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宛城在黃巾之亂時，是何種模樣林澤并不得知，但是現在腳下的宛城，殘破的宛若廢墟。
放眼望去，街兩旁很多民宅已經被拆了，城頭上沒準哪塊滾木礌石就是路兩旁那些百姓的家，城中的幾個鐵匠鋪煙霧彌漫叮當作響，不時便有修補好的盔甲，劣質的兵器從鐵匠鋪中被搬出來。幾個粗壯的婦女正努力的給幾個墩子綁上藤條，做出幾個不倫不類的盾牌。
幾個小孩眼巴巴看著冒著熱氣的大桶，家里的大人卻畏懼著拉著他們遠離放飯的軍士。幾名士兵叫罵推攘著幾個擋路的苦哈哈，并打破了一個餓昏頭，不管不顧沖向飯車的老漢的頭。飯車才算送到城樓下。
幾十個有氣無力的駐守城門的士兵先獲得了一頓的口糧，一個黑糊糊夾雜著野菜的饃饃，一碗清可見底的粥。
因為排隊去的早，林澤和吳曉陽成功混到了一份正常的口糧，林澤也不嫌粥燙和饃饃的怪味，三兩口便迅速的吃完了。吳曉陽喝了兩口粥，聞了聞怪味的饃饃，剛想揣進懷里，卻被林澤阻止了。
林澤示意一下兩旁那些被征調的壯丁，和歪坐的士兵。很多人綠著眼睛注視著吳曉陽手上的饃饃，兩個性子急的已經站起了身。吳曉陽見此哪里還不懂，急急忙忙把饃饃塞進嘴里，灌了兩口粥強行把饃饃送進肚子里去。
不過陳承等人的運氣就沒那么好了，因為來的晚，足有六七個人沒領到饃饃。幾個領到饃饃的，卻現代美食吃慣了嫌饃饃難以下咽，把饃饃揣在懷里，引得沒吃飽的農夫窺探。雙方推搡鬧了起來，來南門調人的軍官看到此事，拿著藤條每人抽了兩下才互相作罷。
那軍官頭發花白兩頰肌肉下垂，三寸長須，眼角有著皺紋，盔甲干凈步履穩健，環顧四周時神情嚴肅，不茍言笑，全然沒有半點溫和，沙啞著嗓子吼到：
“若非戰時，爾等必軍法嚴懲！”
“劉大力，董成！”
“哎，哎在這呢！”一直跟著斯塔克的兩個小狗腿屁顛屁顛的跑了出來，滿懷期待的看著那老軍官。
老軍官毫無表情的看了他們倆一眼道：
“司都伯調爾等去往東門，可于日落之前趕往城東司都伯軍營！”
兩人趾高氣昂看了一眼陳承等人，作了個不倫不類的揖，向東門去了。
“剩下爾等農夫，本來是征調爾等做軍士守城，但叛賊張曼成已退。近日應無戰事，現缺打掃南門戰場兩人，可有人自愿前往？”老軍官捋了捋胡須，看向剩下幾十壯丁。
“我等愿往。”林澤突然高喝一聲，拉著滿臉懵逼的吳曉陽大步向前一步，彎腰抱拳。
老軍官深深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吳曉陽與低著頭看不出表情的林澤，道：
“每日自有軍士看管爾等，如有藏匿軍法處置！”
“其余人等由李伍長統領，修繕城池。”
說罷老軍官也沒多做停留，掉頭走了。
城外的草蘚滑膩膩的，不知是露水還是血水順著草鞋的縫隙流進鞋里，讓腳掌與草鞋間都變得滑膩膩的。草叢間隙不時出現的殘指碎肉，亂發眼球。再加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烤肉味與血腥味，戰場初丁吳曉陽不由得嘔吐了起來。
第一次吐完后，吳曉陽對林澤的選擇進行了無盡的抱怨。要不是周圍的伙伴就這一個，看樣子打林澤一頓都是很有可能的。可這一切在吳曉陽踩爆一只眼珠，滑膩膩的眼球鉆進腳趾的縫隙讓他再一次的嘔吐后，他就再沒精神抱怨林澤了。
隨后的路上他緊緊的拉著林澤的衣角，臉色蒼白神經兮兮的東張西望著，兩腳腳尖踮起，活像個跳芭蕾的小天鵝。
快把林澤麻布衫拉碎的吳曉陽，讓林澤既感到礙事又耽誤時間，他開始考慮是不是甩掉這個拖油瓶，另扶植一個靶子面對斯塔克。
兩人的煩惱在遇到李大娘后都得到了改觀。
