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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色生香全文閱讀

權色生香作者:青峰雅靜

權色生香簡介:

一個見慣了勾心斗角的首長秘書,一回眸,已至歷史走向變遷過后的大宋朝,成為一個僅憑祖父輩留下的一紙婚約而被女方收留的破落人士——臉皮是有些厚的,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混吃混喝的活下去才是正理,偶爾調戲調戲小姐丫鬟,與美人兒軍醫玩玩角色扮演,喜歡上讀書,迷戀上聽琴,陶醉在胭脂堆中享受人生——但清閑中混吃混喝的美夢終究破滅,他卻成了一個破敗軍營中的最高長官,不得不親手著手訓練這些比潰兵還要潰兵的家伙——他居然成了改版政治思想教育的先驅,憑著一介文身,從最低的起點爬起來,金戈鐵馬,快意恩仇——靖康恥,風云變,中原大地上卻終將飄揚漢人的旗號——輕松寫意的言情,爾虞我詐的智斗,熱血賁張的激情,快意恩仇的搏殺。盡在《權色生香》——縱橫四組榮譽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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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色生香最新章節無題
第二章 姑爺姑爺準姑爺
權色生香全文閱讀作者:青峰雅靜加入書架

“大熱的天兒,說了不許開地窖的門,哪個不長眼的又犯了忌,害得地窖里存放的冰塊險些盡數化成了水!要是老爺夫人吃不上冰鎮的荔枝,埋怨下來,我看我們哪個逃得了干系。”女子叉著腰,手里攥著一抹方帕,氣呼呼說著。

“還不是那個怪胎……”另一個女子的聲音頓了頓,又再響起,只是聲線變得低沉許多:“不知他到底得了什么瘋病,說是遇熱就遭不住,害得我不得已打開冰窖搬了好幾塊冰到他房里,那人行為舉止這般古怪,可苦了我們這些負責伺候的,偏偏休養這么些日子竟還不能下地,害得我今早竟被大小姐訓斥了,責備我們照顧不周……聽觀里的道仙說,那人只怕是中了邪!”

有人走過院中,聽到兩個女子的對話,秀眉不由皺到了一起,隔著院墻略帶嚴厲地道:“紫環、玉珠,嚼爛了舌根可沒人替你們治得好,他再是古怪,終究是府上的……姑爺,要是被大小姐聽見,能討得了你們的好?”

“晴雯姐……”

“也不是……只是冰塊沒了,大夫人又要吃些冰鎮的荔枝……”兩個聲音吞吞吐吐地回答。

“送去少夫人那的荔枝還余了一份,去我房里端了,給大夫人送去罷。”被叫做晴雯的女子一邊吩咐,一邊望向不遠處的廂房,不由稍稍嘆氣。

那兩人嘴上答應著,這時躲到別處,其中一個長相青稚名叫玉珠的丫頭卻立即鄙夷地議論起來:“什么狗屁姑爺,聽說以前不過是晉陽府里潦倒的窮酸,不知是得了祖上國公府幾代的恩蔭,打小便與我家小姐訂下了姻親,成了咱們蘇府的準姑爺,可惜他天生命薄,國公府的爵位并非世襲,老國公過世之后他家就中落了。

實際上那人的身份來歷著實不明,說是晉陽府人士,偏生卻沒幾個人認識,像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我聽國公府旁系的人說,原來過世的老國公的確是有一個直系的嫡孫,但小時候便被人拐走,已經多年沒了音訊,如今那人才輾轉歸來,連國公府的人都不太承認于他。

另一個年紀不過十四五歲的年輕女子便是叫做紫環了,她的容貌略顯成熟,與那年齡相差不遠的玉珠同樣生得十分清麗,兩人年紀雖不大,但倒是有幾分美人的胚子。

紫環接口繼續嚼著舌根:“可不是?那人好像是被人丟在府門前的,初到咱們蘇府時便昏迷著,渾身上下都是傷,大管事以為是哪里來的叫花子,攆狗似的都攆不動,卻不知他走了什么狗屎運,這件事竟讓大小姐知道了,大小姐心善,便連忙叫下人們將他抬回府里救治。

哪知這一救,竟救出一個天大的笑話來?原來那人身上,竟帶著一封書信、一顆沾滿了血跡的官印、一顆質地上乘的玉佩,而且……那封書信竟還是一張姻親文契!更荒謬的是,那紙文契上竟寫的是咱們家的大小姐……”

玉珠張大了嘴巴,做出一副震驚的樣子,道:“可不是?那文契是咱們家府臺老爺多年前與老國公立下的婚約,那婚約所指的對象便是咱家大小姐與那人!只是那人消失了多年,原本都以為他早已不在了人世,誰知道竟突兀的出現?而且還是跑到咱們蘇府來?”

紫環嘆息道:“哎,誰知道呢?剩下的可就只有那些人們的猜測了,有人說原來那人被拐走后是被人收養了,還說那人被收養之后倒是讀了幾年書,可惜文才又差,參考了多次竟連府試這一關都過不了,后來他心知自己文途不就,竟恬不知恥的棄文從武,想了從武職上入手的法子,花銀子謀了個軍官的差事,只怕是想做官卻得了瘋癥,哪有一介士子卻毫不知羞的去做了軍職的?

