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找書苑 > 军事历史小說 > 傲氣凜然最新章節 > 傲氣凜然全文閱讀
選择背景颜色: 選择字體: 選择字體大小:
傲氣凜然 完結
分享傲氣凜然

傲氣凜然全文閱讀

傲氣凜然作者:天子

傲氣凜然簡介:掙扎在社會最底層的草根,為了兌現照顧收留自己的姐姐的承諾,保護肝膽相照的弟兄,拼命向上爬,一路行來,可歌可泣,可笑可愛!
    在大時代里隨波逐流,猛然回首,已成一方諸侯。
    面對外敵環視諸侯割據之亂世,是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逍遙自在,還是身擔天下重任,奮起圖強?
    ————請看天子為您演繹一段民國草根崛起史! https://www.zhaoshuyuan.com
-------------------------------------

傲氣凜然最新章節第245章 前路漫漫(附后記!)
第2章 啥子叫感情
傲氣凜然全文閱讀作者:天子加入書架
小茶壺在兩個女人伺候下喝完藥湯和一碗稀粥,期間不管珉丫頭如何在言語上挪揄他,易姐如何數落他,他始終表現出令人意外的安靜和乖巧,對一切不聞不問,逆來順受,任憑兩個女人擺弄嘮叨,再難聽的話他也能坦然承受。

  小茶壺的異常表現與往日的頑劣,有著天淵之別,讓熟悉他的易姐和珉丫頭很是擔心了一把,懷疑這瓜娃子挨了一刀之后,是不是真成了哈兒?

  兩人關切地用問詢和觸摸探查小茶壺,發現小茶壺眼珠靈動,反應正常,珉丫頭惡作劇地想掀開被子,小茶壺立馬緊緊捂住被子,神色一片驚惶,于是,認為小茶壺死性不改的易姐氣得給了他腦袋一個爆栗,然后沖著痛苦捂住腦袋的小茶壺接著開罵。

  小茶壺此時感覺自己無比的冤枉,整個上午他一直在忍受著兩個女人連珠炮似的發難,心里卻是一片茫然,他發現所有的一切是那么的陌生和荒謬——糊著發黃砂紙的窗戶、潮濕簡陋的散發出難聞脂粉氣的房子、蓋著的緞面百子圖被子,以及眼前兩個女人,他除了感覺絲絲親近之外,卻沒有絲毫印象,就連自己是誰他都記不起來……

  這種揪心的遭遇,令他無比痛苦,緊皺的眉頭和慌亂的眼神落在兩個女人眼里,變成了小茶壺偷奸耍滑乞求同情,他這幅惹人又恨又可憐的摸樣,才是兩個女人慣見的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市井小賴皮形象。

  正午過后,名曰“百翠樓”的后院子里,開始喧鬧起來,因昨夜貴人遇刺全城搜捕而被嚇了大半宿的妓女們陸續起床,廚房伙夫弄響鍋碗瓢盆,尚未成年的仍在充作苦力使用、等待接班的小丫頭們一邊洗衣服,一邊嘰嘰喳喳叫喚,抖衣服倒水盆的聲音此起彼伏,幾個大嗓門龜公低俗不堪的粗話,不時夾雜在這一陣陣市井交響樂之中。

  沒過多久,伺候小茶壺半天的兩個女人要到前堂“上班”,小茶壺終于可以安靜下來。

  小茶壺無力地躺在床上,長久地茫然四顧之后,開始費力地搜索記憶,尚未理出個頭緒只聽肚子“咕呱呱”一陣鳴響,感覺肛門肌肉群失控在即,急得他連忙掀開被子,費力地捧著纏繞綁帶的肩部和左臂挪下床,顧不上一絲不掛赤溜溜的模樣,忍著鉆心巨疼,艱難地移到床尾,打開易姐臨走時放下的便桶,坐下去“嘩啦啦”解決存貨,嘴里不停發出痛苦的呻吟,整張臉因生理和心理的多重折磨扭曲起來,似乎已到崩潰的邊沿,但他仍然強忍著,直到四處找手紙最后只能找到竹篾做的廁籌時,他終于絕望地發出了嘶聲裂肺的慘叫。

  慘叫聲引來了伙房的大師傅,這個矮胖的五十多歲老頭進門看到赤溜溜的小茶壺無比狼狽的樣子,竟然沒心沒肺地開懷大笑,笑夠了才上前去幫助小茶壺清理,一邊笑罵一邊用油膩膩的大手把小茶壺扶回床上,吩咐一聲“瓜娃子蓋好被子莫要涼著”,最后不情不愿地提著便桶出去了。

  仰面躺在床上的小茶壺擦去一頭冷汗,接著進行痛苦的自我尋找,這是個茫然而糾結的過程,每次當他好不容易感覺到腦子里熟悉的幻影出現,卻怎么也抓不住,直到天色擦黑,他的努力也沒有太多結果。

  入夜,風花雪月的前院傳來了隱約的絲竹聲,已經累得閉眼睡覺的小茶壺突然睜開眼睛,呆滯片刻之后他慢慢坐起來,很快就看到窗戶邊上懸掛的一把秦琴。

  一股暖流從小茶壺胸腹間生成,熟悉的感覺很快涌入腦海,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掀開被子挪下床,艱難地把懸掛墻上的秦琴取下來,慢慢回到床上拉過被子蓋好下身,細細端詳手中蒙蓋蛇皮制作精良的樂器。

  光線越來越暗,看不清楚的小茶壺只好再次拖著傷腿下床尋找,最后從梳妝臺上找到幾根剩下半截的蠟燭和半盒火柴,回到床邊點燃蠟燭,一根根小心固定在床頭的方桌上,重新拿起秦琴細細揣摩。

  “錚——”

  一聲清亮的聲音響起,是那么的悠揚悅耳,小茶壺卻沒有繼續撥弦,而是喘著大氣緩緩躺下,驚恐的眼睛凝望著蚊帳頂一動不動,似乎產生了深深的恐懼。

  他終于記起來了!

  盡管這份斷斷續續的記憶,如同殘缺的影像般在腦海里時隱時現,飄動不定,但他還是記起來了:城里霓虹閃爍的夜總會舞臺,強勁的打擊樂聲和人工煙霧……一個手握話筒衣著暴露做仰天嘶嚎的金發女子,她身后是兩個忘情彈奏吉他和貝斯的青年,閃電般頻頻爆閃的激光燈和幽藍式追光燈……

  等等!彈貝斯的高個子青年怎么如此熟悉、如此親切……天啊!這不正是我嗎……

  “是我,是我啊……”

  床上的小茶壺緊緊閉上眼睛,緊咬的腮幫變得發白,恍然不知豆大的汗水從他額頭上沁出,此刻的他,仍在變幻莫測的命運中痛苦掙扎。

  他腦海里不斷浮現那家喧鬧的夜總會,耳中回響著震耳欲聾的搖滾樂曲聲,五個年紀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女面對臺下數百瘋狂的觀眾在瘋狂彈奏叫喊……

  最后呢?最后,五個衣著前衛的年輕男女走出夜總會大門,在午夜的街頭邊走邊探討什么……一輛越野車和一輛面包車飛馳而來,十余名黑衣漢子手握棍棒鋼管,沖下車便開打……女歌手在慘叫哭泣中被擄上車,鼓手和鍵盤手滿頭是血逃跑了,勇敢的吉他手在棍棒中倒在地下……貝斯手發瘋似地沖向汽車救人,突然飛來的一根鋼管重重擊在他膝蓋上,另一根木棒直接敲在他腦袋上……

  “啊——”

  燭光中,小茶壺頭上、臉上和身上汗水淋漓,呼吸急促滿臉痛苦,不知不覺間他捂著臉低聲抽泣起來。

  天色徹底變暗,小茶壺平靜下來,他抓過床沿上的秦琴,伸出修長而顫抖的手指,一遍又一遍緩緩撫摸,最后輕輕撥動琴弦。

  這是把按照十二平均律制作的老式樂器,琴頭雕琢梅花圖案,小茶壺幾乎是下意識地輕輕撥動四根弦,腦子里便涌出這樣的意識:這是以五度音程定弦的民族樂器,音域大約在G——E3之內……

  小茶壺從未摸過民族樂器,覺得這玩意兒與他熟悉的木吉他和貝斯完全不同,但細細琢磨,似乎很多地方是相通的,于是,他用右手三個手指開始輕輕撥弦,眼睛不知不覺閉上,幾乎是在無意識的狀態下,緩慢彈撥出一個個單調的音符。

  彈了十幾遍,小茶壺的手慢慢停下,睜開眼睛呆呆望著手中的秦琴,消瘦的胸膛再次劇烈起伏,呼吸越來越急促——一聲聲單調的弦聲中,他的記憶無序地復蘇,雖然洶涌而來的一個個片段殘缺不全,但對于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你要死啊你?真是個敗家子!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有你這樣點蠟燭的嗎?老娘辛辛苦苦偷回來幾節蠟燭你就這樣糟蹋,照這么亮干什么?數卵毛啊?這幾年你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就算我背時了,可你不能糟蹋老娘的東西撒,老娘眼戳戳養倒你盼你賺錢,哪時你才能讓我享點兒福……”

  易姐不知何時沖進來,一面高聲痛罵,一面放下手中的竹編小食盒,彎腰嘟嘴“噗——”地猛吹,四根蠟燭瞬間熄滅,只剩下最短的一根頂著如豆般的火苗搖曳,原本敞亮的房間,頓時變暗許多。

  小茶壺驚愕的臉慢慢松弛下來,很快對兇巴巴的易姐露出個自認為親切的笑容:“你的嘴巴好大哦。”

