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正在起變化”
看章推進來的基本上我確認你們可以點叉了,偷偷點就好,我不是玻璃心,但是罵我會浪費你們時間,當然你開心就好。
沒敢往簡介里寫,早就說過看這書的基本都是有病的,主要應該是癌癥病人?或者一些非器質性精神疾病的?默認學生物有病?
不要因為你喜歡的作者推了這本書回去責怪他。這點很重要,謝謝。)
(在得到你們的意見之前,括號內解釋部分將放在詞語后,而不是章首或章末,希望括號里的解釋不會打斷你們的思路。)
————
北市(要不是背景07年我是不是寫個霾市更好)的春天矮小而又沉悶,不帶潮意的干燥空氣里,還不曾彌漫起腐朽的潘家園南里所慣常的破敗氣息。
高承炫的周日照例是可以休息小半個下午的,洗過澡后,趁著機會把濃濃的花茶泡好,設個幾小時后的鬧鐘,就可以享受這足以驅散一周勞倦的下午覺了。
————
等到這長冬溶化,我的思念無處可逃
每當我一靜下來,就仿佛快要被寂寞給凍僵般~~
————
奢侈品鈴聲(宿舍里人很多時間有不同步的話經常會禁止鈴聲使用,當然現在很少有人體驗人很多的寢室了)在這一刻突兀響起,壓下心里的小情緒,換上萌萌噠聲音。
“喂?老師,再晚打半分鐘我可就開飛行模式了啊,這個點打電話,有什么事啊?”
“沒事就不能打了?”
“沒事打電話是什么心態”,高承炫揉頭發的掌托(沒錯,不是指甲指腹或者手指)使了使勁。
“你韓語和日語現在是什么樣的啊?”
“嗯~還行吧,馬馬虎虎就那個樣子唄,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高承炫忽然有點不好的預感。
“過幾天有個學術交流,嗯,側重讓你們學生為主的那種。”
“呸,學生有什么學術?東京還是京都啊?”高承炫內心有點晃蕩不定了,京都這種所謂美在街上隨處不經意間的地方啊,不過不會是去京都的,在干細胞研究能夠火起來之前國內的再生醫學就是個玩笑,更何況再生醫學可能暫時也就只是個玩笑。東京的話就更贊了,可以去看AKB的劇場演出啊,也可以去看看春甲(春季甲子園,說起來本來要發的是那本寫棒球的書來著,放棄了),逛逛Being,Inc.(日本一家音樂制作公司)門口也好,雖然對日本景點沒什么興趣,可是,去日本看中國歷史啊(僅限于物化和形式化的歷史,歷史是精神傳承,看不到的那種,心疼一秒)…
“首爾。”
“首爾!??”,晴天霹靂!“老師,老師我英語那么爛就,就——不去了吧,多丟人吶,是吧。”
“你這孩子——”
“我這孩子就是擅長實話實說,就是這么誠實坦率,而且我最近身體還不太舒服。”
“別鬧。”
“不不不,我是說真的,我英語那么差,很容易丟人的,我的人雖然早就丟沒了,但是你們的人可丟不起,這個事情,說小了,我過意不去,說大了……”
“沒關系說韓語就好,做個韓語開場介紹展示下誠意,不用你說太多。”
這是沒得商量了,沉默,高承炫腦海里快速篩選著還可以談的條件。
“不許帶我喝大醬湯!”,洗鍋水的味道,真的不是鮮辣爽口。
“可以。”
“不許帶我喝年糕湯!”,嚼不爛的口感,真的不是富有嚼勁。
“也行。不過你不是號稱不挑食嗎?”
“那是在家!出去,出去能一樣嗎?”
“那你安心在那邊食堂吃就好啊。“
“上輩子又欠你的了我真是。去多少人啊,誰帶著。”
“大約會去十幾個人,四個老師,嗯,詹主任(這個名字純屬為大三寶寶做貢獻)興許也會去。”
“細胞的還是腫瘤的?”
“這年頭有人跟我們聊細胞?怎么想的?”
“黃老師不是被開除了嗎?”
“但是該繼續的還要繼續啊”。
“了解了,把材料發給我,可以的話,把他們課題資料給我,懶得自己去找了。”
“行,也不急,4月份的事情,還有幾天準備的,總共在那邊一周。“
“好的了解了,盡快發,在線等,挺急的。”
————
高承炫可愛的PI(Principal_investigator)李贊紅,中國人,朝鮮族,七八年讀大學,畢業去日本留學,所以,順理成章的,這些年,好好的美帝不帶高承炫去,每次出門都是日韓。于是英語沒怎么學明白的高承炫,倒是日語韓語學了不少。黏著語系(終于可以不解釋而說一句自行百度了)的大門雖然打開了,然而對生物狗而言辣雞德國打死不能去。
————
午后的陽光斜著涂抹在屋子里,潑灑著歡快的溫暖。
沐浴著這香橙色的溫暖,高承炫開始找到去年的所里工作總結,加上今年的進展,聽起來似乎是工作量很大的工作,但是事實上這并不會用太多時間,實在是因為這個快爛掉的地方大家做的都是差不多的活。
————
隨時保證對情況足夠了解,盡可能保證每個細節都有所準備,才能在默不作聲中裝出最大的逼。
我傳錯情意,你收錯感應。
聽著歌,翻找著資料,湊演講稿,在A4紙上開始寫寫畫畫隨手整理著整體的思路,然后在電腦上找套模板,塞ppt,抓別人的擅長點和興趣點,設好問題懸念,順帶寫個演講稿,這種事情早已沒有理由不是本能的反應了,當然,講個開場用不著這么復雜。
“賠我周末啊!”,帶著這個想法,高承炫趴在了桌子上,天還沒亮。
————————
4月2號。
仁川國際機場。
穿過了江西,永登浦,銅雀,自西向東,大巴穿過半個首爾到了冠岳山下。(韓國行政區劃是這樣的:道、特別市、廣域市,市、郡,區,洞。這幾個都是區。)
雖說韓國除了首爾都是鄉下,但首爾其實也并沒有多么繁華,相反首爾隨處可見的暗面比北市更多,即使首爾江南也并不是所謂的的高樓林立,反而有著不少地方破舊,可堪。
————
昏昏沉沉之中,感受到氣氛乍然的喧鬧,高承炫睜開朦朦朧朧的眼睛,看樣子,首爾大學(Seoul_,SNU)的研究生宿舍到了。
(韓國宿舍應該是要分自炊房,oneroom,下宿房啊還有考試院什么的)
活動一下發酸的脖子。默不作聲開始幫別人把東西搬下來,再搬上去。
————
上下鋪,上床下桌,有額外空間的上床下桌,額外的獨立書房,公寓,獨立公寓。層層高升,韓國大學的寢室照例比天朝同水平高兩個檔次。
————
“三個人,你們兩個一間,我自己一間沒問題吧?”不只是為了不給學弟壓力和自己能夠安靜的高承炫直接問了過去。
-“沒問題”
-“學長,不是說韓國是發達國家嗎?感覺也就是這個樣子嘛”
“鐘銘,東單三條熏半年覺得自己是個北市人了?這個想法有點危險了哦”,轉頭看向另一個學弟,“首爾村的話還是蠻大的,你們出去的話其實逛逛首爾大學周圍就不錯,發達國家的話——你回國以后去去霧市,就是那個樣子了。不過話說回來其實我也不太懂,以后有時間一起多出去走走啊。”
-“師兄呢?待會兒不出去玩嗎?”
