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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骨無存 连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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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骨無存全文閱讀

血骨無存作者:畫君王

血骨無存簡介:(不夠完美/足夠奇特)
八年后,一對姐弟重逢。
第二天,村內兇事不斷。
白皮風箏、白骨樂器、人面狗彘、索命金子、鍍陰結親……
當二人來到神秘的大漠之中,竟邂遇了一座千年帝陵,陵內充斥著……
詭異的青龍圖案、腥恐的祭魂之禮、因色而生的懼象、攝人心魂的鬼湖……
一段愛恨交織、可歌可泣的人間奇事,于血色中啟開。
與魔鬼相約,一切,終將血骨無存。 https://www.zhaoshu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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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骨無存最新章節章9 有去無回繡娘陣
章2 年少夢碎白凌紅
血骨無存全文閱讀作者:畫君王加入書架

  云姐去往北京的第二年寒冬,晴嬸上吊自殺了。

  聽說,晴嬸從一床白色的被單上,割下一綹結實的白布,懸于家中唯一的木梁上,脖子一搭,雙腳一蹬,了無痛苦的去了。

  大家都說晴嬸是難以承受達叔的毒打,覺得人生太苦、活著太累,所以尋了短見。

  我媽卻說,晴嬸的死,與村里多數人脫不了干系。

  達叔的毒打,痛在身上,可愈;村人的欺侮,傷在心里,難醫。

  若是沒有這些流氓地痞、長嘴毒婦們的凌辱逼迫,好端端的一個良善婦人怎會去赴黃泉呢?

  晴嬸下葬時,云姐回來了,我因為要備戰期考的緣故,未能前去送晴嬸最后一程。

  晴嬸的葬禮是我父母一手操辦的。家徒四壁的達叔,縱是死了妻子,仍舊不痛不癢的扎在麻將館里。

  下棺的那天,村里沒幾個人來。大家說,這有克夫命女人的晦氣,還是不沾的為好。

  當時,天空異常的陰冷,挑锨埋土時,天上降下了瓢潑大雨。

  云姐趴在墳坑邊,聲嘶力竭的哭嚎到一度沒了氣息。

  聽我媽講,悲痛欲絕的云姐,哭的臉色慘白,雙目血紅,痛到極點時,一口鮮血從嘴里嗆出。幾個大人慌了,生拉硬拽的把她抬了回來。

  辦完晴嬸的葬禮,拜別我父母后,云姐便走了,走時沒哭,面色平靜,衣衫整齊。

  待我考完急匆匆的奔回家,我媽把云姐回來所發生的一切,都告訴給了我。

  我媽說云姐反復的念叨著想見我一面,但又不想打擾我的學業,只好拿了一張我的照片,落寞不已的走了。

  聽著聽著,我鼻頭一酸,面前浮現了云姐孤苦無依的樣子,止不住的淚水滑進了肚中。

  天色漸亮了些。東方,一輪換了新裝的紅日,正將橘紅色的笑臉,羞答答的移上地平線。萬物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村路的盡頭,幾束燈光,由遠及近、由弱趨強的直射了過來。

  “嘀”,清脆響亮的鳴笛聲,跟在燈光的后面,不甘示弱的響起。

  在這個偏遠僻靜的村子里,這一聲不同尋常的鳴笛,顯的格外動聽。

  “呀,是小云回來啦。”

  “嗯,小云這丫頭,真是有出息。”

  “大家往路邊避一避、擠一擠,給車子讓出條道來。”

  頓然間,我覺得自己的身體,被旁邊的丁胖嬸直往路的邊緣處擠去。

  我趕忙閃到別處,再往下,是一口消了凍、滿是新泥的荷塘,塘水已干,須得再過幾個月,才能放水。

  我若被她擠下水去,瞬間就能變成一個地地道道的黑人。

  幾輛車子在距離人群約有一米的地方緩緩停下,村人們像是發現了金元寶似的,撒開腳丫子,蜂擁而上。

  我落在人群后,大致看了一眼,共有六輛車:兩輛黑色商務車、兩輛黑色轎車、兩輛一紅一白的跑車。

  光是看車標,就知這幾輛車價值匪淺。

  尤其是尾隨其后的兩輛紅白色跑車,甚是威風凜凜。它們如同一對雌雄雙煞,腰身低矮,線條流長,前臉兇悍,后臀雄翹,燈光如炬。

  眾村人雖是笑著嚷著,卻畏懦的不敢貼身靠前。

  氣場是個厲害的東西,你看得見,卻摸不著,難以度量,卻不敢輕慢。

  前四輛車及其后的白色跑車上,下來八個著清一色黑衣的威猛壯漢。

  一人快步的走向紅色跑車旁,彎身去迎護車內即將下來的人。余下的七個黑衣壯漢,全微躬著頭,畢恭畢敬的立于兩側。

  這樣的禮遇,讓所有人,不禁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砰”,輕輕一聲,車門開了,隨著一條修長的玉腿探出車外,一張令我魂牽夢縈的清麗面孔躍在我的眼前。

  從車內下來的人,是云姐。

  她扎了一個簡潔秀氣的丸子頭,上身的內里穿了一件黑白相間的格子衫,外搭一件齊胯的灰色休閑小西裝,下身穿了一條藏藍色的小腳牛仔褲,腳上穿了一雙粉白色的凈面平底鞋。

  一身的打扮,清新淑雅,恰在這個春意微盛的時節,給人一種清純明媚的感覺。

  云姐下車后,微笑著向眾人點頭示意。

  “小云,歡……歡迎回家。”一個頭頂禿亮,兩鬢斑白的瘦老頭,從肅立的人群中,邁出一步,話音顫抖、滿臉堆笑的問候到。

  說話的,是每日都會睡到日上三竿的村長劉民小。

  云姐面色平靜的笑說:村長和大家伙不必拘泥,我就是回來轉轉,多年在外,想家了。

  “回來就好,咱們村的變化可大了。”

  “小云,要不先去我家坐坐,我們摘了新鮮的香椿,你來嘗嘗。”

  “香椿有啥的,我家石娃剛從壩上逮了幾條鯰魚,說是讓他媽做給小云阿姨吃。”

  …………

  我心里不住的冷笑著,暗罵道:一群裝腔作勢、虛情假意的人。

  看到云姐如今光彩華麗,同昔日比已是霄壤之別,再非是當年任人欺凌的小女孩了,我的心里,暖意滾滾。

  不過,我該走了。我貓著身子,想要悄聲的離去。

  “唉,我們家小華呢?”云姐問了一句。

  隨后,她蛾眉微蹙,抬起腳跟,在擁壤的人流中急切的搜尋著我。

  眾人的激辯聲嘎然而止,同她一道,左顧右盼的覓著我的身影。

  一陣“突突突”的聲音,從村西邊的小河灘上響起。

  眾人望去,一個形貌狎猥、衣衫臟亂的痞子,正跨著一輛輪轂歪扭、車身晃悠的破舊摩托車,向我們奔來。

  來人是張小寶,村人稱之為張皮狗。

  所謂人如其名,張小寶是一條賴皮的瘋狗,從小就禍害鄉鄰、無惡不作。

  村里人,但凡誰遇了他,唯恐躲避不及,倒不是怕他,而是不想和這種漿糊一般的橫人有半分的糾葛。

  小時候,欺負云姐的人中,他算是“出類拔萃、功不可沒”的。若是按照孩子們心中的罪責標準排位,他是當之無愧的“甲級戰犯”。

  一看是他,眾人不禁面色打怵,覺得這條瘋瘋癲癲的惡狗,又要挑起橫事來。

  即便是村長劉民小,見了他,也是皺緊了眉,搖搖頭,無可奈何。

  張小寶將沒了支架的摩托車,往路邊的楊樹上一靠,空出兩手撣撣身上的灰土,從懷里摸出一根發皺的劣質香煙,叼在嘴里,眉頭一挑,一臉賤笑的走了上來。

  “呦,小云回來啦,越長越俊了嘛。”張小寶說話的同時,色眼也在云姐的身上不停的游走著。

  云姐冷冰冰的睨了他一眼,不怒不答的往前方走去。

  張小寶覺得失了面子,追在云姐的身后,嚷道:那年仲夏,三道嶺……

  沒等張小寶說完,云姐猛的轉過了頭,她那雙原本柔情似水的眸子里,忽的燃燒起熊熊的烈火,仿佛能將世間的一切化為灰燼。

  眾人心頭一凜,寒毛直豎,好似全身被點著了似的,熱血翻滾。

  張小寶顯然也被嚇住了。不過,從小到大,他盡是干壞事的,只有他嚇唬別人,豈可被人嚇唬?

