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
五世子陳子南臉色鐵青,發出一聲憤怒的低喝,雙眸更是露出攝人的寒光,仿佛要生噬了陳子昂一般。
陳子昂一愣,自己這位五哥雖然平日里沉默寡言,性情陰冷。但從沒有如此失態過,這是受了什么打擊?讓他如此憤怒,竟然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
“怎么,五哥又在大娘這里受氣了?”
陳子昂腳下不動,笑著看著對方,絲毫不在乎對方惡劣的態度。對方只是一個小屁孩,給他一般見識自己可就是白活了上一輩子了?
“呵呵!”
陳子南突然發出一聲冷笑,戲謔的看了看陳子昂,冷聲道:“自以為聰明的白癡!”
說完一甩衣袖,越過他的身子,氣沖沖的跨步離去。
晴兒三女更是靠著路邊一側,頭顱低垂,大氣也不敢喘,唯恐招惹到這位氣頭上的五世子,到時吃上一頓板子是少不了的。
陳子昂習慣性的摸了摸下巴,看來老五的事還和等下自己的事有關系。
“晴姐姐,咱們走吧?”
眼珠一轉,陳子昂率先進了王妃的院落。
“六世子福安!”
一個身材健碩的婦人領著幾個婢女站在一棟大廳之前,朝著陳子昂微微彎膝。
“柳姨也好。”
陳子昂笑嘻嘻的回道,一副可愛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會夸一聲好孩子。
“六世子請進,王妃娘娘正在里面等著你。”
柳姨卻一臉僵硬,一如她呆板的淺黑色女官服。
陳子昂點了點頭,在她的陪同下進了大廳,而晴兒她們幾個,卻沒有資格進入里面,只能在門外守候。
大廳里正對大門的是一個巨大的屏風,其上繪制者精美紋飾,還有一篇女訓繪制在屏風一角。
大廳左側是一間打通的客廳,也是幾位世子每逢月旬前來問安王妃的地方。
兩個紫檀木打造的精美大椅并排放在主位,一位面容姣好,氣質優雅的婦人正一手拖著自己的香腮,側坐在右側的椅子之上,額頭清蹙,柳眉上揚,一股憤怒的意味撲面而來。
‘看來老五氣的這位也不輕啊?’
陳子昂心中暗道,身子卻一絲不茍的雙膝跪地。
“子昂見過王妃!”
“叫大娘就好了,說過多少遍了,你就是不改!”
王妃嘴角一彎,臉上展露出一絲笑意,玉手輕揮,一股無形的力道把陳子昂輕輕抬起,柔和卻無法抗拒。
“王老先生告訴子昂,規矩不能費!”
陳子昂一臉嚴肅,萌萌的臉蛋卻更顯得可愛,而他的心中卻在感嘆著這個世界武道的神奇。
“呵呵!”
王妃掩嘴輕笑,看向陳子昂的眼中更是溫和。
“不必事事都聽那些老夫子的,要不然日子就太過無趣了,況且我們陳家是以武興家,更加不會在意這些小節。”
“是,大娘。”
陳子昂從善如流。
“過來,大娘這里新來了一批北方的水櫻果,你來嘗嘗,等下我讓下人給你送一些過去。”
王妃揮了揮手,示意陳子昂靠近一些,又指了指身邊一個桌子上擺放的一些像是前世櫻桃一樣的果子。
陳子昂不客氣的上前拿了幾顆,隨手塞進自己的嘴里,小臉上更是滿足的笑意。
“謝謝大娘!”
“你啊,就知道你是個小饞貓,所以一有了好吃的,我就想起你。”
王妃笑著伸手點了點陳子昂的額頭。
“孩兒知道王妃疼我。”
陳子昂兩眼微咪,像只馴服的小貓咪。
“哎!還是你乖巧,不像小五,真是沒有辜負他身上南蠻人的血脈,跌傲不馴,不知好歹!”
王妃雙眸一冷,大廳里的空氣在這一刻似乎都微微一滯。
“怎么,五哥又惹大娘生氣了?”
陳子昂裝作無意的問道。
“別提他了,想起來都滿肚子氣。對了,小六,你不是一直對武功很好奇嗎?我今天就給你帶來了一門高明的武學。”
王妃擺了擺手,又笑瞇瞇的看向陳子昂。
“真的,太好了!那我能練嗎?”
陳子昂立馬在原地一跳,一臉的興奮。
“那是當然,要不然我何必給你提起?”
王妃一臉祥怒,又對著一直默默無聞立在一側的柳女官使了個眼色,對方點了點頭,轉身走進了里間。
“可是王教頭不是說我要練武功話,要等我長大了才行嗎?”
