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鈺聽到海拔如此說,臉上露出為難之色。
“少族長心意,屬下明白,不過屬下哪有資格……”
海拔面色有些不悅,說道:“讓你統領你就統領,婆婆媽媽,老子最討厭你這點!”
“海山!”
海拔向車外大喝。
“三弟,何事?”
一張臉上縱橫刀疤,個子矮壯的漢子掀簾走進車廂,甕聲甕氣,向劉亦一和海拔行禮。
“從現在起,你帶著百騎守在馬車四周,亦部義從歸行乾管轄!”
海山大驚,沒料到海拔竟說出如此震驚之事,失聲叫道:“三弟,你瘋了!”
說著又面向劉亦一。
“義父,這些義從可是我族最后兵卒,如何能讓外人統領?”
一直沒有說話的劉亦一,靜靜看著這一切,無論兒子想做什么,他都未開口阻止,這時海山問他,他不得不開口。
“海拔的意思,就是老夫的之意。”
李思鈺插口說道:“大人,屬下畢竟是個外人,怎好統領義從?這……”
劉亦一打斷說道:“行乾,當年你來到遼西之時,老夫就想收你為義子,讓你成為海拔的安達。”
“海拔的性子偏激沖動,他弟弟海虎徒有勇力而不知進退。行乾,第一眼看到你,老夫就喜歡你的穩重,現在不單單是我父子生死之事,而是我亦部一族之存亡,把亦部交給你,老夫相信你不會虧待族內老弱。”
“義父,可他是外人,怎么能把亦部授予外人?”海山大怒,站了起來大聲說道。
李思鈺沒有拒絕或答應下來,只是靜靜沉默不語。
“閉嘴!”
劉亦一冷眼看著海山道:“海山,你我父子一場,有些事你可以做主,有些事情不可以!”
海山額頭青筋凸起,大聲道:“義父,不是海山不懂規矩,只是把部族交給一個外人,俺不服!”
海拔突然插嘴道:“海山,你若能殺了姓李的那老不死,那你就是亦部的頭人,現在告訴俺,你能做得到嗎?”
“海拔,這不是讓俺送死嗎?難道這李死魚就可以?”
海山并不清楚眾多旅帥之事,若是知道,他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也正因如此,海拔對他極為失望。海拔性子偏激沖動,聽到海山這話,他如何還會猶豫?
“海山,這件事就這么定了,以后你留在這里,族內的事情交給行乾去處理。”
“海拔,你瘋了!這……”
“夠了!海山,你只是個買來的奴隸,你也是外人!”
海山兩眼通紅看著海拔,海拔絲毫不示弱,同樣盯著海山,最后海山不得不低頭答應。
“海山……遵命!”
看著海山憤憤離開,李思鈺這才開口說道:“能夠得到大人的支持,行乾感激不盡,別的話說了也無用,行乾在這里向大人保證,少族長若是能夠闖過這一關,以后他的子孫依然是亦部之主,若天不遂人愿,小姐的子嗣就是亦部的頭人。”
劉亦一父子知道他們能不能活下去,都要看老天給不給面子,對于李思鈺話語沒有太多的計較,反而還有些欣慰。
以后李思鈺會不會鳩占鵲巢不知道,可這話他們聽起來是極為滿意的。
海拔點了點頭說道:“行乾只管去做,我父子但凡還有一口氣,海山就別想阻礙行乾行事,希望你莫讓我父子失望,砍了那老賊頭顱!”
劉亦一輕微揮了揮手。
“去吧,好好照顧族內老弱婦孺,以后……以后就靠你了。”
李思鈺點了點頭,算是接手了此事,不過還是要給他們說清楚些,免得以后麻煩不斷,于是把心中想法低聲說了一通,直到李思鈺告辭離開,二人還沒反應過來。
看著李思鈺下了馬車離開,劉亦一嘆了一口氣,卻什么也沒說。他不是不想把亦部交給自己的子孫,可現實是殘酷的,兒子能不能活著進入關內還不好說,交給女兒海絲更是不行。海絲性子他很清楚,讓一個沒有絲毫心機的女人去掌控部族,不但會害了她,還會葬送整個部族。至于海山也不行,海山野心太大了,不是可以托付之人。
掰著手指一個個計算過,也只有李思鈺一人可以托付,至于以后,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好了。
李思鈺離開馬車,找來牛三、狗子說道:“三子,你去找海絲小姐,先把亦部義從調過來。”
“狗子,你去告訴那些旅帥,就說老子想跟他們談談。”
狗子大喜,急忙問道:“旅帥,劉大人的義從是不是歸咱們了?”
看著牛三也盯著他,李思鈺微微點頭。
“差不多是這樣,不過咱們人少,義從人多,還需要海絲小姐幫襯著壓住那些不聽令族人。”
狗子歡喜說道:“旅帥,只要有了這些義從,咱們誰也不怕!俺這就去。”
牛三大喜,實力強了,報仇才有希望,此時也不敢大意起來,同樣抱拳領命而去。
海絲比李思鈺大一歲,在幾年前嫁給了遼西軍旅帥馬芳的兒子馬文虎,只是馬文虎命不是很好,與契丹人打仗戰死,海絲也就成了寡婦。
寡婦在關外算不得什么,更何況兄終弟及的年代,馬芳是回紇人,同樣不在乎這些,于是海絲就成了馬文虎弟弟馬文豹的女人。
馬文豹名字里有個“豹”,其實是個文縐縐的書生,海絲又是個天真爛漫的性子,兩人的婚姻還算美滿。
按理說,亦部的統領權應該交給馬芳才對,可因為某些事,劉亦一并不信任馬芳,相比親家馬芳,劉亦一更信任李思鈺這個心腹。
部族牽扯甚大,劉亦一與馬芳打交道的時間更久,如何選擇自有考量,這些對于李思鈺并不是過于看中。看著一千亦部義從要遠比他的兵馬更多,可這也不是李思鈺最渴望的,這一千義從得之更好,沒有,他也不會沮喪。
李思鈺最渴望的不是這些亦部義從,而是跟著他們退回關內的十數萬百姓,這里面只要能有一半愿意跟隨著他,就能組建萬人的兵馬,這才是真正的實力。
亦部畢竟跟他們不同,亦部就像是一個世家大族,縱然服從,他們內部依然還是一個獨立的整體,無論如何拉攏,也不可能不以亦部利益為主,這樣的群體,可以使用,但不能依為靠山,這不可靠!