更可笑的是,他手無縛雞之力,卜上戰場就手足發軟,便倉惶逃走,卻不幸半途被遼人重傷,好不容易保了一條命下來,連收養他的那戶人家都怕被他連累,將他趕出了家門!最后才將他丟到咱們蘇府,還留下了那些書信,卻是想撇清與他之間的關系。

雖說那些都是別人的胡亂猜想,但他身上卻的確是被刺過青的,只怕真的成了走投無路的逃軍也說不一定,偏生他腦子還算好使,臨死前竟還知道叫人給他送到咱們蘇府門前躺著,竟真讓他找見了大小姐,但我估摸著他就是仗著與大小姐有份姻親才刻意逃到咱們蘇家來的……若非老爺得知了此事后立即出面替他擋著,他早就被官府捉去治了個臨陣脫逃的罪。”

雖說即便咱們蘇家收留的是一個逃軍,量這晉陽府地界里也沒人敢說三道四,但那人總歸是個燙手的山芋,就連素來不和的大夫人少夫人這次也是一同反對。哪知道大小姐就是為人太過心善,不但把他帶回府上救活,還花銀子給他治病!咱們老爺那么精明的人,竟不知為何就允了。”

“這事我知道,那次我在前廳伺候,聽見老爺和大夫人說話,大夫人吵著要攆人,老爺卻勸著說,那人如今雖有可能成了逃軍,但有那等慘烈滲人的傷勢,又是和大小姐定了姻親的人,總不至于見死不救……后來老爺見大夫人仍舊死活不同意,才發了火,質問大夫人說,如今那人身負重傷,若是見死不救是為不仁;且當初又的確是立下了姻親文契,若是將他攆走,豈不是恰好落了人們的笑柄,背棄了與老國公立下的盟約,是為不義,這等不仁不義之事若是傳揚出去,那還了得……后來大夫人臉上就變了顏色,沒過多久竟也不敢反對了。”

后來,聲音停了。只聽到低微的一聲念叨,卻也不知發自誰的口中:“那人當真好沒臉沒皮,如今整個晉陽府都知曉了此事,大小姐莫不是真得嫁給那等無恥之徒不成?老爺最在乎口碑名聲,今趟只怕也不敢當眾毀約,就是苦了我們家小姐呢。”

紫環和玉珠口中所說的那人,此刻正坐在一間古樸的廂房里——雕花窗格將陽光阻擋在外,房間內顯得有些陰暗。古色古香的茶幾上擺放著幾塊兒臂見方的冰塊,被用來降低室內的溫度,廂房中有桌椅、床榻等各式家具,大多質地上乘,花式巧妙,極為入眼。

先前門外兩個小丫頭的對話,他明明聽在耳中,卻如同在云霧里,半點也摸不著頭腦。此刻他端坐在一張三足圓凳上,精赤著上身,胸腹背脊處纏緊了白色的繃帶,雙眼凝視著一面銅鏡里的自己,漸漸的入了神。

他叫林靖,原本只是一個鄉鎮上的年輕小子,后來因為家里經濟困難的原因,沒有讀上大學,便去參了軍,沒想到這一去就是做了整整十年的文職士官。新兵的時候因為家里在部隊上沒有什么關系,便被人分配到最苦最累的工兵連,還時常被一些性格暴躁的老兵欺負。但他骨子里性格比較堅韌,自尊心又強,最后苦苦撐了兩年,總算通過自身良好的表現轉成了士官。

成為士官之后,林靖漸漸學會了在部隊中生存的方式,他先是成為了工兵連指導員的文書,而后再經過指導員的推薦,被師部機關選中,成為了師部領導辦公室里的文秘,實際上就是負責首長生活起居、保障領導開展日常工作的后勤公務人員。

沒想到這文秘一做就是數年,期間他所負責的首長從一介副師級軍官干部最終一步步高升到正軍職,他也通過自身的努力,贏得了首長的絕對信任,順利從一級士官簽約到了三級,他還率先入了黨,獲得了多次表彰,首長還鼓勵并幫助他積極學習文化,做好日后考取軍校的準備。

然而部隊是個名副其實的大熔爐,它有時候充滿了朝氣,但有時候卻又極其陰暗。就在首長升任某集團軍軍長前往該部隊上任的途中,卻突然遭到兩名手持81-1自動步槍的匪徒襲擊,很明顯是該集團軍中有人極不愿意看到首長成功上任,悄然部署了一出狠辣的暗殺行動。至于其中到底有什么貓膩,就不是林靖一個小小的士官所能知道的了,畢竟這種事,有的人一輩子也遇不到一次,說出來也很難有人相信。

首長一行一共有三輛轎車,首長坐在第一輛車中,當場被槍擊而死,當時林靖正陪同首長的妻女坐在另一輛車上,與第三輛車上的人一起暫時幸免于難,但對方卻沒有放過首長家人的意思,殺死首長之后竟未離開,而是朝林靖所在的汽車猛烈開火。

林靖很難理解當時他自己的反應,因為原本他可以下車逃往公路兩側的密林,但他卻留了下來……他雖然是個當兵的,卻一直是負責文職工作,以前在工兵連的時候除了架橋、修路就是參與部隊基建,基本上連槍械都沒有接觸過,更沒有和匪徒搏斗的本事,但他卻不知道當時從哪里來的勇氣,也許是想替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首長做點事情,心里就只有一個念頭,至少要保護好首長的妻女。

在最后關頭,林靖選擇了極為笨拙的方式,他將首長妻女撲到在汽車后座,用身體牢牢遮掩住她們……

他自然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上到底被子彈射穿了多少個窟窿,但他至少在臨死前看到第三輛車上兩名配槍的警衛終于把手槍上的空包彈卸下來,換上了真正的彈夾,然后兩邊便是槍聲大作。