-“路上我聽她們說要吃烤肉的。”
高承炫臉上掛起柔和的笑容,“你們去玩,多說英語,無障礙的,盡量少說中文。我有點暈車,嗯就是有點困,估計得要睡覺,晚飯不用喊我了,手機記得輪流開機,我先去睡了,你們玩去吧”。
高承炫擦了把臉感受一下,腦子還是一片混沌,折騰折騰枕頭,仰躺著就睡過去了。
————
到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晚了。
簡單的沖個澡,確認好飲水機的熱水是可以用的,高承炫就放心的背著包出門了。
————
SNU很大,大到給人一種逛不完的感覺。(自行比較一下THU,什么你問我THU是哪?)
剛好碰到一家食堂還沒有關門,走到窗口的時候高承炫有點說不清的感覺,因為這個食堂剩下的是1000韓元的首爾大學無人光顧的最基本的簡餐。(SNU的食堂其實很不錯的,但是確實有這種很坑的一餐,這里只是在吐槽后文某些科研院所。)一個雞蛋卷,一小撮豆芽,一小碟辣白菜,還有一碗湯和一盤米飯。
雖說胃不好的人換了環境少吃點是有好處的,但論食堂,這所和清北齊名的大學,倒是在朝著科研院所的方向,更進一步又進一步了嘛,高承炫把最后一口實在咽不下去了的東西用湯沖下去,不無調侃的腹誹著。
————
食堂的東南邊,飯后的高承炫晃進了那家帕斯庫奇咖啡店,除了咖啡因茶堿可可脂外對咖啡一無所知毫無鑒賞力的高承炫,倒是依稀認得虹吸壺。
讓人警覺而清醒的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邊上,高承炫面前攤著一摞A4紙。
————
把一大摞近幾個月的進展,和作為畢業后去向的MDA(MD_Anderson_Cancer_Center)與NCI()的可能選擇塞到最下面。
專心去品味窗外,權當度假了,生物搬磚狗的度假吶,任性而自在。
————
隔著窗,四月的首爾已經是短裙的世界。
平鋪著拼貼圖案的方磚,小路上的人與氣息,是此刻學校的風與氣韻。
街道兩邊古樸而現代的店鋪,精致而刻意的裝飾。
冠岳山賦予安逸,帝國大(Keijou_Imperial_University)賦予積淀,樸正熙賦予自信。
洋溢著活力的大學生們體驗著國勢與人生的巔峰。
也不知道,再過幾年,出了校門的他們,面對社會,將做何感想,不過SNU的學生,畢業了的話應該在韓國沒什么問題吧。這扭曲的社會,萬事有校徽擋著,真是羨慕啊。
可是機會給了他們,別的學校怎么辦呢?服兩年兵役,畢業了就二十六了吧,二十六歲的話身體基本上就要開始下坡了吧——
等等!