李思鈺有著清醒的認識,這也是他為何得到劉亦一的許可后,決定讓海絲和他共同掌握這一千義從。
牛三打馬來到后撤行走的隊伍末尾,正見到海山好像在向海絲告狀。
牛三打馬來到海絲身前,拱手行禮道:“小姐,校尉大人令我家旅帥前來調動一千義從前去聽令!”
馬鞭一起一落,海絲輕輕敲動手心,想了一下,這才說道:“海山說,行乾向阿爹進讒言,奪了一千義從,是不是?”
牛三搖了搖頭,說道:“俺家旅帥豈能做出如此之事?一千義從是亦部軍,若校尉大人不同意,沒人可以奪走。”
海絲想了想,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這話,說道:“行乾可還有什么說的?”
牛三搖了搖頭,說道:“旅帥只是讓俺告訴小姐,讓小姐帶著義從過去。”
海絲說道:“嗯,知道了。”
“莽山,你去傳令!”
海山大驚失色,急忙說道:“海絲,萬萬不可啊!這可是我族最后的依靠!若是,若是讓與外人,我族老弱怎么辦?”
海絲兩手一攤,說道:“父親和大哥都同意了,海絲又能如何?”
“可是……可是……”
一時間海山也找不到理由,腦中猛然閃過一道亮光,急忙說道:“海絲,義父和海拔現在無法理事,可亦部還有你啊,再怎么說,海絲你也是亦部的公主,帶領亦部,誰敢嚼舌根子?”
海絲無奈道:“大哥和父親既然已經決定了,海絲就不能反對的。”
海山怒道:“那你就眼睜睜看著亦部滅族?”
一直沒說話的牛三,聽了這話,登時大怒,指著海山大罵:“海山,你他娘地說清楚,旅帥何曾虧待過亦部族眾,怎么就讓亦部滅族了?”
“你他娘地軟蛋,要不是你沒保護好校尉大人,校尉大人如何會受此重傷?現在看著我家旅帥跑前跑后照顧百姓,你是不是很不爽?奪了你的頭領,是不是很不爽?”
“呸!”
海山大怒,拔刀就要砍牛三,牛三本就對后撤不滿,此時更是不會后退半步,同樣拿著戰斧指著海山。
“你一個小卒,李死魚就是如此教的你們嗎?沒大沒小,成何體統?”
一個威嚴聲音突然插進來,牛三用眼角余光一瞥,嘴角露出不屑來。
“馬旅帥,我李行乾如何調教手下,還不用馬旅帥關心吧?”
同樣一個聲音從后面傳了過來,眾人回頭一看,正是李思鈺帶著兩個兄弟過來了。
李思鈺讓牛三去調義從后,感覺有些不妥,這才親自過來一趟,正巧看到自己兄弟被欺負,這才發話。
李思鈺騎在馬上,對海絲行禮道:“見過小姐!”
海絲白了李思鈺一眼,她知道眼前這人一向如此,也就沒開口說什么。
李思鈺跟海絲打過招呼后,又看向莽山,說道:“大山,從現在起,你是義從校尉,直接聽命于我,這件事情大人和少族長已經同意了,至于族內事情由長老團共同負責。”
莽山身量比李思鈺還高、還要魁梧,聽到這話,抱拳行禮。
“屬下聽令!”
李思鈺點了點頭,他知道莽山不是蠢人,看著像是一個頭腦簡單之輩,其實不然。莽山一直與海山不怎么對付,現在成為了義從最高頭領,父親又是族內長老,無論從哪方面看,他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眾人聽到這話大驚,海山更是憤怒異常。
“李死魚,你沒資格決定!”
牛三踏前一步,正要說什么,卻被李思鈺拉了一把,說道:“是沒權決定這些,可……劉大人有!”
說著,轉向海絲說道:“族內長老暫定七人,負責族內大小事務,但軍隊調動長老沒資格決定,小姐另外在族內選擇一人負責監督,小姐有權決定大長老歸屬。”
海絲有些頭疼聽著這些,揉了揉額頭說道:“行乾,你說這些俺又不懂,既然父親和大哥都信任你,這些你決定好了。”
馬芳急得滿腦袋是汗,趕緊說道:“海絲,這可不能假他人之手……”
李思鈺看了一眼馬芳,對著海絲說道:“亦部現在還剩下六千老弱,雖不多,可也不少。”
“少族長和大人現今無法理事,只能讓族內自行管理,長老團就是管理這些的。至于為何要小姐監督,主要是大人一脈世代為族長一系,現在少族長情況還不敢說如何,若是能闖過鬼門關,將來有了男丁,自然是繼承人,若少主罹難,小姐是把自己子孫過繼少主一脈作為亦部族長,還是從族內選擇一人為族長,都要由小姐來決定,這也是為何由小姐決定大長老的原因。”
海絲皺著眉頭想了一下,嘆氣說道:“看來父親和大哥是對的,要不,行乾你來做族長吧?”
“海絲!你胡說什么?”
“此事萬萬不可!”
馬芳和海山登時同時大叫起來。
海絲看向兩人,疑惑說道:“行乾沒你們說的這么壞,也沒有想要霸占亦部啊?”
馬芳輕咳一聲說道:“這……,李旅帥的確沒有私心,義從軍讓李旅帥統領也是合理的,可是……可是……”
白得的兵馬族眾,這么一塊誘人的肥肉,沒有誰不眼饞,他馬芳同樣也想占有,才得到消息就急匆匆跑來,就是為了阻止李思鈺拉走義從軍,可現在情況變了。
按照李思鈺想法,他馬芳是沒法一口吃掉亦部的,也沒有借口阻止李思鈺統領義從軍,那么只能從族內事務入手,一旦掌握了那些族老,義從軍就沒法逃出他的手心,可現在海絲竟然把這權利交給李思鈺,甚至還要推李思鈺一把,把他直接推上位,這就不得不開口阻止。
可阻止也要有阻止的合理理由,再用“不安好心”的借口已經不行了,一時間又找不到合適理由,這話語就結結巴巴起來了。
李思鈺本就不貪圖亦部,最多現在需要亦部的人馬壯大實力罷了,對著海絲說道:“本來這些話語,屬下是想私下里跟小姐說的,既然眾人都有些疑慮,這才明說。”
“屬下從跟隨大人以來,一直都是自帶一旅兵馬,對亦部族內并無多少參與,甚至還不如莽山知道的多,若是插手族內事務,不但不合乎規矩,同樣也會讓族內人心浮動。”
“當下正是困難時期,需要族內能夠同心協力渡過難關,所以屬下不是合適的人選。族內事情還是讓族內自行處理為好,義從軍卻不能讓族內插手,這是底線。”
李思鈺解釋道:“義從軍都是族內青壯組成,很容易受到族內爭執影響,一旦讓族內插手軍隊,會造成軍中不和,甚至爭斗,直接影響義從軍戰力,現在已經是生死存亡之時,保證義從軍戰力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李思鈺把事情掰碎了跟海絲說,就是要獲得海絲的支持,他需要這義從軍絕對的服從,而且還是不能降低戰力的義從軍。
他不是不知道身邊這些人的想法,可那又如何?這些義從軍他根本就沒放在眼里,哪怕戰力很強又如何?他要的更多,他需要時間!