  想到此,張小寶如瘋猴般的竄到云姐的前面,將靠在楊樹上的摩托車推過來后,橫在了云姐的腳下,說:哥哥最近手頭緊,饑一頓飽一頓的,還望云妹妹念在……救濟一番。

  中間的話,張小寶說的極輕。不過,一定不是什么善語。

  我心中怒不可遏,欲撥開兩側的村人,撲上前去和張小寶廝打一番。

  “奶奶的,我們夫人哪里受過這等欺負。”一個黑衣壯漢怒吼著,話音未落,身子已逼到了張小寶的面前。

  云姐忙道:阿泰,住……

  一個“手”字還未從云姐的嘴里脫出。電光石火間,被喚作阿泰的黑衣壯漢,將張小寶和他的摩托車一并抱起后,遠遠的拋進了荷塘里。

  “咚”,一記沉悶的聲音傳來。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拳打到了一灘油膩膩的肥肉上,光出大力,不發大聲。

  “怎么回事?發生了什么?”我瞠目結舌。

  眾人聞聲看去,張小寶正狼狽不堪的在荷塘里不斷的翻滾著。

  阿泰高約一米九,長的是虎背熊腰,顯得是孔武有力,塊頭大、模樣兇,像極了當年在長坂坡上一聲吼的猛張飛。

  方才,他快步的欺身至張小寶的面前,眾人只能看到他的后背,以至于人車一同落進荷塘時的經過,無人看的清。

  即便是看清了,這一抱一拋的功夫,也就短短的兩三秒。況且,人車的分量,少說也得有個三五百斤,而阿泰卻像丟了塊石頭似的,輕松至極。

  一時間,眾人像是變成了蠟像一般,心里雖快速的琢磨著,身體卻呆滯的僵立著,盡皆駭然。

  云姐皺了皺眉,怒道:阿泰,你又不聽話了?

  阿泰低著頭,一臉的難為情,囁嚅道:夫人,這瘋小子狂妄的不行,我氣不過,才沒忍住,任憑您責罰。

  云姐淡聲說:好了,你先和眾兄弟將車開到前面的老槐樹下,我走幾步。

  阿泰得令,拱手行了個禮,退了回去。

  幾聲轟響,六輛汽車像怒吼的狂獸一般,絕塵而去。

  云姐所說的老槐樹,是我家門口的那株。相傳,它已有百年的歷史。小時候,我和云姐最好的玩伴便是它。

  云姐回過身,掃了一眼仍是沉浸于云里霧里的村人們,笑著說:我從北京帶了很多的特產和點心,大家快去領取吧。

  霎時,眾人眼前一亮,神情仿佛又活了過來。無論老人、抑或孩童,紛紛甩開了臂膀,喘著粗氣的往我家門口的方向跑去。

  荷塘內,滿身是泥的張小寶,全身像被刷了一層黑漆,掙扎著向岸邊爬去。

  他抬起酸軟的手臂,指著云姐,想要罵些什么,奈何喉管里被泥土堵住了,喊出的聲音,如同破了嗓子的鴨叫一般,難聽透頂。

  對于村人而言,沒人會在意張小寶的生與死。或許,他死了,會更好。

  “糟了,我剛剛該和眾人一起往家的方向跑去,云姐見了我這副哀容,會……”

  我心里懊悔的想著,眼見腿腳利索的人都已經跑了,留下三五個或身染疾患、或年過古稀、著實跑不動的可憐人。

  “喂,那小子,你怎么不跑啊?”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在我身后傳來,悅耳動聽。

  我微微一怔,轉過頭。

  當我的目光和云姐的靈眸相接的一瞬,成片成片的淚水在面頰上滾流。

  云姐上前,攬住我的肩頭,將我擁進了懷里。須臾,我覺得肩頭濕意陣陣,云姐的身體在微微的顫動著。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我垂下的雙手,一時顯得有些多余,便環臂抱住了云姐的纖腰。雙手所過之處,只覺得柔若無骨。

  一縷細細的幽香,自云姐的芳體中傳來,縈縈繞繞的飄進我的鼻中,讓人血脈脹涌、神魂顛轉,像是徜徉在幻夢中,癡醉連連。

  我抬起頭,望著云姐精致秀麗的面孔,幾珠淚豆垂在她彎長的睫毛上,若眼皮輕抖,便會滴落下來。

  云姐笑盈盈的掏出一方香帕,先將我臉上的淚水拭干,再輕輕的抹去自己粉頰上的淚水。

  我和她,兩個人,靜靜的相互凝望著,眼中帶笑,心中生喜,感慨無限。

  從她澄澈如水的目光中,我發現了云姐還是之前的云姐,不由得心頭甜暖。

  “咣”,我的頭上著了一記她的敲打,她笑說:傻看什么呢?還不帶姐回家去?

  我揉揉頭皮,咧嘴開心的笑了,忙說:好,好。

  臉皮方才受了熱淚的灼燙,一笑之下,干裂的有些酸疼。

  云姐牽住我的手,問道:王叔和趙嬸在家嗎?

  她那枚纖柔白皙的玉手,指尖一點到我的掌心,我的渾身像通了電似的,麻酥酥的,一股熱血像脫韁的野馬,直往頭頂上奔去。

  我耐住咣咣直跳的心,回道:他們去咱大姐家了。

  云姐問及的王叔和趙嬸,是我的父母。

  小時候,父母待云姐視如己出,她首先問起,也在情理之中。

  我突然想到了一事,心中聚了一口怨氣,輕輕的甩掉她的手。

  她見我面色陡變,雖不明就里,仍笑嘻嘻的問:怎么了?見到姐姐不開心嗎?

  一行清淚從我的眼中瀉下,我不去看她,慍色道:當年,你為何不聲不響的一走了之?走了,也不和我們聯系?

  云姐懵在原地,默然不語。

  我感覺自己的身后,有一雙晶瑩明澈的眼睛,正柔柔切切的望著自己。

  當我意識到自己的詰問有些欠妥,想轉身向云姐賠罪時,我的后背被一個溫軟的身子給抱住了。

  此時,云姐已屆花信年華,綽約多姿,一對酥胸貼于我的背上,登時讓我意亂情迷,仿佛周身的肌膚,快要被沸滾滾的熱血烤干了一般。

  云姐將我扳了過來,無限悲涼的說:我本想和叔叔嬸嬸還有你道個別。但若見了,怕難忍別離之痛,怕哭哭啼啼的走不成,所以……

  我握緊云姐的手,不愿讓她再去回想不堪的往事,笑著說:還好我們不是七老八十的人了,否則我連恨你的力氣都沒有了。

  云姐噗嗤的笑了,說:那你現在恨我,還來得及。

  我看著云姐嬌媚可人的樣子,撅著嘴道:姐,以后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云姐攥著粉拳,在我的胸口擂了一下,笑說:好,小跟屁蟲。