  “啪——”

  “哎喲——”

  易姐氣得用力煽小茶壺一個響亮的耳光,雖然她身材婀娜,長得一點兒也不難看,可她的大嘴巴和右臉上的大塊燙傷疤痕極為顯眼,好多人至今仍然不叫她的名字而叫她大嘴妹,幾乎所有客人都因為她的大嘴在相書里是“吃死男人”的惡兆而嫌棄她,使得空有一身技藝的易姐生計慘淡,流落風塵七八年沒攢下幾個錢,反而因為五年前一時心軟,收養了倒臥街頭如同野狗一樣的流浪孤兒小茶壺,弄得她境況更為窘迫,要不是她精通韻律,琴技超群,兼之性格堅毅,自尊自愛,獲得妓院老板和老鴇的賞識同情,留她在百翠樓幫著調教一群小丫頭的技藝,恐怕她早就流落到東城外下等窯子,為活下去而天天去接待販夫走卒了。

  易姐的一切小茶壺都不了解,但他看到了易姐潮紅的眼里深切的痛苦和失望,于是,他捂著臉的手慢慢放下,抬起頭看著氣鼓鼓的易姐:“你很像我姐,其實我有個姐姐的……哎喲……你怎么這么野蠻啊?男人的臉不能打你曉得不……”

  “啪啪——”

  又是兩巴掌煽在小茶壺的腦袋上,易姐抓著自己打得生疼的手,又罵起來:“狗日的瓜娃子,我不是你姐,你滾出去找你姐去啊,找你媽都得,你做啥子還賴在老娘的床上不走?你這不要臉的龜兒子!老娘辛辛苦苦給你送吃的來,就得你這句沒良心的話,你這個沒娘養的白眼狼……”

  “喂喂、喂喂喂……我是傷員啊……我重傷啊我……”

  小茶壺躲了幾下沒躲過去,干脆抓住易姐的手,裹小腳的易姐早已經累得全身無力,被小茶壺抓住一帶,不由自主跌進小茶壺腿上,剛想掙扎又被心有余悸的小茶壺單手緊緊抱著動彈不得,氣得她左右扭動破口大罵。

  可小茶壺根本不管,忍著身上的傷痛就是不松手,直到香汗淋漓的易姐罵累了不再動彈,他才喘著氣說道:“姐,不要生氣了,我不是故意氣你,只是……只是我醒來之后腦殼渾渾沉沉的,好多事情都記不起來,難受得要命。”

  “啊?先松手!”

  易姐撐起身子,定定望著小茶壺的臉,抬手貼在小茶壺額頭上。她確實被嚇壞了,從沒見過小茶壺臉上露出鄭重的神色,特別是那雙狡猾的眼睛,此時似乎藏著深深的悲苦。

  小茶壺把易姐的手抓到自己手心里:“姐,我今年到底是多少歲?我怎么感覺跟你過了好多年一樣?”

  易姐抽出手嘆息一聲,坐在床沿上整理衣衫:“我也不曉得你到底多大了,五年前那個下雪天,我把你從大門口撿回來,那時你瘦成皮包骨的猴子,矮矮的個子,細眉細眼病懨懨的,估計也就十歲左右吧,還是這兩年才開始長起來,有了點兒男人的模樣,唉!就算十六歲吧......你得長點兒記性啊,十六歲可以自己養自己了,只是你性子太野,太貪耍了,好不容易我求街口鄧掌柜收你進茶館做事,每天白得吃一餐有點兒油水的,每個月也能賺個兩三塊工錢,可是你從來不學好,有了錢就出去找你那群狐朋狗友,沒錢了就死皮賴臉回來混吃混喝,還經常打架惹事……喂,你做啥子嘛?”

  小茶壺揉揉酸澀的鼻子,長出口氣,苦笑著道:“姐,等我養好傷就安分下來,出去找個好點兒的事情做,每個月賺了錢就拿給你。”

  易姐沒想到小茶壺突然變得懂事了,驚愕之后頗為激動,雙眼開始發紅,呆呆望著一臉鄭重的小茶壺,慢慢伸出手來,捧著小茶壺的臉,潸然淚下:

  “有你這話,不枉姐養你幾年,姐知足了!你懂事就好,姐不要你的錢,今早抬你回來的幾個軍爺留下一百兩銀子,說是給你養傷用,我暫且幫你收起來,留著以后有大用。你年紀也不小了,應該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學會做人做事,以后還要成家立業,總不能一輩子跟姐住在這人人看不起的妓院里頭吧?”

  小茶壺感激地點點頭,沉默良久,抬起頭來:“姐,今天是幾月幾號?”

  “我想想啊……昨天是立冬……”易姐掰著手指挺費神:“立冬是九月二十三,今天是二十四嘍。”

  “我是問今年是哪一年?”小茶壺滿臉疑惑。

  易姐愣了一下:“馬年,你問哪年做啥子嘛?”

  “馬年是哪年?”小茶壺有點抓狂了,他哪里懂六十甲子這些老朽玩意。

  “馬年就是丙午年,丙午年就是馬年,六十甲子輪流轉,十二生肖來回排,今年馬年,明年就輪到羊年了撒!”剛才還是一臉溫柔的易姐再次惱火起來:“背時的龜兒子,平時不學好,籮筐大的字不認得一個,這時候問哪一年做啥子?”

  小茶壺徹底投降,左右望望指著食盒:“姐,我餓了。”

  易姐瞪了小茶壺一眼,抓起床上的秦琴又給小茶壺一巴掌,完了去掛好秦,打開小食盒端來:“前街范葫蘆面館買回來的,趁熱快點兒吃。我要出去幫忙,前頭客人多,我得看著那幫唱曲的小丫頭。”

  “姐…...”