陳子昂歪了歪頭。
“那是普通人學的笨功夫,而那些名門大派和我們這些王府豪門當然與他們不同。”
王妃笑了笑,起身站起,一身華麗端莊的衣衫閃爍著五顏六色的光芒,頭上的發簪珠翠更是來回晃動,發出清脆的聲響。
“普通人習武,要先熬煉皮肉,強壯筋骨,蘊養五臟,最后滋生內息,成為煉氣一流的存在!”
“比如我們陳家的護院下人修行的牛魔煉體拳,就是熬煉皮肉的功夫。還有虎魔煉骨法,龜形吐息術,就是依次對應的打磨筋骨和內臟的功夫。”
“不過修煉這些功夫,如果不是天賦異稟,從十來歲開始,每日不輟的修煉的話,能夠修到虎豹雷音的內臟境界起碼要在三十年左右!而年齡只要超過三十,幾乎已經沒有希望踏入煉氣之境。”
“可以說,只要是修煉了這種笨功夫,九成以上的人已經無緣煉氣了。王護院是因為在軍隊立過功,得到過王爺的賞賜,服用過洗毛伐髓的丹藥,才能進入煉氣之境,不過一生的成就也就到此為止了!”
王妃緩步輕移,語氣高高在上,臉帶不屑之色。
“那我們修煉的是什么功夫啊?”
陳子昂急忙開口問道,心中也在不停地思索,難怪這個世界隔上幾百年就國朝更替一次,卻幾乎沒有平民翻身做主的,都是一些豪門輪換著當家。而那些名門大派更是能夠千年不移,原來他們從一開始就與普通人拉開了差距,在武力如此強大的世界,也難怪了!
“我們修煉的當然是聰明的功夫?”
王妃輕笑,臉上罕見的露出一絲調皮之色。
“怎么個聰明法?”
陳子昂做著一個合格的捧哏。
“我們修煉的功夫,講究的是內外兼修,從一開始就在體內蘊養內息,卻并不會消耗肉身的精氣,反而會互為相補,能夠讓自己的身體快速的強壯起來,最后自然而然的生成真氣。而且不會像修煉外家功夫一樣,容易損傷肉身根基,無望煉氣。”
“原來如此!”
陳子昂恍然大悟,恐怕這些名門大派一直隱藏著這樣的說法,從而限制著普通人上升的渠道。
“不過一般學這功夫也要在八九歲之時,因為幼童首先需要識字,認識人體骨骼穴位,還要能夠理解典籍之中的意思,要知道內功心法不同于外門功夫,講究的是悟性!人一般都是在八歲之后才會真正開悟,理解其中的一些道理。”
王妃轉過身來,輕輕拍了拍陳子昂的小腦袋。
“就像小五,他這個年齡正合適,不過你不同!你知道為什么嗎?”
說完蹲下身子,一臉笑意的看著陳子昂,也不等他回答,徑自道:“因為你天生聰慧,就像帶有宿慧一般!”
陳子昂小臉羞澀的一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腦勺,心里卻在暗暗叫苦。
‘這下慘了,自己那便宜老爹外出公干,沒有個一兩個月根本回不來,看樣子自己這大娘是要把自己以后的路子給安排好,為她那寶貝兒子掃清障礙了!’
“大娘過獎了!”
“不,我說的是實話,我相信也沒人會質疑。”
王妃直起身子,此時柳女官也從里間走了出來,手里捧著一個古檀木盒,其上雕刻著密密麻麻的經文和諸多羅漢佛像。
“這是小林寺的秘傳筑基寶典——諸天羅漢相身法!在內外兼修的功夫之中也屬上乘,就算是我們陳家的天罡北斗引導術也有所不及。”
王妃接過木盒,一手輕輕打開,一股寺院中的檀香之氣隱隱約約的從盒子里面傳來。
陳子昂踮起腳尖,伸頭朝里看去,里面是一個布帛包裹的古舊書籍,紙頁已經泛黃,邊角也微微卷起,看樣子曾經受到不少人的翻閱。
“小林寺?是前朝那個小林寺嗎?”