再后來,那個世界的一切事情都與他無關了。

記憶如同一場夢,刻印在腦中,尤為真實,但林靖此刻卻竊以為自己是真的在做一場春秋大夢。

他死了,清晰的記得自己必死無疑,但他又活了,匪夷所思的活著。他的靈魂,已經占據了一副新的身體,使他成為了另外一個生活在陌生世界里的人。

身體是別人的,思維和記憶卻是自己的……

銅鏡里是一個少年人的面孔,面色略顯蒼白,五官還算端正,面相略顯青稚,看起來年紀絕對不會超過二十歲,林靖自然也不清楚‘自己’的真實年齡,但令人驚奇的是少年的體格,明明是一副年輕人的模樣,身體卻異常魁梧,骨肉將罩在少年身上的衣衫撐起來,使他整個人竟顯得有些肥胖。

在外人眼里看來,會誤以為他長得好一身肥肉,就連林靖最初也頗為失望,畢竟誰也不想變成一個其貌不揚的胖子。

但是在一次極其偶然的情況下,林靖卻看出這副身體卻有一些與眾不同的地方……

林靖畢竟是一個當了十年首長文秘的士兵,控制感情的本事和他原本的心理素質已經造就了他對陌生環境極強的適應能力。

眼前的一切都不是虛幻,而且不能用科學去解釋,但是對已經經歷過一次死亡的林靖來說,內心其實已經變得格外強大,不管事情有多么詭異,到最后會有什么結局,但最壞的結果不外乎就是再死一次而已。

死亡,誰都不敢說不害怕,林靖乍死復生,反而對生命起了一種格外眷戀的心理。

能重新活著,真的很美好。

“公子,婢子是府上的大丫鬟晴雯,廚房里替公子熬好了湯藥,婢子便替公子送了過來。”房門外這時響起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將林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

第三章 蘇府晴雯老瘋子(一)
權色生香全文閱讀作者:青峰雅靜加入書架

聽到女子叩門的聲音,林靖腦海中迅速浮現出一些畫面。

數日之前,他第一次在這個世界中蘇醒時,發現自己躺在血泊之中,起初他以為是因為槍傷的緣故,但后來他才漸漸發現,自己身上的確有許多傷口,卻都不是槍傷。傷口密布全身各處,足有十余道之多,看起來像是被人用冷兵器以刺、砍、劈的方式弄出來的,而且傷勢十分嚴重,他只清醒了一小片刻,便陷入了反復的昏迷中。

他只能依稀記得自己似乎被人挪動過,后來等真正清醒時,他發現自己已經置身在了這個蘇家府上,后來才知道有人將傷重昏迷的他丟棄在了蘇府門口,是蘇府的大小姐蘇允兒下令救了他。

他完全記不起‘自己’的身份,因為他蘇醒的時候便沒有繼承到這身體里的任何記憶。唯一的一個巧合,就是從蘇府中人口中得知,這身體曾經的主人竟也是叫做林靖。

外傷使他數日時間里連走下床榻的力氣都沒有,直到這幾日方能勉強下得床來。但真正令人苦惱的還不是這些外傷,而是他似乎還患了一種極為古怪的疾病,具體表征就是身體非常怕熱,一旦周圍環境溫度過高,他體內便如同有雄雄烈火在燃燒一般,難受到了極點,從而導致渾身乏力,虛汗長流等狀況,所以看起來他的身體雖然壯實得如同一個小胖子,但實際上卻外強中干,每次照鏡子時都能看到他的臉上毫無血色。

“林公子?是睡下了嗎?那婢子直接進來了?”門外晴雯的聲音再次響起,林靖稍稍思索,便走到床榻前躺了下去,閉上雙目假作熟睡。

他清醒以后記得是由兩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一直負責照顧他,那時他剛剛恢復意識,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詭異事件尚未來得及消化,因此便格外的謹言慎行,但即便如此,他偶爾向那兩個小丫頭提出的一些問題,也讓對方一頭霧水,看向他的神情猶如看待山村里的無知村夫,那鄙視的眼光讓他明白自己正處于寄人籬下的處境中。

后來他只好依靠自己的雙眼去觀察周圍的一切,有時候從兩個小丫頭對話中能分析出大量的信息,一連數天他都躺在床上休養,同時逐漸獲得了一些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比如他現在正生活在一個名叫大宋的帝國王朝時代,但卻不是林靖記憶中歷史上的那個南北宋朝。這里是宋帝國西北方的晉陽府,蘇家則是晉陽府有名的官宦世家,府主叫做蘇宏籌,是晉陽府的州府臺大人等等,而他自己的身份,則十分離奇曲折的樣子。

大多還是從兩個丫頭的對話中得知,但似乎連她們也不太確定,一切都只是道聽途說。譬如他曾經是某某國公府的少爺,后來被人拐賣,再后來還似乎淪落成為了逃軍,若不是蘇宏籌出面將他保了下來,只怕他早就被官府捉去治了罪,最樂觀的情況也會被剝奪了軍職,淪為奴兵。奴兵并非就是奴隸制社會中那等奴隸的意思,而是特指一些犯人或者犯人的后裔最終被宋帝國組成奴兵,被用來替帝國賣命。就像那種被發配到教坊司受罪的人,其子孫后代一出生便成為一輩子的奴仆一個道理,軍隊里的人犯了案便會淪為奴兵。只不過他先是成了軍官,后來上了戰場,卻又成了逃兵,若這些當真是事實,倒著實令人難以接受……

更令人驚訝的是,他居然還是這蘇家府上的準姑爺。

林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極其有限,或許是對陌生環境本能生出了些許警惕心,他開始盡量少說話多觀察,暗中以極快的速度吸納這個時代的一切知識,畢竟他如今的身份著實令人懊惱,即便能得到蘇宏籌暫時的庇佑,但總歸是在林靖的心里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霾。