  “龜兒子的,你想啥樣?你還想要老娘服侍你啊?”走出幾步的易姐轉過身。

  小茶壺端著熱氣騰騰的餃子,望著一臉兇悍的姐姐,淚水禁不住往下流,害得剛板起臉的易姐狠狠跺了兩下腳,邊抹眼睛邊邁著碎步急忙離去。

  ~~~~~~~~~~~~

  PS:新書還幼,如果大家想看過癮,可以去看天子作品《鐵骨》、《越境鬼醫》、《光速領跑者》、《再生傳奇》等,這些書見證了天子成長的歷程。

  [bookid=1307256,bookname=《鐵骨》]

  

第3章 破碎的憧憬
傲氣凜然全文閱讀作者:天子加入書架
俗語道,傷筋動骨一百天!

  肩部被砍刀貫穿的小茶壺只能耐住性子養傷,半個多月他哪兒都去不了,如同行尸走肉般地在小小的房間和院子范圍內苦熬,好在骨頭沒斷,又有城里最好的大夫三天兩頭過來幫他換藥,加上他年紀輕身體底子不錯,在好吃好喝和好藥的調養下,恢復得很快,但仍需吊著左臂便于骨頭和肌肉愈合。

  小茶壺在苦苦等待中也不能說沒有半點兒收獲,至少伙房的矮胖老頭和幾個伙夫算是熟悉了,這幾個同樣屬于賤種一類的火貓孫子最操蛋,他們喜歡嘲笑比他們更倒霉的小茶壺,每天看到小茶壺吊著手臂去后面的茅房,都會落井下石地譏諷幾句。

  一貫神經粗大的小茶壺對此毫不在意,他知道自己這幅身軀長年寄人籬下的艱難,無比的弱勢,所以沒有頂撞任何人給自己找不痛快,但偶爾也會審時度勢,用新穎的語言拐著彎笑罵幾句,惹來大家一起笑,不但沒得罪人,反而因此和幾個伙夫的關系親近不少,至少時常能收到矮胖老頭送來一碗碗油乎乎的殘羹剩飯。

  小茶壺對矮胖的伙夫頭非常敬重,尊稱他為“榮叔”,弄得老懷大暢的伙夫頭子逢人就夸龜兒子有長進,誰也不懂小茶壺心里還藏著極度的私心:雖說是剩飯剩菜,但味道不錯營養很足,如今這幅孱弱的小身板急需成長的養料,否則今后出去還是挨揍的貨,而自己舉目無親,身無分文,能獲得如此豐盛的饋贈純屬幸運,除了從心底里感謝之外,哪容得他生出半點兒挑剔的心思來?

  這段時間,小茶壺倒是見過自己的三個狐朋狗友,一次是三人從正門偷偷溜進來探望,剛到房間門口就被護院的龜公攆了出去,一次是清晨時分三人悄悄翻墻進來敲窗戶,兩個消瘦一個骨架粗大,看衣著和氣度,都是與小茶壺年紀相仿的貧苦少年,其中那個瘦弱的少年從懷里掏出個紙包遞給小茶壺,幾個人隔著窗戶沒能說上幾句話,易姐醒來一陣破口大罵,嚇得小茶壺的三個小弟兄飛也似地逃走。

  易姐打開紙包,看到里面的半塊鹵豬頭肉,出奇地沒有繼續教訓小茶壺,也沒有再說逃走的三個混混一個不字。

  對于易姐的跋扈,小茶壺已沒有以前那么大的反應和意見,他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這個守身如玉、年僅十九歲的妓女姐姐最疼他最在乎他,雖然易姐脾氣潑辣點兒,罵人時嘴巴很臭。

  小茶壺從一塊普普通通的鹵豬頭肉中,看到三個狐朋狗友對自己的關心和義氣,深切感覺到一份濃郁而質樸的溫暖友情,只是小茶壺仍然叫不出三個狐朋狗友的名字。

  成都的冬夜異常寒冷潮濕,雖沒有下雪,但早上起來院子里草木上凝結的白霜隨處可見,沒錢燒炭取暖的小茶壺,夜里只能蜷縮在墻角那張屬于他的小床上,易姐那張相對舒適的床鋪他可不敢再睡了,否則保不住夜夜要“尿床”。

  易姐每天晚上要到深夜才能回來歇息,她沒發現小茶壺方方面面的異常,看到小茶壺再也不愿像以往那樣和自己一起睡,她只會想著大難之后的小茶壺終于長大了,雖然下面那砣已經頗有規模的肉肉沒幾根顯眼的毛毛,但也算是男人而不是男孩了。

  唯一讓易姐感到不滿的是,小茶壺受傷之后,就再也沒有好好地梳起辮子,固執地任由一頭長發松松散散飄來飄去,再冷的天他也不愿再戴那頂瓜皮帽。

  小茶壺的左手能稍微活動之后,易姐沒有再制止小茶壺把玩自己的秦琴和琵琶,在她看來,玩玩樂器總比像豬一樣無所事事地活著好一些,因此她在空余時間,還教小茶壺一些彈奏秦琴的基礎,也好讓閉門養傷的小茶壺不至于憋出病來。

  住隔壁的珉丫頭沒事倒喜歡過來逗小茶壺玩,順便也對突然“迷上”秦琴的小茶壺指點一二,小茶壺因此而不感覺太過孤獨煩悶。

  有件事一直讓小茶壺感到不可思議:這院子里的姐們玩音樂根本就沒有譜子,從她們師祖那一輩到現在,教學的方式幾乎都是一面哼哼一面彈奏,頂多有幾本用繁體字寫成的發黃唱詞。

  小茶壺感嘆之余,不得不佩服這些風塵女子的過人天賦。珉丫頭對小茶壺的反應感到非常舒服,卻裝出一副謙虛的樣子說:“我和你姐只能算是精通,隔壁院子里的那幾個揚州籍清倌人才是整個成都城最好的琴師和歌手。”

  小茶壺細問后才知道,珉丫頭嘴里那幾個揚州清倌人,正是他受傷那天在茶館里賣唱的女孩子,從小接受專業培訓,養成后游走四方,揚州瘦馬天下聞名。

  珉丫頭長得圓潤白皙,比小茶壺大兩歲,一副無比純真的外表,不知道騙過了多少人,唯獨在小茶壺面前,她不用刻意掩飾自己的奸猾與精明。

  可小茶壺已然不是昔日的小茶壺,再也不是那個被珉丫頭作弄得五迷三道的懵懂少年,只不過他仍然擺出一副上當受騙的傻樣,繼續承受珉丫頭的譏笑和輕度體罰,時不時不留痕跡地奉承幾句,話語中故意夾雜著小色狼的“險惡居心”,這讓珉丫頭很有成就感和愉悅感,小茶壺也能打發些苦悶時光。

  于是,彈得一手好琵琶、又能熟練吹奏橫笛竹簫的珉丫頭,幾乎每天都來指教,一面教一面笑。

  半個多月后,珉丫頭終于不耐煩了,開始頻頻痛罵“笨手笨腳”的小茶壺是個毫無音樂天賦的笨蛋,學了許久竟然彈不成一首完整的曲子。對此,蓄意隱瞞的小茶壺仍舊大大咧咧毫不在意,不時在語言和動作上故意惹毛珉丫頭,換來珉丫頭的一頓掐捏和笑罵。

  小茶壺這么做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彼此相處多了,他感受得到許多無法言喻的東西——茍活塵世、內心悲苦的風月女子珉丫頭,遠沒有外表看起來那么無憂無慮,這段時間小茶壺曾有四次聽到隔壁隱約傳來的哭泣聲,所以,小茶壺認為珉丫頭需要朋友關愛呵護,需要有個發泄排解的渠道。

  冬至后的一天下午,灰蒙蒙的天空終于下起了小雪,靜養了五十天的小茶壺終于痊愈,大夫拆下綁帶,耐心叮囑一番,臨走前告訴小茶壺診金和藥錢,已經有人結過了,不需要小茶壺支付分文。

  小茶壺恭敬地送走大夫,回到房里反復思考,至今他仍不知道自己“舍身救人”究竟救下何人?為何那個及時命人醫治自己、又贈送一百兩銀子相酬的“獲救貴人”至今沒有露面?為何大夫支支吾吾,臨別之際仍不肯說是何人委托他前來?

  這一個個疑問,小茶壺始終搞不清楚,至今他只知道自己醒來后的所有事情,之前的一切毫無記憶,一片茫然,包括“小茶壺”這個名字以及與“小茶壺”有關的任何事情,他救人的情景,還是易姐和珉丫頭出去打聽后告訴他的。

  良久,小茶壺長嘆一聲,坐到床頭,仔細凝視貼在墻壁上的半張舊報紙。

  墻上這張全是豎排繁體字的舊報紙,還是三個小弟兄包裹豬頭肉送來的,盡管油漬斑斑,小茶壺仍然把它貼到了墻上,因為上面的內容對現在的小茶壺無比重要:《民報》第五十三期,光緒三十二年十月初四,西歷一九〇六年十一月十九日……

  小茶壺正盯著墻上的舊報紙發呆,易姐的身影匆匆而至,她端起門邊架子上的銅盆,轉身出去,很快又氣喘吁吁地端著大半盆熱水進來:“快過來洗頭,龜兒子的也不嫌臟,再不洗頭虱子都養出來了,邋邋遢遢的明天怎么有臉出去做事,丟你的臉不要緊,丟老娘的臉才是大事!死過來……”

  小茶壺乖乖過去,端坐在矮凳上,看著大半盆熱氣騰騰冒出些許泡沫的茶籽洗頭水:“姐,能不能不打辮子?”

  “不打辮子想當瘋子啊?低頭!”

  易姐不由分說按下小茶壺的腦袋,麻利地替小茶壺洗頭,邊洗邊不停嘮叨,說她兩次跑去巷口的“流芳齋”求鄧掌柜,才為小茶壺掙回這個復工的機會,責令小茶壺要改掉老毛病,勤快些、乖巧些,這才干得長久。

  小茶壺不吱聲,默默享受易姐的服侍,腦子卻在飛快轉動,苦思前程,這是他受傷以來一直苦苦思索的大問題,可經過數十個日日夜夜的冥思苦想,仍無頭緒,他所面對的一切對他來說無比的陌生,甚至可以說有點兒恐懼。

  先別說他一無所長,僅是眼前的殘酷現實,就讓他深感無助甚至絕望:滿清光緒朝、鼠尾巴辮子、留發不留頭……

  小茶壺天天看墻上那半張報紙,仍沒能認全上面的字,一溜字體連在一起,他能看出個大概來,可要是把每個字分開,他能準確認出來的字還不到一半,純屬半個睜眼瞎。

