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叮~”
清早警察廳的警鈴響了起來,辦公室大樓的走廊上有跑動的聲音。
廖毅睜開眼,夏日的陽光穿過值班室的窗簾有些刺眼,廖毅瞇著眼睛看了看墻上的鐘表,七點五十分,這么早還沒到上班的時間,發生什么事了嗎?
廖毅整理一下警服走了出去,警察廳門口有一小隊人集合,領頭的便是劉鐵生,不過也真是早。
“發生什么事了?劉大哥!”廖毅迷迷糊糊的問。
“兄弟正好你在,走,上車再說。”
廖毅被劉鐵生拖上了車,出了警察廳大門。
“今天早上有人報警,紅星街發生了命案!”劉鐵生將事情告訴廖毅。
聽到命案,廖毅情不自禁的咽了一下口水,搓熱雙手揉揉眼睛,保持思維清晰。
“為什么值班室沒有接到報警電話?”廖毅突然想到了這個蹊蹺的點,按常理說,報警電話應該最先打到值班室的。
“老弟,是一個中年婦女來警察廳報的案,我在門口的餛飩店吃東西,正好遇到。”
“哦~”
車停了下來,司機回頭說“廖科長,劉科長到了!”
兩人下了車,現場已經被提前來的兄弟封鎖,看熱鬧的群眾不少,指指點點的議論著。
廖毅走了進去,尸體趴在地上,死者的腦袋偏著貼在地上,全身被雨水侵濕,這張臉有點熟悉,廖毅感覺自己見過,但一時想不起來。
旁邊有人拿著本子在做記錄,出去調查死者身份的警察也回來了。
“劉科長,廖科長。”調查的警察恭敬的喊了一聲。
“什么情況?”劉鐵生問道。
“死者余天明,市政府財政廳廳長,據財政廳的人說,死者昨天晚上去圣保羅大飯店參加了一個飯局。”
“飯店你們去問了嗎?”廖毅看著尸體思索著反推當時的場景。
“問了。”
“死者和那些人吃的飯?”廖毅繼續問道。
“不知道。”
“死者吃完飯是怎么到的這里?坐車還是步行?”
“不知道。”
廖毅抬頭楞了,問“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昨天晚上圣保羅大飯店吃飯的人很多,人流混雜,店里面的服務員根本記不清楚當時服務過那些人,十點后開始下起了雨,街道上的情況也沒人知道。”調查的警察也是很無奈。
“晚上街上靜的嚇人,人們都不敢出門,加上昨晚的大雨,可能很難找到目擊證人吧!”劉鐵生接著說道。
在廖毅的眼里,每具尸體一定有話要說,這背后的謎團到底是什么?他要奮力的去解開。
表面上看兇手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手,作案時間和機會把握的非常細節,所謂占據了天時地利人和。
既然從外界找不到答案,廖毅只好從死者尸體上著手。
廖毅發現了一個關鍵的點,死者的尸體到傍邊路燈的距離大概有十米左右。
雖然昨晚下大雨,但明顯能夠看到地上有拖動的血跡,血跡有深有淺,應該是死者自己爬動的。
從這一點可以確定,死者應該是在路燈旁中彈的,從路燈的位置爬到了現在的位置,傷口流出的鮮血拖出了將近十米。
“如果沒有猜錯,死者應該中了兩槍!”廖毅突然說,身邊的警察感到很吃驚。
“手套給我!”
廖毅戴上手套將尸體翻了過來,果然不出所料,死者的胸口處中了一槍,但稍稍偏離心臟,所以沒能致命,也是他還能夠在地上爬動的原因。
而第二槍正中額頭,一槍致命,從子彈翻出的血肉可以明顯看出額頭的這一槍是近距離射擊的。
那么腹部的那一槍應該是遠距離射擊,因為昨晚的風比較大,所以稍稍改變了子彈的彈道。
毫無疑問,兇手對死者的態度是必死無疑,如果按這個出發點推理,那么就沒必要讓死者爬了將近十米的距離再來補第二槍。
兇手在作案時的心里素質沒有變態到這種地步。
所以只有一個可能,廖毅站起身說“兇手可能是不同的兩個人,立即送去尸檢!”