等等,韓國年齡的話,自己不就26了嗎!?噫呀,這么想著的時候,高承炫對著玻璃的視線一下子就失去了焦距無神了起來。
對啊,自己26了呢,身體的巔峰馬上就要過去了,那么自己的路呢,接下來做些什么呢,就算不談人生價值人生意義什么的,后半生,該要怎么過啊。
腦海里混亂的想著的時候,名為苦澀悔恨不甘的莫名的情緒交織著。天色已經就這么暗下來的了,玻璃上愈來愈清晰著的,一臉疲憊的灰暗倒影提醒著高承炫,成均館的櫻花應該開的正是時候了吧。
————————
望吾生,似櫻花綻絢春;愿吾后,如木槿升落日。
(其實注釋是一個很難平衡的事情,雖然有人表示我這么解釋會很啰嗦,但是也有人表示還是看不懂呀。逼格什么的我倒反而不是很在意,你看上一章東單三條那種只有醫學生會關注的東西我根本不解釋的。這一章主要寫給本科生物狗。對于我寫的東西幾乎完全表達不出來我想講的東西這件事情我也很難受也很抱歉。)
—————————————
六點半絕然算不得什么早起,饒是如此,一個小時的時差卻還是讓,高承炫倒映在玻璃上的倒影,和窗外泛著迷離黯灰的天色重合在了一起。
呲啦一聲拉上淡雅的乳黃色窗簾,一股莫名的惝恍感席卷而來。
倒點茶葉,接杯熱水。
高承炫不輕不重的把自己摔在床上,聽著自己演講稿的錄音,若有若無的煩躁感侵襲而至。
————
沉迷學習,不能自拔,無書可看,憔悴不已。
措手不及。
該帶本書的啊。
高承炫這么想的時候,其實已經抽了兩張紙巾折起來放在枕頭邊上了。
把MP4里阿里阿里的MV點開,熟練的跳到進度條的三分之一處。
————
右手調換成舒服的食指小指夾握姿勢拿穩MP4。
微微仰著頭,內心顫抖著。
躁動著不安著的火焰躥起的時候,左手向一側推過去掀起了些許被子,繼而握住了萌萌。
溫暖的氣息,夾雜著躁動不安的火焰倏的爆裂,蔓延成滾燙。
————
隨著感覺變得寬泛,感官愈發清晰起來。
整個世界有一種定格的靜謐。
屏幕里的人,輪廓泛著柔和的光芒。
線條變得遲緩而有力。
目光侵略如火,浸染赤焰。
————
思維沉浸在畫面里的時候,內心的焦點越來越明晰起來。
無邊的幻想如潮水般沖刷至顫栗。顫栗,律動。
蒸干自己腦海里的情感與念頭。
殘存的一點注意力感受著外界混合著心跳與呼吸的聲音。
身體慢慢繃緊了起來。
自我察覺到的時候再把自己的精神散開,身體重新放松。
兩腿交疊著慢慢用力。
換一點手與記憶的角度,換一邊手與新奇的困倦。
呼吸泛著潮氣,潤濕了久違的煩悶。
————
重復,循環。
就這么重復著的動作與越來越單純而原始的想法。
驟然的悸動洶涌澎湃。
不需要刻意掩飾或是壓抑。
側身。在懸置感來臨的時候,集中注意力清晰的去感知去體會六秒鐘里自己全部的反應。
任靈魂,肆意迸濺而裂射。
————
萬籟俱寂。窗外隱約蟲鳴鳥叫。
無關窗外,是晨霧亦或是朝霞,是日出再或是月燼都不再在意。
沉默下去,放松下去。
融化在那里,然后溶掉自己。
沒有疲憊也沒有空虛。
————————————
沒有你的這個愛,能否把你忘記,在回想起你的時候,也不會記恨。
獨自走過那些沒有你的日子,我早已疲憊,我期盼一個溫暖的懷抱輕輕入睡。
用對你的懷念化成的淚水,在這新的愛里擦拭你。
————
枕著雙手躺著聽了幾十分鐘的歌,爬起來簡單沖個澡。
把有余溫的茶水咽下去,苦澀自唇齒刺激著全身,想象著溫暖的茶堿進入胃,甲基嘌呤進入血液,穿過血腦屏障進入大腦。然后嘌呤受體阻滯劑順勢散播,所以腎上腺素應勢彌漫。
高承炫心里輕輕和自己說一句:清醒起來吧。
————————————
整個上午和同學們一起跟著農生學部的工作人員參觀的時候,高承炫明顯有些心不在焉。(SNU只有農業生物科學部,生物醫學研究所在首爾大學醫院,當然韓國Kaist生物最好,不過話說回來會在意大學和專業排名的,是些誰呢?)
雖然昨晚的情緒在早上已經釋放,但高承炫依舊有些隱約的不在狀態的意味。
于是,往日面對著那些蛋白質平臺、光學成像平臺、細胞流式平臺、電鏡平臺、核酸測序平臺、膜生物學平臺、公用同位素室什么的會在心里估估價,想想文章哪里能多做點東西的高承炫,現在只是步履平穩的跟著別人走走停停。
————
略顯悲觀的說。
分子生物學帶來的跑膠過柱子(電泳與層析,是大分子分析的基礎方法)時代已經進入尾聲了,生物正在像物理和化學一樣擺脫簡單的機械實驗階段,取而代之的是生物學被其他學科交叉侵蝕的時代。生物信息和生物統計這樣的學科,憑借著高通量的數據挖掘和對數據的分析能力,計算機的工作將會越來越取代那些傳統意義上的生物學實驗。化學生物學和生物物理學這樣的學科,憑借著對鍵、原子和能量的理解,計算結果將會越來越取代用卡通圖描繪的通路與機制。
生物的時代還沒有到來,生物學博士的時代已經徹底滅亡了,有點可惜但自己算是勉強搭上了計算機性能還沒有完全成熟起來的生物技工時代末班車。接下來是什么樣的,也沒有人有時間去把眼光放那么遠,或者說這種事情并不值得眼光的注視。
————————————
消磨之中,下午正式的交流就開始了。
真的是交流不是論壇或者大會,沒有這部這委這院這會主辦參加,也沒有那長那員那主任致辭講話。
高承炫要作為自己這邊的學生代表做一段簡短的開場。
雖然自己和別人都已經習慣,但是沒有人比高承炫更清楚,在那里說話的時候,自己雙腿的顫抖和八年前,并沒有什么區別,自己只是習慣了顫抖與心跳而已。
(站在臺上流暢清晰的表達自己的意見是大學生應該學習去具備的一個基本能力)
人足夠少有一個好處,就是人可以坐著說話。
————
長條桌子,兩邊的學生拍成幾排隔著桌子面對面坐著,老師們坐在一側。
————
高承炫抬眼讓視線刷過全場,圍坐著的諸多眼神認真而表情真摯。老師們互相討論著感興趣的話題,交流著各自的方向,其實本來就是這樣的,學術交流不一定是講座。可是,大家真的這么閑嗎?