  村中的這條幽靜小道,我走了很多次,但只有和云姐一起走時,我才覺得回家的路,寬闊且美好。

  時光冉冉,兩個青澀童稚的小人兒,一晃眼,長大了。

章3 酸淚更添墳頭荒
血骨無存全文閱讀作者:畫君王加入書架

  到了家門口的那株老槐樹下,六輛車已然有序的停放在一起。

  車前,八個黑衣壯漢正圍在一塊,咬著香煙,有說有笑。

  地上散落著一些零碎的糖果點心,想是分發禮物時,眾村人你爭我奪、零零星星掉下來的。

  幾個頑童,偷偷摸摸的鉆進車廂里,鼓搗著里面的物件,八個壯漢見了,也不攔斥,任由他們撒野。

  瞥見我和云姐回來,壯漢們趕忙丟掉手中的煙把,迅速的將其踩滅。

  云姐說:你們先去鎮子上將就幾天吧。

  她說的很輕淡,幾個壯漢搭手行了個禮,欲轉身離去。

  我怕云姐過于怠慢了,急說:姐,不如讓幾位哥哥去家里坐坐,喝口水吧。

  我倒是想將“喝口水”改為“喝杯茶”,以示自己略有幾分豪氣。

  云姐噗的一聲,忍不住笑道:看看,我這弟弟好客吧?既然如此,兄弟們進來喝口水吧。

  其實,我只是想禮節性的謙讓一番,一聽要來真的,內心不由得慌張了起來。

  一大早,我急于出門,家里還沒顧得上打掃,內室的被窩還未疊起,若叫眾人見了,定會令我羞得不知所措。

  躊躇間,云姐帶著幾位壯漢已經進了大門。我心一橫,頂著頭皮,快速的跟了上去。

  老家的房子屬于平房大院,坐東朝西,采陽不好,只有到了下午西照時,屋里才暖和許多。因此,下午的三四點前,屋內都是涼森森的。

  饒是如此,但房子的通透性好,院子平闊,加之故鄉得天獨厚的天藍水清,所以住起來很是舒適愜意。

  去年,家里積蓄較多,父母念我歲數不小了,便請了十多個匠人將屋子里外整修了一遍,我又用自己近幾年打工掙來的錢,把家具家電給置辦齊了。

  云姐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伸了伸腰,扭了扭脖子,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一同進來的八個壯漢,像八個泥塑的石像一般,未得云姐的許可,便直愣愣的杵在一旁,神色恭敬。

  我輕咳了一聲,看了眼云姐,用目光點點一旁的八個壯漢。

  云姐唇角一揚,淺笑著說:兄弟們坐吧。

  八個壯漢輕輕的應了一聲,在一旁的沙發上板板正正的坐了下來。

  我覺得,邀請八個壯漢進來,顯然是個不大明智的選擇。他們縱是身強體壯,但在云姐面前,卻如同犯了錯誤的孩子一般,舉止唯諾,甚不自由。

  云姐見我愣愣的瞎想,笑道:喂,小子,我們坐也坐了,那得給我們一口水喝吧?

  八個壯漢,看到云姐拿腔拿調的說完,均是忍不住的低聲發笑。

  “哦,我去燒水。”說完這話,我自己都覺得尷尬。

  原本,我給家里買了個飲水機,但是我若不在家,父母就棄之不用。一來,覺得費電;二來,喝不慣純凈水。

  云姐沖對面的一壯漢輕道:阿英,你去廚房看看。

  坐在中間的一壯漢,得令后,起身度到我的面前,問:小華,廚房在哪里?

  “廚房?”我不解其意,自言自語了一句。

  他叫起我的名字,竟是如此的輕松自然。想必,云姐常向他們念起我。

  云姐溫柔的看著我,笑說:阿英可是個神廚子,我們暫且坐會兒,等他一刻鐘。

  我抬手向東南角指了指,那個被喚作阿英的大漢,像是得了個立功的機會一般,沖我點頭致謝,隨后閃出了門外。

  一刻鐘不到,四道香噴噴的家常菜和一鍋色相極佳的蛋花湯,被端上了飯桌。

  阿英給每人盛了一碗蛋花湯,待他分發筷子時,云姐平靜道:喝完了湯,你們就走吧。

  “好的,夫人。”阿英將準備分發的筷子又快速的收了回去。

  “啊?飯都到嘴邊了,卻不允許大家一同來吃?”我不可思議的想到。

  我不安的掃了一眼對面的幾個壯漢,他們對于云姐的話,不慍不惱,面色淡然。

  我再看向云姐時,她正笑嘻嘻的望著我,好像對于自己不近人情的蠻橫,她素來如此。

  一碗蛋花湯,八個大漢兩三口的倒進了肚里。云姐向他們使了個眼色,眾人拜了個禮,急匆匆的出了院門。

  他們走后,我將憋在肚里的焦慮之氣,猛的從口中吐出。

  云姐拿木筷在我的白碗上敲了一下,忍不住笑道:看把你給緊張的,大氣都不敢喘。

  我給她的碗里加了一塊豆腐,略有不滿的說:姐,好歹讓眾位大哥吃了飯再走啊,你看他們在你面前,畏懼的像是做錯事的學生。你這樣,不對。

  云姐愴然道:吃過飯,我想去給父母叩個頭,你陪我一起吧。

  我不解的問:晴嬸是不在了,那達叔也不必給他磕頭吧?

  云姐白了我一眼,丟下碗筷,冷聲說:王帥達配做我的父親?

  不待我回答,云姐立起身,向院外走去。

  “姐,等等我。”我將吃剩半碗的飯菜丟在桌上,追在她的身后,喊到。

  待我倆走出院門時,一陣“突突”聲再次傳來。

  我和云姐看去,張小寶正跨著他那輛被丟進了荷塘里的破摩托車,晃晃悠悠的從坡下駛過。

  他的身后,坐著兩人,一人是我們村的王健得,一人是鄰村的劉全恭。

  按理說,車上還應坐著一人,此人是我們村的孟青興。

  所謂人以類聚。這四個人,從小到大,天天的廝混在一起,欺凌鄉鄰,壞事做盡,故被喚作“四賤客”。張小寶的賤行過多,提不盡。

  王健得,前兩年因為有了外遇,被前妻起訴離婚了,再婚之后,他仍是不思悔改、到處沾花惹草,被第二個老婆卷了家中的錢財隨人跑了。

  劉全恭,一年前,因盜挖本村牛大叔家的蒜苗,被判處了一年的徒刑。前幾天,刑滿釋放,他滿臉得意的回到了家,并揚言要大干一場。

  孟青興,腦子雖然好使,卻盡是一肚子的壞水,他雖不直接作惡,卻是暗地里指使三人行惡的罪魁禍首,可謂是“四賤客”里的軍師。聽人說,遠在上海的他,前兩年炒股發了家,這幾天正是他亡父的祭日,興許會回家一趟。

  張小寶按著摩托車的喇叭,想鳴笛示威,怎奈那輛冒著黑煙、晃蕩欲裂的摩托車,如一頭勞作了半輩子的老驢,累的半死不活,發不出一丁點兒的聲響。

  眼看著快要抵近我和云姐的面前,張小寶咳了咳還殘留有泥渣的嗓子,伸長了脖子,發出“嘔嘔”的挑釁聲來。

  他身后的兩人見狀,也紛紛的發出“嘎嘎、咯咯”的嘲謔之音。

  云姐在我的心里,是何等的尊貴,誰若敢侮辱她,我定會和他拼命。

  我恨的后牙槽“崩崩”直響,想效仿阿泰,將三人連同破摩托車一齊抱起,狠狠的撂到坡下。

  就在我跨出步子,握緊了拳頭,準備撲身上前的時候,云姐右手一劃,將我攔住了。

  好在這三人,也只是虛張聲勢,車子在經過我和云姐的面前時,一閃而過,三人歪過頭來,滿臉的淫笑與得色。

  云姐的家,離我家也就七八步遠。

  宅子向來是破敗不堪。與其說是宅子,倒不如說是土里土氣的窯洞。

  在一塊直立的土壁上,鑿出一個弧形的洞穴來,這便是曾經云姐和晴嬸遮風擋雨、相依為命的家了。

  自晴嬸嬸走后,宅院無人打理,院中現已雜草瘋長,碎屑磚瓦更是七零八亂的散落了一地。

  好在有一條經過日久年深、被反復踏平的小道,因此出入無阻。

  進門后,我和云姐輕輕的翻找著一些晴嬸的遺物。手到之處,便有日久積深的灰塵撲鼻嗆來。

  在一間矮小的屋內,掛了一張云姐和晴嬸合影的黑白照,三寸大小,照片里晴嬸正滿面歡笑的摟著云姐,云姐則笑嘻嘻的擺了個鬼臉。

  云姐取下照片,用手輕輕的拭去灰塵,眼眶一紅,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

  我忙上前摟住云姐的肩,輕聲的寬慰著她。

  “噠噠噠”,門外響起零碎匆促的腳步聲。

  我和云姐轉頭去看,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后背深駝的老頭,正倚在門外,向著里屋探頭探腦。

  云姐背過身,忙拭去臉上的淚水,怒道:你來干什么?