廖毅的推理震驚了所有人,然而推理是否成立只有看尸檢結果了。
尸體被小心的運上了車,身邊警察在處理現場的同時,廖毅站立在原地,他試著去思考這起案件最關鍵的點。
為什么兇手精心策劃后,會選擇在這里動手?
廖毅順著死者拖動的血跡走到了路燈旁,側身看到巷道口上的門牌號:33。
從圣保羅大飯店到走馬街33號距離并不短,坐車十五分鐘,步行少說也要二十分鐘以上,如果沒猜錯死者參加飯局一定喝了酒,所以速度會更慢。
廖毅看著33號陰冷的巷道,他強烈的探知欲望促使著他的腳步向那個巷道靠近。
越是靠近,越感到一種強迫感,廖毅頭腦里面的那個假設越是清晰:兇手當時就站在這個巷道中等著他!
如果這個猜測成立,死者余天明應該就住在33號里面。
果然,廖毅的推理進一步得到證實,他在陰冷的巷道地上發現了一顆黑色的紐子。
手指掐著紐子對著陽光觀察,陽光從紐扣的細洞中穿了過來,很刺眼。
這顆紐子和自己警服袖子上的紐子極其相似,正是這樣,廖毅有些驚魂不定,仿佛看到了答案,但不敢去證實,他感覺到了一絲害怕。
“老弟,看什么?回廳里了。”劉鐵生一把挽住了廖毅,在廖毅驚魂不定之時,不經意間手指一抖,紐扣掉落在地,順著青石板滾到了下水道中。
“哦哦哦,沒看什么,處理完了嗎?”廖毅回過神問道。
“完了,上車吧!”劉鐵生的聲音和笑容突然變的陌生起來。
廖毅有意的從下水道前走過,仔細掃了一眼,那顆紐扣可能已經隨著污水被沖走了,然而下水道蓋的棱縫中卻有一個龐然大物進入了視野,黑色包裹的東西。
“老弟,快走了,你是想走路回去嗎?”劉鐵生坐在車上喊廖毅。
廖毅上了車,不斷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目前自己的推理線條比較清晰,可心中總有一個聲音在不斷提醒自己“沒那么簡單!”
黑色別克轎車停了下來,廖毅下車后并沒有回辦公室,直接去了尸檢室。
廖毅迫切想知道答案,未知的探索在猛烈的撞擊著自己的頭腦。
尸檢室的大門虛著,陰深深的冷氣鋪面而來,廖毅沖了進去,房間里很冰冷,自己的腳步也變得慢而輕盈。
廖毅從放著尸體的巷道走了上去,旁邊蓋著尸體的白布好像在飄動一般,氣氛非常滲人。
尸檢室的尸體一般存放一周左右,但七月的天氣有些燥熱,自然存放的時間就更短了,尸體一旦腐爛有了味道就會被處理掉。
廖毅清楚留給他破案的時間并不多。
身邊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放下鉗子和手術刀,脫下被鮮血沾滿的手套,中指向鼻梁上推了一下眼睛。
廖毅輕聲問道“怎么樣?”
男人很冰冷,簡單的指了一下尸體旁邊白色鐵盒子,鐵盒子中裝著清水,兩顆剛取出來的子彈揮散著鮮血顯露出本有的模樣,清水漸漸被染成了淡紅色。
男人拔下口罩,淡淡的說了一句“這件命案不簡單!”