面色紅潤，身寬體壯的李大娘對兩個白凈健康的小伙子還是很和善的，尤其是對壯實敦厚的吳曉陽更是加了三分關心。處理死尸的要點講解的也是極為細致，連林澤預想中會向他們倆隱瞞某些處理戰場的貓膩，也悄悄的提點了幾分。
尤其是戰爭年月老百姓最關心的問題，糧食，李大娘邊說邊從懷里掏出一張大餅，熱情的邀請面色慘白的吳曉陽吃兩口。
這一路緊張的精神，惡劣的環境，熱情的大娘，讓吐得饑腸轆轆的吳曉陽忍住內心的惡心，咬了兩口張栗黃色的大餅。而大娘看到兩人吃的歡快，也得意洋洋的介紹，這斂死人的肥差。
黃巾賊本身也只是一群農民，最初的一批是因為國家的暴政，和對太平道的信仰而造反成賊。后續的大都是被毀家裹挾，像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但無論先后加入的黃巾賊都有同一個特點，就是沒有家業。他們全部的財產都隨身攜帶，而對饑餓驅使甚至會人吃人的黃巾軍來說，糧食無疑是他們最大的財富。
簡而言之，從黃巾軍身上摸糧食，是斂尸人可以吃飽的原因，但只可以在城外吃，回城是要搜身的。
吳曉陽越聽，內心越驚恐臉色越難看。看著面不改色啃著帶有不明斑紅面餅的林澤，想著這張餅可能，不一定是某個死人懷里，從溫熱的鮮血可能還有蠟白的腦漿中掏出來。送進自己的嘴里，某塊暗紅色的斑點，可能就是餅主人鮮血凝固而成的……吳曉陽第三次吐了……。
李大娘交給林澤兩人的任務，就是收斂官道上的尸體。那處是昨日的新戰場，可能有重傷未死的黃巾傷員，或是來打探消息的黃巾探子。
本來這應該是士兵第一輪清理的地方，但是百余日的戰事，耗干了宛城最后一絲氣力。這種似是而非的活計，也就變成了本該處理后勤的壯丁的事情。
李大娘交給林澤兩人一把還算完好的刀，兩根帶著鐵槍尖的長矛，四五面似是而非的盾牌，外加竹槍木槍木棍一堆。就這些破爛，都只是暫時借給林澤兩人的，回城后還要上交軍需官。
吳曉陽吐得兩腿發軟，頭腦發昏，眼神看周圍的一切都像是妖魔，雖然林澤從未想過將打掃戰場的‘肥差’分享給他，看著他不堪的表現，林澤就勢把他托付給李大娘，自己去收斂尸體。
劈砍了幾下，還算順手。林澤將大刀掛在腰間，左手持盾，右手提矛。路過官道的尸體每個都對著脖子給了一矛，一路下來右手腕都酸了，呼出腕表一查，果然半個幻想點都沒長。
“但凡還有一口氣，肯定不會躺在大路上，果然，想賺點幻想點還是得進林子啊。”
林澤拿著一個死尸留下的水壺，兩口把里面的水喝干，休息了片刻，向道左的林子摸去。
說是樹林，但現在叫灌木林可能更貼切一些。大大小小的樹木早就被黃巾們砍伐一空，只余留一些枝丫，外加上斷根上抽出的新芽。
老鴰“哇——哇——”粗劣嘶啞的聲音，讓林澤感到凄涼又厭煩。炎熱的天氣，讓樹林里充滿了腐爛的氣味，不知名蟲子不停鳴叫聲，給本就惡劣的工作環境蒙上一層噪聲污染。
林澤小心翼翼的用矛尖撥動著每一處可能藏尸的草叢，看見不對的地方，先一矛插下去，果不其然，才處理了六七具新鮮尸體，隨著林澤對一具半掩在幾根枝丫下尸體狠狠一矛，那具尸體抽搐了兩下，殷紅的鮮血從矛尖周圍滲了出來，腕表上微弱的綠光一閃，一幻想點到手。
林澤摸了摸額頭上的汗心里道“我就說嘛，前世凡是戰場劇情，打掃戰場從來都是獨行俠們爭搶的活計，肯定收獲會不菲的。”
道左的樹林并不寬廣，兩千步外便是農田。林澤半個時辰便游走一圈，收割了4個幻想點。
林子外，李大娘和腳步虛軟的吳曉陽正把官道上的尸體拖進死人坑，戰死的黃巾賊沒人有空讓他們入土為安，死人坑里熊熊燃燒的大火，就是他們的歸宿。
林澤叼著一根草躺在官路上休息，一個多小時的劇烈活動，讓林澤滿是疲憊。