  那老頭僵在門外,咧開滿是黃牙的嘴,笑道:小云,你回來了也不跟爹說一聲?

  說話的,正是晴嬸的第二任丈夫,王帥達。他雖然才五十多歲,但終年惡習纏身,且不以為恥,反倒是樂在其中,終究自作自受,被這些害人的“毒瘤”摧殘成了七十多歲的老頭樣。

  我心里犯起嘀咕:這達叔天天“神出鬼沒”的,感覺他離了牌場,半刻也會活不下去的,可今日怎么有閑回來?難道是浪子回頭了?

  “爹?你真是好意思說出口。”云姐轉過頭,眼中射出一道兇狠的厲光。

  達叔一個趔趄,往后退了幾大步。

  莫說是達叔,當我看到云姐眼中射出的這道兇光時,身子亦是不由得一震,心臟狂跳。

  達叔不死心,扶住門框,皮笑肉不笑的說:小華也在啊。小云,你餓了吧?爹給你做點兒飯。

  云姐冷哼一聲,譏笑道:好啊,你先去炒四五個菜。

  方才進門時,我和云姐將屋里大致的瞧了一眼,除了一張床、一個壞了把手的水壺、幾塊長了綠毛的饅頭外,什么都沒有了。

  達叔一時面窘,想走吧,似乎心有不甘。

  云姐冷聲道:有什么事就說吧,說完了滾。

  達叔顯然沒有想到,而今的云姐,已非當年的小云,話語間處處透著讓人不寒而栗的狠辣。

  達叔怯生生的說:爹……哦,我手頭緊,還望小云能幫襯一把。

  云姐將晴嬸的遺物收起整好,冰聲說:好,晚上你來小華家吧。

  聽了此話,達叔像是揪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快速的應道“唉,好。”隨后,一溜煙的跑出了院外。

  “去我家?”我迷愣的盯著云姐,小聲問。

  云姐不答,抱起晴嬸的遺物,說道:走吧,給我媽上墳去。

  她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別過頭說:小華,你帶個打火機吧。

  太陽,被一片網狀的白云罩住后,扯到西邊去了。氣溫,已升到了這一天的最高點。

  我們上墳的地方是一座平嶺,名曰“三十畝”。

  平嶺的前方有兩座大山連接,相連的地方空出一塊巨大的埡口,而晴嬸的墳墓與其相對,所以勁風綿綿不斷的從這兒涌來,吹的人身上涼颼颼的。

  我和云姐跪在晴嬸的墳前,虔恭的各磕了三個頭。

  云姐凄咽的說:小華,你去別處待會兒吧,我想給我媽單獨的說說話,你把打火機留下。

  我很想陪著云姐,替她分擔些許悲痛,但深知她此時情難自禁,不忍拂了她的意,便在她的肩頭輕拍了一下,起身向遠處走去。

  覓了一個略微平整的埂子,我屁股一沉,坐了下來。

  我和云姐雖相隔較遠,但我所坐的地方,處于她之后的下風口。借著風勢,我依稀的能聽到她一會兒哭、一會兒笑、一會兒高呼、一會兒低語,整的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我暗自尋想,云姐這喜怒無常的,不會是悲慟過度、心神錯亂了吧?

  想著想著,我生怕云姐有個不測,欲起身去看個究竟。

  當我起身之后,只見云姐打著了火機,將懷里抱著的晴嬸的遺物,一一點燃。

  火光跳躍,像一些垂死的厲鬼一般,掙扎不休。

  很快,燃盡的遺物,成了一片片、一縷縷黑色的灰燼。

  勁風刮過,這些灰燼像潑灑的墨汁一般,飄揚而起,落在了平整松軟的田地里。

  云姐向晴嬸的墳墓,又重重的叩了三個頭。而后起身,向我走來。

  我趕忙扶住她的胳膊,生怕她傷痛過度,腳下不穩,栽倒下去。

  云姐打掉我的手,笑道:去,想占姐便宜啊。

  聽她這樣一說,我先是一愣,而后笑嘻嘻的緊抱住她的胳膊。

  我問:姐,你剛才給晴嬸都念叨啥了?

  云姐煞有其事的說:我讓我媽保佑你趕緊找個俊媳婦,你若是不快點兒找一個,就讓她來給你托夢。

  她想嚇唬我,我才不著她的道呢,我說:晴嬸那么愛我,把我當成她自己的親兒子一樣,我想她還來不及呢。

  話一說完,我即感不妙,覺得戳痛云姐的心了。

  果不其然,當我瞥向云姐時,她已是悲容驟濃,淚水盤在眼眶中,盈盈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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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4 白紙黑字青龍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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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個要祭拜的人,是云姐的生父,金叔。

  金叔亡故的地方,已被改造成了一個漁場。漁場距我們這兒,少說也得有個二十多里。

  不過,云姐毫無遲疑,執意讓我帶她前去。

  倘在平時,我絕對懶得跑到那么遠的地方,但是云姐所托,不忍有辭。

  讓我略有不滿的是,我和云姐去往漁場的交通方式,不是開車,也不是騎車,而是步行。

  當然,我的一絲不快,很快被另一種想法給說服了:和云姐相處的時間本已太短,現在又是個同她形影不離的好機會,何樂而不為呢?

  事實證明,換個角度想事情,心里舒坦了,腳下更快了。

  約摸過了兩個多小時,我和云姐到了漁場。

  漁場很大,像個小型水庫一般,目之所及,凈是迎風蕩漾的碧波。可見,當年的洪災確實不小。

  云姐走到魚塘邊,神情愴然的盯著塘水,默默發呆。

  我走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說:姐,別多想了,我們朝著魚塘磕三個頭吧。

  云姐點點頭,在我的攙扶下,同我一起跪了下來。

  三個頭叩罷,當我倆準備起身時,一個看漁場的老頭,恰好路過,笑說:今天真是怪了,竟有兩撥人來我的魚塘邊祭拜亡親。

  我忙問:大叔,還有誰啊?

  老頭伸手往前一戳,說:瞧,那不是嘛,聽說這小子炒股賺大發了,叫什么孟青……什么來著,剛還甩給我五百元,讓我逢年過節,給他的父母燒點兒香、點沓紙。

  “孟青興。”老頭的話還未說我,我心里已然想到了此人。

  老頭接著絮叨:逢年過節,你們若是也想給先人們燒點東西,我可以代勞。不過……

  老頭說完,手指一搓,嘿嘿的樂了。

  “走吧,小華。”云姐將我拽了起來,往家的方向歸去。

  老頭啐了口吐沫,用極小的、卻能令人聽清的話音說:沒錢還裝孝順。

  我和云姐自是不會睬他。我怕云姐難過多慮,攙住她的胳膊,給她哼起了兒歌。其間,我故意將曲中的多處唱錯,惹的她是直笑我為跑調高手。

  回來的路上,和云姐談及各自的感情時,她說自己已經結婚了。

  我的心里,有些悵然,有些落魄,有些難過。

  我倆快到家時,太陽已經垂在山尖上了,天色暗了下來。

  來回走了近五個小時,我是虛累的想倒地就歇。而云姐,卻像個身輕如燕的俠客一般,健步如飛,臉上沒有絲毫的倦色。

  待到家門口后,槐樹下聚集了十多個本村的鄉人。

  見我和我云姐回來,這些人面色卑恭的迎了上來,憨憨的笑著。

  我快步上前,問道:大家有事嗎?

