坐,不敢有瞞將軍,在這州牧府里,玄德的大小事,我區區老簡都能替他做主!”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尤其簡雍口氣不小,竟然直呼劉備的字,那軍校一時倒有些躊躇,朝簡雍冷哼一聲,下巴一揚,拱了拱手道:“老子叫薛禮!”
說罷便坐了回去,氣哼哼的看著簡雍。
“原來是薛將軍,失敬了。”簡雍便站了起來,朝薛禮深施一禮,“以后與薛將軍同僚,還請多多關照!”
薛禮大大咧咧的受了簡雍一禮,偏頭看了看其他人一眼,嘿嘿笑道:“老子就是一個小小的曲長,不敢充什么將軍,你老簡太抬舉我了!”
偏廳內頓時一陣充滿嘲諷味的哄然大笑。
“呵呵,現在世道紛亂,正是沙場兒郎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薛將軍何須過謙,他日封侯拜將,還不是易如反掌之事!”簡雍也是大笑,輕輕的拍了下這薛將軍馬屁。
“還是你這老簡會說話,嘿嘿,要是真有封侯拜將的那一天,老子請你喝酒!”薛禮聽著甚是滿意,朝簡雍抱了抱拳,心花怒放。
“簡先生給都你老薛封侯拜大將軍了,可我老潘快餓死了,老薛,你今日發達了可別忘了賞你嫂子侄兒一口飯吃!”旁邊一個滿嘴絡腮胡的軍校嘿嘿冷笑道。
“一定一定,哈哈!”薛禮哈哈大笑,“你那花臉婆娘老薛將就給你收著,你兒子管老薛叫一聲爹,老薛少不得也要給他娶個婆娘,為你老潘家留個后,哈哈!”
“別到時候還是你老薛家的種吧,哈哈!”
幾個粗俗的軍漢兩眼放淫光互相打鬧,簡雍面帶微笑,心里頭越來越冷,這些軍頭在劉備的州牧府里如此肆無忌憚,確實太不將劉備放在眼里了,難怪孫乾要慌張若斯!
也不知道誰開始停下來,漸漸的淫笑雜鬧聲停了下來,一只只挑釁的眼睛盯著簡雍。簡雍干咳一聲,滿臉堆笑:“諸位將軍的來意我老簡聽說了,呵呵,敢問諸位將軍,現在營中,還有多少余糧?”
“一顆也沒有了!”一個嗡聲嗡氣的聲音響道,“若是使君大人再不出來,我等只好讓兒郎們自己來找使君大人討飯吃了,哼,告辭!”
說罷,那軍漢站了起來,轉身便要走,也有幾人也跟著站了起來,角落里一個四十余歲的大漢冷哼一聲:“做什么?都坐下,聽簡先生如何安排!”
這人似乎頗有威信,陸續站起來要走的幾人又依言坐下,怒視著簡雍。簡雍也早注意到了這人,剛才一片雜鬧聲中,就他一聲不響閉目不語,現在一句話,其他人又不敢不從,顯得頗有威信,喝退那幾人,這大漢虎的站了起來,沖簡雍略施一禮,道:“簡先生,我等本不敢前來打擾使君大人,只是送與我丹揚兵的糧秣本是兩個月一送,然此次已過了一個月有余,卻還遲遲不見送來,現營中只剩三日口糧,我等才不得不來找劉使君討個說法,請簡先生勿要為難!”
看來這人便是曹豹了,丹揚兵司馬,原徐州牧陶謙的左膀右臂,也是日后造成劉備痛失徐州的罪魁禍首,不過簡雍面上卻沒有什么表示,起身恭恭敬敬的與曹豹深施一禮,道:“軍中無糧必亂,雍在此代徐州父老多謝將軍了!”
“不敢!”曹豹嚴板的面容略略的有些松動,沖簡雍抱了抱拳。
“此去取慮不過半日行程,我便代玄德先答應諸位將軍,至遲明日午時,便將這兩月糧秣補上!”取慮便是丹揚兵的駐地,在下邳城西北。
“那為何早前不給我等送來?是何人故意與我等為難,某便宰了他!”說話的是那個薛禮,曹豹微微一皺眉,卻沒有阻止薛禮。
簡雍笑道:“此事一向由糜子仲負責,向來不曾出過差錯,這一次卻不知為何誤了期,其中必然有什么誤會,待主公查明此事,必然給丹揚兵全體將士一個交待!”
“哼!”薛禮還待說什么,曹豹揮手止住了他,向簡雍抱了抱拳:“告辭!”