陳子昂一邊打量著書籍,一邊好奇的問道。
前朝名魏,最后一代魏王極其倡佛,不僅把皇家的屬地贈與了佛門,還任由佛教擴展土地,大肆收購良田,要知道佛院所有的耕田是不用繳稅的,據聞當時京城天云城附近的良田有七成屬于各個佛院名下。
國家的錢越來越少,為了支撐財政,自然會把各種攤派分到佛寺以外的人頭之上。也難怪到后來會惹得民怨沸騰,各地豪強擁兵四起,最后由陳家得到了勝利果實。
而小林寺就是其中最為著名的佛寺,其寺院占地萬畝,寺廟數百座,僧眾上萬,不過這一切都被陳子昂的爺爺鎮南王一把火給燒的一干二凈。
“沒錯!就是那個小林寺。”
王妃點了點頭,把盒子放在陳子昂的手中,眼神飄忽,像是陷入到回憶當中。
“當年的小林寺可說得上風光無限,就連老太爺以十萬精兵圍攻,也攻打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這還不算江湖人士、武林高手的暗中相助。攻打入小林寺之后,卻發現他們的藏經閣已經被當時的僧人給一把火燒了個一干二凈,也只有一些不太重要筑基法門搶救了下來,其后涉及到天人之迷的典籍都被燒的一干二凈。”
王妃最后微微一嘆,語氣里滿是遺憾。
“那大娘,我以后還可以換功法嗎?”
陳子昂擔心的是自己這門功夫練到頭,結果后續卻沒有了,而有的功夫可是極為霸道,與別派的功夫一點也不相容,強練只會走火入魔!
“沒關系,佛家的功法最為中正平和,與大多數功法都能相容并蓄,不會產生沖突。”
王妃笑了笑,拍了拍陳子昂的小腦袋。
“我們家出了你這樣一位天才兒童,我怎么會把那樣限制你前途的功夫教給你。”
陳子昂笑嘻嘻的放下木盒,拿出書籍愛不釋手的翻看著。
“不用急著看,回去有的是時間。”
王妃見陳子昂低頭看書,眼中的寒光一閃而逝。
“對了,大娘。五哥學的也是這個功夫嗎?”
陳子昂小頭一偏,裝作好奇的問道。
“他可不行,這本功夫講究悟性,而小五性子陰翳,可學不來佛家的功夫。我給他的是藥王谷的回春功,他身體虛弱,練回春功最為合適不過了。”
王妃淡淡道。
陳子昂又纏著王妃問東問西,直到對方以身子倦了,才請安告辭回去。
王妃看著陳子昂離去的背影,嘴角浮出一絲冷笑。
“娘娘,五世子那邊到無所謂,但六世子一向受王爺寵愛,這樣做會不會有些不妥?”
一直默不出聲的柳女官,此時卻湊到王妃面前輕聲低語。
“有什么不妥?不過是一個賤婢生下的賤種罷了,只是有些聰明,難道還能妄想接手王爺的爵位不成?”
“可小林寺已經滅門,羅漢相身法的后續功法都被那些僧人毀之一燭,等六世子修煉有成,自生內氣之時,豈不是……”
沒等柳女官說完,王妃就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語。
“誰說羅漢相身法是小林寺的獨門絕技了,要知道小林寺只是大乾朝金剛宗的一個分支,到時候我托人把小六子送到金剛宗,就像把二小姐送到碧月派一樣!到時候大乾六大派里面有兩派是我們家的人,老爺還能不欣喜不成?”
“可金剛宗禁婚嫁,王爺會同意嗎?”
柳女官仍舊眉頭緊蹙,一臉擔憂,自己這位小姐自幼好強,從小到大可是讓人為她操碎了不少的心。
“王爺那么多兒子,還用擔憂什么子嗣?而小六子練了一身佛門功夫,只要不想被人廢去修為,也沒有別的選擇!”
“就怕六世子懷恨在心啊!”
柳女官微微一嘆。
“那又怎樣?對我不滿的人多的是,我要是事事都看著他人的臉色行事,那什么也不用做了!”
王妃一擺衣袖,臉上怒氣一盛,咬牙道:“尤其是陳子南那個小崽子,他就是一只馴不服的狼!你安排下去,讓人把他的月俸全部給我停了,一日三餐改為早晚兩頓,吃的東西要和下人一樣!十天之后給他大藥煉體,我倒要看看他到底練不練!”
說完玉手一揮,身前的桌子瞬間四分五裂,紅彤彤的水櫻果滾滿地面。
“東西都收拾干凈!”
王妃厭惡的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地面,腳步輕移,去往了外院。
院里花團錦簇,讓人望之心下生喜,就不知道能不能讓心胸狹隘的王妃敞開胸懷?
*****
“蘭姨,你回來了。”
陳子昂站在自己的小院門口,朝著一個臉色蠟黃的女官點頭微笑。
“六世子,王妃給您送來了一些水果,我正準備寄放在后廚冰窖里,您看要先留下一些嗎?”
蘭姨年紀不過三十出頭,卻不茍言笑,臉色僵硬,和王妃身邊的柳女官有的一拼。
“啪!”
陳子昂小手一拍,道:“要留要留,對了,給晴姐姐一些,讓她帶回去嘗嘗,我剛才在王妃那里嘗了幾顆,味道美極了!”