這些人暗暗松了一口氣,只要李思鈺暫時不吞并亦部就好,以后還不知道誰獨吞這塊肥肉呢。
海山也不說話阻止了,軍隊現在無論如何也沒法插手了,不過族內卻不一定,他在族內分量一點也不弱于海絲,正如李思鈺所言,義從軍是族內人員組成,一旦掌握了族內人員,義從軍最終還不是他的?
海絲正要開口說話,馬芳急忙說道:“就依李旅帥,大長老暫時還要商議一下才能決定,過……過幾日再議,過幾日再議……”
馬芳現在是真怕了海絲,一旦海絲又要說些讓他們心驚肉跳的話語,那可要了他的老命。
海絲無奈說道:“那好吧,莽山,以后你就聽行乾的,若是不聽話,被行乾懲罰也別過來找俺求情!”
莽山急忙躬身行禮道:“莽山聽令!”
李思鈺對此也算很滿意,利益上除了海山最吃虧,其他人都或多或少都獲得不少利益,縱然海山吃了虧,可也不是沒有機會東山再起,李思鈺沒有一棍子打死他,就是要他不要鋌而走險,而是要他跟馬芳那老狐貍打擂臺。
海山跟馬芳打擂臺,李思鈺就可以騰出手整頓兵馬,專心收攏后撤的十數萬百姓。
劉亦一和海拔無奈選擇李思鈺的時候,他就把這些安排和盤托出,對于這些安排也足以打動劉亦一父子的戒心,無論怎么看,李思鈺的確是沒有什么私心,都是為亦部考慮,為他們家族一脈在考慮,也就完全把這些事情交給他去做了。
事情完滿結束后,李思鈺這才帶著莽山和牛三離開,有些事情是要跟莽山交待的。
李思鈺一邊走,一邊說道:“莽山,等你回去后,整頓一下義從軍,不可靠和不守規矩的人都要交給族內長老,算是留給族內的扈從軍好了。”
莽山眼光一閃,他最擔心的事情,就是李思鈺重用那些與他對著干的家伙,用這些家伙來阻礙自己,現在看來自己是多慮了。
“是,屬下回去就安排,不會讓大人煩心。”
李思鈺笑了笑說道:“先別急著做這事,還有些事情要跟你說一下。”
“大人請講!”莽山甕聲甕氣說著。
李思鈺眼中冒出火花,說道:“十數個旅帥準備要宰了李老賊,替死去的族人報仇!”
“這件事情我想參與進去,理由有些,主要還是為了咱們入關后,能夠活的更好些。”
李思鈺沒有往深里去說,他知道現在的大唐已經衰落的可怕,大唐已經到了滅亡的邊緣,這個時候,誰的兵馬夠多、夠強,誰就能稱王稱霸,而他掌握的兵馬還不足以讓人重視,若想讓人重視他,那么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干掉平盧軍,吃掉平盧軍五千兵馬!
莽山靜靜聽著李思鈺話語,沉思著李思鈺話里透出的信息。
“莽山是個粗人,大人說如何就如何,莽山聽令就是!”
李思鈺點了點頭,對于莽山的重視是遠超他人的,都說咬人的狗不叫,莽山就屬于此類,但是莽山足夠聰明,知道什么事情該做,什么事情不該做,而李思鈺最喜歡的就是與聰明人打交道。
這邊說著話語,他們就回到了李思鈺帳篷前,狗兒看到李思鈺,趕緊跑到跟前,低聲說道:“旅帥,他們都在帳篷里,就等旅帥一人了。”
李思鈺點了點頭,沒有說什么,直接推開帳簾走了進去。
看到李思鈺帶著幾人進來,本來還竊竊私語的旅帥們,頓時都不言語起來。
“各位,李某來遲,還請各位見諒。”
“李旅帥,俺們這些人過來,李兄弟應該明白是何事,還請李兄弟給個明白話。”
李思鈺點頭說道:“李老賊坑了眾多兄弟,與咱們都有仇,這沒有什么可說的,只是李老賊人馬不少,若要成事還需商議一下。”
眾多旅帥相互看了一眼,身材高大的滄巖軍鄂爾斯旅帥站了起來,沉聲說道:“諸多兄弟都已經商議過了,李撒德老賊這些日子經常留宿在馬家寡婦床上,身邊只有白老虎的老虎軍守著,還有兩日就要渡過盧水入關,李老賊必然會放松警惕,再說……馬家現在也深恨李老賊。”
李思鈺點了點頭,他認識這個鄂爾斯的女真漢子,知道他是一個悍將,對于白老虎的老虎軍也不陌生。
平盧軍戰力強不強?說實話是很強的,最強的時候是安祿山時期,縱然現在平盧軍衰落了,可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劉撒德的五千平盧軍自然也不是太差,其中最強的一共有三支,第一一支是白老虎的老虎軍,第二支是高句麗人李肖亦的飛熊軍,最后一支是孫豹的漢兵黑袍軍。
這三支戰力最強的老虎軍人數最少,只有三百人,可這三百人卻敢硬沖千人的契丹軍,第二支飛熊軍數量也不多,有五百人。但是戰力相對最弱的黑袍軍人數卻是最多的,足有一千人,而且每死一個就會有一個加入進去。
說黑袍軍一千人,這也不算準確,因為黑袍軍的奴從軍還有千人,若是把這千人的奴從軍算進去,黑袍軍有兩千兵馬。
李思鈺不怕老虎軍,唯一擔心的就是黑袍軍守衛著李老賊。兩千黑袍軍守衛著李老賊,他們縱然成功了,自己也是半殘,這樣的賠本買賣,他還不至于頭腦發熱去硬干。
馬寡婦,李思鈺也不陌生,當然了,他也只是耳聞其名,聽說是個千嬌百媚的女人。馬寡婦姓崔,同樣是被大唐流放到遼東的漢民,樣貌沒長開的時候,馬寡婦還不顯眼,但這女人十八就變俏,馬寡婦也是如此,樣貌長開后,就成了迷死人不償命的“禍水”級大美人。
“天妒紅顏”這話不假,因這女人死的人不在少數,本來在遼東也是數一數二的馬家,因為此女,馬家一夜間死人無數,從一個遼東舉足輕重的豪族,淪落到三流勢力,由此可見這女人的威力有多強。
馬寡婦的名氣太大了,就是李思鈺有時也好奇,好奇這女人的美貌究竟是怎樣的妖艷,竟然弄出如此大的風波。
不過,所有的罪過都算到一個女人身上,這是不公平的。
可現實就是這么殘酷!