說罷轉身便走。
一眾怒氣沖沖的軍校依序離座,跟曹豹身后。薛禮走在最后,突然回身,大巴掌揮起重重的在簡雍肩頭拍下,簡雍一時不備立腳不穩,腳下一滑頓時坐倒在地,幾個怒氣沖沖的軍校頓時一陣放肆的哄然大笑。
“你敢!”陳到大怒,一手扶住簡雍,一手按劍柄,怒視薛禮,門外一眾侍衛紛紛攥緊手中長戈,退后一步布開陣勢。
“哈哈哈!”薛禮對陳到的怒視不屑一顧,略彎了下腰俯視坐于地上的簡雍:“老簡,簡先生,你莫要騙我,明日午時,嘿嘿,我老薛認得你的人,老薛的刀可不認得你!”
陳到氣得渾身發抖,大喝一聲:“拿下!”
一眾侍衛挺戈豎立,對準曹豹諸人。
“誰敢!”薛禮大喝一聲,手按刀柄,逼視著簡雍陳到,頓時殺氣凜然。
之前突然遭著薛禮大手掌一拍,簡雍一時不防跌坐在地失了一會神,很快的便已醒轉過來,雖然一直坐在地上,目光卻未曾離開曹豹的身影,自始至終,曹豹的身子動都未動,只留給簡雍一個背影,便是此際一眾州牧府侍衛長戈相向,曹豹也依然負手在背,腰挺如松,仿若未覺。
倒是真有大將風度!
陳到滿臉通氣,按劍的一手不住的發抖,非是害怕,卻深知自己位卑職輕,不知如何處理眼前這事,突然耳邊響起一個炸雷的聲音:
“混帳東西,某不認得你,某的刀可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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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殺你,不過屠一條狗耳!”來人輕蔑的嗤道,單手拎起薛禮,高高舉起。可憐薛禮一個七尺余的大漢,沙場的大將,在此人手中竟如嬰兒一般,毫無還手之力,只余四肢亂蹬,卻動彈不得自己胸前這鋼筋一般的巨爪分毫。
“益德,放下他罷。”簡雍松了一口氣,在陳到的攙扶下施施然站了起來,及時趕來的此人,便是張飛張三爺了。
張飛低頭瞥了簡雍一眼,卻不理他,嘿嘿獰笑著,猛的將薛禮舉過頭頂,作勢要摔。
“住手!”
“放下他!”
張飛身后,那一干丹揚兵軍校早已拔出兵刃,指對著張飛,卻不敢上前,紛紛大聲呼喝著。
“張將軍!”
曹豹終于回過身來,臉色早已鐵青,手按劍柄,掌背青筋暴起,“張將軍,給某一個面子,不要為難了這個不知好歹的混帳了!”
“嗯?”
張飛冷笑,“曹豹,某給你面子,適才,你可不曾給某哥哥面子!”
曹豹雙目瞳孔驟縮,沉沉的瞪視著張飛。
看來,這已經是個不死不休之局了!
“收起來,都收起來!”簡雍站了出來,沖持戈環逼曹豹諸人的眾州牧府侍衛罷了罷手,侍衛們看了看簡雍身后的陳到,依言收起來長戈,退開兩步。
“曹豹將軍,你莫不是要在州牧府里動刀?”簡雍轉向曹豹,道。
曹豹雙眼一直盯視著張飛,臉上橫肉激顫,終于,緩緩的放下了按住劍柄的手:“不敢!”
簡雍不再說話,眼睛依然盯視著曹豹。其余諸人,俱都回頭看向曹豹,這才驚疑不定收起兵器,卻隱隱的將曹豹護住。
“將,將,將……”
被張飛捏在手中的薛禮,此刻已經臉色發白,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了,只余兩只眼睛求助的看著曹豹這邊。
曹豹咬了咬牙,抱拳舉過頭頂:“曹豹無狀,甘受使君大人責罰,請張將軍放了薛曲長!”
張飛不動,依舊冷笑的看著曹豹。
曹豹雙眼噴火,撩袍,雙膝下沉……
“曹豹將軍不可!”簡雍暗叫不好,急上前兩步扶住曹豹,曹豹乃是大將,簡雍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一介書生,哪里扶得住,重重的一聲悶響,曹豹已經雙膝著地,抬頭看著張飛,臉上反而出奇的平靜了下來。
其余丹揚兵諸將俱是滿臉羞怒,逼視著張飛。
“唉!”簡雍扶不住曹豹,索性放下手來,回過身來看著張飛,大聲斥道:“張黑子,別鬧氣了,把薛將軍放下來罷。”
“滾!”張飛不滿的瞪了簡雍一眼,扔碎片似的將只剩一口氣出半口氣進的薛禮甩開。可憐這位薛大將軍,就這么像條死狗似給丟在地上,兩腿發顫,半天爬不起來,一眾丹揚兵諸將也無人過來幫他。
簡雍朝陳到示了個眼色,陳到這才上來,將半癱的薛禮扶坐了起來。
“黑子,你也是人頭堆里滾過來的,大家都是刀尖里討命的粗漢,開兩句玩笑,你著什么緊呢!”簡雍嘆了口氣,這話是跟張飛說的,卻是說給曹豹聽的,不過顯然這位丹揚兵司馬并沒有聽進去。
“曹豹將軍?”