“奴婢謝六世子賞!”
晴兒大眼睛完成一個月牙形,彎腰緩緩的一禮,這些新鮮時蔬在外面可是根本吃不到的好東西,等下回去了又可以和姐妹們炫耀了。
“嗯,你們跟我來吧!”
蘭姨點了點頭,擺手讓晴兒跟著走去。
“對了,明月和彩霞她們兩個在哪?”
她們是照顧陳子昂的侍女,是一對八九歲的女娃娃,從小在王府長大,受到怎樣做一個合格的侍女的教育,在六歲那年畢業后分配的陳子昂的身邊。
“在后院小廚房,練習廚藝!”
蘭姨毫無生氣的聲音緩緩傳來。
“兩個小丫頭竟然也知道上進了?”
陳子昂搖頭一笑了笑,又低頭看了看手里的木盒,臉色不由得一沉。
‘看來王妃給我安排的出路就是當和尚啊!’
吃過兩個小丫鬟精心準備的午飯,又隨意的開口夸贊了對方幾句,把兩個小丫頭哄的眉開眼笑,陳子昂才提著木盒回到了自己的書房。
認真的把手中的諸天羅漢相身法看了一遍,陳子昂不得不對其中的理論為之贊嘆。
因為對武學十分好奇,自從他認字之后,就常常往王府里的藏書閣跑,里面的武道修煉之法他幾乎都看過一遍,再加上他有意隱瞞的過目不忘之能,現在他對市面上流通的大路貨色已經有了比較完善的認識。
這個世界上的武學,講究的是煉精化氣、煉氣化神!
煉氣化神的功夫高高在上,不會收藏在藏書閣內,陳子昂也還無緣得見。而煉精化氣的功夫,首重的就是肉身,肉身強大才能滋生真氣,如果肉身不強,強自煉氣的話,先不說能不能成,就算成了這人也會精氣消耗過甚,未老先衰。
所以這個世界上的武人都會先打磨筋骨,熬煉肉身,讓自己的精氣充足,才會嘗試煉化真氣。而根據煉體程度的不同,又分為三階,分別是刀槍不入的練皮境、筋骨齊鳴的鍛骨境、虎豹雷音的內臟境。
而諸天羅漢相身法卻與之不同,它從一開始就鍛煉全身,其內繪制的一百零八幅羅漢畫像,根據姿勢的不同分為站、坐、行、睡各有不同,卻能夠鍛煉到人體的所有皮肉關節、骨骼肌肉、五臟六腑!而且會自動生成一股內息。
此內息不同于真氣,對人體毫無負擔,而且能修復人體修煉過程中造成的暗傷沉珂,要知道,只是這一點就能讓天下的武人瘋狂!
煉體階段誰能保證自己不會出現差錯,體內不會留下暗傷,但只要肉身沒有修煉完美,生成真氣之時就會留有很大的隱患。
“一步領先,步步領先!在其他人還在打磨筋骨的時候,大派豪門的子弟已經煉化真氣,進入到下一個階段。而且煉氣的功夫這些名門大派肯定也會有所保留,要不然江湖上怎么會那么少的煉氣之上的高手?”
陳子昂搖了搖頭,幸好自己穿越成了豪門子弟,要不然估計還在為怎么討飯而在大傷腦筋?哪有現在這般自在,就連平常人想都不敢想的秘籍都自動送到自己面前來,雖然行事要小心謹慎一些,但也算不錯了。
想起穿越,陳子昂不由得再次看了看腦海里的青銅石門,原本暗淡無光的石門現在已經光芒大盛,只有一角有些暗淡,不過看樣子也用不了多久了。
陳子昂有一個直覺,等這個青銅石門被光芒完全籠罩之時,就是自己的金手指真正開啟之時!
就是不知道會是什么?會不會門后面連接著另一個世界,里面有仙人飛天遁地、出入幽冥。或者是前世自己的世界,也能讓自己回去做做超人的感覺,還能用高科技武器欺負一下這個世界土著?