此人曾憲江,梁峰大學醫學系高才生,曾在《中華日報》上發表了一篇《尸體再生學說》的學術論文,在醫學界和刑事偵查界引起了短暫的轟動。
其中有一個引人矚目的觀點“尸體是人性的真實面,它從來不會說謊!”本以為學有所成,但這世道對戰爭,社會形式的言論鋪天蓋地成為主流,曾憲江的學術研究到此被時代的洪流所淹沒了。
畢業后一面留在梁峰大學醫學系任教,一面在警察廳尸檢科找點外水,最重要的是這里有他研究不完的尸體。
廖毅從清水中拿出一顆子彈,在亮眼的燈光下看了一看。
“7.63×25mm。”曾憲江口中所說的正是廖毅手中的子彈型號,他也是一個軍械迷,閑來無事就會研究和把弄槍支彈藥。
“的確,盒子炮的配彈,但用這種槍的人太多了,游擊隊,地下黨,地方性武裝,土匪……大多使用這種手槍,想查到兇手如同大海撈針!”廖毅本以為清晰的思路也變得迷糊,案件交叉的點太多。
“你可以再看看另外一顆!”曾憲江用消毒液清洗器械說道。
廖毅從清水中取出第二顆子彈,作為刑事科的副科長,識別能力不容置疑,一眼便看出子彈的型號,“9×20mmBrowninglong。”廖毅輕輕的說。
這種子彈用于M1903式手槍,“馬牌擼子!”廖毅表情嚴肅,從這條線索中好像看到了其中一名兇手的模樣。
“馬牌擼子一般是軍統干部所配手槍,但也不是肯定的,現在這種槍支也容易弄到手!”曾憲江脫掉白大褂說道。
“軍統?其中一個兇手很有可能是軍統的人。”廖毅喃喃自語,其實廖毅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膽的推理:劉鐵生可能去過走馬街33號的巷子,如果他是其中一個兇手,那么劉鐵生很可能也是軍統的人。
然而這只是一個推論,可這個推論有很強的立足點,死者余天明位于梁峰市政府機關重要的位置。
新政府成立后,老蔣和戴笠一起啟動了“排除異己”的暗殺計劃,針對的就是余天明這種新政府的重要人員。
梁峰市緊靠南京,自然成為了軍統活動的中心。
廖毅的思維越想越深,這件命案很有可能牽涉到新政府,軍統,甚至地下黨,還有可能與日本人有關。
如果真是這樣,自己這個小小的刑事科副科長擔不起這樣的責任,廖毅有些不敢再去觸碰這件命案了,越想越感到迷茫和恐懼,呆呆的站在原地。
然而很難控制住內心對真相的求知欲望。
“廖科長,我先回學校了,下午還有一堂課,記得出來把門關上。”曾憲江囑咐道。
“等等!”廖毅回過神追上去問“曾老師,你對這件命案怎么看?”廖毅想從曾憲江的想法中找點啟發。
“我只和尸體對話,活人還是交給你吧!”曾憲江什么也沒有說便離去了。
廖毅走出陰暗的尸檢室,輕輕將門關上,來到警察廳的辦公大樓。
“廖科長,劉科長讓我叫你去他辦公室?”一個警察走過來說。
“有什么事情嗎?”
“好像是找到了七一零命案的目擊證人!”
警察雖然說的不確定,但廖毅的腦海中再次翻起了波瀾。
快步趕到了劉鐵生的辦公室,打開門,一個穿著樸素的婦女坐在凳子上,臉上的皺紋偏多,眼角褶皺了好幾層,表面上略顯憔悴,但女人正襟危坐絲毫沒有緊張感,從側面看輪廓反而有幾分異于常人的氣質。
廖毅坐在了沙發上接過同事剛剛問完的筆錄,掃了一眼,大多是些常規問題。
婦女名叫王秀碧,居住在走馬街33號的正對面,她交代在七月十日晚十點二十分左右看到了一個拿著槍的影子在33號出現過。
至于張什么模樣?沒看清楚,王秀碧提供的有價值線索也就只有這么一點。
廖毅看完后注視著劉鐵生的一舉一動,他絲毫沒有緊張情緒表露出來,反而臉上帶著如常的笑容更讓人難以消化。
難道是自己推理錯了?巷道中的那顆紐扣也只是巧合?還是劉鐵生心里素質過好?暫時得不到答案。
廖毅把目光轉到王秀碧身上,和一般婦女差不多的樣子,端著杯子喝了一口水,喉嚨的運動也看不出緊張的感覺。
廖毅的第一直覺告訴自己,這個婦女的心里素質出奇的好。
“老弟,你還有什么問題要問嗎?”劉鐵生走過來問,劉鐵生見廖毅發呆又問了一句,“老弟,你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哦哦哦,我的確還有一個問題。”廖毅回過神說。
“那就趕快問吧!”