  其次,卑賤的出身,注定他沒有多少出路和選擇,原先他還短暫地激動和憧憬了一番,幻想自己像看的小說那樣穿越了,能夠成為這個時代最出名、最偉大的音樂家,可幾十天學琴下來,讓他了解到這個社會的藝術觀、價值觀和道德觀,也讓他徹底死了心,別說出去唱搖滾,就是唱民謠,估計也會被人當成瘋子對待,所以,通過賣唱成為名角大腕、最終謀取個錦繡前程、飛黃騰達這條路是走不通的,想來想去,一兩年內除了繼續當小茶壺或者干苦力之外,似乎沒有別的活路可走。

  “抬頭!龜兒子的,很安逸是不是?老娘服侍你累個半死,你倒會閉眼享受,哼!龜兒子的,現在我就跟你說,這回是老娘最后一次幫你洗腦殼了,往后你就自生自滅吧!”易姐惱火地說完尚不解氣,順手一巴掌拍到小茶壺腦袋上。

  小茶壺也不躲,抓過毛巾緩緩擦臉,完了抬起頭,很認真的問道:“姐,除了繼續端茶壺,還有沒有別的活計?”

  剛站起來的易姐,又一屁股坐下,看到小茶壺并非是逗她玩,而是一副很鄭重的神情,因此沒有再發雌威,而是頗有感觸地解釋:

  “本來陸媽媽和熊老板都愿意讓你在這里混口飯吃,這幾天又提起來幾回,大家看到你孤苦伶仃的心軟了,也體貼我天天為你操心,可是我不想你在這地方做事,這里雖然不愁吃喝,月錢也比外面多一半,可終歸還是名聲不好的妓院啊!

  “你總要長大,總要成家立業過日子,曉得不曉得?頂著個烏龜的名聲,總是不好聽,正經人家的清白女兒,哪個愿意嫁過來?所以啊,你回到茶館以后,要老老實實做人,勤勤快快的,不要再惹事了,唉……好了,站起來擦干頭發,我給你梳頭。”

  小茶壺如木偶般坐到窗欞下的梳妝臺前,任由易姐擺弄。

  易姐給他擦干滿頭長發,開始梳頭,嘴里不停地告訴他城里最近發生的事情,要小茶壺痛改前非、踏實做人等等,說著說著,見小茶壺毫無回應,易姐忍不住惱火地停下來:“老娘苦口婆心跟你說話,龜兒子你應都不應一聲,啞巴了?”

  小茶壺抬起頭,露出賤兮兮的笑容:“姐,你說我去賣唱,行不行?”

  “去去去,你想找死啊?是不是以為自己學了幾天琴,就可以出師登臺賺錢了?就你那三腳貓的能耐,嘖嘖……不如去城南幫人家彈棉花,每個月好歹也能錚三四塊錢。”易姐驚愕過后,禁不住笑起來。

  小茶壺裝出一副不忿的樣子:“姐,你別小看人!我彈琴是差一點兒,吹笛也讓你們聽不入耳,可我還會唱啊!這幾天我想了又想,發現自己這幅嗓子還是蠻好的,估計是在茶館跑堂招呼客人練出來的,聲音洪亮,氣息也還可以,雖然略微帶點兒沙啞,反而顯出生活的滄桑感,我覺得比較適合唱民歌……你咋這幅表情?看不起人啊?”

  易姐突然覺得很好笑,忍不住“咯咯”大笑起來,最后扶著腰,指向小茶壺的額頭:“還民歌呢,好、好!這么說你覺得自己長本事了,那你現在就唱一曲給老娘聽聽。”

  “唱就唱,今天老子就露一手讓你看看,洗耳朵聽好了!唉……燕雀哪知鴻鵠之志啊!”

  小茶壺站起來,過去取下墻上的秦琴,撥動兩下,清了清嗓門兒,來到易姐面前請她安坐,下意識擺出了吉他演奏的姿勢,彈出一段流暢而美妙的旋律后,終于打開嗓門,放聲高歌:

  “你是我的情人,

  像玫瑰花一樣的女人,

  用你那火火的嘴唇,

  讓我在午夜里無盡的銷魂……”

  “啪、啪啪……嘩啦啦……我打死你這賤人,我日你仙人板板的賤貨,你敢胡編這種下三濫的歪歌來消遣老娘……”

  “呀喲、呀喲……嗷……床塌了、床塌了,嗷嗷……”

  [bookid=1018244,bookname=《越境鬼醫》]

  

第4章 兄弟
傲氣凜然全文閱讀作者:天子加入書架
倍受打擊的小茶壺被易姐著著實實教訓一番之后,只能無可奈何地回到“流芳齋”茶樓,繼續當他的店小二,繼續承受被人呼來喚去的殘酷現實。

  既然暫時無路可走,那便只有繼續忍受以等待機會,至少先把這個傳說中人吃人的社會弄清楚才能談點兒別的——小茶壺的心態慢慢放平了,除了第一天復工時失手打碎一個茶碗之外,接下來的日子干得倒是挺不錯。

  小茶壺臉上再也沒有了向人阿諛獻媚的笑容,與以往那個逢人就點頭哈腰的卑微小子大不相同,但他不卑不亢,勤勤懇懇手腳麻利,偶爾遭到客人的譏諷調笑,也能受之泰然,這些表現落在茶館鄧掌柜那雙閱人無數的勢利眼里,先是驚訝了一番,最后聯想到小茶壺重傷方愈,或許受此刺激幡然醒悟,懂得奮發圖強了!

  故此,鄧掌柜也就沒有再多想,在他看來,只要小茶壺老老實實,干活勤快就行了,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遇刺案發生的那段時間,官兵的反復訊問,令鄧掌柜整日提心吊膽的,好在三天后事情突然出現轉機,官兵們不再上門找麻煩,城里的戒嚴也取消了,客人逐漸回來而且越來越多,許多客人都是沖著親自看一眼“刺殺案發生現場”這一噱頭而來的,這股熱潮持續時間長達一個月,使得“流芳齋”的大名傳遍整個成都城內外,鄧掌柜也賺了個不亦樂乎。

  只是如今幾個揚州清倌人已轉場他處,進入寒冬后,夜長晝短再加上連日來的綿綿冷雨,茶館生意淡了很多。

  整個成都城都一樣,到了晚飯時間,大街上的人流就會急劇減少,由于街道沒有電燈照明,黑布隆冬地連走路都不安全,這個時代的人可沒有夜生活習慣,除了飯館和妓院之外,其余行業幾乎都關門打烊。

  流芳齋的營業時間自然也大大縮短,從早上六點到下午六點,改為早上七點到下午五點,可如今下午四點一過,茶館里的客人便倦鳥思歸,基本上走個精光,這種情況對老板來說是無奈、是損失,但是對跑堂的茶博士、店小二來說,卻無疑是巨大的福音。

  小茶壺因此獲得大量的空余時間,能夠從工友總是抱怨的嘴巴里,了解到這個時代的很多信息,還能悄悄把一張張茶客看過的舊報紙拿回去,細細閱讀,品味社會的點點滴滴。

  令小茶壺無比快慰的是,他剛復工兩天,那三個關心他的死黨就主動找來了,當天茶館打烊之后,小茶壺就以預扣薪水的方式,從茶館拿回來不少可口食物,把三個兄弟帶回自己的窩,團聚一番,還從廚房老伙夫頭的小柜子里偷來一壺酒助興。

  對于小茶壺結交的都是不入流的小混混,嘴硬心軟的易姐雖然不甚高興,但還是默許了,畢竟小茶壺慢慢長大,以后是要搬出去過日子的,男人不能沒有一兩個推心置腹的朋友。

  從此,小茶壺的三個死黨,隔三岔五地就過來玩,有時一起來,有時單個來,進進出出都走側門,每個人的嘴巴都很甜不討人厭,而且一來就鉆進小茶壺的房間,不吵不鬧,因此沒讓妓院掌柜和其他人詬病,慢慢地大家也就習慣了。

  相處多了,小茶壺便弄清楚了自己幾個兄弟的背景和脾性,其中年僅十五歲、尖臉猴腮的叫羅德發,是四人中年紀最小的,家里在城南經營一間小雜貨鋪,上有兩個姐姐,下有一個妹妹,他這根獨苗深受父母的寵愛,兜里時常揣著幾個銅板,因此他是四兄弟中相對最富有的,也是最會算賬的一個。

  骨架粗大、長得虎頭虎腦的小子叫吳三,至今沒取大名,他在家中排行第三,在四人中也排行老三,粗糙的手上全部都是老繭,左面頰還有一道兩寸長的刀疤,大冷天穿著單薄的粗布補丁衣衫、光著大腳板也不怕冷,他和兩個哥哥以及父母一樣,都是城南千里橋旁竹木市場的苦力。

  令吳衛驚愕的是,吳三這家伙的苦力老爹,竟然是本地哥老會的小香頭,兩個哥哥也是會中的小頭目,只有年近十六、性情略顯木訥的吳三,還是個時常被差去跑腿的小幫眾,無權無勢。

  那天懷揣豬頭肉的高瘦小子叫做“麻桿”,兩個小弟尊其為二哥,街上小混混尊稱他“麻哥”。

  麻桿的出身和小茶壺一樣卑賤,只有外號沒有姓名,沒有家人沒有職業,但在四人中混得最是逍遙自在,這家伙身材消瘦,四肢很長,鼻子高挺,小眼深凹,說話大大咧咧滿嘴臟字,但他性格堅毅,頗有驕骨,多次拒絕兩個小弟的幫助,至今仍然住在西來寺外那座塌了大半的破廟里,偶爾回到青羊宮旁的紫竹林,跟隨一群專門幫人抬棺挖墳的老老少少討生活。

  但是彼此處久了,小茶壺慢慢了解到,老二這家伙的真實職業其實是個慣偷,估計偶爾還會干一些掘墳盜墓的勾當,只是幾個弟兄都不愿意提這事,小茶壺也就不好討人厭追問了。

  小茶壺一直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和三個弟兄混上的,三人也沒說,除了感覺大哥小茶壺突然認識些字、腦殼比平日顯得糊涂些外,還和以前一樣,該怎么處還是怎么處。