————
“清清嗓子提醒一下大家。
各位老師,同學們,大家好,歡迎大家參加這次的交流,首先作為(恕我直言,這地方其實并不怎么樣)的開場代表感謝各位的到來,由衷感謝大家來聽我的開場部分,我的韓語說的不好還望見諒,歡迎各位給予我批評指正。”
————
“我就不按著誰主辦,誰支持,誰撥冗,先歷史,再展望,后預祝這么說了。
我所的概況~懶得介紹。”
————
“他們幾個從事的——除了標志也就做做通路做做外泌了。”伸手指指老師們。
————
“我本人從事于巨噬細胞馴化和細胞衰老兩塊兒。按照我個人的理解。
盡管細胞腫瘤學在意細胞是怎么存活的,免疫腫瘤學在意細胞是怎么死亡的,分子腫瘤學在意能得到什么統計結果,但他們相互之間其實沒有什么實質差異。
細胞存在狀態有活躍,靜息,衰老。細胞的死亡方式只有三種:凋亡,壞死,壓力誘導的細胞死亡,按照凋亡本意來看,體外的細胞培養,都不能算作凋亡。自噬,更傾向于一種手段而不是結果。”
————
“如果要我談細胞生物學未來的話,接下來十年是測序、干細胞和結構生物學的十年。再之后呢,更廉價的測序和更強大的數據分析能力會極大改變這個領域。當然盡管測序很能解決問題,但測序解決不了多數問題,不僅是說個體基因組的數據得不到妥善的分析,更有太多蛋白修飾譜是測序所達不到的。”
——————————
“那么更多的微環境相互作用可能將會被理解,我們唯一的優勢是我們更懂什么是腫瘤。
站在已有的一切上,我們不斷去認識腫瘤,雖然仍然無法解釋腫瘤,但卻盡可能去描述他。腫瘤總是有著對生長信號非依賴而面對抗生長信號卻不敏感;抵抗凋亡并能免疫逃逸;有著無限的復制能力并能完成組織浸潤和轉移;在微環境里常有促進腫瘤的炎癥;其細胞能量異常因此常需要有持續的血管生成;要實現諸多改變需要其基因組是不穩定而利于突變的。這些特點不能給人新的突破,但至少讓我們很清醒,我們的實驗結果可能意味著什么。”
————
“再次謝謝大家”
心跳而又沉穩的裝好逼,酣暢淋漓而又歡快。
(跳出火坑便是火海,生物狗們請懷著一顆默哀的心接受自己考研考好的事實,如果考不好那最好了,趕緊換路。)
(有些東西沒辦法講的更不專業了。感謝的審稿....)
照例聊完天之后一起的自助餐。
高承炫拍個圖在帝吧發個帖:馬上要去這個大的不像話的餐廳了,好緊張好害怕,如何裝作經常去的樣子。把手機收起來的時候,
“高同學,高同學”,聲音從身后輕喚而來,拉住了跟著老師走在一行人最后邊去吃飯的高承炫。
停住腳步的同時,腦海也里飛快的回想著,眼前這個目光寫著期待的中年大叔,在剛才會上——嗯,是那個坐在角落里的人。想不起對方名字的高承炫帶著對自己記憶力的懷疑,目光平順的伸展過去:“您,喊我,有什么事嗎?”
“我們能談談嗎?”
高承炫趕緊做出受寵若驚的樣子,就是略微彎腰語言略帶卡頓并且很激動的樣子,嗯最好撓撓頭,“當然可以啊,您請說”,莫名其妙,為什么不能啊,“或者我們一起吃吧,邊吃邊談?”,嘴上這么說著其實心里卻犯著嘀咕,兩個人是第一次見面啊。
——————————
挪動著身體,夾著一些看起來似乎還不錯的東西到盤子里,心里想的確是中國人太過于習慣那些溫暖而柔軟的食物。以至于走出東亞的中國人無法習慣把冷的東西咽下去這樣的調侃。余光里瞥見洪尚正找了個角落里的位置坐下,才趕了過去。
————
端正的坐在洪尚正對面,抿了一口橙汁,目光虛著焦距朝前看過去,洪尚正就那么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依稀中甚至覺得對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于是高承炫也就瞽瞍般似有所得的坐在那里,點點環視著整個餐廳。
直到洪尚正清了清嗓子說出“那我們先吃吧”之后。不清楚過了多久也不覺得這份尷尬幼稚的高承炫才肯拿起了那雙筷子等著洪尚正動手:“您請”。
————
“啊,哦,是,我再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洪尚正,是延世大學(Yonsei_University,YU)的教授”,洪尚正表情有些別扭,“是這樣的,-4嗯就是CD152,我是說B7家族和免疫逃逸這一塊我一直也很感興趣”。
“哦是嗎,這很好啊,有機會一定聽您指導。”高承炫臉上堆著笑,敷衍著說,開什么玩笑,特地為這種事情找自己這個學生?
————
“哪里哪里,一起探討一起探討,我也不是很懂,不知道你覺得CD152的那幾種抗體哪一個的效果會比較好。”
“這一塊兒我才不是很懂啊,我就是提提理論,您倒是可以說來聽聽”,話題突兀而起,沒有前因也沒有后果,高承炫考慮到自己所知有限,決定稍顯虛偽勝過太過不自謙。
“我覺得可以直接拿噬菌體建庫去篩啊,然后都做出來看看哪個效果好?”,洪尚正像是不知道高承炫在敷衍一樣自顧自繼續往下去說著,“但是既然你做過,能直接把能用的那幾個序列給我嗎?能省不少事呢....”
“做這個需要用抗體庫篩?”,高承炫是真的有點懵了,“簡單點,直接打兔子打小鼠拿腹水隨便純一純就行了啊”。
“我想拿人源化做點臨床應用。”,洪尚正波瀾不驚的把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平淡的表情讓高承炫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
臥槽,這什么想法。
臥槽,你想干什么。
把蛋撻重重的一口咽下去,“你是認真的?”,高承炫讓動作盡可能優雅的忍住了罵人的沖動,“拿實驗室的東西直接往人身上做?”,但還是有點沖動而努力壓低了自己的聲音,“何況,做出結果來有什么用?專利在人家手里好嗎?”
“我知道這樣不好,只是因為有值得一試的理由,醫院有好幾個病人呢。這不是放任,你應該也會覺得能成功的吧。”
————————
“這種事情于理說不過去的,于情我更是做不出來。”
“就只是找你要一個序列信息而已嘛。”
“我都知道你拿去要干什么了,你覺得我還會給你嗎?”