默默收斂起腦海里的臆想,陳子昂再次翻閱起手上的古籍。
這本功法應該有不少人看過,其中在有些地方還有許多密密麻麻的小字做了批注,能讓陳子昂清楚的了解這里應該怎樣處理,才不會出錯。
日生日落,時光飛逝。
陳子昂徹底沉浸在這本古籍之中,也在一周之后,確定自己的掌握已經完美,可惜王妃不讓自己請教他人,不然的話還能再增加一些把握。
夜間,陳子昂斜斜的靠在床上,心神收斂,一腳朝天,一手抵肩,姿勢古怪,臉上似笑非笑,卻有股寶相莊嚴之意。
呼吸聲若有若無,時斷時續,體內氣血按照一定的規律不斷運轉,一股暖洋洋的熱流緩緩出現。
半響,陳子昂收回姿勢,再次換了另一種坐姿,心神再次沉入體內,陷入到一股冥冥之中的狀態之下。
天光大亮,陳子昂睜開雙眼,精神抖擻,一點也沒有熬夜練功的疲憊感,身體也無半分僵硬,反而體力充沛,渾身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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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世子,李護院來了。”
明月慌慌張張的推開門,跑了進來,一身凌云花紋的衣裙翩翩飛舞,加上她那萌萌的小臉蛋,煞是好看。
“慌什么,李護院又不是老虎。”
陳子昂不慌不忙的喝完自己的五麥粥,用彩霞的遞來的手帕擦了擦嘴角,才起身迎了出去。
“六世子,我奉王妃之命,請您去去藥房沐浴藥液。”
李護院一身藍白相間的護院服,手提長刀,身材魁梧,相貌憨厚,眉眼轉動間卻透著股兇悍之氣,身后還帶著兩位一身灰白衣衫的年輕護衛。
“李護院還請前面帶路。”
陳子昂點了點頭,又對兩個丫鬟招呼了一下,跟在護院身后去往了藥房。
藥房的一間浴室之內,十幾平方的大池子里倒滿了藥液,散發著一股濃濃的藥香。
陳子昂褪去一身衣衫,赤腳緩步走了進去,溫度剛剛好,不冷不熱。
“六世子,這池子藥液花費了將近一百金,用了無數珍貴藥材,最能熬煉肉身,不過就是藥性烈了點,如果不好好消化的話,反而會傷了肉身經脈。不過六世子身具內家絕學,只要用心的話,肯定不會有事。”
李護院立在池子之外,淡淡的解釋了一句。
“知道了。”
陳子昂點了點頭,王妃這是逼著自己練功啊,一百金可是外面四口之間一輩子都花不完的財富,卻用來熬制這一池子藥液!看來王妃是一定要把自己送去當和尚了,不過現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以后的事以后再說,現在最主要的是把功夫練好,再說自己腦海里的青銅石門馬上就要打開了,希望里面會有自己逆天改命的機遇!
默默的閉上雙眼,感受著一股股龐大的熱流兇猛的涌進自己的體內,陳子昂一手指天,一腳微曲,擺出一副金剛怒目之相,沉浸到修行之中。
兩日后,夜晚。
陳子昂罕見的沒有修煉諸天羅漢相身法,反而和衣而睡,雙目緊閉,心神投向光芒大盛的青銅石門之中。
一股神秘的力量在他腦海里一顫,青銅石門化作一個漆黑的漩渦,把他的心神瞬間吸入其中,投向冥冥之中的另外一個地方。
身子一震,陳子昂再次睜開了雙眸。
天色大亮,頭上正對著一個潔白的帷幕。
轉了轉頭顱,古式的家具,雕花的青瓷,繡格的窗棱映入眼簾,嘰嘰喳喳的鳥鳴之聲不絕于耳。
‘看來這是又穿越了!這就是青銅石門的功能嗎?’
陳子昂感受了一下腦海里的青銅石門,它再次化作黯淡之色,不復光明。
‘不知道這是哪里?還在原來的那個世界嗎?’
陳子昂思索片刻,緩緩坐起,臉上不由的一愣。
這種氣血強度?太夸張了吧?
默默地伸直手臂,他能清晰的感覺到這個枯瘦如材的小胳膊里蘊藏著多么巨大的能量。
恐怕虎豹雷音的煉體之人,也沒有這具肉身的力氣大吧?
“噔噔噔……”
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一身白袍,相貌英俊,臉色焦急的披甲小將闖進屋來,看到陳子昂臉上一喜,一個箭步就穿了過來。
‘嗯,這人看上去十八九歲,卻比自己高兩個頭,看來自己的這具肉身應該在十歲左右!’
陳子昂心中再次暗暗震驚了一下,十歲的孩子,肉身竟然強壯的堪比猛獸,這個世界該是多么危險?
“三哥!你怎么還在這兒躺著,我不是讓人叫你了嗎?”
年輕小將的聲音宛如一道霹靂,轟隆一聲炸在他的腦仁里。
“三……三……三哥?”
手持擂鼓甕金錘,力舉千鈞能扛鼎。天下英雄皆俯首,吾乃霸下三寸丁!
腦海里一些零碎的記憶仿佛古舊的電影膠片一般噼里啪啦的閃過,陳子昂被突然沖擊過來的記憶整的思緒一亂,一臉呆滯的定在原地。
幸好年輕小將早就習慣了自家三哥的這副樣子,毫不奇怪的拉著他的手急急地去往了隔間。
“趕緊伺候我三哥更衣,把皇帝賜的鎧甲拿來,給我三哥換上!”