  新歷一九〇七年元旦的第二天傍晚,老二麻桿捂著凍紅的鼻子,推開門進來,看到大哥小茶壺竟然在油燈下用毛筆寫字,驚愕得擦了擦眼睛,待發現沒看錯后,緩緩地坐到了矮桌旁,盯著小茶壺猛瞧,不解地問道:“小哥,你咋回事啊?”

  小茶壺放下毛筆,轉過頭,嘿嘿一笑:“咋回事?”

  麻桿略微遲疑,還是如實說了:“我們幾兄弟交往三年多了,從來不知道你認字,你也說過念書沒用的,可現在你……小哥,我怎么覺得你受傷之后,像是忽然變了個人似的?”

  小茶壺側著腦袋,又是一笑:“受傷之后老待在這屁眼兒大的小房子里,苦悶啊!好在隔壁的珉丫頭天天過來看我,她認得字,對我說大老爺們兒應該學會寫幾個字,不然以后行走在市面上會受欺負,我想想也是,反正沒事干,所以就跟她學了……怎么?你也想學?”

  麻桿一臉苦色,擺擺手連忙拒絕,飛快地從懷里掏出個布團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輕輕打開:“小哥,這玩意兒如果你能看得入眼,估計能值幾個錢,明天我們就到城南當鋪去碰碰運氣。”

  小茶壺俯身細看,完了驚訝地抬起頭:“這是鳳紋玉佩,圖案很少見啊……看樣子估計有些朝代了,哪里來的?”

  麻桿下意識地四下看看,靠近小茶壺,一陣低語:“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屈老大嗎?這龜兒子從小到大罵我打我不說,還把我們大伙兒都喜歡的三姑娘給糟蹋了,所以我就偷偷打開他房里的暗格,里面全是他挖人祖墳偷來的陪葬品,足足有三四籮筐,就是沒有金銀,那些破銅爛鐵我不喜歡,只取了這個玉佩,心想或許能當個好價錢,也好給我們幾兄弟都做身新衣服,快過年了,小哥……咦!?小哥,你怎么了?”

  小茶壺愣了一會兒,重新拿起玉佩,湊近油燈,看了又看,慢慢放回桌面上:“古董玉石這些玩意兒我不太懂,可這玩意兒光看著就很舒服,說不定真是難得一見的寶貝,值多少錢就不知道了,反正當鋪那些黑心肝的家伙非常奸詐,絕對不會給出好價錢,興許幾個銅板就把我們給打發了。”

  “啊!?那該怎么辦?這玩意兒不能吃不能穿的,光留著沒用啊!”麻桿皺起眉頭很是苦悶。

  小茶壺對此也沒好辦法,剛想要安慰麻桿幾句,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他沉思片刻,想好后靠近麻桿:“老二,這玩意兒怎么說也是白玉,應該可以值幾個錢!可如果這玩意兒是三國或者唐宋朝代的,那就是古董,是文物了!落在我們眼里自然一無是處,可要是能碰到個收藏古董的大買家,說不定就能賣出大價錢!”

  麻桿連忙看了看玉佩,隨后有些驚訝地抬起頭:“小哥,你的意思是說……”

  小茶壺鄭重地點點頭:“這事不能急的,你先找個地方把這東西藏起來,我們一起慢慢打聽,我就不信,除了本地那些沒良心的當鋪和首飾店鋪之外,就沒有識貨的人。至于新衣服,你也別急,后天開工錢,掌柜七扣八扣答應給我三塊五,去鼓樓南街那幾家小鋪面買四套半新舊的厚衣服,還是夠用的。”

  麻桿聽了連連搖頭:“不不!小哥你亂花錢,我怕易姐揍你,不行!過幾天就是年前趕集的好日子,我去想想法子,運氣好的話,弄些銀子回來不是什么問題。”

  小茶壺連忙制止:“打住!老二,我可不想你去冒險,這幾年我們弟兄幾個過得都不容易,可也平平安安過來了,我不愿你像我一樣,連續躺在床上幾十天動彈不得。”

  “沒事,小哥你放心吧,我的手藝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怕萬一出了事我也能脫身,沒幾個人比我跑得快,哈哈!”麻桿說完,沒心沒肺地哈哈笑,順手抓起桌上半碟水煮花生嚼起來。

  小茶壺無語了,撓撓頭左思右想,終于想出個辦法,剛要說出來就聽門響,麻桿飛也似地包起玉佩塞進懷里,然后和小茶壺一起轉頭望過去,看到是吳三和羅德發一同到來,手里還提著個油膩膩的紙包,這才放心地笑罵起來。

  兄弟四個圍著矮桌,開始撕扯燒雞和豬頭肉,雖然這些食物已經凍得結了層油,但四人都吃得津津有味,根本不擔心下賤的腸胃有何問題。

  小茶壺扔下根雞骨頭,嘬干凈手指上的肉花:“老四,別不是又偷你爸的錢了。”

  “這回不是偷錢買的,是我大姐出嫁宴席上打包回來的,可惜分量太少了。”羅德發說完,飛快抓起剩下的雞脖子塞進嘴里。

  吳三下手慢半拍,望著空空如也的桌面埋怨起來:“老四你這龜兒子,來的時候你不是說宴席上的大魚大肉都吃膩了?怎么還跟我搶這個雞脖子?”

  “老四,你這家伙不厚道啊,小小身板吃得比我們都多,還說是特意來孝敬小哥呢,整一個餓死鬼投胎的吃貨。”麻桿很久沒碰到肉星子了,所以意見也很大。

  小茶壺看到羅德發恍如沒事一樣猛啃雞脖子,連骨頭都咬得“嘎嘎”直響,笑著搖了搖頭,站起來悄悄出去,很快捧著個大碗溜回來放到桌上。

  幾兄弟看到大半海碗誘人的紅燒肉,二話不說伸手就抓,一個個爭先恐后,吃得不亦樂乎。等小茶壺坐下,碗里只剩下一層可憐的肉汁了,弟兄幾個這才發現,竟然忘了給老大留點兒,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小茶壺苦笑一下:“吃吧,沒事的,我不餓。”

  “小哥,等會兒廚房那邊發現肉少了,怎么辦?”麻桿抬起頭,有些擔憂地問道。

  小茶壺嘿嘿一笑:“這碗肉是從李胖子那個小櫥柜里拿來的,他剛剛收工回去,要發現至少也得等到明天中午,那個時候我已經在茶館開工了。再一個,昨天我聽他和廚房的另一個人吵架,那個人說李胖子偷走他的一壺好酒,李胖子不認賬,說這是血口噴人,差點鬧到掌柜面前,明天要是李胖子發現少了碗肉,嘿嘿……”

  三人想起小茶壺前段時間順來的那壺酒,會意地笑起來,老四笑完說:“小哥,你越來越狡猾了。”

  麻桿立馬給了老四一個爆栗:“你小子學著點,這不是狡猾而是用計,就像三國演義里的諸葛亮一樣。”

  小茶壺忽然想起什么,擺擺手讓大家安靜,轉向羅德發問道:“老四,你不是說家里有不少書嗎?”

  “有啊!我爸讓我常看書,還說‘男不看《三國》女不看《西廂》’都是些屁話,只有熟讀三國,通曉三國,做生意才不會被人騙,防人之心不可無啊,對不對?只是……小哥你提這事干嘛?”小四說了一通才回到主題上。

  小茶壺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這段日子我學會幾百個字了,想弄幾本書回來看看,順便再多識些字。”

  “你能看得懂嗎?”三個弟兄一臉不信地望著小茶壺。

  “不試一試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小茶壺掃視幾個兄弟:“如今的世道不同了,要是不抓緊時間多認幾個字,以后恐怕難有作為,哪怕是做小生意,至少也要會算賬不是?”

  三個弟兄還是不相信短短的時間小茶壺到可以自己讀書本的地步了,彼此交換一下眼神,麻桿輕咳一聲,向老大發難:“小哥,我們從來都沒聽過你能自己讀書,你真拿定主意自討苦吃?別到時候書認識你,你不認識書啊!”

  “不信是吧?”

  小茶壺臉上滿是不忿,伸出手指,逐一指向三個弟兄:“今天老子就露一手給你們瞧瞧,我就說一段三國,這是前幾天空閑時我在茶館拿客人的書看過后知道的,今天就讓你們知道什么叫做深藏不露,都給我坐好了,看茶!”

  三人哄然大笑,小茶壺這才意識到這里不是茶館,自己也不是大爺,只好訕訕一笑,咳嗽一聲:“這么地吧,三國今天暫且先不說,里面的內容我只看過幾頁,細節記得不是很清楚,先給你們講個笑話,如果我說完了,你們能忍住不笑得滾地,我就再也不提讀書的事情,怎么樣?”

  小茶壺哪里知道,他偷肉的時候讓一個上茅房的丫頭看到了,丫頭立馬跑到前堂報告老鴇陸媽媽,陸媽媽大怒之下,抓住易姐一起到后院找小茶壺問罪,剛到門口就聽小茶壺豪氣干云的一番話。

  陸媽媽覺得有趣,連忙按住要撞門的易姐,兩個人和幾個小丫頭悄悄接近房門,豎起耳朵,都想聽聽小茶壺能說出什么讓人笑得滾地的笑話來。

  一群女人剛站定,就聽里面傳出小茶壺頗為好聽、也有點兒說書味道的講述聲:“這是發生在大明朝成都城外沙河的一個故事,一天傍晚,有個小寡婦在河邊洗衣服,突然,一個高大的人影撲到小寡婦背后,抱緊小寡婦就開始做壞事,什么壞事呢?你們懂的……哈哈!壞事做完,那個漢子飛也似地逃走了,小寡婦回過魂來,嚇得四處打量,看到四周沒人心里安定許多,心想這種羞人的事可不能讓人知道,可細細一看,又發現對岸有個放牛的孩子,她頓時慌了,心想這下完了,小孩子一定看見了,如果他回村里亂說,自己名節不保更沒臉見人了,怎么辦?怎么辦啊?”