男權社會就是如此!
關羽斬殺貂蟬,貂蟬有罪嗎?若說貂蟬挑撥董卓與呂布,造成呂布殺死董卓,斷送了大漢最后的希望,那有罪的也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王允!若對那些心懷叵測的諸侯來說,貂蟬非但無罪,反而有功!
可那又如何?
還不是一死了之。
馬寡婦自己的夫君被殺,不止一次,而是三次,每次都是地位一個比一個高,權勢一個比一個強,這樣沒有自己歸屬感的女人,只能用一個詞來評價,那就是——可憐!
李思鈺想著馬寡婦可憐的身世,自己突然想到自身,不由鄙視了一下自己,說別人可憐,自己難道就不可憐了?
從和平繁盛的盛世年代,一下子無厘頭的跑到了這個鬼年代,自己不可憐?
跑過來就跑過來好了,可這些年可曾有過一日睡的安穩?
“或許有一日,自己的骨頭爛在路邊,也會有人指著它,感嘆著可憐吧?”
李思鈺心中暗嘆自己身世境遇,卻沒注意所有人都不言語了,都是直愣愣看著他,他則直愣愣盯著面前空空的酒杯。
“大人……”
莽山低聲在李思鈺耳邊呼喚。
李思鈺茫然看了一眼莽山,下意識問道:“什么事?”
隨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看著眾人都盯著自己,尷尬摸了摸鼻子。
“不好意思,剛剛在想問題,沒聽清諸位說的什么,還請諸位見諒。”說著起身向在座的眾人拱手致歉。
高句麗人劉之孝有些不滿說道:“不知你李死魚想著什么重要事情,竟然連這種重要事情都能分神?”
李思鈺眼光一閃,隨即又滿臉歉意說道:“還請劉旅帥見諒,小弟也沒想什么重大之事,只是想著萬一殺了李撒德老賊,平盧軍怎么辦?”
劉之孝滿不在乎說道:“還能怎么辦,全都殺了了事!”
李思鈺心中一驚,這難道就是自己錯過的決議?
“不可!”
李思鈺驚呼后,接著說道:“平盧軍五千人,縱然抓住李撒德老賊,平盧軍也不可能引頸就戮,換做各位,各位會不會放下武器,引頸赴死?”
眾人全都沉默下來,他們同樣也擔心這種事情發生。五千悍卒可不是五千頭豬任你宰殺。一旦五千兵卒反抗,他們同樣不死也得刮一層皮。
“李死魚,那你說,你說該如何?”
李思鈺眉頭皺起,來回走動起來,邊走邊說。
“老虎軍肯定要全部砍殺的,這樣才能震懾平盧軍……李肖亦素來野心頗大,飛熊軍可許他自立……至于黑袍軍最麻煩……黑袍軍不比其他,他們戰力強,人數多,是平盧軍的根基所在,無論誰去吃他們都要掉一層皮……”
眾人都是認同這種說法,黑袍軍的確令人最頭疼。
莽山突來走到李思鈺身邊,趴在耳邊輕聲說道:“大人,孫豹是黑袍軍的關鍵所在,只要抓住孫豹,黑袍軍不戰自潰!而別人不知道的是,孫豹早些年是馬家的家奴……”
“什么?”
李思鈺突然驚叫起來,滿臉不可思議看著莽山,莽山微不可察點了點頭,什么也沒說,退后到李思鈺身后陰影處。
眾人全都看著李思鈺,又是劉之孝表現出不滿來。
“李死魚,究竟是何事一驚一乍?說來聽聽,也讓大家參詳一番。”
李思鈺打哈哈說道:“沒事沒事,一些小事情而已,影響不到大家……這樣吧,小弟來對付黑袍軍,各位對付白老虎。”
帳內人全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表情卻松了下來。遼西軍是他們當中人馬最多的一支軍隊,現在遼西軍兵馬使半死不活,而這李思鈺又是劉亦一身邊最信任之人,能說動劉亦一的估計只能是他李思鈺,這也是他們想要讓李思鈺參與進來,更是想讓遼西軍死磕黑袍軍。
鄂爾斯鼓掌大叫:“好!李旅帥夠豪氣!俺看這事就這么定了!”
鄂爾斯一邊說,一邊看向其他旅帥,這些旅帥自然紛紛點頭贊同。
“遼西軍一向勇猛善戰,讓他們對付黑袍軍是最合適的。”
“不錯,李旅帥勇猛異常,俺是一向最為佩服的。”
“哈哈……,俺看啊,這次李旅帥若能擋住黑袍軍,那馬寡婦不如送給李旅帥暖床好了。”
“……”
李思鈺一陣頭疼,這些家伙唯恐自己不去當冤大頭,全都是一個個高帽子砸了過來。
李思鈺趕緊說道:“諸位,諸位!”
賬內人看到李思鈺站起來大聲說著,都停住了話語,只見李思鈺開口說道:“小弟去擋住黑袍軍沒問題,不過這種事情可是苦差事,若是諸位不拿出點誠意,小弟這心里總是不自在的。”
“諸位也知道,這馬上就要入關了,各位手里也不過就三兩百人,入了關,僅僅這點人馬想要吃香的喝辣的那是想也別想,更何況咱們頭上還有平盧軍壓著!”
