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楊旭終于看到了一座大城,京城到底不一樣,離城還有五六里,官道變得又寬又平坦,邊上溝渠縱橫,漫無邊際的菜地和耕地。
正值麥青季節,開封城外一派繁榮景色。
官道兩邊楊柳依依,清風徐來,柳枝飄忽,嬌媚無數。開封人愛柳,“楊柳雜花”是東京特有的風貌,柳下送別是宋人一大愛好,尤其是在清明前后,“踏青插柳”更是一項官府大力提倡的活動。
作為宋迷的楊旭,前世當然去過開封,但是那時候的開封已經淪落為三四線城市,除了瞻仰一下古跡之外,真沒什么可留戀的。
順著夾道楊柳走近護城河,寬闊的碧水兩岸依舊是倩巧柳枝,一眼望不到頭,高大的城墻,除了用“雄偉”描述,只剩下“震撼”了。
外部已經如此,城內的風貌令人期待,這感覺就像清明上河圖真跡將在眼前徐徐展開一樣。
“含輝門”
從考城方向順著官道進入開封城,如果不走岔道,自然是從東門進入。
順利進入外城,牛行街兩側旗幡林立,楊旭便貪婪地東張西望,既有白墻黑瓦的酒館,客棧、藥鋪、瓦市,紙馬鋪,也有簡易的食棚、饅頭攤,雜貨攤,馬路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王家紙馬鋪”
“朱家橋”
“看牛樓酒店”
“保和堂”
楊旭怔了一怔,開封也有保和堂,“看牛樓酒店”名字更是奇葩,高高挑起的酒旗和酒簾,垂掛下來,氣勢不凡。
酒店門口一溜的木桶,木桶上有熱氣騰騰的糕點饅頭、油餅、蒸餅、胡餅、環餅、天花餅等等,種類繁多。
看到這么多種類冒著熱氣的餅,楊旭的肚子十分不爭氣地叫了起來,恰好有一位中年的士子經過,回頭看了楊旭一眼,嘿嘿一笑:“小官人既然肚子餓了,何不進去買幾個蓮花肉餅,味道可是十分正宗。”
楊旭胡亂笑了一笑,這家伙看上去有點像餅托,不過抵不過誘人的香味,楊旭走到了酒店門口。
“客官一位,吃茶還是吃酒,里邊請!”
楊旭本來只打算買幾個餅子邊走邊吃,哪只一到酒店門口,一個酒保笑著上前拉客,初來乍到,楊旭臉皮又嫩,推卻不過就順著酒保之意,一路進了酒店,在一個空位子上坐下,楊旭這才有空環顧四周,二樓外圈全是包廂,一樓坐的是散客,中間有一個戲臺子一樣的水榭,樓上包房打開窗戶就能直接看戲,樓下的散客按著水榭圍城一圈。
那酒保十分熱情,絲毫沒有因為楊旭年幼而有任何怠慢,服務質量沒得說。“盛情難卻”,楊旭要了幾個炒菜、一壺小酒、一份飯,算下來沒有幾兩銀子打不倒,酒保這才笑著離去,沒有再回來的打算。
雖然有一種被斬客的感覺,但是好在環境不錯,坐在這里能聽到四方言語,飛流八卦,看到各色人物,楊旭也就沒有計較。
很快店內伙計端著菜就上來了,楊旭眼光四處亂轉,吃著小菜怡然自得。
“客官一位,吃茶吃酒,這邊請。”楊旭聽到那酒保又騙了一位客人坐在自己隔壁,笑了笑,看向那位冤大頭,這一看,情不自禁地睜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
好雄壯的一條漢子,八尺高的身量,穿著新納紅袖襖,戴著個白范陽氈笠兒,背上一個包裹,方臉濃眉,透著一股英武之氣。