廖毅面視著王秀碧,王秀碧反而對著自己露出了笑意。
廖毅問“你當天晚上為什么不立即報案?”
“警官,我報了案的,就在十點三十分左右的時候我就報案的,但是沒人接啊!”
王秀碧的言辭讓廖毅雙腳軟了一下,靠在了背后的辦公桌上。
當天晚上正是自己值班,由于遲到了,十點三十分才到值班室,而剛進值班室電話就響了,廖毅確實也接過這個電話,可是當時根本沒人說話。
那聲微弱老邁的聲音就在廖毅和劉鐵生的交談中從耳旁飄過了。
廖毅扶在辦公桌上,感覺身體放空了一般,看是觸手可及,實際上一望無際,這個案件像個無底洞,黑無深度。
“廖科長還有什么要問的嗎?”記錄人員拿著筆問。
“沒了,讓她走吧!”廖毅的神情中帶著一絲恐懼,直愣愣的看著墻上的鐘表,“嗒嗒嗒”敲擊自己心臟似的。
沉默許久,劉鐵生也安靜的坐在沙發上品了一口茶,茶杯遮住了他嘴角卻遮不住那雙深邃的眼睛。
“劉科長,廖科長,廳長叫你們到會議室開會!”門打開總算聞到了一縷高于綠茶的清香,媚眼含羞月,丹唇逐笑開,風卷葡萄帶,日照石榴裙,李彩霞完美詮釋了民國女人的氣質。
“李秘書,廳長有你這樣的秘書,你說他會不會徹夜難眠啊?”劉鐵生站起打趣道。
廖毅猜測此次會議肯定也是和“七一零命案”有關,他準備好材料,將自己的大膽推理一五一十的寫在了案件卷宗上。
廖毅當然沒寫對劉鐵生的猜測,沒有證據確鑿,做事不能太草率,同在屋檐下,早晚都會見,自己在警察廳的腳跟并不穩,還是得懂點人情事故。
“廳長!”
“廳長!”
會議室逐漸坐滿了人,周昌平坐在中間排頭的位置,一眼望去停里面各個部門的負責人都不禁被這種居高臨下的氣勢所折服底下了頭。
“都到了啊?”周昌平說“今天這次會議主要是對七一零命案做一次詳細的研討和報告,余天明同志身居要職,是新政府的重要成員,所以必須盡快得出一個結論上報南京!”
“廳長,請你過目!”李秘書緊挨著周昌平的右手邊坐著,站起來將調查資料和一些詢問記錄遞了過去。
周昌平并未仔細看,稍微掃了一樣,習慣性的官員作風,點點頭關上了資料。
“在座的各位有什么想法大膽說出來!”周昌平攤手說。
下面都是議論聲,裝模作樣的好似有什么獨特簡介一樣,其實根本就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對于警察廳的絕大多數人來說,茍活著還能掙點錢已經足夠。
至于命案,漠不關心,每天都在打仗,每天都在死人,自己也沒那多閑心去管這些爛事。
“都說說吧!”周昌平想聽聽大家的意見,然而下面鴉雀無聲,還是低著頭各想著各的,只有廖毅雙手合十撐著下巴看著窗外還在想些什么?
“廖科長,你說說。”周昌平突然點到自己的名字,廖毅背心一涼。
站起來沒有扶好身后的凳子,“噔”的一聲掉到了地上,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對不起,不好意思。”廖毅恭敬的將凳子扶了起來,他走上前將自己準備的案子資料遞了過去,“廳長,我想說的,都在里面!”
周昌平仔細的看了看,非常滿意的說“很好,廖科長果然觀察入微啊!”
面對周昌平的夸獎,廖毅并未過多沉浸在其中,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所有的推理在周昌平面前一文不值。
周昌平嚴肅的說“這件案子就到到此為止吧,李秘書你待會兒去電給南京,這樣寫:余天明同志于民國二十八年七月十日晚被地下黨暗殺,壯烈犧牲,以此敬勉!”