小將剛進了屋,就對著屋里站著的兩個健碩婦人大吼,一邊又去往里間拿出了一柄黑乎乎的棍子,往地上一杵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顯然分量不輕。
兩位婦人一聲不吭的圍了過來,一件件衣衫麻利的套在陳子昂的身上,最后拿來一套明光白銀戰甲,一頂束發烏金冠,一雙虎頭朝天靴。
陳子昂只覺著身子被人來回擺弄,等再次從混亂中清醒過來,就發現自己已經換了一身打扮,伸手抬膝看了看一身披甲,摸了摸頭頂金冠,雖然明知道自己這一世穿越的也是富貴人家,可心里面卻實在高興不起來。
因為透過對面的青銅巨鏡,他清楚的看到自己現在的一副尊容。一個兩眼呆滯、毛臉雷公嘴、面色焦黃、骨瘦如柴、身高不過五尺的侏儒正和自己做著同樣的動作。
而且如果自己接受的記憶沒有錯的話,好像這人還有另一個毛病。
他扭了扭頭,對著身后的披甲小將,也是這一世的五弟宋諭遠張了張口。
“啊……啊達……阿達……。”
沒錯,自己這一世不但是個侏儒,而且還他、媽、的是個啞巴!
“三哥,你想說什么?”
宋諭遠湊過頭來,丹鳳眼、臥蠶眉、唇方口正,額闊頂平,地格輕盈的英俊相貌讓陳子昂突然升起一股妒忌之意。
“啊……啊啊……”
陳子昂閉上雙眼,隨意的啊了兩聲,反正你也不知道我說什么,你就死勁的去猜吧!你個小白臉!
“三哥,不管你想干什么,這個時候都不行了!姓董的已經到了我們家大門了,咱們要趕緊過去,要不然父親又會責罰你我的,你也不想再次受到父親的責罰吧?”
宋諭遠眉頭一簇,搖頭急急道。
一股懼意本能的從心底升起,看來前身對這件事很害怕啊!陳子昂翻閱了一下記憶,看了看所謂的責罰,不由得嘴角一抽,原來所謂的責罰就是讓自己的前身關在自己小院十日之內不得出來!
傻孩子,難道你不知道你這個小院一直沒人看守嗎?你想離開也沒人攔著啊!
“五少爺,三少爺已經裝扮整齊。”
一位婦人聲音憨厚的響起,宋諭遠把手里的棍子往陳子昂手里一塞,拉著他就沖向門外。
“滾開!讓你叫個人都不行,要你何用?”
宋諭遠一腳踹開小院門口跪著的一個奴婢,雙目一瞪,青澀的臉上竟然透出一股冷冽的殺意!
“五少爺,三少爺睡覺的時候是不讓人打擾的,奴婢實在是不敢啊!”
那奴婢匍匐在地上,渾身顫抖,聲音更是充滿了懼意。
這人竟然寧愿得罪小將的懲罰,也不敢打攪到自己的休息,這可真是赤膽忠心啊!
陳子昂習慣性的在心里默默吐了個槽,在腦海里翻閱了一下打擾自己休息之人的下場,不由得咧了咧嘴,真是好殘忍!
“哼!早晚找你算賬!”
宋諭遠對著地上的人發出一聲冷哼,再次拉著陳子昂的衣袖沖向遠處。
邁過幾進院落,一個高頭大門映入眼簾,左右威猛的石獅張牙舞爪,兩側的兵丁筆直的挺立。
“到了,希望不會太遲。”
宋諭遠輕輕舒了口氣,松開了陳子昂的衣袖,整了整衣衫對著陳子昂招呼一聲,邁步走進了大門。
‘看來這個地方還是沒有鎮南王府來的繁華。’
因為記憶非常零散而且混亂,陳子昂并沒有準確的感受到自己這一世所住的太守府到底有多大,這一趟任由宋諭遠拉著也是為了花精力記住道路,免得以后跟前身似的不知道東西南北。
進了大門,跨過中間矗立著一座假山的院落,兩人依次進了廳堂。
大廳里兩側站立著五六人,各個一身錦袍,相貌不凡,也給陳子昂帶來一股熟悉的感覺,看來都是這一世的親人。正中坐著兩位男子,右側的那位面如冠玉,身體修長,年紀明明已經過了知天命之年,卻一副三十來歲的英俊大叔模樣,正是這一世的便宜老爸,宋家的族長、霸下郡的太守,宋修!
“見過父親大人!”