  人群中,一個瘦小的老頭鉆了出來,在不甚明亮的光線下,我看清了來人是達叔。

  達叔兩手相互揉搓著,聲音極低的說:小云不是說讓我晚上過來嘛。

  “小華,讓他們進家吧。”我的身后,傳來云姐冰冷的聲音。

  我極不情愿的將大門打開,暗想:這些人,大抵都是來借錢的。

  不出所料,眾人進來后,云姐面無表情的問:大家伙都是來借錢的吧?

  眾人面面相覷,被云姐開門見山的發問,一時竟不知所措。

  或許,他們已經想好了借錢的諸般托辭,譬如孩子上學、老人看病、家里蓋房、娶妻生子等等。但醞釀在心底的話還未脫口,就被人給揭了過去。

  這次站出來的,依然是達叔。他向云姐低了低頭,說:小云……

  達叔剛一開口,云姐便打斷了他,冷聲問:借多少?

  達叔顯然沒有料到自己的話語會被嗆住,更沒料到云姐是如此的痛快。

  他囁嚅的說:一萬,沒這么多,七八千、五六千也行。

  云姐哼笑道:好,你去打個借條,寫多少隨你。

  眾人本是有備而來,卯足了勁的想要從云姐的手中將錢借出,沒成想,竟是如此的輕松。

  對于云姐的痛快,我有些慍惱。心想:姐啊,你再有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晴嬸若見了,不得心疼死。

  不多時,達叔已經寫好了一張借條。

  這張借條字跡歪扭不說,內容寫的很懶皮,里面只標注了借錢的時間,卻不注明還款的日期。而且,大字不識的達叔,不僅寫錯了幾個字,借條的金額只用了阿拉伯數字代寫,這是大忌。

  達叔將借條畢恭畢敬的遞到了云姐的手中,云姐一字不看的丟到了桌上,冷聲說:下一個。

  眾人心下糊涂了,雖不知就里,但既是借錢而來,便一一的將借條打好,送到了桌上。

  我是越看越氣,偷偷的向云姐使了幾個眼色,但她卻面若冰霜的不加理會。

  眾人寫完后,云姐轉頭看向我,笑說:小華,姐知道你打小就喜歡刻木,你去刻一個姐的屬相來。我拓個印,讓他們去鎮子上的福新賓館找阿泰領錢。

  一聽到“錢”字,所有人的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

  云姐屬龍,我屬馬,按理說,我小她兩歲,但大人們常說她大我三歲,皆因她生辰大,我生辰小。

  我的父親,算是半個木匠,閑暇之余,喜歡雕刻一些花木鳥獸之類的趣物。受此熏染,我也愛刻些不成型的小玩意來,“雕”字談不上。

  所以,云姐讓我刻條龍出來,我是一不解其意,二沒有其技,故愣愣的看著她。

  云姐再次笑著說:去吧,順便取瓶墨汁。

  當著眾人的面,我不忍駁了她的意,心中雖然不滿不解,卻還是取來一塊松木和一瓶墨汁。

  前幾天,父親給家里做了一張木床,床頭上,他雕了一條半成品的龍。此時,我蹲在床前,握緊了刻刀,照著父親所雕的半個龍形,在平整硬實的松木上一深一淺的刻了下去。

  客廳之中,云姐坐著,眾人站著,云姐沒有讓座之意,眾人只好默不作聲的干等著。

  氣氛冷寂冰涼,若不是思緒可以來去自由的飛動,眾人怕是等的快被煎熬死了。

  半小時后,我將一條刻的奇丑無比的怪龍遞到了云姐的面前。

  她捂住嘴想忍住笑,卻還是將笑意從指縫間噗嗤的噴了出來。

  余下的眾人見了,亦是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

  我不氣不惱的站起身,向門外走去。心里竊想:笑我笨。姐,你才是最笨的人呢,你把錢借給這些無情無義的人,幾時能收的回?

  天色微黑,一輪新月冉冉飄空,院子里吹蕩著颯颯的涼風,空氣中彌漫著花木的馥芬。

  我回頭望了一眼燈光明亮的屋內,嘆了口氣,欲往院外走去。

  “咚”,一記像是石塊落地的聲音傳來。

  我在院子里望了望,借著皎潔的月色,我很快的找到了那個“不速之客”。

  這是一封信,信的周身被紅線裹緊,而后系在了一塊沉甸冰涼的小石頭上。

  我將信往兜里一揣,飛快的跑出院外,想看看投信的人究竟是誰。

  當我度出門外,細細的瞧了個遍,發現除了越來越濃的夜色外,什么都沒有。

  我快步的進了院門,躲進下院的洗手間內,將門扣好后,掏出了窩在兜里的信。

  信封上書寫了四個字:吳云親啟。

  我當下怒想:這八成又是來找我姐要錢的,真是無恥至極。不過,還好這封信撞在了我的手中,寫信的人,若是有此貪念,那我只能將信撕碎焚盡。

  想罷,我拆開了信封,將里面的信紙拿出,本以為信里會是一番苦苦哀求的長篇大論,哪成想,也就寥寥幾筆。

  “蘋果園……二十萬……限期五天。”

  文末,沒有任何的署名。我將這封信反復的看了四五遍,依舊摸不著頭腦。

  一,所說的蘋果園,究竟是哪個蘋果園,我們這兒的蘋果園不下百十來個;二,索要二十萬,誰人膽敢如此的獅子大開口?三,給出五天的期限,那五天之后,寫信之人想干嘛?

  我苦思冥想,腦瓜子都快想破了,卻仍是想不出個一二來。

  總之,我認為,此人心懷鬼胎、圖謀不軌。此信,萬不可讓云姐看到。

  “小華。”門外,云姐在高聲的喊我。

  我一急之下,將這封信連同綁系的紅線和小石頭,丟到了馬桶內,沖水鍵一按,“嘩啦嘩啦”的水聲響起,丟下的東西一去不返。

  “來了。”我打開門,裝作提了提褲子,應到。

  云姐雙手抱在胸前,見我出來,笑盈盈的說:真是懶人屎尿多。完事了,你送送鄉親們吧。

  我“唉”了一聲,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不敢看她,直溜溜的往屋內走去。

  進屋后,我窺了一眼借條上的拓印,是一條黑色的、勉強可稱之為龍的圖案。

  這條龍真是憋屈的很,在我的手里,被刻的慘不忍睹、奇形怪狀。

  若是有機會了,我一定要去看看那些被雕刻的栩栩如生、抖一抖龍須就像能凌空而飛的“真龍”。

  將眾人送走后,關上院門,我迫不及待的將云姐拉進內室,氣呼呼的說:姐,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完全有理由不借給他們錢啊。

  我心里想道:你和晴嬸落難時,這其中的哪一個人,曾正眼瞧過咱?又有誰,曾真心幫過咱?