超模身材,楊旭暗暗贊嘆,只見這位超模同志解下包裹擱在桌面上,不管酒保如何巧舌如簧,臉上始終沒有笑意,也無不耐煩,按照自己的喜好點了二壇酒五斤牛肉。
超模同志十分警覺,忽然側頭看向楊旭,見只是一個小屁孩眼神有些直勾勾的在打量自己,于是瞪了一眼,眼光轉向了別處。
楊旭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看得有些無禮,難怪這超模心中不喜。
楊旭友好地笑了笑,眼光假裝轉向別處,卻用余光看那超模同志如何解決五斤牛肉。
超模同志在碗里連斟了三碗,都是一口而干,不漏一滴,看得楊旭暗暗咋舌不已,心想,與他一比自己是不是有些娘娘腔了。
那超模干了三碗之后這才大塊吃肉大口飲酒,都說那時候的酒度數不高,寡淡如水,楊旭剛才聽到超模點的酒和自己是一樣的,于是提起酒壺給自己倒了半碗,喝了一口,酒味雖說不如前世的高度白酒,但是與越地的黃酒十分接近,只是味道實在不敢恭維。
這時店里幾乎座無虛席了,店小二和酒保穿梭其中,生意十分興隆。
楊旭這次是打定了主意不再管閑事的,這里不是城外那些地方,即使出點意外,往山上一躲,幾乎無人能找到。這是在開封城里,一旦惹事,四周城門關閉,幾乎很難逃脫,更別說保不準就碰上一個衙內,背景深厚,惹不起也躲不起。
這不,樓上就大搖大擺下來五個男子,為首一人也就十七八歲的年紀,錦衣華袍,頭戴花冠,涂脂抹粉,走路一搖三擺,三四個人可上下的通道,給他一人都嫌窄,眼神飄忽,睥睨不定,一副天下唯老子獨尊的模樣,后面跟著四個狐朋狗友,一副看不慣厭棄此地的眼神。
宋朝男子愛戴花冠,這并不稀奇,問題是楊旭看著稀奇啊,于是忍不住笑了一笑,又馬上意識到這樣做不對,腦袋轉到了別處。
花冠男子其實喝得差不多了,眼神不是很好使,脾氣也跟酒精含量一樣,比平時要大得多,眼前花花綠綠一片,突然見有人似在譏笑自己,笑什么呢,錦衣男子在樓梯中間停了下來,歪著腦袋盯著一樓某處。
一個酒保發現了問題,臉色變得煞白,趕緊小跑著上了樓梯,在花冠男子身前彎腰鞠躬,陪著笑臉道:“衙內怎么了?小的扶衙內下樓。”
花冠男歪著頭看了一眼酒保,一甩手,“砰”,又一腳踹中酒保,酒保“呀”地一聲從中間滾下樓梯,爬起來,大氣也不敢喘,乖乖地在樓梯角落里恭候。
花冠男忽然想起來了,這種笑很熟悉,每次自己惹是生非回到府里,那些一貫看不上自己的人也是這樣笑的。
這時,一樓的食客大多數看到了樓梯上的五個人,凡是認識這幾個人的食客已經悄悄地留出了自己的位置,偌大熱鬧的一樓忽然之間變得十分冷清,只剩下了七八個人,離樓梯最近的只剩下了兩個人,楊旭和超模同志。
楊旭何等敏感,心中一驚,馬上想到可能是自己那一笑惹得對方不高興了,這可真不怪自己,花冠男的那頂花冠足有一尺多高,冠與肩同寬,十分華麗,難道不好笑嗎,楊旭悄悄站起來準備離開。
那五個衙內雖然看起來弱不禁風,但至少比自己高,都是已近成年之人,而且看那穿著和周邊人的眼光,說明這幾個家伙一定有背景,沒見那見多識廣的酒保被踹下樓屁都不敢放一個嗎。
晚了,那花冠男已經想通了自己生氣的原因,瘦弱的身軀化作一道風從樓梯上疾沖下來。
完了,楊旭心底一沉,不想惹事又惹上事情了,這回真是難以善了了。