他還不想過多的與人接觸,就連一直負責照顧他的兩個小丫頭也不知道他竟已經勉強能夠下床走動。門外那個自稱叫晴雯的女子,他雖沒有接觸過,但從兩個小丫頭嘴里卻是聽說過多次,好像是這蘇家府上的管事丫鬟,在下人中很有權威,卻不知為何來了這里。

‘咯吱’一聲,房門被人小心推開,有人從門外進來,林靖的眼皮微微展開一條細縫,便看到一個大約十五六歲年紀的女子走進來,她身穿淡紅色錦緞長裙,一頭青絲被束帶和木簪在左右兩邊盤出了兩朵丫鬟髻,兩根飄帶從兩側耳際垂下,一對翠玉色的耳環掛在雙耳洞里,耳環上綴著銀飾。在女子腰間系著兩指寬的系帶,立時便將裙下一雙細致的長腿襯出幾分婀娜。

女子生得十分俏麗,打扮又還得體,林靖還是第一次看到古裝打扮的古代美女(那兩個小丫頭自然算不得是女人)眼前頓覺一片新穎,而且看她的模樣居然還只是蘇家府上的一個丫鬟而已,使得林靖頓時對蘇家的權勢又有了一些新的認知。

晴雯進門時手里端著一碗湯藥,見客人正在熟睡,便將藥碗放在桌面上。左右看了看,又發現沒什么可以伺候的,正要退出廂房,又忽然停住,眼神落在桌面上,看到一些紗棉布和一碗漿糊狀的黃色藥漿,忍不住發出一聲抱怨:“這兩個氣人的,好像沒給他換藥?”

她在廂房中央站定,長裙上的褶皺在明暗光線的交錯照射下如同波紋般迤邐,似乎在考慮著什么。

自從府上救了眼前這位林公子之后,老爺便派了紫環和玉珠過來負責照顧,晴雯原本并不負責這邊,她一直是在蘇府大小姐房中伺候,卻不想這幾日大小姐卻突然管起了這件事來,還吩咐她從今日起便親自負責林公子的一切生活起居,務必要幫助林公子早日康復,想來是大小姐知道紫環和玉珠太過年幼,怕會照顧的不太周到。

晴雯這趟親自過來,果然立即瞧出了端倪,再聯想到先前在小院聽到的對話,才知道紫環和玉珠二人果真將客人怠慢了。

她倒是不知道紫環和玉珠已經被大小姐訓斥過一番,想起大小姐先前吩咐她時的神情,面上明顯帶著一絲關切……

晴雯心中不由泛起層層難解的疑惑。按理來說,大小姐雖說天性善良,表面上并沒有反感厭惡林公子,但當時得知林公子身份時,顯然也是被驚呆了的,只是不知為何又突然對他這般上心起來。雖說林公子自稱失去了往日的記憶,已經完全忘記了前事,但他既然能逃到蘇府門前來,便足以說明他對那份姻親文契是記得一清二楚,否則也不會來這里尋求庇護,豈不是兩相矛盾?

但就算他記得又如何?大小姐是何等尊貴的身份,且不論他如今是個說不定逃軍的身份,即便他真的還是國公府上的少爺,那又如何?國公府,那可是顯王時期的存在,到了如今,哪還有三分威嚴?

再則,想跟府里提親的王孫貴胄幾乎將府上的門檻都踏破了,大小姐又豈能真與這等人有所交集?大小姐和老爺明明是不希望見到他的出現,但他既然已經出現了,老爺不好開口反悔還暫且說的過去,但大小姐這卻又是為何?不止將被人丟棄在府門口的他救了過來,如今還關心起他來,大小姐這莫非不是要作繭自縛?

她還聽說昨日大小姐還專程請了一位有名的大夫回府,估計就是請來替林公子治病,大小姐如此做法,到底是為了什么?莫不是真的打算履行那份文契不成?

想到這里,晴雯不由打了一個冷顫,她忍不住好奇的走向床榻,向床榻上的人打量過去。

林靖見對方靠近打量自己,立時閉緊了雙目假寐,保持平穩的呼吸盡量顯得自然。

第四章 蘇府晴雯老瘋子(二)
權色生香全文閱讀作者:青峰雅靜加入書架

桌上放著生肌活血的傷藥,用于外敷傷口,晴雯開始考慮是否要親自動手替林公子換藥,但神色中終究顯出一絲猶豫,畢竟床榻上躺著的是一個尚算陌生的男子,只是以她的性格,沒見到也就罷了,這時既然看到了,便絕不會置之不理,更何況今日得了大小姐的吩咐,以后便是由她親自照顧林公子了。

她迅速拋開腦子里那層顧忌,伸手拿起傷藥以及紗棉,走到床榻近前。這樣近距離看清楚,才發現這位林公子竟不過是個長相平凡的胖子。她歷來沒有以貌取人的習慣,但事關自家的大小姐,則不得不多上了兩個心眼。

林公子的面相還算看的過眼,但整體看來,卻與府城里那些翩翩公子們相差甚遠。晴雯一向不與許多人一樣聞風聽雨,她習慣于眼見為實,事實上不論他是否是一名逃軍,又或是國公府那失蹤多年的小少爺,當初他定然是與人激烈的打斗過,否則絕不能受了如此嚴重的傷,這說明這位林公子也不是一無是處,多少應該懂得一些武藝?