  話到嘴邊,還是讓我咽了回去。往事莫提。

  云姐面若燦花,抱緊我的手,笑嘻嘻的說:姐知道啦,小華是最疼愛姐的啦。

  望著她那張清秀艷麗的面孔,我心中的火氣,頓時消去了大半,再被她溫潤的玉手牽握,另一小半的火氣也散沒了。

  云姐笑問:你餓不餓,姐去給你做飯。

  經她一提,我肚子忽的“咕咕”亂叫了起來。

  可自己為啥一直都沒有餓覺?想來,有三個原因:一,云姐回來了,我興奮過度;二,整天陪著她,秀色可餐;三,被她出手闊綽的借錢,給氣飽了。

  云姐要給我做的飯,屬于一道做之簡單、食之美味的特色菜——炒饃花。

  這道可口的地方特色菜,北方人大多吃過。原料簡單,為饅頭、蔬菜、雞蛋等,做法簡易,將饅頭切成蠶豆大小的塊狀,切點蔬菜,打幾個雞蛋,待油熟之后,悉數入鍋,翻炒幾遍,不多時,香噴噴的炒饃花便做好了。

  我立在一旁,看著云姐蹲上蹲下、切菜翻炒的樣子,心里暖意流淌。

  云姐側過頭,沖我甜甜一笑,說:小華,你坐會兒,飯馬上就好。

  我唉了一聲,在她的身后坐下,目光癡迷的望著她。

  她身體的線條很美,凹凸有致,脖頸白如凝脂,手腕柔軟,抖起垂落的樣子很好看。

  不覺間,我就想,我若能娶到一個如云姐般俊俏、賢惠的媳婦,該多好。

  吃完飯,阿泰打來電話說,那十多個村人淌著夜色,蹬了輛三蹦子來賓館要錢,一共支去了十多萬。

  我的心里,又生出一股憤憤不平的怒火來。

  夜色深黑,萬賴俱寂。

  走了一天,我和云姐都已困乏不堪,洗漱完該安寢了。

  除客廳外,我家共有三間臥室:南北兩間正房、下院西北向一間偏房。

  南房是我的屋子,我不在家時,父母總舍不得去住。

  云姐回來后,我自然將這間上好的屋子讓給了她,我住北房。

  躺在床上,一根煙的功夫,我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夢里的感覺很好,輕輕靜靜的,萬般舒軟。

章5 癡癡癲癲神仙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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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喳喳喳”,幾只覓食的喜鵲立于枝頭,貪心的想將第一縷暖陽攝入懷中。

  天空中陳積的墨色悄然散開,一茬茬彤紅色的光暈,從九霄之外降落下來。

  新的一天,正式開始。

  而當一連串凄厲的驚恐聲,從村人們嘴里拼命的喊出時,村頭至村尾,瞬間充滿了陰邪恐怖的氣氛。

  我心里“砰”的顫動了一下,將衣服往身上胡亂的套好,趿拉著鞋,向云姐的房間跑去。

  我在她的房門上重敲了兩下,當敲到第三聲后,房門“吱”的一聲開了。

  我探頭往里望了一眼,屋內竟空蕩蕩的,云姐沒了蹤影,而被子已經疊好。

  不容多想,我幾個箭步奔到了院外。

  院門外,云姐已經倚在墻邊,靜靜的看著奔走呼號、神情焦亂的鄉鄰們。

  本村的劉大嬸、張大姐、二娃子、李大爺、小三妹等五人,正聚在一塊,一臉驚傻的亂叫著。

  “瘋了,我家老頭一大早就瘋了。”劉大嬸扯著頭發,驚懼不已的說。

  二娃子趕忙攙住身子癱軟的劉大嬸,喘著粗氣道:嬸子,我家媳婦也瘋了,認不清人,記不起事,只是呵呵的傻笑。

  “哎呀呀,我哥哥也像失憶似的,說是要回山東老家,老家早沒了,爹娘也早不再了,他回哪兒去啊?”小三妹驚慌的附和道。

  她又補充說:我哥也不認識我了,說我家的小三妹才五歲,愣是要去山東找我。

  “瘋了,瘋了,怎么都瘋了。”李大爺嚇的哆哆嗦嗦,面色慘如白蠟。

  小三妹望向李大爺,急聲問:李爺爺,你家咋啦?

  李大爺老淚縱橫,說:我家小剛,昨晚還好好的,一覺醒來后,竟光著身子,像個嬰兒般的在地上亂爬,可把我和他娘給嚇軟了。

  不多會兒,在這個以我家槐樹為中心的場子里,又聚集了數十個家中親人失常的鄉鄰們。

  眾人相互訴說著發生在自家的各種怪狀,想從別人的話里探出一些緣由。

  有一個共通的地方:發生在這些人身上的鬼怪之事,大都是以記憶喪失為前提的。

  我心想:真是怪哉。這天色湛藍、空氣清潤、一派溫馨和睦的鄉野趣景,哪里有什么異兆啊?

  我上前攬住云姐的肩頭,寬慰她說:姐,你怎么早早的出來了?莫怕,這指不定又是他們在玩什么陰邪巫術。

  我說這話,是有根由的。

  村里有一個好事的花老神婆,生在舊社會,骨子里的迷信色彩很重。

  但凡誰家出了事,譬如得了病、考學不利、升遷不順、生子染恙等等,她都能拐彎抹角的將其引到鬼神之說上,又是燒紙作法,又是燃香拜佛的。雖然有幾事被她瞎貓碰上個死耗子的給糊弄對了,但絕不多數都是她無中生有的胡謅。

  為此,政府也曾派人前來對她進行過批評教育。可人一走,她又開始招搖撞騙了。

  隨著村里年輕人外出務工的增多,留下的孤寡老人大多閑散落寞,經這瘋老太婆的一通洗腦,大都變的瘋瘋癲癲了。

  云姐笑笑說:沒事,我只是睡不著,出來散散步。

  眾人仍是焦慮萬分的談論著。看樣子,這次不像是作假,確實是出怪事了。

  然而大家伙說來道去,沒有一個人能說清楚這一切的瘋狀,是因何而起。

  無奈,幾個身強力壯的漢子將村北頭的老中醫吳通給抬了過來。

  吳通衣衫不整,剛被抬到,就破口大罵:我家老婆子一大早就瘋了,現正坐在井邊不斷的自言自語呢,你們抬我過來做甚?

  眾人快速的將吳通圍了起來,將發生在自家的詭異之事,向他細說了一遍。

  吳通聽完,冷汗直流,他理了理衣服,對眾人說:快,快帶我前去看看。

  我和云姐心中駭然,不由得尾在眾人的身后,想去看個明白。

  我們先到的,是李大爺的家。

  李大爺的兒子名叫李子剛,三十多歲,長的白白胖胖。當我們抵近他家門口時,只聽得屋里傳來一聲有氣無力的嚎叫,眾人心中凜然,不由得快步往屋內跑去。

  屋內,李子剛僅穿了一條內褲,正像個牙牙學語的嬰兒般,趴跪在地上,手捧一把垢土往嘴邊送去。

  李子剛的母親也姓李,輩小的我們稱之為李奶奶。

  李奶奶年逾古稀,身子羸弱,無力將李子剛拽起,只能眼巴巴的看著他一邊蠕爬,一邊做傻。

  當她看到李子剛摳起地上的垢土,遞往嘴邊時,情急之下,無可奈何的瘋嚎了起來。

  幾個身子壯實的小伙見了,急忙打落李子剛手中的垢土,并將他重重的抱了起來。

  一看手中的東西被人打落,李子剛一邊氣惱的大呼小叫,一邊悲傷的痛哭流涕。

  眾人見了,無不啞然失色。

  若不是親眼所睹,誰會相信一個智力正常、已過而立之年的大人,能做出這樣的荒唐事來。

  吳通蹲下身,兩指在李子剛的手腕處一搭,又翻開他的眼皮細致的看了幾眼,臉色茫然,嘴里說道:奇怪,奇怪,太奇怪了。

  李奶奶步履蹣跚的挪了過來,聲淚俱下的問:吳神仙,小兒這是怎么了?