  “怎么辦啊,小哥,你說啊?”小茶壺故意拿捏地抖動雙手,做出一副六神無主的樣子,讓三個弟兄急得直叫喚。

  小茶壺對這個效果很滿意,說得更為投入,學得惟妙惟肖:“小寡婦想來想去,最后咬咬牙去衙門報案,縣太爺聽說竟有這等傷風敗俗的大事發生,立刻大怒地問道:你看到是什么人作惡嗎?寡婦回答:小女子心慌意亂之下沒看到啊……縣太爺愣了一下,眼珠子一轉,接著問:怎么可能沒看到?寡婦扭捏半天只好回答:他在我后面作惡,所以我沒看到。縣太爺惱火地問:你不會回頭望一眼嗎?寡婦磨磨蹭蹭很久,最后很是難為情地回答:我……我也想回頭看看的,可是……可是我擔心回頭之后,下面就脫了啊……”

  小茶壺說到這閉嘴了,三個弟兄愣了一下,忽然哄然大笑,直笑得東歪西倒,捧腹不止。

  小茶壺滿意地笑了,可沒多久,他似乎聽到門外也傳來陣陣放肆的嬌笑聲,立刻意識到壞事了。

  小茶壺剛要叫住還在狂笑不止的三個弟兄,房門卻“呯”的一聲被踢開,已經氣得面目猙獰的易姐高舉掃帚沖來,她身后是一群笑得東歪西倒的女人…….

  

第5章 活著就要承受
傲氣凜然全文閱讀作者:天子加入書架
小茶壺真可謂流年不利,自從遭受無妄之災受傷以來,痛苦的磨難和窘迫的處境,讓他明悟了許多處世哲理,兩輩子的壞毛病隨之大大收斂,可還是沒想到得意忘形之下,一個區區笑話就被大傷面子的易姐當著眾人之面一頓狠揍,之后還把他趕出蝸居。

  黑夜里,被趕出來的小茶壺和三個兄弟站在巷口瑟瑟發抖,老四羅德發因父母管得嚴,只好獨自悻悻歸家。麻桿領著小茶壺和吳三向西走,很快繞過一片竹林,摸到了西來寺院墻外,鉆進一間廢棄的小土地廟,算是暫時安頓下來。

  麻桿點燃兩顆曬干的桐油子,吳衛才看清楚所在的環境,這間方圓三丈的破廟里,竟然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個小乞丐,一個個衣衫襤褸,蜷縮在厚厚的稻草中沉睡,對任何動靜都不聞不問。

  西門內緊靠城墻的“西來寺”是座喇嘛廟,已有四百余年歷史,占地寬廣,樓宇巍峨,巨樹成林,松柏交瘁,無論建筑規模、殿堂數量和豪華程度,在成都城內外數百座廟宇中,都能名列前茅,但如果單論香火旺盛程度,只能算中等偏下的,原因是這座廟宇幾乎變成了城中的旗人專用廟宇,尋常百姓是不能來的。

  潮濕的冬夜實在太冷,三兄弟只好在墻角依偎著躺下,麻桿擔心小茶壺心里愁怨,躺下不久便低聲開解道:“小哥,你別怪易姐,我見她打你時邊打邊哭,估計她真傷心了,又有那么多人看著放不下臉,一氣之下才把你趕出來的,等過兩天易姐氣消點兒,我陪你回去向易姐認個錯,你是她養大的,可不能因為挨幾下打就生她的氣。”

  小茶壺幽幽一嘆:“唉……我何嘗不知道她對我好,要說這世上我還有親人的話,就只有她和你們三個了,我心里一直覺得她就是我親姐,是我太混蛋,總給她惹禍,想想也是,我都十七了還活得這么窩囊,心里真不好受啊!”

  “小哥你別瞎想,大不了明天我去求我爸,讓你加入我們哥老會南堂,等賺了錢再去孝敬易姐。”吳三甕聲甕氣地插嘴。

  麻桿一巴掌打在吳三腦門上:“有你這么幫倒忙的嗎?你們哥老會的人還不照樣過得苦巴巴的?再說你爸能答應嗎?連你都進不去,怎么介紹小哥進去啊?哪怕真能混進去,還不都是當棒棒賣苦力的命,啥時候能發財?你啊你,豬腦殼,睡覺!”

  吳三從小練武,一身力氣,也是個打架不要命的主,可是不知為什么,四兄弟中他最怕二哥麻桿,所以麻桿打罵訓斥他從不敢還手,似乎已經形成了習慣。

  麻桿轉向小茶壺:“小哥別多想,這兩天我陪你先住這,這地方誰也不管,我進城晚了出不去都在這過夜,算是第二個家吧。”

  小茶壺點點頭:“睡這里的人都是你們一幫的?”

  “嗯,這十幾個人最大的十歲,最小的估計五六歲,年紀小干不來重活,拾柴做飯的又有屈老大那幫女人搶著干,屈老大說他不收留吃白飯的人,所以把這幫小的全趕出來,不管他們是死是活,沒辦法,我只好帶他們來這兒安身,教他們怎么去討飯,還不能靠近城西滿人的地盤,善人多的城南、城東也不能去,那里有十幾幫人早幾年就占下地盤,容不得我們這些外來人,只能去城北,可人多飯少,乞討越來越難,半年來餓死了四個,沒辦法我才隔個兩三天來一趟看看,能幫就盡量幫,總算沒有再死人。”麻桿的聲音越來越低。

  小茶壺從麻桿的話里,聽出了心酸和無奈,也隨之猜到小茶壺為何去偷去掘墳了:“這半年來,你一直在照顧他們?”

  “照顧不過來啊!說不定哪天我自己都保不住呢。”黑暗中,麻桿掏出了懷里的玉佩,摸了又摸不再說話。

  小茶壺只覺得心里沉甸甸涼颼颼的,嘆著氣仰面躺著,絞盡腦汁都不知道如何解決這個難題。

  就在左邊的吳三發出呼嚕的時候,小茶壺終于想到個穩妥的辦法,轉過腦袋,湊近麻桿的耳朵:“睡了?”

  “沒呢。”麻桿緩緩將玉佩包好收進懷里。

  小茶壺低聲建議:“你說這樣好不好?明天午后我向掌柜請個假,你跟我一起到隆興街、古佛巷那邊碰碰運氣,這段時間我到那片地方逛了好幾趟,看到了英國人的領事館和幾家洋人的鐘表行什么的,既然什么辦法也沒了,不如硬著頭皮走一趟洋行,運氣好的話能賣掉你懷里的玉佩。”

  麻桿猛然坐起來:“小哥,那可是洋人的地盤啊!這年頭誰吃了豹子膽敢去惹洋人?弄不好可要進大牢的!”

  小茶壺一把將麻桿扯得躺下來:“小聲點兒,你急個啥?我這不是和你商量嗎?再說了,洋人又不是魔鬼,你沒看見幫他們賣貨運貨的有不少中國人嗎?他們每天喝的泉水、吃的菜和肉,不也是從街面上本地商人手里買去的嗎?他們的商行不是一直在賺我們中國人的錢嗎?為啥我們就不能和洋人做生意?平時去偷去搶拼命你都不怕,做買賣你怕什么?”

  麻桿愣住了,想想似乎有些道理,不過還是很擔心:“可這玉佩來歷不正啊!萬一……”

  “萬一個屁!誰跟我說過要去典當行的?哦,去典當行你就不怕危險了,不怕被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典當行欺負,不怕懷疑你的玉佩來歷不正?怎么說到洋人你就怕起來,你卵子縮進肚子去了?”小茶壺沒好氣地責罵道。

  麻桿急了:“我爛命一條怕啥?哪次我們在外頭打架,不是我沖在最前頭?哪次不是你和老四拉住我,不讓我下狠手的?我只是不說而已,哼!”

  小茶壺嘿嘿一笑:“這不就完了?這么說定了,明天午飯過后你來找我,我先向掌柜的預支點兒工錢,然后我們一起到水粉街賣首飾的鋪子去走一趟,完了直接去隆興街洋行。”

  “等等!沒事咱們去水粉街干嘛?”麻桿不解地問。

  小茶壺沒好氣地回答:“我說你平時挺精明的一個人,這時怎么這么笨?去買個半新舊的首飾盒,而且還要漂亮點的,然后把你懷里的玉佩裝在里面,人靠衣裝馬靠鞍,想賣個好價錢就得這么干,這叫包裝,你懂嗎……說了你也不懂,睡覺!”

  麻桿怎么也睡不著,圓睜雙眼,望著黑洞洞的屋頂,腦子里全都是小茶壺剛才的一番話,他琢磨來琢磨去,越想越有道理,轉過身要與小茶壺交流心得體會,發現小茶壺已經貼著吳三沉沉睡去。

  天蒙蒙亮,小茶壺被一陣哭喊聲驚醒,坐起來發現麻桿正抱著一個五六歲大、瘦骨伶仃的小女孩,一個勁兒地安慰。

  小茶壺連忙爬過去:“病了?”

  麻桿點點頭:“打擺子,也是餓的。”

  小茶壺四下看看,完了著急地說道:“這樣不行啊!墻邊那幾個像是動不了啦,這大冷天的,再這么空著肚子,就只能等死……這樣,我和老三先回去,去前街范記面館,求求掌柜范葫蘆,求他賒一屜包子一盆米粥,讓老三趕緊送過來,我就不跟過來了,得趕去上工!”

  “小哥……”

  麻桿消瘦的臉扭曲起來,細長的眼睛濕漉漉的。

  “我得趕緊去……老三,起來了,快起來了......老三,跟我走!”

  “啊?哦……”

  前街范記面館,小茶壺死皮爛臉求了好久,胖乎乎的掌柜范葫蘆就是不答應,小茶壺急得沒法子,“咚”的一聲,跪在門前水潭里,緊接著腦門撞在石板上猛磕頭,“咚咚”的磕頭聲,惹得店里客人全都望了過來。

  愛面子怕損名聲的掌柜范葫蘆沒法子,只好罵罵咧咧地答應下來,要求小茶壺以他姐的名義做保之后,才吩咐小二給小茶壺一屜包子和一木盆白粥。