官道右側不遠就是一座小山，所以右側的樹林廣袤無比。一定還有殘余的黃巾藏在樹林里，更大的機遇也伴隨著更大的風險。
林澤輕手輕腳的探入樹林，仔細的觀察任何與樹林違和的事物。還沒走多遠，輕微的呻吟叫罵聲傳入林澤的耳朵，林澤頓時警覺了起來，慢慢蹲下身去，探查著聲音的來源。
左前十幾米外，一個還算健壯的黃巾軍漢正在嘗試用兩根長木棍固定一下被砸斷了的右腿，然而這種疼痛，讓他不住地發出呻吟，并咒罵著丟棄他逃走的幾個兄弟。
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長矛，林澤猛地撲了上去，不需要任何技巧，十幾米的距離也不值得一提。側對著他那名黃巾壯漢剛回過頭，只來得及漏出驚駭的眼神，便被一矛刺穿了喉嚨。
這名黃巾軍顯然混的不錯，衣物還算完好，腰間還有個小布搭，鼓鼓囊囊的樣子，看上去有點存貨。
林澤迅速將其解下來，打開后，就不由得眼前一亮，里面東西不多，但都是戶外生存所必須的物品。
一份針線，一個饃饃，一把小刀，小刀上面還沾著木削，想必那兩根木棍就是它的功勞。另外還有小半包外敷用的散劑，成分與那壯漢傷口上的相同，想來是生肌止血用的。
將布搭綁在腰間，林澤看了眼腕表，幻想點漲了兩點，緩了口氣便繼續向樹林深處走去。
完好的樹木越來越多，視距漸漸地也越來越短，高大的樹木低矮的枝丫后隱藏了什么，誰也不知道。沒有猶豫，林澤堅定的四處尋覓著，他必須以更快的速度成長起來，對抗懸在頭頂上的達克摩斯之劍。
“嘿呀！”
當林澤剛要用長矛撥開眼前低垂的樹枝時，伴著一聲暴喝，一抹刀光從側前方斜斜劈來。林澤心中一驚，深吸一口氣，動作卻無絲毫慌亂，迅速將左手盾緊貼手臂護住頭胸，同時側身蹲下，右手將矛向刀光來處狠狠一擲，在迅速的摸向后背的刀。
“噗嗤”一聲悶響，木盾被切成兩半，要不是林澤見事不妙，就勢向后一滾，怕是半條手臂也要交代進去。對手揮出這勢大力沉的一刀也不輕松，刀勢用老向左一偏順勢又磕飛了林澤的長矛，只不過林澤趁此時機也拉開了距離。
暗道一聲好險，林澤飛速翻身躥起來，將刀摸入手中，轉身跳躍至右側撲向那黃巾軍，刀刃直指脖頸。
那黃巾軍也不躲閃，長刀對著林澤自下而上斜斜一撩，刀芒閃處有一種要將林澤斜劈成兩半的氣勢。
雖然那黃巾已作出同歸于盡的架勢，攻敵必救。可不想林澤早看出他右腳丟了半個腳掌行動不便，右側出刀只是佯攻，見他又劈出勢大力沉的一刀便順勢一收，挽了個刀花，側身一偏，刀一撩反將那黃巾軍整個右手連刀整個削了下來。
這一串打斗在電光火石間完成，一擊以中，那黃巾右手被廢，已然無還手之力。不過林澤依舊不冒險，撿起長矛，遠遠一矛終結了黃巾性命。
隨著5幻想點，1具現點到手，林澤才松了口氣，看著被切成兩半的盾牌，林澤也暗暗吃驚這名黃巾精銳的實力。
剛才這一串打斗看似簡單，但是換一個新人且不說會不會直接被偷襲一刀砍死，會不會被那名黃巾精銳肅殺之氣嚇得瑟瑟發抖。就算逞一時血勇沖上去，毫無章法的打斗也必然被幾刀解決。
總而言之，黃巾精銳的力氣，經驗，裝備，心理素質都遠超新人，就算四五個配上武器的新人一擁而上，雙方勝負都未必可分。
可惜這名黃巾碰到的是林澤，林澤前世殺的人可能比他見過的都多，人體在交戰時的各類反應，林澤一眼就能估計個七七八八。
收拾了一下這名黃巾精銳的遺物，林澤從他身上得到鋒利的長刀一把，清水半壺，半身甲一件，模樣古怪的頭盔一頂，烤糊的肉一塊，細面餅子兩張，外加上一塊碎銀。
其中那塊烤肉，林澤聞了聞味道，又看了下纖維，估計是塊人肉，被林澤順手扔了。其余的東西卻都被林澤收了起來，用這名黃巾的衣服一包，做了個記號，打算再游蕩一會回來時再帶上。