“李死魚,殺了李撒德,難道對遼西軍就沒好處嗎?”劉之孝好像很隨意的樣子。
李思鈺不屑的樣子說道:“劉旅帥這話不對啊!”
“遼西軍現有兵馬兩千,僅次于平盧軍,若是不與平盧軍交戰,兩千悍卒在關內也能混個小官坐坐吧?可這要跟平盧軍死磕,遼西軍是剩下一千五,還是剩下一千?”
眾人都沉默起來,良久,花白胡子的杜有忠說道:“李旅帥說得也在理,不知李旅帥想要什么?”
李思鈺笑著說道:“還是杜老哥夠義氣,小弟要的也不多,每家二十匹戰馬,二十張良弓,十副鎧甲,二十把戰刀,其余的就不要了,意思一下就成。”
“李死魚,你這哪是獅子大開口,分明是惡蛟大張口!”
看著矮小些的田有望,李思鈺笑道:“田旅帥這話過了啊,小弟最多也就是拿點小錢。諸位也是心知肚明,這入了關,朝廷自會獎賞一番,到時候,這這點小錢你們哪里還能看得上?”
聽了這話,所有人又是沉默。進了關,只要手里有足夠的兵,足夠的實力,無論投靠誰,都會對他們進行安撫的,武器錢糧自是少不了。
眾人相互對視一眼,最后年紀最大的杜有忠說道:“李旅帥也知道,咱們關外武器本就匱乏,這能不能少點?”
李思鈺想了想說道:“五十匹戰馬,五十頭羊,武器一概不要,這總成了吧?”
眾人又是沉默起來,暗自計算得失。關外是牧民的天下,牛羊馬匹自不在少數,這些他們擠擠也能擠出來。
“李旅帥,還是多了點,能不能再少點?”
“四十匹戰馬,十頭牛,五十只羊,不能再少了,再少,遼西軍就放棄!”
杜有忠看過眾人,看到他們都微微點頭,點頭答應下來。
“那行,就按照李旅帥所言:四十匹戰馬,十頭牛,五十只羊!”
李思鈺聽到這話,一下子高興起來,這仗還未開打,自己就多出八百戰馬,多了八百鐵騎。
不過這東西還是先拿到手里才算是自己的,于是說道:“既然如此,那就今日交割好了……”
“慢著,同意了是不假,可這個時候不成!這仗還未打,戰馬給了你李死魚,俺們的實力會降低許多,一旦開仗,俺們會多死不少人的!”
“不錯,要給也只能事后給!”
“贊同!”
“贊同!”
“……”
所有人一面倒支持戰后再給,李思鈺也知道,這些人對待戰馬要比情人還重視,這個時候討要戰馬很困難,雙方爭執一番后,他最后不得不讓步,雙方決定戰后再支付,不過欠條一定要簽下來,這一點李思鈺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步。
“李死魚,你他娘地盡干拉屎放響屁的屁事,老子答應下來的事情何曾反悔過?”
“就是,俺還從未說話沒算數的時候!”
李思鈺看著田有望和杜有忠簽下協約,聽著他們的牢騷,非但沒生氣,反而笑意盈盈。
田有望扔下毛筆,氣憤道:“笑的這么奸詐,一看就不是好人!李死魚你不會給大伙挖了個大坑吧?”
李思鈺一瞪眼,不由罵道:“田矮子,你他娘地向來奸詐,要挖坑也是你們給兄弟我挖了個大坑!”
“兄弟我呢就這個規矩,事前無論怎么樣斗心眼、怎么來陰的都成,但是一旦簽下合約,咱們就不能反悔,就得按照合約來,誰要毀約,到時候可別怪兄弟不客氣!”
杜有忠點頭說道:“李兄弟,俺們既然答應了,自不會反悔。”
李思鈺點了點頭,說道:“這不是咱們第一次合作了,規矩都懂,不過小弟還是要說一下。”
“這次合作不同以往,說難聽些咱們如今就是一群喪家之犬。一旦回到關內,以后會如何,誰也不好說,單個人去闖那就是找死!”
“可是若是聯合在一起,無論誰要動咱們都要考慮一下,所以呢,小弟想大家是不是弄個什么長老會之類的事情,讓長老會來協調咱們共同‘進步’?”
杜有忠正要點頭同意,田有望卻開口說道:“死魚,你說的是不錯,聯合在一起是能活的輕松些,可這頭人誰來坐?”
眾人聽到這話,全都沉默下來,遼西軍在他們當中實力最強,兵馬最多,若是坐頭把椅,自然是他們遼西軍,這是他們所不愿意的。
看到眾人不言語,李思鈺也不再說這件事情,他知道這些人想法,知道這件事情現在實現可能性很低,心中嘆氣一聲,隨即振作起來,說道:“這件事不提了,以后若各位覺得有必要的時候再說。”
牛三在所有人離開后,左右看了一眼,帳中無人,這才開口問道:“旅帥,亦部族眾咱們不插手,那些義從能聽咱們的嗎?”
李思鈺丟下手中的筆,抬起頭揉了揉有些發暈的腦袋,微笑說道:“還以為你會沉住氣,過幾日再問呢,怎么?這就忍不住了?”
牛三有些尷尬摸了摸腦袋,訕訕之色說道:“俺只是擔心義從軍不聽咱們的。”
李思鈺說道:“嗯,說的也是,不過咱們的目標并不是他們,而是那些百姓。”
看著牛三有些疑惑,解釋道:“義從雖強,可也只有一千人,咱們要對付的是禿頭草蠻,一千人連給人家塞牙縫都不夠,縱然費盡心力得到他們又如何?何況還不一定能夠獲得他們的真心臣服。”
牛三猶豫說道:“可那些百姓都是膽小懦弱之人,讓他們打仗能行嗎?”
李思鈺說道:“膽小并不是說他們就不能成為合格的戰士,再說關外之人就沒幾個不敢真正打仗的。”
“別看義從軍厲害,若是咱們同樣是一千人,義從軍甚至擋不住咱們一個回合的沖陣。這不是說義從軍不強,也不是因為咱們更厲害,而是因為紀律!咱們的人更能遵守規矩,讓他們怎么做就怎么做,能夠形成一個拳頭。”
“那些百姓也是如此,他們比兵痞更加守規矩,而守規矩的兵才是最好的兵。不守規矩的兵,越是戰力強,反咬自己也最狠!”