  小茶壺磕謝之后,飛也似地爬起來,接過食物,小心地塞進急得不行的吳三手里,看著吳三遠去,這才向范掌柜再次致謝,轉身急忙跑向茶館。

  茶館里尚未有客人到來,小茶壺快步進去時,發現鄧掌柜無力地趴在柜臺上,以手支腮,愁眉苦臉,看都不看向他問候請安的小茶壺一眼。

  小茶壺到后面與伙計們忙完,整理好衣衫,把干凈手巾掛在手臂上,小心翼翼地來到柜臺,想著如何向掌柜開口預支薪水,誰知沒等他開口,鄧掌柜的聲音已經響起:“龜兒子,昨晚在哪兒過夜的?”

  “啊?您……知道了?”小茶壺瞬間驚愕,隨即垂下腦袋。

  “我這沒開門,你姐就找上門來哭訴,龜兒子的,你姐一個無依無靠的姑娘家,把你拉扯大容易嗎?做人可不能沒良心啊!”鄧掌柜斜眼望著小茶壺,目光很是不悅。

  小茶壺心里非常難過:“您老罵得對、罵得對!以后我再也不惹我姐生氣了……是這樣,我聽說吳伯身體不好,前天已經告老還鄉回郫縣老家去了,我就想啊,您老肯定在為找一個更夫發愁,對吧?

  “我實說吧,您老如果信得過小侄,讓小侄接過吳伯的班怎么樣?您老放心,小侄已經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而且小侄只求有個窩擋風避雨,不求每月六百文的守夜錢,只求您老讓小侄住在后面的小房子里就行。”

  “咦?你這偷奸取巧的龜兒子,今天怎么變得口齒伶俐、油嘴滑舌了?還能說出幾句文縐縐的話,長進了啊!”鄧掌柜臉上的驚訝之色一閃而沒,沉下臉嚴厲地問道:“你這沒心肝的忤逆貨,你惹你姐生氣的事就這么算了?你姐白疼你這么多年了?”

  小茶壺連忙解釋:“不不!您老聽小侄解釋,其實我姐也想我早點兒自立,她說我大了,不能再象從前那樣待在百翠樓里混日子,可小侄的處境您老也知道,小侄就算想為自己爭口氣、為我姐爭口氣,也沒地方去爭啊!現在好了,吳伯走了,小侄只能懇求您老給個機會,要是您老看不上小侄,還覺得小侄仍然是個不懂事的龜孫子,就當小侄什么也沒說,小侄認命就是了。”

  小茶壺說完鞠個躬,轉過身走向后堂,開始忙活起來。

  鄧掌柜讓小茶壺一席話說呆了,怎么也想不到歷來頑皮無賴惹是生非的小龜孫,今天能說出這么在理而又坦誠的話來,沉思好久,鄧掌柜終于得出結論:大難之后的小茶壺,終于慢慢明白事理,人也開始長進了。

  

第6章 賭1把
傲氣凜然全文閱讀作者:天子加入書架
下午兩點左右,茶館里的客人沒剩幾個,小茶壺終于鼓起勇氣,去找鄧掌柜請假并預支薪水。

  令小茶壺感激的是,外表嚴厲、心地善良的鄧掌柜不但答應他請半天假,還提前支給他一個半月的薪水,扣去他幾次預支的錢,最后落到小茶壺手里還有五塊五角。

  鄧掌柜給完錢,苦口婆心地告訴小茶壺:“我和你姐商量過了,從今晚起你就搬過來住,每個月的工錢不少你的,另給你每月五百文守夜錢。最要緊的是你要長記性,以后你要討婆娘的,再不能亂花錢了,好好做人,好好孝敬你姐。”

  懷揣一把銀毫的小茶壺,很想立刻去找易姐,看到蹲在門外已經老半天的麻桿,小茶壺只好作罷。

  兩人很快趕往鬧市區,胡亂填飽肚子,隨即拐進水粉街,挑了又挑,討價還價老半天,總算買回個半新舊的雕花首飾盒,走出店鋪,麻桿捧在手里,心疼不已,區區一個巴掌大的小木盒,花掉了小茶壺四角銀毫,頂得上六七十碗香噴噴的紅油素面了。

  兩人一路向北,轉進華興街,穿過純陽觀,路過幾家賣舊衣服的店鋪小茶壺都沒停步,反而是在純陽觀北街口的剃頭鋪子前停下。

  小茶壺拉著疑惑的麻桿入內,強行把麻桿按在張椅子上,自己一屁股坐在邊上的椅子上大聲嚷嚷,樣子很像有錢沒處花的大爺:“剃頭!熱毛巾要抹香胰子,完了梳頭要用上等桂花油,要是讓我兄弟倆滿意了,我給你們雙倍工錢。”

  兩個剃頭師傅立刻扔下紙牌,大聲回應,殷勤問候幾句,立即開始賣力討好,嫻熟而又體貼地給兩位小爺剃掉腦門兒上的短發,再用香噴噴的熱毛巾給兩位小爺捂臉,完了用篦子、牛角梳理順長發,連抹三遍桂花油,梳了又梳,才開始麻利地打辮子。

  修整完畢,小茶壺湊近前方墻上巴掌大的鏡子,很是端詳一番自己的尊榮,滿意地掏出三十文銅板扔到架子上,轉向腦袋油光錚亮、面目一新的麻桿:“哇!老二你原來長得蠻俊的,比戲臺上的武生還有潛質!”

  麻桿難為情地猛搓脖子:“小哥,你搞啥子名堂嘛?不辦正事剃什么頭啊?街邊五文錢就能剃個頭,來這花幾倍冤枉錢,干嘛啊?”

  小茶壺一把將麻桿拉出鋪子,向西邊的布后街走去,邊走便低聲解釋:“你以為我想花錢啊?可要是像叫花子一樣,洋人的店鋪能讓你我進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多數人都是他娘的勢利眼,只看衣衫不看人,為了能順順利利地賣出玉佩,而且要盡量賣個好價錢,我們就得把自己裝成大爺,否則誰看得起你?誰相信我們的玉佩是祖上一代代傳下來的古董?”

  “這倒也是,剛才在水粉街‘盛隆升’首飾店里,沒少受伙計的白眼,我們只是在賣手鐲玉器的柜臺站一會兒,就被那幾個勢利眼伙計轟出來……可是,小哥,你我都不知道這塊玉佩究竟值不值錢啊!”

  麻桿很快醒悟過來,殘酷的生存環境和十幾年的底層掙扎,讓他不知不覺中養成了勤于行敏于思的好習慣,所以一下就能舉一反三地分析起來。

  玉佩值不值錢、是不是值錢的珍品,小茶壺心里根本沒底,只能苦笑著回答:“我也不知道,只能去碰運氣了,剛才我們在‘盛隆升’和旁邊幾家古董店都看過,沒見有這式樣的玉佩,而且我感覺這塊玉佩看起來很舒服,應該能賣五個大洋以上。”

  “能換回三個大洋我就燒高香了。”麻桿顯然沒小茶壺這么有信心。

  兩人來到布后街專賣中高檔二手衣衫鞋帽的店鋪,進門沒見幾個客人,店伙計皺著眉頭打量小茶壺兩人,好一會兒才懶洋洋詢問買什么。

  小茶壺也不答話,沿著木質柜臺慢慢走上一圈,最后掏出一把一角、五角的銀毫玩弄起來,回到中間,指著柜臺里面靠墻掛著的兩件長袍:“那兩件暗花長袍多少錢?”

  店伙計馬上來了精神,擠出滿臉笑容,小心回答:“大哥你有眼光啊!這兩件厚袍子是本店最好的,你看那式樣,那做工,還有那一排包銅鴛鴦扣,都是大戶人家才有的,雖然舊了點兒,但顏色還很光鮮,足有八成新啊!特別是左邊這件藏青色的……”

  “大哥,你打住!就說多少錢得了,你也看到我們兩個這一副寒酸樣,你就是把那兩件舊袍子夸得像龍袍一樣,也要想想我們是不是買得起啊!”麻桿大聲打斷伙計的賣弄,一句話就說得伙計笑容凝結,郁悶不已。

  店伙計只好說出價格:“藏青色的一塊三,邊上那件靛藍色的一塊二,不講價!”

  小茶壺嘿嘿一笑,指向左前方的鞋架子:“加上兩雙半新舊的厚底布鞋,我也不和你討價還價了。”

  店伙計額頭上頓時滿是皺紋,不作考慮隨口拒絕。誰知小茶壺二話不說,拉上麻桿就走,店伙計愣了片刻連忙追上去,好說歹說留下兩人,轉身跑進去請示老板娘,很快出來做出一副被割肉的慘樣,取下兩件長袍遞給小茶壺,看看小茶壺兩人穿著破鞋的腳板,再到鞋架那兒取來兩雙差不多最次的厚底布鞋。

  小茶壺本就衣衫單薄,索性直接把藏青色暗花長袍穿上,扣好衣領、右襟和腰際的七顆包銅鴛鴦扣,伸開雙手,邁著方步抖起來,非常滿意地轉向麻桿,看到麻桿拿著長袍沒有穿,齜牙咧嘴的顯得無比心疼,忍不住大聲罵幾句,麻桿這才急忙穿上。

  一刻鐘后,趾高氣揚的小茶壺和愁眉苦臉的麻桿走出店鋪,行至隆興街口停下,重新檢查一番首飾盒里溫潤古樸的玉佩,再整理好衣襟和下擺低聲商議一番,這才走向英國領事館對面的鐘表首飾行。

  小茶壺昂著腦袋,信步而行,一眼望去十足一副富家公子相,相比之下,心中慌張、東張西望的麻桿氣質就差多了,站在鐘表行門口的兩個本地漢子看到身光頸靚、滿身香氣的小茶壺兩人進來,微微一愣,隨即非常禮貌地點頭問候,小茶壺只是矜持地哼哼兩聲算是回禮,就大搖大擺地邁步進門。

  洋人的商行果然不同凡響,正面的墻上懸掛一塊碩大的木質彩繪浮雕,圖案是精美的西式樓宇,下方是一排英文字母,只記得幾百個英語單詞的小茶壺細細琢磨一下,除了“英國倫敦”、“公司”看明白之外,其他只能靠猜,倒也讓他拼出“羅德里格斯”這個公司名字。

  聽到小茶壺讀出“羅德里格斯公司”的英文讀音,正在左邊半開放式會客廳喝下午茶的兩個洋人停止交談,望向背著雙手、拖著長辮觀賞鐘表的小茶壺,看到小茶壺兩人站在陳列金銀工藝品的玻璃柜臺前不走了,兩個洋人中年紀大的中年人微微一笑,歉意地向同伴點點頭,站起來扣好西裝扣子,走向小茶壺。