面對這么草率的結案,想不通的只有兩人,一個是李彩霞,她不知道為什么就給地下黨莫名其妙的扣上了這頂帽子,但自己只是個秘書,案子之類的無權干涉。
另一個便是廖毅,自己費勁腦子尋找兇手,所有的推測被一言否決,除了兩人之外,包括劉鐵生在內不以為然。
“今天就到這里,散會吧!”周昌平站起來說。
所有人都出去了后,會議室只剩下廖毅和周昌平。
廖毅疑惑的走上前說“廳長,這件命案……”
被周昌平直接攔住了想說的話,周昌平拍著廖毅的肩說“廖科長,你真的很優秀,但往往有時候真相很殘忍!”
正在廖毅琢磨這句話時,周昌平繼續說“查到了兇手又怎么樣?地下黨,軍統,日本人?哪一個我們敢招惹?這個世道沒有什么真相,學會站好隊才是重要的。”
周昌平走了出去,廖毅一個人坐到凳子上,他贊同周昌平說的話,但其中有一句讓自己不能安心的接受,“這個世道沒有真相!”正好和廖毅追尋的理念完全背離。
周昌平走出了辦公大樓,司機打開車門“老板請!”
“以后在廳里面不要叫我老板,以免讓人懷疑!”周昌平小心翼翼,語氣稍重的責備了兩句。
“好的,廳長,那個廖科長好像有再查下去的意思,要不要安排二號撤退!”司機開著車回頭問道。
“不用,說實話廖毅還真不錯,要是能為我所用再好不過,我相信他是個識時務的人,因為真相對于他來說真的很殘忍!”周昌平抽著古巴雪茄自信滿滿的說,吐出煙散出了車外。
廖毅清楚剛剛周廳長客氣的言辭是在提醒自己,現在的他備受煎熬,最終還是選擇了與現實妥協,在會議室一直坐到下班才離開。
下班后李彩霞特意去到走馬街33號,因為王秀碧給自己信息會在這里等著她。
“‘老魚’同志給組織發的最后一封電報說他已經找到了傀儡計劃的策劃者,具體實情等他證明后再予以答復,沒想到他卻赴了一場鴻門宴,項莊不止一人,而他也不是沛公,我還是來晚了!”王秀碧注視著33號的巷道悲嘆道。
李彩霞在身邊聽著,說道“我看過廖毅的資料,他猜測余天明同志是被軍統的人殺害的!”
“怎么可能?”王秀碧一臉愕然的說“現在是合作抗戰時期,軍統不會殺害我們同志的。”
“他們并不知道余天明同志是地下黨,而且身處于新政府顯眼的職位,很可能被軍統列入了暗殺名單。”李彩霞推理著說道。
“不到水滴石穿之前,不要對軍統有這樣的猜測,現在我們共同的敵人是日本人!”王秀碧批評著說,她并不希望在抗戰統一戰線有所動搖,何況真正的兇手并未查出來。
“我錯了,”李彩霞承認錯誤問道“日本人的傀儡計劃到底是什么?”
“這個我也不清楚,只有看看‘老魚’同志有沒有留下什么線索?”王秀碧對此也是一無所知。
余天明對“傀儡計劃”知道多少?有沒有留下線索?留下多少線索?王秀碧腦袋里一團霧水。
對于不確定的因素,王秀碧沒有打算花大功夫在上面,但有一點她敢肯定,余天明和組織聯系的電臺一定還在梁峰市內。
找到電臺可能會有更進一步的線索和分析,余天明是個老地下黨,一定不會將電臺放在自己的住所和工作的地方,這一點王秀碧是知道的。
“走吧!帶你去見一個人。”王秀碧看有雨點落下對李彩霞說道。
“見誰?”李彩霞很疑惑,當初自己以廳長秘書潛伏在警察廳的時候,余天明便是自己的領導,而且在梁峰市中她也只見過余天明一個人,她清楚組織是在保護自己。
“七一零命案的真正目擊證人!”