夕陽西斜，漸漸天邊火紅的太陽底端已經沒入地平線，官道右側的林子忽地鉆出一個黑影，黑影自然是林澤。
殺死那名黃巾精銳后，林澤陸續的擊殺了兩個重傷的黃巾悍匪，一個黃巾農夫，漏網之魚不是少，而是太多。林澤起碼就在林子深處看到兩個十幾個黃巾聚在一起的團體，刨著樹根，烤著死人，吃著饃饃，看樣子大多數都還有戰斗力。
林澤也不敢招惹，只能掉頭，換方向探索，以防后路被斷，所以后面在林子深處的大部分時間，反倒不如前面收獲多。
古代人大都有雀盲，也就是夜盲癥，劇情里的人們也都被設定了這一點。所以林澤才早早反行，打掃一些實用的戰利品去和李大娘等人會合。
這一下午的經歷顛覆了吳曉陽整個人生，剛一出城那些殘骸斷肢，草叢道路上死狀千奇百怪的尸體，以及焚尸坑中的火焰里跳舞的尸體，四濺的尸油，燃火的骷髏，都讓吳曉陽的身心遭受了極大地考驗。
也算吳曉陽心理承受力恢復力挺強，一下午的打擊沒讓他嚇暈或者干脆嚇瘋了，反而現在可以顫抖著手把一些殘肢，和散落的內臟扔進火焰里。
看起來李大娘對吳曉陽的表現也算基本滿意的，而林澤和她秘密商討了一會兒后，李大娘滿意的色彩愈發濃重了。
回城的路上，吳曉陽一直無精打采。在南門搜身后，一直到躺在稻草堆里時，吳曉陽才恢復了點精神，想起白天種種嘴唇蠕動道：
“我是不是挺廢物的？什么忙也沒幫上你，一下午只知道吐，連個女人都不如，你~是不是挺瞧不起我的？”
林澤十分疲憊，本來都快入睡了，卻被吵醒，心里有了點火氣：
“還行吧！，一般廢物而已，比你廢物的多的是，比你強的也不少。”
“哎，林兄弟，我就知道你肯定看不上我，虧得我白天還能說出讓你跟著我的話。林兄弟，我知道你是比我有能耐的人，我只求你一件事，萬一我不能活著回去。你幫我給我父母帶個話就說我出了車禍，回不去了。再給我女朋友一個信，讓她別等我了……”吳曉陽的聲音越說低落，最后竟隱隱帶上了哭腔。
林澤聽了前半段本來是很煩躁的，我又不是保姆，又不欠你幻想點，閑的沒事幫你帶話。但是后半段女朋友的話題外加上姓吳，讓林澤慢慢翻出來一些前世的記憶，黑暗中的林澤臉色一變聲音莊重激昂了起來：
“吳大哥，你這是什么話！我們都是不幸淪落到這兒的可憐人，肯定是要互相幫助的。我是因為小時候家里都在屠宰場干活，所以對這些場景適應了些。吳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努力讓咱們兩個都活著回去！你自己去找你的父母還有女朋友。”
黑暗中雖然看不見吳曉陽的臉色，但是他滾燙的雙手，嘶啞的語氣無疑訴說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嗯！腦袋掉了碗大的疤，林兄弟你放心，明天我一定讓你看到不一樣的我，兄弟的恩情我記在心里，咱們兩個努力一起活著回去！”
林澤眼珠咕嚕嚕轉了兩圈，決定再給點好處給吳曉陽，牢固下兩人之間的恩情，起碼也要讓這份恩情再延續兩場劇情：
“吳大哥，回來的時候我和李大娘商量好了。我把斂尸得來的東西都給她，她會向城南的都伯說情，給咱倆編入軍籍。不出意外的話，明天咱們倆就可以去軍營報到了。”
吳曉陽卻是滿頭霧水，他不太理解著急參軍有何道理。如果戰事不吃緊，干七天壯丁，也就是累了點。如果吃緊，到時候自會編入軍隊，可能還少打兩天仗，少冒一點險。怎么想也是當著壯丁混著等劇情結束才是上策啊。
可能林澤也體會到了他的不解繼續解釋道：
“吳大哥，你可別覺得提前進去沒用，我感覺咱們這任務不可能只讓咱們干幾天苦力就完了，肯定是要打仗的。既然一定要打仗，咱們提前幾天進去既不用干重活，還能吃到兩頓飯。另外，到時候真的全城皆兵，壯丁也被征兵。咱們和那群當兵的提前相熟幾天，可就和那群臨時壯丁不一樣了。如果要是能照顧一下肯定先照顧咱們，另外裝備什么的肯定先咱倆再那些壯丁……”