宋諭遠雙手抱拳,對著宋修行了一禮,又轉頭看向客人的方向。
“見過慰撫董將軍!”
“好好,你就是有宋家麒麟兒之稱的宋諭遠吧?”
董將軍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大漢,身穿紫繡花袍,腰系驤玉環絳,腳踏繡金線青色朝靴,面目威嚴,一手撫須。
“正是諭遠,董將軍過譽了。我兄弟幾個就我高不成低不就,哪是什么宋家麒麟兒?”
宋諭遠臉色不變,恭敬地彎腰稽首。
“哈哈……哈哈……,就憑你這幾句話,就當的麒麟兒三字!”
董將軍哈哈大笑,又不目光投向宋諭遠身后的陳子昂身上。
“你就是得到陛下恩典的無敵大將軍吧?”
董將軍話里帶著笑意,卻眼睛斜視,嘴角微撇,看來心里十分不屑。
可惜陳子昂絲毫沒有理他的意思,雙手交叉在胸前,兩腳立個八字,杵在原地一動不動,這也是他的記憶里前身的一貫做法!
我不認識你,我就不鳥你!
“董慰撫,無敵大將軍只是陛下的玩笑話,豈能當真?”
宋修笑著客氣了一句,又虎著臉對陳子昂喝道:“孽畜!不是告訴過你今天會來一位尊貴的客人嗎?怎么還是睡到這個時候,看來你又是欠打了!”
“哎,太守大人息怒,只是一個癡兒,何必為他置氣。”
董將軍笑著側了側身,又道:“我聽聞你這三子恒平可是力能扛鼎!不知可否讓本將見識一番?”
宋修轉過頭來,苦笑道:“不滿將軍,我這癡兒性子極倔,他不愿做的事,沒人能勉強他。”
“太守大人也不行?”
“我也不行。”
宋修看對方有些不悅,又道:“不過我這癡兒和諭遠關系不錯,要不然我讓他試試?”
“哦,那就有勞了!”
“客氣,客氣,應該的。”
兩人拱了拱手,宋修再次轉過身子看向宋諭遠。
“諭遠,你給他說說,讓他把門口的那個鼎扛一下!”
“是,父親大人。”
宋諭遠點了點頭。
在場的人說話也沒有刻意回避誰,聲音也在正常的范圍,陳子昂當然聽得很清楚,這是真把自己當傻子了,你們商量這事是不是應該背著自己,至少也別讓我聽見啊!
還有門外一角的那個青銅大鼎,我本來還奇怪怎么會擺著這么一個玩意,原來那是專門用來溜我玩的!
“三哥,還記得我們經常玩的游戲嗎?我們今天再玩一次怎么樣?你去抗那個鼎,我朝你扔沙包,砸到你身上算你輸,沒有的話算我輸。”
宋諭遠笑容滿面的湊過頭來,對著陳子昂誘惑道。
“哦!想不到太守大人家的無敵大將軍不但力能舉鼎,竟然還可以同時躲避暗器,真是天生神力啊!”
董將軍雙目一亮,大吃一驚。
“好讓將軍知道,門外的大鼎是專門用純銅打造而成,重達八百斤!世間能勉強舉起的當可稱之為力士,舉起還能行走如常的,可為英豪!而我三弟,他的力氣卻是天賜,非凡人能及!”
宋修身側的一個年輕人一臉子豪的介紹道。
他是宋修長子,宋啟遠。
“那又如何?不過一傻子罷了!”
董將軍尚未搭話,他身后的一位帶刀護衛就滿含嫉妒的開了口。
“你……。”
宋啟遠臉色一怒,就要張口爭論。
“哎,小孫不可如此,宋家三子的威名我也曾聽聞,雖然腦子有些問題,但論氣力,天下間確實無人能敵。”
董將軍笑呵呵的打斷了對話,可話里的意思,仍是看不起天生神力的陳子昂,畢竟腦子有問題嗎。
宋啟遠臉色通紅,還要爭辯,卻被宋修一個冷冷的眼色給制止住。
“三哥,怎么樣?”
宋諭遠輕輕推了推陳子昂。
陳子昂在心里翻了翻白眼,換做前身,估計現在已經興高采烈跑了出去,開始了所謂玩游戲。可現在自己又不是真傻,怎么可能為了取樂別人,去做一只雜耍猴子?
他臉色不變,用手里的鐵棍輕輕敲了敲身上的鎧甲,雙目一閉,開始不吭不響起來。
“他什么意思?”
董將軍一直關注著兩人的動作,此時一見陳子昂的反應,還有宋諭遠一臉的驚訝,不由開口問道。
“回董將軍,我三哥說他是一品無敵大將軍,這種事他不做。”
宋諭遠收回臉上的驚訝,一臉正色的回道。
“一品無敵大將軍?就他?哈哈……哈哈……,果然是個傻子!”