三十六計,走為上,楊旭楊旭騰地站起來準備離開。
花冠男氣勢洶洶從樓上沖下,沖到楊旭隔壁那一桌,沖著正在怡然自得喝酒的超模同志一巴掌甩了過去。
楊旭愣住了,這花冠男子真逗,盡然是個欺硬怕軟的角色,專挑硬柿子摘,這立威的對象挑得真好。
楊旭反倒不忍離開了,這超模同志外表看著真是一條好漢,就憑外表已經贏得了楊旭的好感,怎么能讓他替自己背黑鍋呢。
“啪”
“哎呦呦,找死啊,連老子也敢打!”那花冠男瘦弱的身軀“噔噔噔”往后直退,來得夠快去的更快。
楊旭見碩大的花冠朝自己退過來,快速地朝旁邊閃了閃,花冠男跌倒在地,花冠落在地上,珠子散了一地。
那超模同志身體都沒有動,依舊保持著喝酒的姿態,只是冷冷地朝花冠男瞥了一眼,似乎又不想有事,站起來捧著酒壇倒了一碗酒,咕咚咕咚三口干完,抹了一下嘴,拿起桌子上的包裹,又把剩下的牛肉用紙一包,揣入懷里,站起來復又看了看在地上“呀呀”蠕動的花冠男,“呸”了一聲,直接就跨步出了酒店。
“站住,你不能走!”
楊旭揉揉眼睛,攔住超模男子的竟然是酒店里的酒保、茶博士、小二等人,這幾個人反應倒快,三四個人伸手攔住了超模同志的去路。
“你待咋的?”超模同志八尺高的健壯身軀十分壓迫人。
那幾個人腿肚子打哆嗦,膝蓋略略歪曲,裝著膽子強裝笑臉道:“客官,留下姓名。”那語氣幾乎是在哀求。
“某乃清河……咋的,憑你們也配問爺爺的名號,滾!”超模同志一瞪眼,一股迫人的氣勢散發開來,那擋著的幾人后退幾步,不過仍舊不屈不撓地擋在超模身前。
“擋住他,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給我擋住他,我要他的性命。”
那花冠男子終于掙扎著起來了,胳膊上一片烏青,嘴里嘶啞地喊著要對方的命,這時,他的四個同伙終于趕了過來,兩個扶著他,兩個趕到門外攔住了超模同志。
“打了衙內還想走,你不知道衙內最恨那些仗勢欺人的屠狗之輩,給我抓起來。”其中一個同伙義正辭嚴地呵斥超模,同時朝兩邊揮了揮手。
酒店兩邊不知何時趕過來十幾個地痞混子,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擼著袖子,就等著句話,聽那人這么一喊,這些地痞混子吶喊一聲就沖將上來。
這超模脾氣也不小,把包裹往肩上送了一送,冷著臉直接就朝那兩個同伙沖去。
“啪啪”
那兩個同伙一人臉上被甩了一掌,下手不重,不過,也夠這兩人喝一壺了,兩個不是很壯碩的身子翻滾著進了人群。
這超模是個爽快人,更不會跟那些地痞混子講什么廢話,直接轉身就奔著人群而上,“呯呯呯”一陣皮肉響聲,把那十幾個混子全部打翻在地,慘呼聲此起彼伏。
超模同志冷冷地地朝四周看了看,“哼”了一聲,邁開步子直奔大街。
“抓住他,老子賞金千兩。”
地上那群地痞混子眼中發光,有四五個動作麻利的,一骨碌起身,直追超模同志。楊旭猶豫一下,拔腿直追,剛追到門口,感覺有人在后面緊緊抱住了自己,力量很大,差點把楊旭勒得喘不過氣來。
“小衙內,你終于露面了。”
小衙內,楊旭一時間懵了,自己什么時候成衙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