  聽到被人喚作“吳神仙”,吳通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忙說:子剛無恙。我從他的脈象和目色來看,健康的很。

  一旁,小三妹面色倉促,忙說:吳爺爺,你抓緊去我家看看吧,我大哥像是得了精神病。

  “精神病?”眾人聽了,覺得這小妮子講的未免有些夸大其辭了。

  因為村內身患怪癥的人較多,來不及多多停留,我們很快的出了李家院門,往小三妹家趕去。

  小三妹和我同姓,她大哥名叫王天男,中間有個二姐,但十年前被人販子拐跑了,此后杳無音訊,她排行老三,是家里的老末,約摸十四五歲,名叫王三妹。

  王天男四十來歲,自小因家里窮的緊,吃的粗、喝的淡,所以個子奇低,僅有一米五幾。

  因為這個緣故,他到了三十歲才談了一個離過兩次婚、大他五歲的女人,而對方下嫁的條件是,必須入贅到女方家。

  昨天是小三妹的生日,王天男在老婆外出的情況下,悄悄的回了趟家,并偷偷的給小三妹買了個蛋糕。

  誰料,才過了一宿,他就失了心智,將前事盡忘。

  到了小三妹的門外,忽地沖出來一個既矮又瘦、神色慌張的漢子。此人,正是王天男。

  小三妹大喊了一聲“哥”,而后將沖出來的王天男緊緊抱住。

  王天男猛的將小三妹推開,叱道:你是誰?這是哪里?我家三妹呢?

  小三妹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大喊道:哥,你怎么了,我就是小三妹啊。

  王天男仍是一臉不信的四處張望,目光中布滿了疑惑與驚恐。忽然,他身子一傾,想錯開腿逃出人圍。

  吳通輕咳了一聲,向一旁的幾個年輕小伙使了個眼色,幾人搶上幾步,吃力的將王天男揪緊摁死。

  小三妹心疼的喊道:你們輕點,別傷了我大哥。

  同方才一樣,吳通摸了摸王天男的脈,看了看他的眼珠,心中越發的慌亂了。

  小三妹哽著嗓子,焦急的問:吳爺爺,我大哥怎樣了?

  吳通晃蕩的站起身,面色凝重,唇角顫抖,低聲說:沒,沒什么問題啊。

  這吳通,雖不敢被奉為妙手回春的再世華佗,可醫道也是不凡。他行醫二十多年,十里八村的人,只要有了什么惡疾怪病,經他妙手一治,大多會痊愈。

  此刻,見他沉著臉,一副茫乎不解、手足無措的樣子,眾人無不感覺遇到了大難。

  “吳神仙,快去我家吧,不知我媳婦此刻怎樣了?”說話的,是近年來財運興旺的二娃子。

  二娃子,原名竇河娃,剛到弱冠之年。據說,他的母親是在河邊誕下的他,因此取名河娃。他排行老二,上面有個姐姐,早年已嫁到外村。

  二娃子是去年冬天結的婚,因為家里有些財勢,所以有幸娶了一個城里的漂亮姑娘。

  這姑娘滿身嬌氣,既不做家務,又不下地干活,村人們很難瞧其一面,所以她的姓名年歲、性格喜好,外人一概不知。

  此時,二娃子也顧不了那么多,領著眾人向他家里匆匆趕去。

  一進院門,二娃子頭先跑回了家。

  就在眾人快要抵近屋門之時,他忙從門簾邊探出個腦袋,急聲說“大伙先等一等。”隨后,他又迅速的扎進了屋內。

  村里傳聞,二娃子近年來販賣果蔬,掙了不少錢,家里擺了許多值錢的物什。眼下,想必是去搬挪寶貝了。

  此刻,里面傳出了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哥哥,你是誰?我干嘛在你家的床上。

  二娃子忙噓了幾聲,壓低嗓音說:媳婦,先把衣服穿好。

  “誰是你媳婦?干嘛給我穿胸罩,我還沒成年呢。”嬌滴滴的聲音吼到。

  片刻間,屋內響起了被褥蓋住、又被翻起的聲音。

  二娃子高聲道:吳神仙和幾個嬸子,你們快進來,男的都杵在外面。

  聽到二娃子近似于求救一般的呼叫,吳通和幾個年歲略大的婦人,掀簾鉆了進去。

  不久,只聽得里面叫罵聲、哭泣聲、嘆息聲亂做一團。

  那個嬌滴滴的聲音,突然變成了陰森可怖的哀嚎聲。

  門外的我們,聽的是游思妄想,嚇的是膽戰心寒。

  七八分鐘后,吳通他們出來了,眾人攏了上來,不住的追問著究竟發生了什么。

  吳通悲而不答,垂著頭懊喪的往院外走去。

  出了院門后,面色煞白的花嬸,低聲說:這二娃子的媳婦,怕是真瘋了。

  眾人不解其意,催促著讓她說詳細點兒。

  花嬸心有余悸的說:我們進去后不久,二娃子的媳婦就莫名其妙的想將自己脫個精光。你說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下哪能啊,所以我們幾人合力的將其按住。可是,可是,她的身上像有種不得不往出使泄的邪力,眼瞅著被我們給封住了,她,她就開始咬自己的舌頭。一口鮮血……

  花嬸說不下去,兩眼驚恐,渾身打顫。

  劉大嬸望著走遠的吳通,忙喊道:吳神仙,你去我家轉轉吧,我家老頭……

  她話音未落,吳通揚起手止住了她,愴然道:我吳通醫術有限,你們趕快報警吧。我家老婆子,現正被虎兒看著呢,我得早點兒趕回。

  虎兒,是吳通的孫子,年約十歲。他父母外出打工了,便由爺爺奶奶天天照養著。

  聽了吳通的話,眾人既感到無奈,又覺得此事非同兒戲,抓緊報了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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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6 嬌女戲水老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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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方的出警速度,真是令人贊服。

  十多分鐘后,兩輛閃著警燈的警車,停在了我家的槐樹下。

  報警的是我們村的小學老師劉小月,她簡明扼要、擇重避輕的向警方告知了我們村所發生的一切。

  警車上下來四個著警服的人,三男一女,氣質威嚴,神情肅穆。

  村人們見了,像遇到了救星一般,飛快的將四人圍住,七嘴八舌的把自家所遭受的詭異之事,又詳說了一遍。

  四個警官聽完,驚噓不已,覺得事情不容輕覷,便讓村人們在前帶路,他們緊隨其后,誓要查出個水落石出。

  我們還是先后去了李家、小三妹家、二娃子家,情況一如先前。李子剛癡癡憨憨的雙膝跪地,慢慢的向前爬行,抓起東西就往嘴邊送;王天男迷迷愣愣,分不清東南西北,忘記了前塵舊事,神色恐慌的嚷著要回山東老家;而經過民警們的再三質問,心高氣傲的二娃子,才說清了他媳婦的年歲芳名。

  原來,他媳婦才十八歲,名叫岳小曉,名字倒是清雅的很,見了本人之后,眾人不禁嘆呼其真乃世外仙子。

  進了他家,眾人僅窺了一眼,便被二娃子驅了出來,一同被請出來的,還有三個男警官。

  不多會兒,女警官也出來了,眾人眼巴巴的向她瞧去,她左手掩住右手,無奈的搖頭,嘴里咕噥:太離譜了。

  從別人的口中得知,女警官一進到二娃子的屋內后,看到岳小曉赤身裸體的蹲在床上,想要解手。

  她和二娃子見狀,慌亂的想將岳小曉抱下床來。

  此時,只見岳小曉眼睛脹的血紅,臉上布滿了兇氣。在她一腳將二娃子揣飛在地之后,又揮手抓向女警官的胳膊,還好女警官躲的快,只被她細利的指甲勾破了手背,刮出點血。

  隨后,萬般無奈的二娃子,撿起一根木棍,將岳小曉打暈了過去。

  緊接著,我們隨著四個警官,在出事村人們的帶領下,又先后去了張大姐、劉大嬸、楊三叔、杜五媽的家中。

  張大姐的家,住在小河壩的西邊。

  早年,河西邊還住著不少的人。十多年前,有一個路過的風水師告訴村人們說,河壩的西邊是墳葬的風水寶地,說什么“背嶺面水后人福”。此后,但凡誰家的親人過世,就會安葬于小河壩的西邊。