董將軍先是一訝,然后指著陳子昂仰頭哈哈大笑。
這時不止陳子昂忍不住生氣,就連宋家的其他人臉色也變了。
“董慰撫,犬子確實是一品武將,此事乃圣上御口親封,還賜下了繪有麒麟的鎧甲。”
宋修滿是討好的笑臉也為之一收,指了指陳子昂鎧甲上的麒麟圖案,淡淡的回道。
文官一品為鶴,武官則為麒麟。
確實,陳子昂這個前身雖然又癡又啞,卻是個正兒八經的正一品武官,論官職,就連他老爹一郡太守也要在他之下,而從二品繪獅的慰撫將軍,更是應該見面之時就跪地行禮,叩見上峰!
那是因為在陳子昂十六歲那年,其父宋修還在京城為官,當時宋家三子天賜神力的名聲已經響徹整個京城,當今皇帝一時好奇,傳召宋家三子進殿見駕。
在皇帝面前,宋家三子表演了力扛千斤鼎,三拳打倒御前帶刀統領南懷瑾的驚人巨力,龍顏大悅,封其為一品武官——無敵大將軍!
可惜這個封號也就是說說而已,這位一品武將不僅手中無權、手下無將,就連俸祿也沒有一分一毫,只得了代表著一品武官的麒麟鎧甲一副。
不過這也不能說他不是一品武將,畢竟這可是下了圣旨的。
“呵呵,是嗎?這樣說來我是不是應該下去跪地行禮?參見上官?”
董將軍臉色一冷,在悶喝聲中猛地站起,雄壯的身軀帶著股洶洶的殺氣,掃視全場。
宋家的一群人臉色來回變動,最后紛紛低下頭顱,只有宋諭遠靠在陳子昂身邊,臉色不變,身軀筆直的挺立。
“無敵大將軍?”
董將軍看了一圈宋家人,眼中的輕蔑一閃而過,然后在宋諭遠身上頓了頓,最后把目光放在一直閉目一聲不吭的陳子昂身上。
“不知道你這個無敵大將軍和我這個百勝將軍誰強誰弱?”
董將軍緩步走到大廳中間,朝后一擺手,“去把我的雙槍拿來,我今天就來見識見識一下無敵大將軍的本事。”
“不可!”
“不可!”
兩聲驚呼,宋修和宋諭遠慌忙道。
“有何不可?我等武人,看的不就是武藝的高低嗎?難道你們宋家都是欺軟怕硬之輩不成?”
“董慰撫,犬子愚鈍,不通武技,只是仗著一把子力氣而已,怎是將軍的對手?還請將軍萬勿動手。”
宋修急忙道。
“是啊,是啊。再說我三哥要是傷了董將軍,豈不是大大的罪過!”
宋諭遠也道。
“嗯?他還能傷的了我?”
董將軍聽了宋修的話,本來已經決定息事寧人,畢竟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沒必要親自上場,還是與一個癡兒動武,平白失了自己的身份。卻聽到宋諭遠的話,他本就性格暴烈,容易生怒,此時更是雙目一睜,扯下身上的紫繡花袍,腰間玉帶,露出里面的一身勁裝。
渾身的肌肉高高鼓起,撐的衣衫緊繃的貼在他的身上,腳部四平八穩紋絲不動,一呼一吸間即使是在盛怒之下仍舊不疾不徐,看來這位董將軍確實是位高手。
陳子昂睜開雙眸,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董姓將軍,對方身高足有八尺,讓五尺的他只能抬頭仰望,見到陳子昂睜開雙眼,臉上不由的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還有一絲殘忍的意味蘊含其中。
‘他要殺我!這是為何?’
陳子昂上一世活的小心翼翼,最善察言觀色,對方對他這個癡兒更是毫無防范之心,殺心毫不收斂,他自然能夠分辨的清楚。
‘倒霉了,一穿越就遇到這碼子事,不會來個異界一日游吧?’
陳子昂并不傻,相反還很聰明,雖然對姓董的和宋家的關系了解的不多,也知道對方這是要拿自己立威,讓宋家服軟。而且自己一個傻子,殺了宋家也未必會為了自己與姓董的翻臉拼命。
不過聽幾人話里的意思,還有前身零零碎碎的記憶,這個世界的武學并不發達,甚至煉化真氣的人都是傳說之輩,以自己這具身體的強壯程度來看,倒未必會不敵對方。
陳子昂眼中精光一閃而逝,雙眸再次化作呆滯。
‘贊一下,哥們的演技可是實力派!姓董的也就是個死跑龍套的,看我等下不把你虐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