王秀碧的話打消了李彩霞的疑慮,同時也帶來了一絲驚顫,原來王秀碧并不是趕來時看見余天明被殺的,李彩霞聲音有些顫抖問道“你今天去廳里面不是很危險嗎?”
“我當然知道,組織在梁峰市境內的勢力單薄,我是去為你找合作伙伴的,警察廳那個廖毅很不錯,你多留意一點,要是能勸服他加入我們更好。”王秀碧淡定的說。
看是平靜無常的面容,李彩霞明白這是經過了多少次與敵人交鋒后的沉淀,看來自己的路還遠著了。
兩人過了街,在兩層矮樓前停了下來,該樓對面便是33號,相比于周邊的磚瓦結構,破爛不堪的木房子顯得格格不入,路過的人也懶得看上兩眼。
走進低矮的樓房,一把發黑的棕色泰山椅上坐著一個佝僂的老婦人,臉頰下垂很厲害,斑駁的臉上略微能看出一絲恐懼,顫抖的雙手抖的更厲害了。
七月十日晚上,老婦人目睹了一切,當時驚慌的報了警,廖毅在電話中并未聽到老婦人的聲音。
“奶奶,別怕,我是小王!”王秀碧借著窗口照進來的一點亮光走到了老婦人的身邊。
房間里沒有電燈,外面光線從窗口透了進來,全是灰塵在飄蕩。
“她就是當天的目擊證人?應該是被當時的場景嚇到了吧!”李彩霞看著憔悴的老人問。
“奶奶無兒無女,這棟房子是她老半兒留下的,我會派人送她回蘇州老家,這個地方以后就是我們的臨時聯絡點,我也會繼續沿用余天明同志‘老魚’的代號戰斗下去。”王秀碧將一切安排好正式接手梁峰市的工作。
李彩霞和王秀碧第一次見面到簡短的交談下來,她能感覺到新來的這個組長不管是魄力還是思路都高出自己不少。
“老魚組長,‘紅霞’正式向你報道!”李彩霞行了個軍禮。
李彩霞并沒有過多停留,冒著小雨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位于寶興街的街尾,和廖毅住在同一條街上,這條街人流混雜更適合自己的潛伏工作,正好也可以仔細觀察一下廖毅,看他是否有加入地下黨的潛質?
廳里面給她配備的住所,偶爾回去休息一兩次,廖毅并不知道李彩霞其實就在自己的身邊。
廖毅下班后一個人在外面的混沌店吃了點東西,順便為不便的母親帶上一份。
回到家中雨開始下大了起來,老母親吃著混沌說“偉子剛剛來找過你,說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去看看吧!”
偉子,五歲那年父親得病去世了,后來母親也被土匪劫走,孤苦伶仃的流落到寶興街,是廖毅的母親給了他一碗飯吃,后跟著廖毅一起長大就住在隔壁。
偉子現在是市里面的工程隊的一把手,下水道,電路等樣樣精通,自己拉起了一幫兄弟,生活還算過得去。
廖毅推開門,笑著說“又要找我喝酒嗎?手下敗將。”
“毅哥,這次是真有重要的事情,你先坐下!”偉子將頭探出門外看了看,沒人,在悄悄把門關上。
門把手上的鐵環敲擊了一下都讓他驚魂不定。
“到底什么事?搞得這么疑神疑鬼的?”廖毅一頭霧水。
偉子走進屋子里拿出一個黑色雨衣包裹著的東西,從外形上看是一個方形的物體。
“這是什么?”廖毅疑惑的問。
“噓~”偉子深怕有人聽到了,再次打開門看了一下周圍。
回身將放在黑色物體打開,雨衣拿掉后,廖毅一驚,不禁瞳孔放大,不敢出聲。
是一個綠色的電臺,邊上已經繡掉了,掉落了一些漆。
“你是在那里搞的這個東西?”廖毅好奇的問。
“我沒事搞這個東西干什么?不要命了,這是我撿來的。”
“哪里撿的?”
“有人反應走馬街下水道堵了,我就去看了看,結果發現被這個東西堵在那里!”