  一來二去,河壩西邊的墳冢,如雨后春筍般的多了起來。因此,西邊的住戶出于忌諱,大多遷到了東邊。

  而一些家中貧困、年老體弱的村人,因無力遷移,便還住在西邊。

  張大姐的丈夫,名叫劉祈康,我們私下里稱作拐子哥,兩人約有四十多歲。兩口子膝下無兒無女。拐子哥有先天性的殘疾,腿腳不便。而張大姐血壓偏高,經常吃藥。

  對于二人,村里人大多不愿幫忙照料。因此,沒了心氣的二人,便孤寂乏味的茍活余生。

  穿過雜草叢生、枯柴滿地的小徑,我們終于到了一眼陰暗坍塌的窯洞前。這兒,便是張大姐的家了。

  進門后,一個眼眶深陷、頭發銀白的老頭,拄著一根磨的光亮的楊樹杖,一瘸一拐的向我們跑來。

  他全身顫抖,見人就拜,驚怕不已的說:我,我再也不敢了,神兒庫再也不去了。

  “神兒庫?”張大姐聽后,身子一震。

  神兒庫,是我們村南向十里外的一個小水庫。

  水庫雖小,周圍的景物卻很豐美。近年來,又因修建了幾處觀景亭,前去賞光相會的人更多了。

  我仔細的看了一眼伏地跪拜的人,正是拐子哥。

  這些年來的不如意,將他摧殘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他見了眾人,卻如同碰到了兇神惡鬼一般,嚇的魂不附體。

  張大姐雙目一濕,撲到拐子哥的身前,一邊將他托起,一邊罵道:丟了一輩子人,還嫌不夠嗎?

  拐子哥驚恐的望著張大姐,怯懦道:大姐說的是,我再也不敢窺視了。

  “窺視?”村人們滿臉惑色,不解其意。

  在大家的合力攙扶下,拐子哥站起了身,卻依然怯生生的往后縮著身子。

  四個警官將張大姐帶到一旁,問起拐子哥口中提起的“神兒庫”和“窺視”兩詞,究竟代指了何意。

  張大姐糙面一紅,望了一眼仍是戰戰兢兢的拐子哥,咽了了口唾沫,說了起來。

  十五年前,拐子哥和張大姐還沒結婚。

  那年夏天,拐子哥心神不寧,就一個人出來散散心。到了神兒庫后,他覓了一個隱蔽的地方睡了起來。

  正午時分,太陽暴曬,無人經過水庫。

  此時,竟有幾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將自己剝的干干凈凈后,一一的跳進了水中。

  一時間,涼澈的水庫里,躍動著她們白花花的身子。

  岸上,則有一個姐姐模樣的小姑娘在不住的放風。

  不久,小姑娘們的歡聲笑語,驚醒了正在昏昏打盹的拐子哥。他探出了頭,悄悄的、饒有興致的偷看了起來。

  忽然,一只黃撲撲的野兔從拐子哥的面前一閃而過,嚇的拐子哥“啊”的一聲,蹦起身來。

  當下,拐子哥大感不妙,趴進草叢里快速的溜回了家。然而,他還是被那個放風的小姑娘給發現了。

  晚上,拐子哥的家里,來了五六個氣勢洶洶的大人。他們是在水庫里洗澡的小姑娘們的父母。趁夜前來,愣是要讓拐子哥給個說法。

  可是,任由拐子哥苦口辯解,這幾人鐵了心的認為他是有意的在窺視自家的孩子。

  讓賠禮吧,他已經快將頭給磕破了,讓賠錢吧,他確實窮的叮當響了。最終,這幾人心一橫,將本就殘廢的拐子哥毒打了一頓。

  張大姐說,他和拐子哥結婚后,只要丈夫每次做噩夢,就會喊起“神兒庫”的名字。盡管,他已經十五年沒去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眾人唏噓不已。

  “噠噠噠”,院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

  尋聲看去,一個二十多歲、膚白面秀的小媳婦跑了進來。

  看到眾人后,她半蹲下身子,狂喘著粗氣,慌忙喊道:公爹,婆婆發癲的越發厲害了,你和警察同志快去看看吧。

  喊話的,是楊三叔的兒媳婦徐翠婉,她口里所提之人,是她的婆婆何花娟,我們稱為娟嬸。

  楊三叔沖出人群,扶住了徐翠婉的胳膊,瞪大了眼睛,問道:小婉,你媽又怎么了?

  徐翠婉氣息仍未回足,跺了跺腳,說:公爹,一言兩語說不清,你快……快和大家去瞅瞅。

  四個警官見狀,不敢耽擱,當下對張大姐簡單的囑托一番,便和楊三叔、徐翠婉一同往楊家跑去。

  余下的村人們,仍是半步不離的緊貼其后,生怕一旦脫離了人民警察后,自己會有性命之憂。

  我側頭看了一眼身旁的云姐,輕聲道:姐,要不咱們回去吧,都不是啥好事。

  一大早,怪事不斷。云姐昨天才回來,我實在不想讓她經受這種稀奇古怪的兇事。說實話,我真有點兒害怕。

  云姐腳步未減,面色平靜,淡淡的說:大家鄉里鄉親的,去看看吧,萬一能幫個忙呢?

  這一刻,我感覺我這位美麗善良的姐姐,簡直就是觀世音下凡,永遠的不計前嫌、不提舊怨,慈悲為懷。

  我不再多話,心中竊想:你弟弟會是個好樣的男兒郎,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萬死不辭。

  娟嬸已經五十多歲了,是一個做了婆婆、當了奶奶、安享余生的老婦人了。

  眾人到了楊三叔的家后,見到坐在門口、神色冷淡的娟嬸,紛紛的張大了嘴巴,僵立在原地。

  “十五的月亮,照在家鄉,照在邊關……”一首極具年代感的老歌曲,從娟嬸的嘴中慢悠悠的唱出。

  歌聲清亮、深情、綿長,不難看出,娟嬸年輕時嗓音格外的甜美。

  讓人心生疑惑的,倒不是娟嬸的歌聲,而是她的著裝。只見她了穿了一身老式的校服,系了個紅領巾。

  校服已經褪去了本來的顏色,不過端詳一番,能分的清校服的樣式是黑白格。衣褲上破了好幾處乒乓球大小的窟窿,看上去,十分的寒酸。

  我心里嘀咕:難道是娟嬸懷舊,想重溫年輕時的美好時光?

  可一個年過五旬的老婦人,縱是要玩樂一番,也該顧及形象啊。當了這么多人的面,她竟無絲毫的收斂之意。

  走進后,我發現,娟嬸居然視外人如無物,全然沉浸在自我的歡樂世界里。

  楊三叔和徐翠婉對視了一眼,徐翠婉點點頭,前去照顧婆婆,楊三叔則將四位民警請到了一旁。

  一個好事的邋遢小媳婦,趁人不注意,悄悄的溜到一棵距離他們較近的桐樹后,豎起了耳朵。

  幾分鐘后,四個警官連同楊三叔失魂落魄的回來了。

  一個男警官滿臉歉意的對楊三叔說:楊叔,你照看好這個……這個娟嬸,我們先去別家查看,晚些再來相助。

  警官的話音還未落定,一個聲音粗獷的婦人跑到院口,扯著嗓子道:警察同志,趕緊去我家看看吧,我爹正窩在自己的“小宮殿”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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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畫君王所寫的《血骨無存》為轉載作品,血骨無存最新章節由網友發布,找書苑提供血骨無存全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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