牛三能聽懂這些,點頭說道:“俺懂了,旅帥是想讓義從軍先擋在前面,等俺們訓練出那些百姓,自然也就不在意那些義從聽不聽咱們得了。”
李思鈺不由笑道:“雖然不全對,也差不多就是這意思。”
“對了,石頭他們把事情辦的怎么樣了?”
牛三答道:“那些逃離的百姓別人又不想要,也只有咱們愿意幫助他們,所以事情還算順利,十三萬百姓分成了十三個大隊,都按照旅帥的吩咐,挑選出十三個大隊長和十三個副隊長,小隊長一百多個,具體情況要問梁書生才成。”
李思鈺點頭說道:“這件事最重要,你要多督促石頭和梁書生,能不拋下一個就絕對不拋棄,每個人都是咱們的戰士,都是咱們衣食父母,將來能不能打回老家可就全靠這些人了。”
牛三點頭答應,可眉頭卻皺起。
“旅帥,這事俺記下來,可是十來萬百姓吃喝怎么辦?咱們的糧食可不多了。”
李思鈺點頭說道:“這些暫時不用擔心,馬上就要入關了,入關后,朝廷總不會眼睜睜看著百姓餓死。”
牛三嘟囔道:“朝廷?他們不打劫咱們就不錯了,怎會給咱們糧食。”
李思鈺舉了舉拳頭說道:“那就搶!誰的拳頭大,誰說的算!”
牛三雙眼一亮,點頭說道:“俺明白了!那俺去找石頭了。”
李思鈺點了點頭,正要繼續寫點東西,也沒了興致,扔下毛筆,趴在桌上考慮百姓的生活問題。
百姓的韌性一向都很強,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能活下去,大唐窮不窮?
窮,是真的很窮了!
富不富?富,也是真的很富!
可這些財富都在高門大戶手里,在節度使們的府庫里,老百姓手里是沒什么東西。要想養活十數萬百姓,打劫幽州是必須的,否則他養不活這些人。
大唐現在還勉強死撐著,天下大亂就在眼前,大唐除了對京都周邊還有些話語權,其余地方都成了各地守將的私人地盤,在這種情況下,李思鈺無論怎么吞并這些人都不會造成太大的麻煩,唯一的問題是,他能吃掉對方嗎?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空氣中略帶著清冷潮濕氣息,有些煩悶躁動的李思鈺走出帳外,看到莽山大步走了過來,神色一下子變得平靜下來。
“大人!”
莽山躬身行禮,對這個看不透的將主,他有些忌憚,要比劉亦一還要忌憚。
李思鈺點了點頭說道:“馬家怎么說?”
莽山回答道:“馬家獅子大開口,問大人要一旅兵馬。”
李思鈺奇怪道:“沒別的了?”
莽山又道:“還有孫豹的頭顱。”
“呵呵,還真是無情的家族。一旅兵馬可以給他,但孫豹就讓他們死心好了,這人我喜歡。”
“莽山明白了,這就去跟他們說。”
“嗯,去吧。順便告訴他們,他們……沒得選擇!”
“屬下明白!”
看著莽山離開,李思鈺燥熱再次讓他煩躁起來,每次臨戰前,他都是這個樣子,不是因為狂熱,而是因為恐懼!
每次生死一線都會讓他恐懼,因為生死之間的恐懼,讓他更加謹慎小心,讓他作戰更加悍不畏死,只有殺死敵人,他才有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
李思鈺燥熱不安,馬仲安更是燥熱不已。
馬仲安是馬家這代的家主,短短五年時間,馬家換了四任家主,嫡系一脈幾乎死絕,唯獨自己那個裝瘋賣傻的兒子還活著,其余的早就成了冢中枯骨,曾經營州最強盛的馬家,現如今成了最落魄的家族,每日都被恐懼籠罩,唯恐一日,那把高高懸起的屠刀落在家族頭上。
馬家已經絕望了,馬仲安絕望了,他們知道,縱然回到關內,他們家族依然被恐懼籠罩,或許還要更加凄慘些。
馬仲安每日都在暗暗詛咒李撒德,詛咒這頭肥豬不得好死,詛咒了好幾年,自己家族族人卻越來越少,靈牌越來越多,恐懼的繩索越勒越緊,處于崩潰邊緣的馬仲安,就要拼了命殺死那災星般的女人時,一個機會擺在了他的面前。
莽山找上門,直接告訴他,遼西軍可以幫他們報仇,條件是誘出孫豹。
馬仲安可不是小門小戶,當莽山提出要求時,他就知道翻身的機會來了!
孫豹是他們馬家的家奴,這件事情知道的人很少,除了馬家嫡系一脈少數幾人知道,其他知情人早就成了路邊骨。
馬仲安是恨孫豹的,恨他不愿意反叛,恨他帶兵圍殺自己的子侄。馬仲安就是恨,恨所有人,甚至恨他自己!
馬仲安想到終于有機會擺脫這一切,他就燥熱不安,左手忍不住去拿案桌上的小刀,在右臂上狠狠刺了一下,鮮血不禁浸濕了厚厚的皮裘。
“老爺,莽山大人來了……”老仆馬忠站在破舊的馬車外面,聲音很低,唯恐被人聽到了一般。
馬仲安聽到莽山過來了,立即整理衣物,把受傷的手臂用繩布死死扎住,清理了一番,這才說道:“請莽山大人進來!”
馬忠讓開一側,莽山面無表情登上馬車。
進了馬成,鼻中嗅到血腥味,看著馬仲安面色無異,手臂上的血跡還依稀可見,只是用眼神看著馬仲安,卻不開言詢問。
看著莽山眼中異色,馬仲安也不解釋,左手輕輕拿起矮桌上的茶壺,為自己和莽山各倒了一杯,左手伸出。
“莽山兄弟,這可是上等好茶,請!”
莽山右手端起茶盞,在手上把玩一番后,這才輕輕抿了一口。
“入口清香,好茶!”
馬仲安嘆了口氣說道:“既然莽山兄弟喜歡,這些都是莽山兄弟的了。”
看著馬仲安把小包茶葉推到自己面前,莽山神色不動,嘴里輕輕說道:“無功不受祿啊!”
“俺莽山就是個粗人,這種文雅之事還是馬族長這樣的文雅之人才可。”
兩人你來我往,就是不談正事,反而談論起了風雅之事,良久后,莽山起身告辭。
“李大人說了,許你一旅人馬可以,但是孫豹此人不能殺。”
馬仲安眼中一閃,說道:“孫豹此人有梟雄之志,留著何益?不如殺了了事,黑袍軍也能順利圍剿。”
莽山說道:“大人自有大人的道理,馬族長,這是底線!”