偉子的話讓廖毅想起了那天自己在走馬街33號下水道楞縫中看到的黑色東西,廖毅隨即問“是不是33號巷道對出來的下水道里?”
“哥,你怎么知道?”偉子驚奇的問。
廖毅沉默不出聲,自己被這件命案再次引發了興趣,他開始大膽的推理,如果電臺是余天明的,那么余天明的身份更不一般。
太多沖突的點在腦海中交織,廖毅抓著自己的頭發,看上去很矛盾,思緒看似清楚但又毫無思緒。
“對了,哥還有一個東西是藏在雨衣里面的,好像是一本書。”偉子拿出一本泛黃的《新華大字典》說,他以為這個可能會幫助到廖毅。
廖毅接過書,民國十二年生產的,仔細觀察了一下,應該是用于發報的密碼本。
廖毅拿著書抖了一下,一張小紙條掉落了出來,上面寫著兩個幾個數字“32,119”
廖毅的慣性思維,猜測這兩個數字可能是指的頁碼,先翻到32頁,《新華大字典》32頁上有五個字,分別是“師,傀,儡,后,者。”
第119頁上有四個字,分別是“幕,化,老,策。”
廖毅感覺這應該是一封還未發出去的電報,自己試著將這幾個字組詞聯系起來,經過了數次嘗試,總算得到了幾個常見的詞語,分別是“幕后,傀儡,策劃者,老師。”
廖毅一腦門子的汗,到了最后還是一團迷霧,什么都不知道,自己現在真想好好睡一覺不要去想了。
“記住,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不然會丟掉老命的,快把這個東西先藏起來!”廖毅出門時再三囑咐。
正好外面大雨,廖毅站在雨中淋了許久,頭發貼在了額頭上留著雨水,全身濕透了,這感覺真輕松。
偉子聽了廖毅的囑咐將電臺藏在了地下自己的儲藏室中,非常隱蔽的位置。
廖毅將昨天晚上的情緒全都拋到腦后,如常一樣到警察廳上班,他很清楚這種水生火熱的地方,一定不要帶臉色行事,會引來一大批麻煩事。
如果自己沒有猜錯就在警察廳內部已經有軍統或者地下黨的人潛伏進來,所以一舉一動更得小心。
雖說自己沒有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但是現在自己的身份是新政府領導下的一名警察,日本人的傀儡,所以任何自己知道的事情都不能表露出來,特別是自己的臉色和情緒。
廖毅此刻感覺到了周昌平說的那句話“活著才是一切,想要活著就得學會站好隊!”
走進辦公樓,廳里面的兄弟們都死氣沉沉,廖毅走上前問“怎么回事?”
“自己去看吧!”兄弟也沒多說話,指了一下廳長辦公室的方向。
廖毅感覺出什么事了,在往廳長辦公室去的樓道上,慢慢出現了詢問和質疑的語氣,語氣很重。
這個聲音很陌生,不是廳里面的人,敢質問周昌平的一定也是不小的官。
走到門前,握住門把手,廖毅在猶豫要不要打開門?路過的兄弟都給自己使臉色不要多管閑事。
廖毅是個聰明人,現在周廳長一定想找個機會脫身,這些廢話沒人喜歡聽,而自己的出現完全可以滿足廳長的需求,對于自己來說,這樣做百利無一害。
于是廖毅打開了門,門噓著,沒有完全推開,這樣顯得更禮貌一點。
“廳長,外面人找你!”廖毅嚴肅的說。
“好,我馬上就來。”周昌平站起身,放松了不少恭敬的對著面前的男人說“黃市長,你等等,我去去就來,一定給你一個答復。”
周昌平走到門口,廖毅使了一下眼神,明眼人看得出他的意思。
周昌平露出笑容拍了幾下廖毅的肩膀,力度有輕有重,所傳達的意思應該是“小伙子干得好,接下來交給你了!”
周昌平走出去后,廖毅放輕自己的腳步聲,端上一杯沏好的西湖龍井茶彎腰遞給黃海“黃市長,請用茶!”