“拜托,看在人命關天的份上——”
“別提人命,我不是醫生,我學的是細胞生物學,我為什么需要在意病人?病人于我怕是未必有我的裸鼠(NudeMouse)重要。”高承炫實在是想不到什么收益能讓自己浪費時間的去冒這種未知的風險。
“我可以給你錢的啊——”
————————
“我要錢干什么?”,快要沒有耐心的高承炫打斷了洪尚正。開玩笑,沒有消費需求的人就不會需要錢。
“呃”,洪尚正顯然沒有料到會是這么個答案,睜著不大的眼睛等著解釋。
“除了買書我并沒有花什么錢的需求。很抱歉您的事情我并不能幫得上什么忙”,拿起桌上的橙汁緩緩咽下去,壓下自己起身離去的沖動,高承炫有點不耐煩了。
————
“-4抗體可以拿諾獎啊,那你不覺得這個事情做起來做出來會很有意思嗎?”
“并不會,何況拉斯克(Lasker_Medical_Research_Awards)還沒拿呢。”
————
“總之拜托你幫個忙吧”
“你能有什么理由啊?專利不在你,原創不在你,錢沒得賺,名沒得收”,高承炫稍微放慢語速,壓著聲音說著指責的話,“而且看起來,你也不是醫學專業咯,你這根本不叫應用。醫生給病人的應該是成熟的,被普遍接受的治療方法。寧有病人看著不成熟的干預等死,沒有病人被未證實的干預治好。這種事情,做了,不管成不成功,遲早都是醫院和醫學院的恥辱。”
說完,高承炫不再看洪尚正,認真處理起炸雞和沙拉來。
————
“可是你老師,李贊紅,答應我讓你來做指導的,那你就當指導一下我好了。”
應該是傍晚的涼意襲來,所以高承炫的身體才微不可查的顫抖了一下。
————————————
高承炫有一種不想抬起頭的沖動,內心籌謀著脫身對策,“我再和老師商量一下的啊”,高承炫一下子覺得自己被坑了,這樣的事情舉足輕重,風險與責任根本不是自己能承擔得起的。
沉默了也許半秒也許半分鐘,總之高承炫感覺已經過了良久,卻還是沒有想到自己的老師在不和自己商量的情況下答應這種事情的理由。向洪尚正表示了抱歉之后,高承炫離開座位,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再去確認一下。
————
站在李贊紅身側兩分鐘,看她實在一點反應都沒有,沒好氣的扯了扯她衣袖,
“老師,我——”
“對事情本身感興趣嗎?”,李贊紅似乎沒有解釋的意思,“如果有就去做吧。沒事,出不了事情,出了事情算我的。”
“不是,我想問你怎么知道我會的”
“你兼職的時候,那個地方老板是你師兄,我和他提過你,所以他認識你”
“這叫什么事情嘛,要足足多待一個半月了吧。”
“所以你是答應了對吧。”
“是”,沒好氣的應了一聲,隨后就被自己逗笑了,高承炫回到了自己的餐桌。
————
“怎么樣我沒騙你吧”,洪尚正饒有興致的看著高承炫,言語間頗有幾分調侃的意味。
“行吧我準備一下,過兩天就做。”字里行間流露著,高承炫情緒似乎極其低沉,但其實此時內心卻輕松極了,只是對自己剛才有錢不要的行為頗感后悔,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樣的問了一句,“你準備在哪兒做?”
“就在延世。”
“學校?學生?”
“是。”
“你以為學生不懂這些事情嗎?”
“我沒打算瞞著他們。”
“所以他們都喪失良知了?”
“我告訴他們,要死的人等不過今年”。(這一年將會死于癌癥的病人無法等待——西德尼·法伯Sidney_Farber)
“然后他們都同意了?”
“不同意的人不會反對”,這句話的時候洪尚正整個人充滿了氣勢,“他們二年級居多,過段時間就都是生命科學學院的學生了!”
而高承炫更愿把這種氣勢理解為瘋狂,“你可真是,真是瘋了。”
“那你呢?要不要和我一起瘋一回。”
“我老師就這么同意了,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啊。”
“反正美帝在做,做個申請就好,我們只是差點經驗而已。等死的人連騙人的東西都會信,何況我們并不見得是騙人呢?”
————————————
在SNU停留了兩天之后,拒絕了洪尚正的接送,只是要了臺電腦當做補助,雖然是他們的國產R40也會異常滿足。獨自乘著地鐵的高承炫沿著地鐵二號線到達了新村,再從新村走到YU。高承炫對延世大學醫院只有一個印象,那就是有傳承的醫院要靠外國人建立,這一點和PUMCH(自行百度)倒是很有一番相似之處。等到外國人離開,就垂垂老矣而聲名日漸衰微。
二號線的新村站離延世大學醫院要經過一小段商業街區,在那種人聲鼎沸的熱鬧里,體會到的完全陌生更深刻的孤獨感,讓高承炫有空閑把問題多想了想。
在黑色素瘤里,如果用抗體靶向封閉B7去治療不是抗體濃度依賴的,黑色素瘤將再次被證明是近乎完美的腫瘤免疫學的材料之一,極高的攜帶可被識別抗原的潛在漏洞的可能性使他顯得特別可愛。
————
瀏覽著查到的指南,去細讀經典的分型分級分期,病理組化TNM這些于醫生要爛熟于心的東西高承炫只能臨時去看。
肢端型黏膜型陽光損傷型什么的容易望文生義,BRAF和CKIT倒是肯定能多明白一點。
預先測過患者們的-4的表達水平,看來洪尚正確實是有所準備。
CT-PET的結果高承炫反而懶得看,至于常規化驗是徹底沒時間看。挑著重要的信息多看幾遍,然后開始一條一條梳理那些瑣碎的信息,其實高承炫想說的是些雖然足足花了一晚上狠狠補了補課,但其實對于黑色素瘤他還是不太清楚,也就勉強夠用的程度吧。
至于那些關鍵的人?就算不篩選抗原表達狀況,都只有三個合適的人,但是有誰見過只有三個人的臨床實驗?而這種事情怎么被編成可被倫理委員會接納的實驗高承炫并不清楚,但感覺上要想直接通過,不外乎就是補起來臨床前步驟和一期二期實驗,然后直接跳到三期四期臨床實驗或是直接抹掉病歷,可這又都是何等的不端。
————————————
到了困意不知道第幾次襲來的時候,高承炫堅持不住夾著手機躺了下去。
就那么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之前,殘余的念頭依稀是為什么會答應這種事情呢?為什么恰好需要自己呢?這個時間為什么剛好呢?如果我最后拒絕了會怎么樣呢?為什么要真的去做呢?