馬仲安說道:“若是不答應呢?”
莽山說道:“馬家可以滅族了!”
馬仲安不語,良久點頭道:“明日孫豹會送去遼西軍中。”
莽山起身向馬仲安拱手下了馬車。
馬忠看到莽山離開,這才聽到自家家主從車中傳出話來。
“你去一趟孫豹那里,就說我找他辦件小事,從此以后兩不相欠!”
馬忠低聲道:“小的這就去。”
馬忠離開后,馬仲安小心從身后一個包裹中拿出一個小瓷瓶,拔開瓷瓶塞子,看著里面淡紅色粉末,猶豫良久這才咬牙倒進一壺酒水中。
孫豹身材魁梧,燕眉虎眼,絡腮胡子幾乎把整張臉掩蓋了,一幅頗為勇武的模樣。
黑袍軍是李撒德的親軍,地位卻有些尷尬,在親軍當中地位最低,一向被安排在李撒德營帳的外圍。
馬寡婦克夫名聲在外,死在這女人手里的夫君就有好幾個,李撒德這老頭怕自己也被克死了,就沒納這女人為妾。
可馬寡婦天生狐媚,沒有哪個男人可以拒絕,李撒德也是如此,又擔心自己被克死,只是把馬寡婦安排在軍營的一角,距離軍營三里的地方。
如此近的距離,李撒德也不用擔心別人會偷襲。
今日孫豹軍營來了一名裹得嚴嚴實實的老人,這人正是馬忠。
馬忠遞給一名小兵木牌,小心說著什么,隨后那小兵急急匆匆進入孫豹帳篷,對著孫豹又是一陣低語。
孫豹看著這木牌,心中惱怒萬分,暗恨馬仲安不懂事,現在到處都是人,竟然還過來找他,若是被李撒德知道他與馬家的關系,他必死無疑。
可他還是不得不親自去一趟馬家那里。
幾處場景同時有了動作,一處就是馬仲安那里,孫豹和馬仲安喝了幾杯酒后,兩人同時吐血倒地。
一處就是李撒德帶著白老虎去了馬寡婦那里巫山云雨,鴛鴦被里翻紅浪,享受齊人之樂。
另外兩處則是刀槍劍戟作響,兵分兩路殺向平盧軍大營。
一個肥胖的身體壓在一個白膩妖嬈身軀上,正是一支梨樹壓海棠,嘴里狼叫不已。
“啊……”
“敵襲!敵襲……”
“怎么回事?”
李撒德不是三歲孩子,大小戰事也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在第一聲慘叫聲傳出,他就跳下床榻,赤裸著肥胖的身體,三步兩步跑到桌案前一把拿起戰刀。
一張血污的毛胡臉闖了進來,絲毫不在意李撒德赤裸著身體和裹著錦被縮成一團的馬寡婦。
“大人,是那些小雜蟲作亂,不用擔心,咱們的人馬很快就能殺過來!”
李撒德聽到不是禿頭蠻,而是一群小雜魚,緊張的神情放松了下來,惡狠狠看了一眼馬寡婦,罵道:“還真他娘地克夫娘們,這騷娘們送你了!”
白老虎心里直罵娘,“你娘地,剛剛還說克夫,這轉眼就要送給老子,是不是也想把老子克死?”
想歸想,他白老虎卻不敢說。
李撒德抓起衣物胡亂穿了起來,嘴里說道:“命令孫豹速速救援,晚了,老子砍了他的狗頭!”
帳外卻跟他們想的不一樣,三百老虎軍很是悍勇,可他們是被那些旅帥偷襲的,第一波攻擊就死傷了好幾十,人數數倍的各軍,手里同樣悍勇士卒不少,又都深恨平盧軍臨陣逃脫,造成他們父子兄弟死傷無數,這殺將起來尤為悍勇。
李撒德和白老虎剛剛走出帳篷,就見到白虎軍死傷過半,被壓縮到帳篷周圍,外面漆黑的夜色中,無數火把在周圍晃動,看到這一幕,李撒德鎮定的表情沒了,恐懼之色溢于言表。
“老虎,帶著兄弟沖出去!”
這個時候,白老虎也急了,李撒德話語還未說完,白老虎已經大吼。
“白狼,跟著老子殺出去!”
“殺!”
整片戰場一片狼藉,廝殺不斷,不斷有人中刀落地,慘叫聲、廝殺聲傳出數里。
李思鈺聽著身后震天喊殺聲,回身看了看幾里地外火光漫天,緊了緊手中馬槊,身后數萬人馬把黑袍營團團圍住。
客官可能會疑惑,這遼西軍加在一起不過兩千兵馬,何曾有數萬兵馬?
這就是李思鈺高明之處了。
跟隨軍隊撤離關外百姓有十數萬之多,別人嫌棄這些人浪費糧食,不愿收留,除非身強力壯的才要。這些人口別人不要,李思鈺卻需要,讓手下去組織這些人,幫助他們離開這個混亂的地方,自然這些百姓也成了李思鈺的囊中之物。
身無分文的百姓一路后撤,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平盧軍欺負過,僅有的糧食也被搶走,這些百姓早就想跟平盧軍干架了,只不過平盧軍兇悍,百姓手里又沒刀子,不得不忍著。
現在所有人都打平盧軍,這些百姓一聽到自己的隊長說要干趴下劉胖子,自然都跟著過來了,沒有刀子,那就用棍子、石頭!
黑袍軍發現數萬人圍困他們,也是騷動起來,可是孫豹現在正在馬仲安那里吐血呢,哪里能夠指揮他們抵抗?
黑袍軍行軍司馬金大中打馬出陣,對著李思鈺大喝。
“李旅帥,你們遼西軍素來與我平盧軍井水不犯河水,李旅帥統兵前來是何意?”
李思鈺打馬向前,大喝一聲。
“李胖子作惡多端、坑害無數將士身死敵手,金將軍,本將不想與你們黑袍軍廝殺,誰都有妻兒家小,只要你們老老實實待在軍營,天亮后,本將自會離開!”
“若是金將軍非得來個魚死網破,那就別怪兄弟們心狠手辣!”