  “你好!我親愛的朋友,歡迎你的光臨,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為你效勞的?”中年洋人客氣地微微欠身致禮,紅潤的臉上全是和藹的笑容。

  小茶壺上前半步,含笑作揖:“先生,你的中國話說得太好了,你一定是個中國通。”

  洋人哈哈一笑,兩撇上翹的漂亮胡子一顫一顫的:“謝謝你的夸獎,正如你說的,我來中國六年了,先是在上海,后來到天津,最后來到成都這個古老而又美麗的城市......對了,請允許我自我介紹,我來自英國倫敦,名叫羅伯特.艾倫.羅德里格斯,我的中文名字叫羅柏亭,是這家商行的主人。”

  小茶壺愣了一下,再次拱手致禮:“羅柏亭……好名字啊!我姓蕭,蕭邦的蕭,哈哈!住在城西滿城將軍府后的蓮花胡同,今天能認識你很高興,我們成都遠離大海,你不遠萬里而來,太了不起了。”

  “哈哈!你很有趣,我的朋友,根據我的觀察,你是個少有的能說我們大英帝國語言的開明紳士,這在遠離海洋位于內陸深處的古老地方可不多見,我很愿意結識你這樣的朋友,如果你介意的話,我請你喝杯咖啡,怎么樣?”羅柏亭心情大好。

  “謝謝!咖啡就免了,我今天來,只是……只是……”小茶壺做出一副難為情的樣子。

  羅柏亭何等精明,見狀爽朗地笑道:“親愛的朋友,有什么需要我效勞的嗎?”

  小茶壺很是猶豫一番,四處看了看,低聲解釋:“先生,是這樣,我……我的家族來自北方關外,屬正藍旗,來到成都三代人了,因為……因為家境變故,到了我這一代沒能繼承爵位,所以……我想回北京,找我的族人幫忙,可是我又沒有……你知道的,所以,我想把我的祖輩傳下來的一件工藝品賣掉,呃……是塊玉佩,不知道你這里……”

  羅柏亭眼睛一亮,隨即面色如常,微笑著說:“我的朋友,你不需要感到難過,只是我想知道,你怎么會到我這里來?成都不是有很多經營工藝品的商鋪嗎?我這里只銷售鐘表和黃金白銀工藝品啊!”

  小茶壺非常失望,接著頗為歉意地說道:“既然這樣,就不打擾先生了,我再去別的地方想辦法,謝謝!”

  “請留步,我的朋友,能認識你我很高興,我很愿意幫助自己的朋友......只是,我不知道你所說的玉佩是個什么樣的東西。”羅柏亭上前一步,頗為期待地說道。

  小茶壺轉過身來,似乎很難下決心,考慮良久,轉向麻桿,要過他懷里的首飾盒,來到羅柏亭面前,小心翼翼打開:

  “就這個玉佩,我母親去世前留給我的,說是兩百年前,我媽媽的爺爺立下軍功,獲得康熙皇上的召見,賜給這塊鳳凰玉佩,說是一千多年前的漢朝皇宮里的東西,可我對此一無所知,要不是生活所迫,我真不會……”

  羅柏亭已經伸出雙手,接過木盒,睜大眼睛細細觀察,又請小茶壺兩人先到會客廳坐下,吩咐下人上咖啡,找來放大鏡,細細查看。

  羅柏亭邊上那位金發碧眼、個子很高的男人非常感興趣地湊過去,兩人看了片刻,低聲交談起來,羅柏亭隨后去了趟后堂,十幾分鐘后才出來,接著又與年輕的洋人低聲討論。

  可憐的小茶壺,哪里聽得懂兩個洋人語速很快的對話,只好望向緊張的麻桿,示意他盡管放心,端起桌上的咖啡,慢慢地品嘗起來,眼睛的余光卻緊緊鎖住羅柏亭兩人,抓住他們的每一個細微反應和每一個表情,細細琢磨分析。

  又是數分鐘過去,羅柏亭將玉佩小心放進首飾盒,抬起頭微笑道:“我的朋友,以我的知識判斷,這塊玉佩確實有些歷史了,但品質和上面的圖案很普通,不知道你有沒有找鑒定師鑒定過?”

  這下小茶壺心里有底了,但臉上卻掛滿了無奈:“找過,而且不止一個,包括‘盛隆升’珠寶行那個剛退休的老師傅,可是,他們給出的價格實在是太低了。”

  “哦?能不能告訴我,他們給出的價格是多少?”羅柏亭含笑靠在沙發上,顯得彬彬有禮,從容不迫,可那雙熱切的眼睛時不時飄向矮桌上沒蓋起來的玉佩。

  小茶壺一本正經地搖搖頭:“唉!他們都不怎么好說話,給得最多的是五百個銀元,給的少的才三百,和我心里希望的差距太大,你想想,五百個銀元能干什么啊?從成都坐船到重慶就要二十幾塊,我還要去北京,翻山涉水五千多里路,要走一個多月啊!”

  麻桿嚇得一個激靈,做夢也沒想到小茶壺敢說出這么瘋狂的謊言,好在之前小茶壺反復交代過,麻桿意識到自己失態,連忙咳嗽一聲掩飾過去。

  羅柏亭與身邊的年輕洋人對視片刻,轉向小茶壺,和藹地笑道:“我的朋友,你不用生氣,我覺得那些專家們給的價格已經很不錯了,這塊玉佩雖然有些歷史,圖案也比較獨特,但是恐怕它的價值真的不是很高,不知你心里的預期價格是多少?”

  “我父母生前將這塊玉佩交給我時,曾說過這是漢代皇后的東西,價值千金,讓我好好收藏,一代代傳下去,如果不是生活窘迫,我真不愿意賣,只想抵押以后贖回,可沒人愿意讓我抵押兩年以上,逼不得已,我只好打算賣掉,可就算是賣,怎么也不能低于兩千銀元啊!”小茶壺說得有些激動了。

  羅柏亭連連擺手:“不不!我的朋友,估計你錯了,這塊玉佩雖然少有,但是它確實不值兩千銀元,你的期望太高了。”

  小茶壺呆住了,低下頭考慮良久,隨后做出一副失望的樣子,搖搖頭,收起玉佩,遞給麻桿,站起來向羅柏亭禮貌致謝:“謝謝先生的盛情接待,我……就不打擾了,謝謝!”

  小茶壺鞠躬完畢,長嘆一聲,慢慢離去。麻桿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可又不知道小茶壺怎么想的,只好緊緊跟在后面。

  其實小茶壺半點兒把握也沒有,從踏入這個洋行的門檻開始,他一直在賭!

  他賭的是,自己從羅柏亭眼中看到那一抹一閃而逝的貪婪是真實的,賭的是洋人對中國古代文物素來的熱切占有欲,賭的是自己的直覺和運氣。

  “請稍等——”

  羅柏亭的聲音終于響起,小茶壺跨到門檻上的腳定住,這一聲如同天籟一般,令他心臟猛然收縮。

  小茶壺緩緩收回腳,轉過身時,羅柏亭已經來到他面前,紅彤彤的臉上,全都是真摯的笑容:“我的朋友,我很希望能幫助你,我有個建議,如果你同意的話,我愿意出八百銀元買下你的玉佩。”

  小茶壺猶猶豫豫地皺起眉頭:“這樣啊……不行啊,先生,八百銀元太少,真的太少了,最低也不能低于一千五百啊!”

  “不不!我的朋友,我可以誠實地告訴你,除了我,整個成都恐怕都沒有人愿意出這個高價收購這塊玉佩,考慮到我們的友誼,我只能再加兩百,一千銀元,再也不能多了。”羅柏亭臉色從容,可聲音升高,語速加快,顯然心底里很在意這件少有的玉佩。

  小茶壺很是掙扎了一番,最后可憐巴巴地轉向麻桿,像是征求意見的樣子。

  麻桿早已被小茶壺喊出的天價嚇得稀里糊涂,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連忙低下頭,閉上眼睛,可麻桿的舉止落在兩個洋人眼里,變成了不得不低價賣出寶物時的痛苦表現。

  小茶壺深吸口氣,徐徐吐出,最后無奈地說道:“這樣吧,先生,能不能再加兩百塊,一千塊實在太低了啊!”

  羅柏亭有點兒抓狂了,可又不愿放棄這件難得一見的珍貴玉器,只好咬著牙點頭,做出一副割肉的慷慨樣:“好吧,你打動了我,我的朋友,我只能再加一百塊,不能再加了,這是我所能承受的最高價格。”

  玉佩終于順利成交,兩人在兩個守門的本地漢子震驚的目光中走出洋行時,裝著一千一百塊銀元的沉重布袋便壓在麻桿激動得發抖的肩膀上,只見麻桿呼吸急促,腳步紊亂,像是行走在云端一樣,嘴唇一個勁兒地哆嗦,說不出一句話來。

  小茶壺心里卻沒有半分喜悅感和幸運感,反而陣陣刺痛,心情逐漸沉重。雖然他不懂玉佩,不懂古玩,但是他確信自己吃虧了,被迫無奈用盡手段賣出去的,說不定是千金不換的國寶級文物,說不定自己已經成為歷史罪人了。

  

123456789101112 下一頁 末頁
掃碼
作者天子所寫的《傲氣凜然》為轉載作品,傲氣凜然最新章節由網友發布,找書苑提供傲氣凜然全文閱讀。
①如果您發现本小說傲氣凜然最新章節,而找書苑没有更新,請聯系我們更新,您的熱心是對網站最大的支持。
②書友如發现傲氣凜然内容有與法律抵觸之處,請向本站舉報,我們將馬上處理。
③本小說傲氣凜然僅代表作者個人的觀點,與找書苑的立場無關。
④如果您對傲氣凜然作品内容、版權等方麵有質疑,或對本站有意見建議請發郵件給管理員,我們將第一時間作出相應處理。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