——————————————
按照約定的時間提前兩分鐘到了宿舍樓下,洪尚正已經等在了那兒,站的筆直。
只在早上瞇了一會兒的高承炫使勁閉了閉眼睛,淚液潤濕了干澀的眼球,耷拉著的眼皮重新睜開,視線也為之明快。
咖啡改善了警覺性,對注意力與思維力卻無能為力。整整忙活了一晚上的高承炫腦子亂糟糟的。
“按照中國禮節,我是不是要問你吃過早飯了么?”洪尚正的微笑離奇的標準。
“我不會按禮節回你的,沒吃就是沒吃,直接走吧。”
————
延世大學和醫院的距離并不算遠,但哪怕只有這么點距離,對熬過夜的高承炫來說,都是一種莫大的負擔。
公式化的向來接洪尚正的醫師nim問好,通過洪尚正和冷冰冰的林錫珉醫師互相介紹,省了吹捧與寒暄。然后挨個的去拜訪病人,覺得至少要知道這個事情的來龍去脈的高承炫則執著于觀察。
馬上就要見到最后一個病人了,高承炫卻還沒有想得出,哪位病人有著這種讓洪尚正和這家醫院愿意擔負數不完的責任的能力。
努力回想著剛剛見過的兩個病人,羅靜熙和孫先民。羅家?孫家?狗血劇模式開啟的高承炫腦補著各式的小說情節,在印象里李靜熙和羅先敏的身上捕捉著是否有自己疏漏掉的富貴的暗示,然后腦洞大開的幻想背后的劇情。
————————
眼看一行三個人走到最后一間病房門外,卻還是沒想出任何端倪的高承炫攔住了要推門的洪尚正,試探著問了一句,“最后一個了,我來試試吧。”
洪尚正沒有說話,只是向后退了一步,做了一個伸手示意的動作。
他預想了我會這么做?還是最后這個病人恰好是不重要的那個?高承炫忍不住這么想著。
而跟在旁邊的醫師先生只是抬了抬頭,低頭看著診斷結果什么信息都不給出。
咚咚咚。高承炫敲門的動作絲毫沒有半點猶豫,來不及多想的高承炫已經推門而入了。
平靜的病人和他平靜的妻子,平靜的相互握著手,平靜的轉身看著,病房里的平靜在高承炫推門而入的一刻傾灑而出。平靜?不是應該有一種死寂的壓抑嗎?不是應該抗拒、震驚、失落、絕望、無助五步走的嗎?高承炫轉身看看身后兩個人,兩個人一臉淡漠的表情不為所動。
高承炫坐在床邊掛著微笑開口,“阿內哈塞喲,金光洙先生對吧”,強忍住喘氣的沖動,終于坐下了,好累。
“是”。
“診斷意見拿到以后有看嗎?”
“有”。
“有沒有什么想問的嗎”。
“我還有多久”。
“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這么問的”。
“我想知道剩下的時間夠我用來干些什么而已”。
“都喜歡這么問啊,不知道怎么說呢,最少三個月,最多——不知道了”。
“是看命還是有的治?”
“死人送進來也會有的治的。”拖長語調以備轉折,“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有興趣選一個嗎?”說這話的時候,高承炫短暫的低低頭,努力不著痕跡的留意著剩下的三個人,一個病人在別人這么說的時候他們總會給點反饋吧,無論是出于對患者的保護還是出于對所謂實驗結果的預期。
“雖然你說起來很輕松,但這個態度給人的感覺一點都不好,選好消息吧”,金光洙臉上沒有一絲波動,甚至臉上有了些許笑意。
沒有表現出高承炫期待的憤怒使高承炫覺得意外,高承炫見過嚇跳樓的,也見過全體家屬聯合演戲騙病人的,未到七十平靜如斯的,在相關專業之外,的的確確少見的很。
“我們有一些新的方法,你興許可以再活很久,想看看你經濟能不能承受得起”
“五個億夠嗎”
“是全部?還是可接受范圍?”
“可接受范圍吧,但也幾乎是全部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也活了四十多年了”
“好的,大致情況就是你適合一項新的臨床研究,免費。”
“那為什么問我有多少錢”
“顯然,如果你接受,其他常規治療和輔助措施必須完全接受,加起來嗯六個億,打個折收你四點九個億好了,終止其他治療必須支付臨床研究費用。”
“這樣啊,那聽起來沒什么問題啊。”
“當然你最好仔細考慮一下。這是具體的知情同意報告,有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隨時聯系我,當然你可以現在看,有不懂的地方隨意問,哦對如果接受的話看一下這個協議吧”。
————————
一頁頁翻看著那摞文件的金光洙出奇的認真,“逆轉性——的結局?”逆轉性這個高承炫喜歡用的詞讓金光洙頗為心動,擔心自己理解有誤的金光洙略帶遲疑的問了出來。
“對,理論上癌癥只能緩解不能治愈,但是這次,可能會有不一樣的結果,如果生效,不止會有很高的完全緩解率,而且會有很長的完全緩解時間”
“那有什么風險嗎?”,高承炫眼里的金光洙已經心動了。
“風險的話,嗯一定會有皮膚不良反應,可能會死于強烈的炎癥反應,也可能死于意外但普通的感染。”
“聽起來是可以接受的,我相信你們。”
“那些不良反應是我猜的,沒有人知道究竟會發生什么,這次連概率你都看不到,你最好考慮清楚,這不是相不相信的事情”,高承炫讓自己的語氣一下子冷了下去,裝威嚴比撒嬌賣萌容易多了,因為位置使然,不會裝過。
金光洙的手顯然用了用力。
“還有,我和他倆可不是一伙的,你想清楚,四點九個億不是小數目哦,有可能什么都不管用哦,我不是嚇唬你自己要慎重哦。”高承炫覺得自己是真的有點要把這個人勸走的意思了。
金光洙已經開始在那一摞文件上簽起自己的名字來。
而金光洙的妻子什么話都沒說,只是握著他的手更緊了些。
————
就只是那么楞了一下神。
接過確認了的結果,高承炫拍了拍旁邊的洪尚正,“算了,收他一千萬吧,沒什么意思,這種東西還想著賺窮人的錢沒必要了吧。”轉身看看自己身后,高承炫故意像個孩子一樣賭氣般的看著洪尚正說完這話,“就這么決定了沒什么問題吧?”