金大中猶豫起來,若是硬拼肯定不死也差不多了,可要是……
身邊親信小聲說道:“將軍,李大人現在還生死未卜,若是咱們不支援,李大人怪罪下來可怎好?”
另一人拉了一把這人,訓斥道:“將軍可莫聽他的,白虎軍是很厲害,可白老虎就那么幾個人,縱然不死也殘了,咱們人多,劉大人縱然責怪也沒法子,何況李大人能不能活下來還難說呢,不如就等等。”
金大中點了點頭,認為這話比較穩妥些,與數萬人廝殺,贏了也無力支援李撒德,還不如等等,等情況明了后再說。
就在金大中猶豫后,有所決定時,李撒德那里傳來震天廝殺聲,看著漫天火光,金大中神色不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對著李思鈺拱了拱手,退回陣內嚴防死守。
看著黑袍軍動作,李思鈺笑了,他知道他贏了!
“莽山,帶著五百義從,砍了李胖子,人頭送來!”
“莽山聽命!”
“亦部兒郎,隨老子砍了李賊的狗頭,為族長報仇!”
莽山抱拳領命,縱馬帶走五百義從向著身后殺了過去。
白老虎的確兇悍,憑借百騎竟然突圍而出,三里地不遠,只要沖了出去,回大營很輕松,可是才剛沖了出來的白老虎和李撒德,剛要松一口氣,又一頭撞進了五百義從軍當中。
這五百義從軍跟那些聯合的雜軍不同,他們的少族長被劉胖子坑的一死一傷,傷的那個還半死不活,能不能活下來還要看老天爺的意思。這種仇恨讓義從軍爆發出更強的戰力。
義從軍成份單一,都是奚人,莽山指揮起來更是行云流水,莽山同樣也是悍將,對上白老虎可謂是棋逢對手,針尖對麥芒,乒乒乓乓打了十幾個回合不分上下,其余的老虎軍就慘了,三五個圍著一個亂砍亂劈,老虎軍兵卒之前就打了一陣,氣力消耗不少,現在人數又少,很快落下陣來,紛紛被亂刀砍死。
一炷香時間,李撒德身邊僅剩下五人護著他,數百人圍成一個大大包圍圈。
“莽山!你他娘的住手……老子……老子不打了!”
白老虎欲哭無淚,現在他也怕了,身上挨了莽山一刀,差點沒把他開腸破肚。眼瞅著自己人馬一個接著一個被亂刀砍死,終于忍不住求饒起來。
莽山沒有繼續追殺白老虎,他是個悶葫蘆,他的目標是李胖子。
“砍了李賊的狗頭,你就可以滾了!”
白老虎雙眼死死瞪著莽山,可是當莽山再次舉起戰刀時,恨恨吐了一口血水。
“算你有種!今日老子認栽!”
白老虎回頭看向李撒德,李撒德驚叫:“白老虎,是誰把你從奴隸群中救出來的?是誰讓你榮華富貴的?是誰……”
“砍了他!”
“噗……”
隨著白老虎怒吼,守護在李撒德身邊的白狼手起刀落,李撒德人頭落地,身體在戰馬上搖晃兩下,栽落于地,再無動靜。
隨著李撒德人頭落地,白老虎雙目緊緊盯著莽山,手里刀子卻握的緊緊,唯恐莽山言而無信殺了他們。
“莽山,你也是個漢子,難道要言而無信嗎?”白老虎看著莽山大吼聲音中略帶顫音。
“拾起頭顱,隨俺去見大人!”莽山指著地上人頭,眼睛卻盯著白老虎。
“哼,算你有種!”
白老虎嘴里不情不愿,還是縱馬低身撈起李撒德頭顱,跟在莽山身后。
這個時候那些旅帥也笑呵呵過來。
“莽山,不錯啊,白老虎這狠人都服軟了。”
“哼!”
白老虎很恨地冷哼一聲。
“呦呵,白老虎,你是不服咋滴,要不要哥幾個再打過?”
“鄂爾斯!你有種,等老子傷好了再請教一番!”
鄂爾斯冷笑道:“怕你?就怕你不敢!”
杜有忠上前拉住鄂爾斯說道:“行了,敗軍之將何言勇,跟他較個勁有毛用。”
杜有忠話語剛落,又對著莽山說道:“莽山兄弟,李兄弟那里怎么樣了?”
莽山暗暗冷哼一聲,這些家伙手里也有小兩千兵馬,結果能讓三百老虎軍突陣而出,要說他們不是故意的,莽山絕對不信。
不信也好,不屑也罷,總之面上還不能表現出來。莽山拱手說道:“大人已經圍住了黑袍軍,暫時無礙。”
劉之孝看著白老虎笑道:“既然李老賊人頭都被砍了,正好兄弟也把馬寡婦一同送給李兄弟好了。”
田有望大笑道:“哈哈……是極是極!美女……配英雄!”
田有望故意把“美女”兩字聲音拖的長長的,別人也是一陣大笑,莽山卻冷笑。
眾人有說有笑前往平盧軍大營,可是……
走著走著,都漸漸沒了聲音。他們看到無數男女老幼,人人一把菜刀棍子,把黑袍軍圍得死死的,平日里這些旅帥哪里會在意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可這一刻他們有些怕了。
數萬百姓聚集在一起,臉上全是仇恨模樣,這些旅帥從這些人群當中經過,心臟不由加快許多,唯恐李思鈺趁機把他們弄死了事。
李思鈺無聊蹲在地上,手里拿著個枯枝扒拉泥土玩,直到眾人來到近前,他也未站起身來,好像地上的泥土是金子一般。
眾人看到這一幕也不敢說話了,全都下了馬,李思鈺這才站起身,臉上帶有笑容。
“諸位兄弟旗開得勝,不知道是不是來還賬的?”
眾人心中一跳,他們一同前來其實是示威的,只是李思鈺手里一下子多了好幾萬人馬,哪怕都是拿著棍子的百姓,他們也知道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杜有忠尷尬說道:“李兄……李將主,能不能寬限幾日,今日兄弟們損失不小……”
“是啊,是……”
李思鈺冷眼看向鄂爾斯,把他沒說完的話語堵了回去。
“各位兄弟難,可兄弟我更難,你們看看這數萬百姓,他們都是要兄弟供養的,可兄弟窮啊!”
李思鈺盯著杜有忠,輕笑道:“要不這樣,反正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趕,你們難,兄弟我知道,干脆你們那些人馬,兄弟我一肩擔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