只是晴雯不免有些疑惑,他看上去有些臃腫無力,實在很難將他與那些打打殺殺的場面沾邊,原本按以前府上請來的大夫所說,他很難熬得過來,但他偏偏卻奇跡般的活了下來,漸漸竟還有了復原的趨勢。

晴雯稍稍彎身湊近林靖一些,瞧見他顯露在外的上身,面上不由泛起了一絲極淺的紅暈,她先是伸手將林靖身上的繃布一一解下,若是有被壓住的地方,便用小剪裁斷。

等所有繃布全部解開,盡管她早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被眼前橫七豎八的傷口嚇了一跳。

“這人……也不知到底遭遇了些什么事,竟被人傷成這等模樣。”

林靖閉著眼,心里暗想自己也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呢。正想著,就感覺到一股冰涼在身上泛起來,接著便是一股子細膩的觸感沿著身上各處傷口撫過,女子纖柔的手指溫潤似水,涂抹著傷藥敷上來,絲絲爽膩的感覺險些讓他呼出聲來,因為湊得近了,鼻息間還能聞到女子身上淡淡的水粉味和天生便有的幽幽體香。

曾經的林靖生活在部隊,必須時刻把自己包裝成品行優良的典范,可實際上骨子里還是對生活有過許多的憧憬,他不會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但也絕不是真正的道德典范,這時也雖不至于心猿意馬,但也有些莫名的觸動。

不一會功夫,晴雯因為不敢接觸的太近,而且林靖是側躺著,想將傷藥涂抹到所有傷處便需要頗費一些力氣和周折,她的額頭已是香汗淋漓。而這刻,床榻上假作一無所知的林靖,卻克制不住地發出一聲舒服的呻吟。

“呃……”

“林公子,你醒了?”

“公子?咦?是做夢了嗎?”晴雯好奇的彎下身,稍稍湊近。

林靖心頭倍感尷尬,沒想到自己竟像是進入了狀態,這時便也沒臉再裝睡,他猛地睜開眼,一雙眸子迅速鎖定到了眼前人。

見林靖突然睜開眼,晴雯被嚇了一跳,一雙美眸瞬時睜得很大,險些驚呼出聲。原本她只是想湊過去看看他醒了沒有,卻沒想到他卻毫無征兆的睜開了眼,兩個人鼻翼對鼻翼,中間只余了不足一掌的距離,這時候猛然醒悟,少女的面上既驚且羞,慌忙站直,錦衣下的胸脯一陣起伏,半晌才恢復平靜。她不由埋怨道:“林公子……哪有你這樣嚇人的!”

林靖伸手在床沿撐起身,略顯尷尬道:“沒想到房里有人,不小心嚇到姑娘,還請見諒。”他習慣性地直視對方雙目,但晴雯卻明顯有些慌亂,眼神趕忙看向一側。

她只覺得林靖的眸子灼熱的緊,心中不由暗自腹誹,哪有人這樣直接盯著人看的。但面上又不好表露出絲毫不滿,她平靜下來,施禮道:“公子,婢子叫做晴雯,以后便是由婢子負責伺候公子,公子若是有什么需要辦的事,但請吩咐婢子便是。”

林靖不知道先前那兩個丫頭被安排去了哪里,但晴雯沒說,他也不想多問,便點點頭:“我知道了。”

晴雯面色稍緩,手上拿起新的繃布,又指了指先前放在桌面上的藥碗道:“公子,婢子替你包扎傷口,公子便先把這碗湯藥喝了吧,府上近日請來了一位知名的小大夫,這是按小大夫替你診脈后開出來的方子熬的。”

林靖有些疑惑問道:“府上又新請了大夫來啊……蘇大小姐這般厚待我,倒是不知道將來該如何報答了。”

晴雯一邊替林靖包扎,心里想著你這人還不是一般的假惺惺。但她面上卻微笑道:“我家小姐素來是菩薩心腸,哪里需要林公子報答了,大小姐只是希望林公子早日康復,今日還特意吩咐婢子過來專職伺候公子,婢子倒是想在這里替紫環和玉珠給公子陪個罪,她們年紀尚幼,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公子勿要責怪。”

林靖稍稍搖頭道:“林靖豈能是那等不知好歹之人,承蒙府上相救,又厚顏在此養傷,我對府上充滿了感激,哪還能怪罪。”

這話倒是發自林靖的本心,雖說對這時代的一切知之甚少,但像晴雯這樣大府人家里的管事丫鬟卻對他十分禮待,與先前那兩個小丫頭相比態度上簡直變了個樣,倒讓他有些不敢適應。

說這些話時林靖稍稍覺得有些拗口,前些日子他尚未習慣這個時代的遣詞用句,說話用辭的方式險些被兩個小丫頭以為他腦子有病,如今哪還敢造次,這幾天暗地里揣摩了許久,今日才稍稍有了些章法。

晴雯小心細致的替林靖處理完傷口,總算將傷藥全部換了一遍,但眼神中卻有一絲疑惑一閃而過,似乎是想分辨林靖先前那句話中的真偽,腦子里沒來由的冒出一些念頭:“要是真的想報答咱們家大小姐,那便主動解除了那定下的姻親多好。”

林靖將她的動作看在眼里,好像沒有看到晴雯眼中的異色一般,暗想不愧是蘇家府上的大丫鬟,說話做事都非常細致得體,讓人尋不到半點瑕疵。他想了想,又問道:“不知何時才能見過蘇小姐一面,我想當面向蘇小姐致謝。”

晴雯稍稍停頓,面上掠過一絲不愉,但很快掩飾過去,依舊如故地微笑道:“公子傷病在身,又不便下床,還是過些時候再說吧,我家大小姐平日里事務繁忙,這幾日一直沒能回府,因此也沒什么時間過來探望,還請公子不要見怪。”

林靖心中啞然失笑,想來那蘇大小姐只怕是不想與自己見上一面的。但這失笑的緣由,卻不是因為看得出晴雯那笑意中帶起的一絲牽強,而是覺得自己天生職業病,習慣于察言觀色,任何人表情中細微的變化似乎都逃不過他銳利的觀察力,以前部隊里那些玩軍政的老頭子是這樣,如今眼前這位做事周到卻明顯有些拒人千里的少女也是如此。

他連忙道:“姑娘太客氣了。”

晴雯將藥碗遞到林靖手上道:“公子喝完湯藥便歇下吧,婢子聽說白日里公子受不得熱,只有日落之后才好出門,婢子就先行告退,到傍晚時分再過來,婢子從今日起便住在公子的隔壁房間,公子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喚婢子一聲。”

林靖接過湯藥一口飲下,藥汁苦澀難咽,但對他來說并沒有什么難度,他將空碗遞給晴雯,又問道:“我想向姑娘打聽個事……請問姑娘是否記得,當日是什么人將我丟棄在了貴府門前?”