林澤六分真四分假的忽悠著吳曉陽，其實提前參軍真正的原因很簡單，賺幻想點。至于吳曉陽參軍的事，本來林澤沒報他那一份。但是現在戰事吃緊，想來一個身家清白的壯小伙子要參軍，只要是腦子沒包的將軍肯定都會同意。
至于李大娘那條路子，其實也很簡單。沒點背景一個女人怎么可能一直干著城外斂尸的肥差。要知道李大娘的斂尸和林澤的斂尸完全不同。李大娘就是體力活，燒燒尸體發發死人財。
而林澤那份斂尸工作，嚴格來說是成建制的輔兵工作。第一戰場絕對是危險的，因為戰場上直接戰死的人是少數，很多兵卒們都是受傷后，被二次傷害或得不到救治慢慢死去的。
也就是宛城被打成了殘廢。只要日常參加過訓練的，輔兵也早就上了戰場成了正卒。所以清掃小規模第一戰場的活計，因為嚴重缺人落到壯丁的頭上。
然而就算干了士兵的活計，林澤也沒能領到士兵那份口糧。要不是進城前吃了張死人身上的面餅，保準現在和吳曉陽以及其他壯丁一樣餓著。
再說林澤與李大娘的協議。表面上林澤冒著生命得來的碎銀子膏藥武器全便宜了李大娘，卻只換來了現在只要想就能參的軍。可是就算林澤不給李大娘，那些東西也帶不進城，還會白白的得罪了人。現在東西送出去，最起碼算是對李大娘及其背后的人表達了投靠和善意。
很明顯李大娘收到了這份善意。這兵荒馬亂的年月，一個身家清白機靈的小伙子帶了投名狀要加入自己的陣營，還什么都不要，只當最低級的步卒，完全沒有拒絕的理由啊！
所以李大娘也對林澤透露了她是南門都伯的表姑，晚上給他說說情。明天參軍后，不會只給他那種名義上是兵，實際上卻在每天忙著干活的那種輔兵。考校一下林澤的見識武藝，最差也給他一個著甲持刀的正卒待遇。
忽悠吳曉陽個大概后。林澤伴著吳曉陽的絮絮叨叨他父母，女朋友，大學那點事的聲音慢慢睡著了，只于下燃燒帶凈的篝火忽明忽暗。
清晨，天剛蒙蒙亮，城樓上值夜的士兵剛交接。林澤便醒來了，活動了下筋骨，瞧著駐守南門的軍營已經起了灶火。踢了兩腳吳曉陽，叫醒他后拉著他向軍營走去。
通報入營等自不必多談。南門都伯是個黑臉漢子，一臉的絡腮胡子。見林澤二人，也不等他倆行禮，幾步走上前去一手一個推向兩人。
吳曉陽嚇了一跳，不過這家伙身上鼓鼓囊囊的全是肌肉，有把子力氣。黑臉都伯一推，也只讓他踉蹌了兩步，站穩身體后滿臉的不解看著黑臉都伯。
林澤倒是不慌不忙重心下調，雙手接住黑臉都伯的一推，被推得劃了半米，但架子未散。
可是一看黑臉都伯表情，林澤心里卻暗道不妙，那都伯看林澤時臉更黑了：
“白長了一副大個子，小心眼挺多，力氣卻不咋地，白白嫩嫩的哪像個當兵的樣子！去守城吧，什么時候曬得像是個男人什么時候再說！”
林澤心里暗罵“天天滾泥水的黑泥鰍，原來是嫉妒老子比你帥。這都什么時候了，黃巾軍都快砍你老娘了，難道你還擔心老子會綠了你老婆？不過好歹算是完成了基本目標，我不信看守城門還不給配身盔甲武器？”
且不提林澤罵罵咧咧的去守城，這黑臉都伯越看矮實敦厚吳曉陽越順眼。拍了拍吳曉陽的肩膀道：
“當兵還得是像你這樣結實的漢子。那小子滿肚子花花腸子，像及了那些酸腐文人。平日里滿嘴的大道理，真到了真刀實槍打起來，一個個嚇得縮了卵子，到最后還不是得咱們守住婦孺。”
看黑臉都伯對他欣賞的樣子，要不是都伯不能有親兵，怕是吳曉陽能直接混成親兵，不過同宗同族的人戰場上自會聚集在一起，所以這也算是一種另類親兵了。
日出日落，轉眼便到了第四日。幾天下來，林澤也大概了解了宛城的情況。郡守褚貢出身士族，任南陽太守已有年月。屬于標準的不懂兵卻統兵，庸庸碌碌又膽小如鼠。