簡雍攙住曹豹,曹豹就勢起身,朝簡雍抱了個拳:“小人有眼無珠,多有得罪,告辭!”
說罷,也不再看那半死不活的薛禮,轉身揚長而去。
“你能啊,大頭,在那些混蛋面前慫成那死樣了,教訓老子倒不含乎!”外人走光了,張飛不無諷刺的沖簡雍嚷道。
“你不開心?那怎么不把那混蛋摔死算了!”簡雍白了張飛一眼,沒好氣的道。說實在的,他也一肚子不爽,要不是張飛及時趕回來,自己這回可真是要出糗大了。
張飛卻給簡雍這話噎得一口氣出不來,狠狠的瞪簡雍一眼,氣呼呼的道:“大哥呢,怎么由著你小子胡搞?”
簡雍也回瞪了張飛一眼,懶得回他話,說我胡搞?人家擺明了就是有備而來,老子是防不勝防!
最叫簡雍郁悶的是,原來劉備還有個徐州牧的大義名份,現在由著曹豹這一跪,好了,所有丹揚兵的心都叫他收走了,整成了一個鐵桶陣,以后劉使君的軍令,還得先看看曹豹將軍遵不遵行!
這個曹豹,現在誰還敢說他是個草包!
丫丫的,沖這手段,最后斷了大耳朵的徐州江山也不算冤……
“大哥!”
“參見主公!”
簡雍自己低著頭想事情,劉備背著手卻不知從哪里鉆出來了,笑瞇瞇的先沖陳到幾個侍衛點了點頭,偏偏頭對著一肚子不舒服的簡雍嘿嘿笑道:“行啊,大頭,有進步嘛,真叫老子刮目相看了!”
“什么刮目相看?”張飛聞言也饒有興趣的湊了過來,瞅了簡雍兩眼,一臉的不信。
“你個……”簡雍本想罵劉備一句死大耳朵,不過想想在這公眾場合里,算了,便又把后面的“死大耳朵”四個字咽了下去,白了劉備一眼,“你早出來了?就在那躲著看老子出丑!”
“三爺都替你出氣了,我呢,就算了,不湊這熱鬧了,哈哈!”劉備顯然很開心,一手拉著簡雍,一手拉著張飛進了偏廳,問張飛道:“你今日怎么這么快回來了?”
張飛笑道:“公祐使人喚了我回來,他怕這死大頭壞事!”
死公祐,簡雍無語!
正說著,便見孫乾滿頭大汗的奔了上來,不及喘口氣,與劉備深施一禮:“主公,糜子仲昨日回了東海,據說家中出了大事,我問了他家下人,卻問不出來是何事!”
“怎么,這個姓糜的也要搞事!”張飛怒目圓睜,問道。
糜竺是東海郡朐縣人,徐州下轄東海、瑯邪、彭城、廣陵、下邳五個郡國,東海郡在下邳郡東北,而當下關羽駐軍的小沛,位于下邳西北,則屬于豫州,陶謙曾表請劉備為豫州刺使,理論上,現在劉備還兼了個豫州刺使,不過也不知道有沒有在長安的那個小朝廷里掛上號。
“這?”孫乾有些不知所措,“應該不至于吧?”
“別瞎說!”劉備沖張飛罷了罷手,示意孫乾不必著急,看了簡雍一眼,張飛哼了一聲,顯然心中不舒服到了極點。
“這么說,糜子仲不在,一時也沒法對帳了?”簡雍有些奇怪,糜家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這時候出事,這里頭肯定大有文章,當然說糜竺跟著曹豹搞事,想必不會。
“對帳容易,賬冊取來一看就是。”劉備笑道。
“我這便去取賬冊!”孫乾松了口氣,轉身便要出去。
真是個勤快的!簡雍暗自腹悱。
“公祐且住!”劉備連忙喚住了他,“此事何需你去,叔至!”
外面陳到應聲而去,簡雍想了想,道:“還是叫你去請陳元龍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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