晴雯想了一想,說道:“是一個老瘋子。”

第五章 新紅樓夢之晴雯之死(一)
權色生香全文閱讀作者:青峰雅靜加入書架

宋帝國顯明二十二年盛夏,晉陽府剛剛經歷了一場豪雨,這時候雨水停住,熱氣便如同失去了枷鎖的囚徒重見了天日,立時重新滋生開來。

這座光是記錄在案的戶籍便有六千八百余戶的威嚴巨城是帝國西北路境內最大的城池,東西橫貫數里,城內宅門屋舍多如牛毛,鱗次櫛比的屋檐下行人密布,即使是酷熱的天氣,販夫走卒依舊匯聚在城內各處,揭示了西北重城的忙碌,唯有府城東面的一大片建筑群脫離了喧鬧的坊市,成為城內權貴豪門的聚居地。

天色漸暗,夕陽的余暉即將散盡,久違的涼風席卷了一陣,晉陽府臺蘇弘籌的府上便有人四處掌了燈。

在晉陽,提起州府臺,或許沒有人會記得那便是蘇家,畢竟百姓最關心的是能不能吃飽穿暖。但若是說起西北榷場總監司衙門,人們便會立即跳起來吼一聲,那便是蘇家,整個西北地域里最有實權的顯赫士族。

榷場是指宋帝國與周邊各國各在交界地上設置的互市市場。領轄于所在地區的監司或州軍長吏,負有稽查貨物,抽取稅收等責,是國家之間輸送牲畜、皮貨、藥材、珠玉、青白鹽等物的最佳場所,除了控制邊境貿易的作用,更有安邊綏遠的意義。

掌握了榷場,便是將大宋帝國西北的經濟命脈捏在了手中。

從晴雯口中旁敲側擊的得到了一些信息之后,林靖發現自己還是輕看了州府臺蘇家府上的權勢地位,按說一州之府與他那個時代的一省之長所管轄的地界差不多,但在封建帝國時代,州府臺的實際權力又豈是前世的省長可比?

按蘇府中林靖所接觸到的寥寥幾人口中所說,林靖如今的身份,有三層曲折:一是宋帝國軍隊里的一名低級軍校,有他隨時攜帶在身上的少府監授發下來的軍職官印為憑,但他自己突然渾身是血的出現在蘇府門前,而又恰逢大宋國剛剛吃了一場敗仗的敏感時期,因此他險些被晉陽府衙里的差役疑作了從戰場上逃下來的逃軍,最終是蘇宏籌出面將他保了下來。

二是國公府失蹤多年的少爺,聽說這事已經被國公府的人確認過,最初人們是根據林靖身上帶有一張當年蘇宏籌與林國公兩人親自訂下的姻親文契,斷定出了他的身份就是國公府曾經失蹤多年的小國公林靖。而且他的年齡恰好與失蹤的那位小國公相符,同樣他身上還有打小便留下的胎記,祖父老國公當年贈予他的玉飾等等,一系列的證據表明了他國公府的出身,且同時證明了他第三個身份:蘇府未來的準姑爺,蘇大小姐蘇允兒的未婚夫。

這對林靖來說可不是什么特別好的消息,沒想到自己穿越到一個小胖子身上也就算了,居然還有這等離奇悲劇的身份。

他不只是聽說國公府的人對于他這位失散多年卻突然回歸的少爺并非就是那么歡迎,而且他的出現,似乎也給這蘇家府上帶來了一個極大的難題,從蘇府那兩個丫頭口中就能聽得出來一些端倪——蘇府上下包括那位蘇大小姐在內,似乎都很不愿意見到自己的出現。

林靖腦中的疑問同時也就一一泛了出來。自己到底是否真的是戰場上臨陣脫逃的一名逃軍?國公府為何沒有把自己接回去療養,而是任由蘇府的人來救治自己?按理說以蘇家今時今日的地位,完全可以不顧姻親文契,沒有履行姻親的必要才對,但蘇大小姐當日肯救下自己就已經算是很難得,為何還對他的傷病情況保持極大的關注?非但沒有當他是個賤籍的逃軍,反而還找下人把他當做公子哥來伺候?莫非真的是蘇宏籌與已故的國公爺相交莫逆?又或蘇府礙于面子,不好主動撕毀姻親?

當首長秘書當太久,入了魔怔了。

他坐在軟椅上,啞然失笑。

或許這是林靖長期在部隊機關打拼,接觸過許多爾虞我詐的陰暗事情,在他骨子里已經養成了一股如同條件反射般的警惕心,反正他總覺得這其中必然會有一些他所不知道的原因,大概只有蘇大小姐或者蘇宏籌本人才會知道答案。

雖然對這個時代還不盡了解,但林靖并不認為這個時代好人會有很多的樣子?