前幾日黃巾軍突然退卻，都尉等人都猜測可能是原定的援兵江夏都尉秦頡率軍前來救援。趙都尉請令追擊黃巾，前后夾擊。可是太守褚貢卻被張曼成幾萬黃巾“軍勢”嚇破了膽，堅持以宛城困守百日，實在缺糧少兵，無力追擊，等朝廷支援才是穩妥之策為由駁回了趙都尉的請求。
宛城是南陽郡治，常備軍有五千。不過因為和平多年，軍備荒廢，這五千郡兵水分頗大。
雖然自號“神上使”的張曼成軍勢幾萬，可是這幾萬黃巾軍中能征善戰之士幾乎為零。五千兵甲齊備的郡兵按理來說打敗幾萬農民不是難事。
但三個月下來，黃巾軍卻圍點打援，圍困宛城劫掠南陽其他縣城，反而慢慢打造出一支可戰之軍。
與黃巾相反，宛城守軍卻是越發衰弱。糧倉見底，防守的軍械如火油箭矢，滾木礌石等都消耗殆盡。城中的男子盡以征入軍中，做著修繕運輸的工作。不過有著黃巾山一般的壓力在頭頂，宛城上下倒也能齊心協力守城。
如今黃巾退去城中卻亂象初現了，太守褚貢一邊忙著應付朝廷變過為功。一邊打壓異己收回軍權，戰時太守千金之軀自然不能上前線冒險。但是現在黃巾退去，自然太守要大權在握。
林澤今日已是守城門的第三天，他的直屬上司黑臉都伯是熬資歷升的都伯。這種爹不疼娘不愛腦子里缺根筋的老兵油子，現在分到的全是臟活累活苦活。而那些有著士族背景的基層軍官，也就是屬于郡守以及本郡豪強半私兵形式的郡兵，現在都在修整整裝待發，收復失地，到時功勞簿也好記上一筆。
眼看日中，現在已是戰兵的林澤才領到今日第一也是唯一的一頓飯。南陽糜爛已是定局，百姓要么被裹挾進黃巾軍中，要么埋尸荒野，十不存一。
今年田野盡毀，年底必然顆粒無收，雖然士族豪強的私宅莊園里還有多少糧食不得而知。但是郡守府的糧倉余糧應是不多了，每日的救濟糧車越來越晚，粥里的米粒也越來哦越少。
抱著桿長槍，啃著難吃的饃饃。林澤正感嘆著這站崗無聊的日子何時結束，幾匹快馬飛奔而至。馬上騎士驚慌的表情，身上斑駁的血跡無不預示著，出事了！
三兩口塞下饃饃，林澤打起精神，觀望著城內外的動靜。片刻后，當黑臉都伯黑著煤炭似的臉到南門苛令關閉南門時，整個宛城上至郡守府里的太守，下至街邊的流民心中都蒙上一層灰暗——黃巾軍，回來了！
時至傍晚，黃巾軍至。并未給襲擾的機會，兩千黃巾軍陣列在城外，身后烏壓壓黃巾正在扎營。
正中央還算有章法架起木柵欄的肯定是渠帥張曼成的大營，一列列著甲的黃巾精銳驅使著裹挾來的百姓進進出出，搬運著輜重。
大營外，老弱百姓如覓食的螞蟻般搜刮著每一寸可能出現糧食的土地，一些健壯的暴民眼泛綠光巡視著那些老弱。一旦發現哪個老頭小孩運氣好拾到些野果野菜，就立即上手拳打腳踢。持刀的可能痛快的來上一刀，連人帶上野菜野果拖到某個草叢，一會兒便起了炊煙，可能還會泛起了肉香……
更有不少百姓伺機偷跑到了城墻下，泣聲哀求著郡守老爺開門放他們進城謀一條生路。遠處幾隊黃巾士卒也不阻攔，面帶譏笑的報臂觀望。而更多的百姓卻看都不看城門這一眼，麻木地低頭尋覓著，看到什么像是能吃的第一時間塞到嘴里，嚼也不嚼的吞壓下去。
整個黑臉都伯部下近百人都在南門城墻上。幾日沒見的吳曉陽湊到了林澤身邊，看到城下此景，不由面露憐色，眼巴巴看向黑臉都伯。
黑臉都伯對著城下百姓敷衍了幾句，什么等幾日靜候救援，什么不要圍堵城門助紂為虐等等。見那群百姓無動于衷，依舊跪在城下苦苦哀求。黑臉都伯黑著臉回過頭大喝一聲：
“放箭！”
城樓上并未箭如雨下，畢竟把珍貴的箭矢浪費在一群百姓身上，在黑臉都伯看來是件浪費的事情。幾個老手精準的幾箭射死了最靠近城門的那幾個百姓，起到同樣威懾的作用。