余光看著病床上兩個人終于給出了表情,高承炫居然有點開心,隨即鄙夷起自己的幼稚來。
價格只是告訴你這個東西值多少錢,于你而言值不值得,至于收不收就看心情了。
————————————
許多人曾描述過宣稱過自己面對死亡時將有多么淡然的義無反顧,對那些以你沒經歷過到時候就不這樣了般強加的預設嗤之以鼻。金光洙以前也是這樣。
從遍搜網絡認識到的時間期限和醫生口中越來越虛幻的描述給人的內心煎熬是怎樣的,金光洙已經知曉了。
戛然而止。
美滿幸福的家庭,大好前景的事業,值得期待和奮斗的未來,戛然而止。
辛辛苦苦大半輩子終于打拼出一片自己的小天地,轉瞬即逝。
金光洙自認比別人堅強的多,但在那一刻,止不住的崩潰之感。巔峰墜落的感覺比什么都要痛苦。
許多人在死亡的邊緣苦苦掙扎,砸鍋賣鐵傾家蕩產渴望延續幾個月甚至幾天,哪怕處于痛苦,燃不滅求生的愿望。生存,是本能,死亡,才是意志。
許多人抓住商機,一點點榨干愚昧的求生者,新藥偏方神通功法,有錢進賬才是實利。
而現在,在對未來的重新幻想里,這晚的金光洙睡得意外的安穩。
——————————
“就這么看來,我一點都看不出你這么做下去的意義,回去聯系你的學生吧,不用太多,十幾個就好,免費培訓還包吃飯的這種好事情對他們來說不會太多的”,高承炫心里有點心疼那些要被當苦力的學生了。
從金光洙的病房里出來之后,高承炫才開始要忙了起來。為了不困,高承炫習慣性的沒有吃午飯,拉著洪尚正一起去確認實驗室,一起去清點庫存,恍惚間竟然有種自己已經找到了工作一般的暢快。
一路聊到晚飯后送走洪尚正的時候,一場細雨正綿綿而至,本來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已經回國了吧,就著雨,間隙里高承炫忍不住這么想,
但高承炫卻沒有空閑的時間,確認了實驗室里的東西之后,高承炫就該要開始去拼流程,順著寫之后的指導方案,并且填好訂單發給洪尚正。
接受了就別無選擇,一行一行的令人絕望的信息塞入大腦的時候,緩解煩躁感的,只有興趣與成就感。至于興趣被磨滅成就被踩碎的時候,高承炫不介意做條咸魚。
不知不覺就深夜了。
(既然收藏穩定了下來,我就建個書友群好了,295_478_518,熟人就不要加了,熟人就不要加了!)
(大致說點地圖信息,從西北到東南,明知-小商業區小公園-延世大學-仁川-延世醫院)
4月8號
可能是作息亂了,也可能只是懶得睡,總之,高承炫決定在外面走走。
隔著路燈的點點輝芒,逆著光看過去,雨不知什么時候確實已經停了。于是插著耳機,披著外套,穿過仁川大學。
觸景懷鄉,自己果然還是有點喜歡大學里的日子,卻又習慣于醫院的裂隙里的壓抑。
從學校把人揪出去放三五年果然是件高收益高風險的事情。
踱步在延世醫院院子里,深夜的寒意敲打著思緒。雨后的空氣散發著放線菌的泥土腥香氣味。
過了供暖期又不是什么重工業城市里,不加預設的走走,總是沒壞處,何況又是無風的雨后。
更何況當好幾件事情毫無頭緒亂紛紛的擺在你面前的時候,當莫名的壓力與包袱擊垮你的心理控制論的時候,出去走走,在無人而澄謐的夜里漫無目的的走走,比類似于戴著N95口罩行走在城市霧霾中(懶得解釋,而且某殼的觀點和我并不一樣)的那種沉溺于藥物和偏執娛樂的自我催眠,來的更有效。
————————
延世癌癥中心大樓燈火通明,高承炫的腦海卻是一片灰濁。
帶學生講實驗什么的自己倒是很久之前就做過了,但是這次確實是全新的事件,全新的身份定位,有興趣這樣的理由其實是不夠的,畢竟這種事情,興趣不能超過準則。
而做下去的話方案倒是簡單,任務不算太難,失誤可以避免。但是經驗沒有,也就缺乏借鑒,更加沒有把握。結果始終是未知的,最無聊的是結論卻很簡單,這個病不適合亞洲去為之投入。
(American_Society_of_Clinical_)年會眼看著不到兩個月了,在這兒忙忙碌碌近乎于,白白浪費掉兩個月,值得嗎?是因為想要尋求新的刺激,還是真的錯覺以為自己有了工作?
始終糾結著的高承炫漫無目的從樓梯出去穿過過道在醫院里閑逛著。
———————————
一點半淺淺的夜色里,出現在眼前的一道身影,并沒有嚇到高承炫。高承炫實在是在醫院待久了,乍然出現的動物,上班下班的工人,無助的女人和無奈的男人,哭嚎的小孩與發春的貓,醫院除了沒有鬼什么都很常見。
也許是因為高承炫的腳步一貫很輕,步子也不大,經過時那道身影甚至沒有抬起頭來看看,所以高承炫的目光平添了許多肆意欣賞的色彩。
女孩側靠著欄桿,抱膝坐在清冷的水泥臺階上,頭埋在臂彎,半長的發絲灑落在一邊。
高承炫甚至停住了腳步,目光也多停留了一會兒。
砰砰,心毫無預兆地跳了那么一下。
是孤獨嗎,是無助嗎,是第一次近距離清晰的感受或是接觸死亡嗎?