剛剛周昌平尊稱此人“黃市長”,坐在自己面前的一副哭喪樣,穿著華麗西服的應該就是梁峰市的市長。
在梁峰市境內,除了日本人,也可能只有他敢用這種語氣和廳長說話。
新政府的重要成員,身后有日本人撐腰,表情自帶幾分驕傲。
周昌平則不然,表面上警察廳廳長這個位置看似高人一等,其實就是為新政府和日本人打雜的,而真正想往南京上面爬,還得是黃海這種嫡系。
自然兩人之間互看不順眼。
“你們警察廳是怎么辦事的?一個命案都破不了,能不能行?不行我就上報南京,全部換掉。”黃海喝了一口茶又開始一股腦的埋怨起來。
廖毅是個明白人,廳長都沒搞定的事情,自己也是束手無策,總不能把對案件的推理講給他聽,周昌平已經表明的很清楚了,這起命案到此為止。
自己要是說漏了嘴,麻煩會更大,還不如像個傻子一樣,什么也不說,裝作什么也不知道。
“算了,你一個小警察,也不知道些什么?”黃海的反應正如自己所料。
都說官官相護,這下廖毅是切切實實的見了一回,身邊的財政廳廳長被殺害,相當于斷了自己的財路,黃海定是從余天明那里拿了不少的好處。
要不然也不會在警察廳鬧這么一出,做戲給其他部門的人看,梁峰市除了日本人就是我黃海最大,只要忠誠的跟著我,一定給你們一個說法。
黃海這套官場理論不得不說用的很精辟。
“他媽得,你們這個廳長搞什么吃的?出去這么久了還不回來。”黃海終于坐不住了,破口大罵。
起身準備出門找周昌平時,突然辦工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黃海到是沒把自己當外人,拿起電話趾高氣揚的說“說,什么事?”
“這里是南京財政部,根據查實,梁峰市財政廳廳長余天明貪贓政府巨額財產,馬上予以逮捕送往南京!”
黃海頓時沒有了表情,立即放下電話,額頭的虛汗順著臉頰滑落,要知道自己從余天明那里收了不少錢財。
聰明人都知道,想要潔身自保只有和余天明撇清關系。
余天明的確利用職務之便吞掉了梁峰市半年的財政收入,一部分用于和黃海這樣的上層干部搞好關系以便于自己的潛伏工作,一部分支援了敵后抗日根據地。
黃海沒有什么話要說了,準備出門而去,正好周昌平又打開門回來了。
“黃廳長,你坐,我現在就給你一個解釋!”周昌平嚴肅的說。
“算了,死了就死了吧!”黃海甩手就出了門。
偶然李彩霞還未上報余天明已經被殺的消息,南京方面也不知道余天明已經死了,正好這個抓捕余天明的電話讓黃海接到了。
“廖科長,你真行啊?我都搞不定,你把他搞定了!”周昌平夸獎道。
“其實也不關我什么事?”廖毅就是謙虛的笑笑,得到廳長的贊賞并不容易,自己這樣一個沒有背景和身份的小嘍啰,想在警察廳長期混下去還得積累周昌平對自己的贊賞。
自然不能把黃海知難而退的功勞記在一通電話上,至于那通電話里面講的什么?廖毅并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因為根本不重要。
“廳長,沒事我就下去忙了!”廖毅將自己的興奮隱藏起來,不以為然的說。
“去吧!好好干!”
黃海萬萬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苦不堪言的表情回到了辦公室。
本想坐下喘口氣,自己辦公室的電話也響了。
“喂,什么事?”
“十根金條換你的命,明天中午十二點將錢放在張記牛肉館門口!”電話中的聲音很低沉,讓黃海驚恐無比。
“喂,你是誰?”
“嘟~”電話中只有電流聲。
被人恐嚇,黃海著實嚇得不輕,他本想再回到警察廳查查,是哪里轉接過來的恐嚇電話?然而自己上午去警察廳那么一鬧,顏面確實放不下。
黃海在害怕之余,產生了一種僥幸心理,恐嚇者只是說要錢而已,并未指明要自己的命,他想著拿一兩根金條去試試,探探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