不知不覺間,林靖已經來到這個時代有了一段日子,鑒于如今他的處境屬于無法由他自己所掌控的情況下,因此他只能暫時默然接受著蘇家府上的幫助,由于記憶的缺失,導致他如今有些初來乍到的陌生感,或許他能繼承到一些身體上的本能,但終究對他盡快了解這個世界沒有過多的幫助。

實際上,林靖著實不太喜歡現在這樣的狀態,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骨子里的性格注定他習慣于盡量掌控自己的人生,這是一種極為自負的本能,但不得不說,正是因為他這樣的秉性,才能使他從一個默默無聞的農家娃一步步的融入部隊,雖說看起來他并沒有獲得多么耀眼的成功,但前提是不能忽略了他的基礎條件比一般人要低上不少。

于是林靖試著在空閑的時候開始讀讀書,當然,這時代的讀物只能是一冊冊由質地并不養眼的麻紙、冷金紙等裝訂出來的古書,這些古書在林靖看來,字體古樸繁雜,含義更是精粹含蓄到了極致,以他對古文學極少涉獵的水平,幾乎完全是處于云霧之中。

但值得慶幸且驚異的事卻突然出現,林靖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能讀懂這些文字,而且能辨認出其中有一些略顯笨拙的原始印刷術的痕跡,就像自己在蘇醒后沒過幾天就完全掌握了這時代的說話方式一樣,似乎身體里原本的記憶雖然缺失,但這些早已印證到了靈魂里的能力卻完全的保留了下來。

這不得不說是能對林靖‘受傷’的心靈予以慰藉的事情,不過林靖在前世卻也時常在電視劇中見到過這樣的情節,對主角失去記憶卻依然有能力大殺四方的故事早已見怪不怪,林靖雖說沒有能力從科學的角度去辯證這種現象,但他的心態卻放的極好,畢竟這對如今的他來說,實在是值得慶幸的一件事情。

通過書籍,林靖對這個世界的了解程度變得一日千里,漸漸地在腦海中形成了對世界的直觀印象,也幫助他迅速的完成在心態上的自我轉變,或許可以說是在刻意的催眠自己,譬如他獨自一人在房間里時,會偶爾自言自語地告誡自己:我是古代人,我是古代人,我是古代人……

很二的舉動,但似乎挺有效果。

第六章 新紅樓夢之晴雯之死(二)
權色生香全文閱讀作者:青峰雅靜加入書架

書籍自然是晴雯負責找來,從一般的四書五經到一些經義典籍,數量著實不少,而林靖作為一個擁有現代思維的人,對于書中的含義也能夠迅速掌握,或許對這時代的人來說讀書而且讀懂書并不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但到了林靖這里卻變得自然而然——如果您曾經拼命的學習過外語,對于完形填空這種通過前后字句推敲整句含義的本領自然終究會成為本能。

雖說不至于一目十行,但看在晴雯的眼中卻著實令人震撼了。

“公子以前……真的是讀過書的士子?”

林靖合上手中厚重的《宋?方志考》,坐在軟椅上的臃腫身子微微挪了挪位置,緩解了長期保持一個相同姿勢所帶來的酸麻感,方看向床榻前整理著被褥的女子,微微笑道:“大約……是讀過幾年書的。”

晴雯放下手中攤開的被褥,天然娟秀的雙眉輕輕蹙了一下,似乎是對林靖是否真的讀懂了那些古書仍舊保持著懷疑,語氣上雖算不得是質問,但也是疑惑著道:“公子連這個也不記得了么?”

林靖卻很坦然,點頭道:“說起來,前事倒是真真忘得一干二凈,竟連一絲片段也未能留下。”

晴雯將身子微微倚坐在床沿,看向林靖的眼神中略略帶著一絲思索:“公子的傷多在胸腹后背,頭上卻未見創口……或許是受到了一些震蕩吧,婢子聽說只有摔了頭腦才會有忘卻前事的怪病發生呢。”

林靖下意識伸手摸了摸頭頂如同蓬草的頭發被木叉子模樣的東西束成的發髻,掩飾住心底的怪異與極不適應的尷尬,頓了頓才道:“應該是摔到過,偶爾后腦上還會稍有隱痛,大概原因便出在此處了。”

晴雯發出一聲輕微的驚呼,面上流露出一絲緊張,連聲關切道:“公子為何不跟婢子提起這事?這等事可輕慢不得,說什么也得請大夫過來診治一番的。”

林靖連忙搖頭,看得出晴雯的緊張并非是刻意做作,心想古人莫不是都有這般熱忱的心腸,難道真看不出這不過是自己的推口話?面上卻從容道:“千萬別再麻煩,我也并無大礙,再說頭腦里的東西又豈是大夫所能看得出來?若是真有什么隱疾只怕也早就發作了,哪里又會好端端的過了這么些時日?”

晴雯猶自有些驚魂未定般,見林靖堅持,方才罷了,許久又道:“那公子若是有什么不適,千萬要跟婢子提起,可不能自個兒藏著。”

林靖這時才反應過來,在醫療水平低下的古時,似乎談到頭腦中患病必然會令人驚駭莫名,這時候沒有X光,也沒有開顱手術,若是查驗出是頭腦中患病,幾乎便已經是被判下了死刑。

他掩住一絲尷尬,扯開話題道:“實際上就連我的名字,也是無意間記起,不過表字卻是忘記的一干二凈,再無想起的可能。”

說這些話時林靖只是順口而出,但晴雯卻似十分有心,她若有所思的頓了頓,訝然問道:“公子看起來尚未及冠?竟已取好了表字?”

林靖‘啊’了一聲,嘴唇圓張開來,竟沒想到自己讀了幾天古籍,老是看書中提到某某人姓甚名誰字某某,卻沒記起古人須年滿二十方有取字的資格,饒是以他兩世為人的皮面,都覺面上燥熱生起,慌忙掩飾道:“呃,這個,這些日子太過無聊,倒是想多了一些……啊,是我大抵還有一些印象,好像我以前提前給自己取好了表字,后來卻又忘記了,這幾日倒是又給自己取了一個出來。”

晴雯眨巴著明亮的眼睛,似乎不太相信的問道:“那公子說與婢子聽聽罷?”