無非就是,封閉了自己,封閉了世界。
一個深夜里獨自哀傷或是想要靜靜的人,并不需要多去思考對方身上發生了什么。
——————————
臉上重新固定好平靜的表情。高承炫輕輕的走過去,俯下身子輕輕觸了一下女孩的肩膀,“啊內哈賽喲”,生怕驚到女孩而發出微弱到幾乎不可察聲音的間隙里,鼻翼輕微的擴張,卻沒有熟悉的女孩子的濃郁的洗發水香氣。
“啊”,女孩茫然的抬眼驚訝著“你~”。
“我看你一個人在這兒坐著,很不開心的樣子”?,高承炫站起來,視線焦點離開女孩挪向遠一些的地方,頓了頓,?“吶,其實地上挺涼的”。
“啊,沒有,我只是——”
“是么?我以為和我一樣,心情不大好呢?”
“呃,所以你才這么晚會在這里嗎?”,女孩也站起來,面朝著高承炫,拍了拍身后。
糯軟的聲音在高承炫聽來竟意外的好聽,,“是啊,心情很煩悶就出來靜靜”,女孩能開口和站起來的動作給了高承炫莫大的鼓舞,邊用略顯傷悲的語氣說著邊讓身體放松下來。
“怎么了,你家里有人生病了嗎?”,女孩隨口問了出來。
“不然我為什么會在這里啊”,高承炫心里已經在偷偷感慨著這雙自帶笑意的大眼睛與稍圓的臉的組合在韓國并不是常見的組合了,“你的家人呢,嗯,看你這個狀態,想必不是什么令人樂觀的消息”。
“其實還好啦,及時手術了也很成功,好像還不錯的樣子”
高承炫及時止住差點脫口而出的那挺好的四個字,“是嗎,多大的手術啊,手術完了可要好好照顧呢”
“嗯啊,是的”
“最近發生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感覺自己像一團亂麻一樣,感覺自己完全找不到頭緒的樣子,很茫然也很疲憊”,雖然是真實感受,但是說完這句話,高承炫雖然竟然表情依舊沉重,但內心著實被這段星座學的話逗樂了。
女孩顯然沒有這樣多的考慮,她只是以為高承炫和她一樣面臨著焦灼而無奈的親人患病的狀態。“唉,其實有些事情想開了就好了。我奶奶剛生病的時候我也很難受,哭了很久,但是現在也接受了。”
“雖然話是這么說,可是心里忍不住還是會去想。”
“沒關系,事情總會過去的,你的生活總會好起來的。”
“你也是啊,一定會好起來的”,猶猶豫豫的這句話說出口,最后看了一眼女孩漂亮的眼睛,心里知道話題已經被聊死了的高承炫心里苦笑了一下。
“也許呢,”
“不是也許,不管生活怎么樣,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加油哦。”女孩攥起小拳頭揮了揮。
下意識的,高承炫也伸出手去輕輕撞了撞她的拳頭,“很晚了,早點回去啊,不是沒地方去了吧?”
“內,是,我回去看看我舅舅”女孩就這么離開了。
轉身離開的女孩帶走了干凈而輕盈的笑容。“拜拜”,視線隨著離開的女孩延伸著,留在那兒陷入不可描述思索狀態的高承炫,似乎看到了快要進到樓里去的女孩揮了揮手,和自己倉促的回應。
而高承炫像受驚的水面,皺起道道漣漪,倏忽歸于平靜,再無波瀾,輕松遏制了想要安慰自己只是禮節性目送的念頭,轉身準備回去睡覺。
哼,小粗腿,她說的是舅舅嗎,是舅舅!
這個年紀,五十歲的男人有什么病是嚴重的呢,值得擔憂的呢?
靈光一閃的時候,高承炫撥出了電話。
“哦不賽喲,承炫,什么事情?”
“洪叔叔,幫我開一下門禁的外科樓權限,謝謝。”
————————————————————
其實女孩的內心比表面上看起來亂多了。
女孩自然記得一個月前的那天。
那天天氣很好,陽光通透,潔白的幾絲云游弋在無風的澄澈天空里,沐浴在冬末的溫暖里,自己接受了最坦然的現實。最疼愛自己的奶奶安靜離開了自己。
有一刻是痛徹心扉的,過往的畫面噴涌而出,回憶漫過眼眶。
這幾天的畫面在腦海里不斷的炸裂,刺激著疲憊的自己。
驚慌而不安的等著醫生來。
看著大人們忙碌焦躁悲傷,而自己卻只能摟著妹妹,什么都做不了。
有一刻是討厭自己的,臨終老者的最后喘息,嘆息撕心裂肺。
奶奶從搶救中暫時脫身,片刻之中不忘給自己堅定的叮囑。
然后就一頭倒在了自己的懷里,再沒有半點遺憾。
有一刻是恍恍如夢的,悼念亡人的絮絮叨叨,嘶啞鋪展腦海。
爸爸像是無根的枯樹,一下子滄老了許多,下一次韭菜般一茬一茬的收割就輪到爸爸了吧。
舅舅會好起來的吧,兩頭奔波的媽媽渾渾噩噩,不知還能堅持多久。
自己要堅強起來,哪怕自己久久不能接受也不能釋懷這樣的現實,懦弱只能留給自己就像眼淚只能留給深夜。
當摸到那冰冷的墓碑時,當大地的觸感從膝蓋刺穿麻木時,她知道,所有的事情是確實發生了,但生活,就是要繼續下去。
雖然,自己也不知道,以后的路在哪里。
奶奶,常回夢里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