剛才還在苦苦哀求的百姓在死亡的威脅下，眼中露出仇恨的目光，大罵著退去。退去的途中，幾個身體還算強壯的男子和老弱漸漸分開，于是城外廣袤的土地上又多了幾個暴民，和更多的尸骨……。
城墻上的吳曉陽看著城下幾具新鮮的尸體，雙眼茫然若失。一直以來在和平都市所被每個人認可的道德、尊嚴、規則短短幾日內全部崩塌的灰飛煙滅。幾日前滿地的碎尸和今日躺在眼前的尸體打破了吳曉陽任何的幻想，人性什么在死亡面前不值一提！
入夜了，外面幾萬黃巾的壓力像一片烏云壓在所有人的心頭。往日最愛聊天打屁的幾個老兵油子，也無精打采的低著頭。只留蟲子的鳴叫聲和火把燃燒時的噼啪聲。
林澤此刻卻在半睜著眼養神，這是林澤前世的獨創技巧。前世林澤作為一個刺客身份的獨行俠，經常長時間盯梢目標，亦或是觀察環境自保。久而久之，放慢呼吸節奏放空大腦，放低消耗和存在感的這種半睜眼養神法，就被鍛煉出來了。看著好像和發呆似的，只有動態的目標或是異常的響動才會把林澤“驚醒”。
清晨，林澤緩過神來，揉搓了兩下臉，便精神抖擻起來。原來就算值夜也會靠在城墻上偷偷睡幾個時辰的老兵油子們，卻因為城下黃巾的壓力個個都沒睡著，打著瞌睡晃晃悠悠的下了城墻。
吳曉陽自然也沒睡著，不過看上去完全不困的樣子，可能昨日人命不如螻蟻的現實對他還有沖擊。下城墻前還瞪著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對著林澤難看的笑了一下。
黃巾軍營和城里裊裊升起的炊煙并沒有帶來半點生活的味道，反而在初升的太陽下，一股肅殺的氣息彌漫了整個宛城。
戰爭的號角馬上就要吹響了！
飽經摧殘的宛城又一次陷入戰火，黃巾軍們扛著連夜趕制的枝丫都沒剔除，綠油油沉重的云梯。驅趕著大量的百姓開始蟻附攻城，無數手無寸鐵的百姓哭嚎著在刀刃的驅趕下，爬上通向死亡的云梯。
城墻上的守軍并不會因為爬上云梯的是無辜百姓而放下兵刃。原因有很多，百姓爬上城墻會擁堵通道破壞守軍陣型，再者誰也不能保證爬上來的百姓中，沒有夾雜著黃巾軍。守軍的任務就是砍倒每一個窺視城墻的人。
相比守軍，黃巾更不在意那些老弱的命。活著浪費糧食，爬上墻頭起碼浪費墻上守軍的力氣，消磨守軍的士氣，還能騙得一些箭矢滾木。而付出的只是一些隨處可見，雜草一般的百姓，實在是沒有比這更便宜的買賣了。
在攻守雙方默契的配合下，直至正午，城墻上下血流成河，但是雙方軍士卻沒有什么損失。鮮血中的殘肢斷骸，還有土地下掩埋的尸骨，它們生前大都是南陽本地的百姓。現在卻無辜的被一刀砍死，一箭射死，被火燒死，被石頭砸死，亦或是云梯被推開摔死。
遍地尸骸的戰場上，雙方的戰斗也越發地進入白熱化，隨著大量著甲的黃巾正規軍開始蟻附攻城，宛城越發的岌岌可危了起來。
城內街邊幾間破舊的民房，現在是林澤等守夜士兵小憩的地方。不過除了林澤，滿屋子的兵蛋子們瞪著遍布紅血絲的雙眼，沒有一個能睡著的。
一個看起來好像還未成年的小卒率先耐不住壓抑的氣氛，對著一個抱著膀子蠟黃臉的中年人開口道：
“張大哥，你跟著都伯最久，都伯有沒有跟你說援軍的事情？”說到這兒，那小卒面色一緊，顫著音繼續道：
“是不是被城外的賊給打敗了？前兩天賊退時，太守老爺不是說援軍到了，賊軍們會馬上被殲滅嗎。可是現在賊軍們又來攻城，是不是咱們的援軍～沒了！”
話到此處，整個屋子里鴉雀無聲，七八雙眼睛緊盯著蠟黃臉，眼中滿是希冀。
蠟黃臉中年人目光低垂，黯然道：
“哎，這波援軍怕是沒了，都伯說太守那里也沒有援軍的消息。不過咱們南陽是荊州大郡，州牧不會放棄咱們的，說不定第二波援軍馬上也會來了。為了咱們的身家性命，咱們也得再守守。”越說到后面，仿佛說服了自己似的，蠟黃臉臉上泛起一層榮光繼續道：