林靖心里大有給自己兩耳光子的沖動,卻不得不急中生智道:“璞瑜!林靖,林璞瑜!便是我取好的字!”

晴雯眼睛里閃過一絲異色,不由喃喃說道:“好雅意的表字!公子文才不淺呢。”她雖是一介丫鬟,但生長的環境卻是貴人官宦之家,識字讀書都是有過一些涉獵,雖不能分辨其中的深意,但也能聽出這兩個字的好來。

林靖卻是有苦自知,自己哪里會有什么文才,難道要告訴晴雯這不過是自己在微博上用過的網名?心中不由對晴雯起了一絲的警惕,這妮子雖說是個丫鬟,但十分聰慧,除了見識上比不過前世那些古靈精怪的祖國花朵,反應力上卻是一等一的人物。

當真是多說多錯,不如沉默。再這樣談論下去,林靖擔心自己的老底都能被人揭了去。

于是房里便漸漸沉默下來,林靖開始讀書,晴雯只好在一旁替他整理被褥,端茶倒水這些事自不用說,事情忙完了,她便安靜的尋了一根小凳坐在房中,很大眾的拿出一些針線物縫補起一些衣物來。這幾日她一直是從早上一直負責伺候林靖,直到夜里林靖歇息之后方才替他熄燈,然后才離開,在旁邊的一間屋子里歇下,倒是讓林靖著實體驗到了封建社會官老爺制度下的爽快。

只可惜爽快倒是爽快了,但時不時被人旁敲側擊的來一下突然襲擊,卻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晴雯這妮子年紀雖小,但做事卻比許多人老道,明明是想從林靖身上征詢一些什么,但卻表現的若無其事,偶爾提出的一些問題卻又一針見血,讓人防不勝防,而且對林靖伺候的也格外周到,讓他完全挑不出半點毛病,險些以為這妮子是某某特工間諜組的出身。

面對這樣一個妙人兒,林靖是不得不小心翼翼的注意言辭,雖說不明白晴雯的目的何在,但他卻想起前世《亮劍》那部電視劇里丁偉替李云龍擋住日軍增援的時候所說的一句經典臺詞:我不管這股子敵人是否為平安增兵,但他就算是去拜壽,你也不能讓他得逞了!

林靖現在就是這樣的心境,他不管晴雯目的何在,但同樣也不想就這樣被人看穿。他大概能猜得出一些端倪,大抵她是在替某人擔心而已。

這時候他躺在軟椅上假意閉目休息,實際上視線卻放到床榻前那妙曼的身影兒上去,忽然他又想起丁偉的一句臺詞:與其坐失良機,不如果斷出擊!

這句話說的格外經典,以前他聽到時,雖然知道那不過是電視劇的臺詞,但心中卻突然對革命先輩的敬仰又生生的加深了幾分,可見那筆者高深的運詞手段。

想到這里,林靖瞇縫著眼睛,向晴雯看似無意的忽然問道:“你說人有沒有上輩子?”

晴雯轉過頭,自嘲般笑了一笑,回道:“婢子哪里懂這些,但聽人說是有的。”

“自然是有的。”林靖若有所思:“佛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能換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可惜上輩子書讀得不好,不然的話這時候倒是可以給你講個故事。”

晴雯被林靖的話微微觸動,旋即又嗤笑一聲:“公子還能記得上輩子的事?那兩個丫頭常說公子無聊無趣不喜說話,卻不知公子今日還有玩笑的興致。公子原本要講的是什么故事?”

“一個和你一樣也叫做晴雯的女子的故事。”

“啊。”晴雯輕嘆一聲,停下手里的活。

林靖睜開雙目,看向眼前的女子:“雖說記不得《紅樓夢》里詳細的文筆字句,但故事的意境卻大抵能夠記得,不過,你敢聽嗎?”

晴雯疑惑道:“一個故事,有什么敢與不敢的。”

……

……

“那……后來呢?”一聲女子顫顫巍巍的問詢響起來。

“后來?沒有后來了。”男子的答案顯得極其隨性,房間里的人影還攤手聳了聳肩。

“她……就這樣凄凄慘慘的死掉了?”女子終于忍不住,大顆大顆的眼淚掉落下來,片刻后連說話都哽咽了。

女子顯然是入了角色,男子渲染環境的語言能力這時也發揮的淋漓盡致,看著女子眼中希翼結局不該如此的期盼眼神,男子卻很決絕地道:“死掉了,死得不能再死。”

……

……

聽到門外疾奔而去的腳步聲,林靖坐起身,稍稍適應廂房內昏暗的光線。先前剛服了今日的湯藥,苦澀湯汁隨著喉頭滑下腹內的感覺猶在,他下了床,來到門口,視線看向門外的遠去的迤邐背影,微微顫動的雙肩正不住的抽動,終究走不到多遠身子便蹲在了地上,輕聲抽泣。

“晴雯因愛絕食而死,我選擇這樣一個結局講給你聽,是不是過了一些?”紅樓夢的篇幅之長,內容之廣,以林靖的本事是記不全的,但小意截取一小部分的故事,只要構筑好故事的意境,那便也是能講出點韻味來的。

林靖在門口駐足,抬頭時便看到廂房門對面不遠處一座碧青色的高大竹樓,注意到竹樓最上面那層的房間里尚沒有半點燈火。

不過稍稍站了一會兒,便感到一陣炙熱難受,連忙退回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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