“你們想啊，城里那么多老爺們還有太守他們那么多大官都沒走，有信心守下去，說明一定有援軍。”
“對、對，老爺們的命多金貴啊”
“城東的張大戶前幾個月才娶了第六房，水靈靈的嫩白菜！張老爺肯定舍不得死，他都沒走呢。”
“是啊，是啊。老爺們都不怕，咱們賤命一條更不用怕！”
“嘿，再說那些賊們弱的很嘞，你們是不知道，有一天我一刀砍倒了倆！”
“你吹屁，老子一槍穿了仨！”
“……”
屋子里的氣氛又活躍了起來，吹噓了一會，兩個兵痞子繪聲繪色的描繪起他們驚鴻一現張大戶的第六房嬌媚的體態，污言穢語不斷，生死大事也被漸漸忘于腦后了。
吳曉陽面露不忍，蠕動了兩下嘴唇，但終究沒打破那些兵丁的幻想。反而轉身叫醒假寐中的林澤，給了林澤一個眼色，兩人便魚貫走出屋去。
外面喊殺聲不絕于耳，不時還會有幾隊兵丁路過。兩人走到屋外的棚子里，吳曉陽滿臉低落先開口道：
“林兄弟，我感覺咱們守不了兩天了，昨天下午，我碰到了咱們領隊斯塔克了，他劇情身份是東門的司都伯。他和我說郡守其實已經定下明晚從東門棄城而逃了，宛城一定守不過第七天。”說到這吳曉陽一頓，繼而到：
“斯塔克說這次劇情總共四組新人參與，他們四個領隊已經在城東覓得一處易守難攻的宅子。待明日城破之前，他們就會退守宅子，守下半日，帶咱們活著回去。”吳曉陽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林澤，緊張的咽了口吐沫道：
“不過斯塔克要求咱們組每個受到保護的人，需要簽下一份本場劇情全部收益必須全部歸他的契約……”。
“你簽了？”林澤面露讓人捉摸不透的微笑問道。
可能是林澤的表情話語刺激到了吳曉陽，他激動道：
“林澤，你不要固執，那天咱們兩個去斂尸，我就知道你很強。但是你根本不明白，斯塔克他根本和咱們不是一樣的！他根本就不是普通人類！我親眼看到他一拳打折一棵大腿般粗的樹！”
“聽我一句勸吧！我知道你有實力又沒接觸過社會，難免年輕氣盛，不想吃虧，感覺自己無所不能。但是斯塔克他根本就不是我們可以違逆的。”可能想到了什么事，吳曉陽語氣空洞了起來：
“你還記得陳承嗎，就是第一天組織我們的壯漢。他死了，第二天就死了。斯塔克指示一個劇情手下，給管理壯丁的軍官遞了一句話，陳承就被找個由頭殺了。”
“死的無聲無息，咱們沒法反抗的。他隨便一句話，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世界，我們就得死！”說著說著，吳曉陽有些精神崩潰的死死地盯著林澤。
“你不明白嗎！活著最重要，你不是也想著活著回去嗎！那么現在只有這一條活路，你跟不跟我走！”
林澤看了他一會兒，神情一變，面露笑容道：
“吳大哥，別這么絕望，在我看來，這劇情應該沒那么一定致人于死地。別的不說，如果城真的破了，找個地窖鉆進去藏半天應該也能順利過關。我就這么打算了，先藏著試試，如果實在不行，我再去找斯塔克嗎。”
吳曉陽看著林澤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個瘋子，當他剛要再說些什么時，街上卻傳來黑臉都伯粗獷的召集集合的聲音。
林澤見此拍了拍吳曉陽的肩膀，道了一聲；“吳大哥，那就拜托你別一口回絕斯塔克，就說我到時會去的。”
說罷林澤便轉身先一步進屋著甲，拿上兵器，逆著光揮手去了。吳曉陽吞回即將出口的話，想要挽留而半舉起的手順勢擋了下明晃晃的太陽，只覺得那道逆光奔向戰場的身影，的的確確比自己高大許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