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衙內是我們的!”身后又有人激動地大聲嚷嚷。
楊旭走不了了,身子被抱住,兩只胳膊被使勁拉住了,三四個人圍著楊旭,恨不得把他給吃了。
楊旭一陣窒息,一股濃濃的汗味直沖鼻子。
“靠,臭死了。”
楊旭使勁一推,根本動不了。
“劉大木頭,你抱著個娃兒不放干嗎,想兒子想瘋了吧。”有熟人調侃抱著楊旭的那個粗漢。
“喲,這娃兒怎么這么眼熟!”
“好你個劉大木頭,抱著金墩子了。”
“那不是楊家走失的衙內嗎?”
“呼啦”一聲,也不知哪里突然冒出一群五花八門的漢子,把楊旭團團圍住,有的拽胳膊,有的拉手,有的發現擠不進來的,哪怕伸長胳膊抓著衣襟片子也行。
“大家伙看緊了,別讓這小哥兒跑了,大家后半輩子就全靠他了。”
“錢老三,你不是有牛車嗎,趕緊把你的貨卸了,拉著他去領賞金。”
“是我先發現的,我得拿大頭?”劉大木頭緊緊抱著不撒手,沖著眾人怒吼。
“去你的,大家伙一起發現的,不分先后。”
這群人眼睛發紅,群情激動,很快有人去卸貨,有人去楊家大宅通報,剩下的人一起抬著楊旭上了一輛牛車。
“喂喂,我說大家伙,酒錢還沒結呢。”店小二從店內追了出來
“少不了你的,大伙馬上就是有錢人了,回頭一并算上,咱們還得來喝慶功酒呢。”
楊旭都像木偶一樣被搓來揉去,左看右看,想反抗也無從反抗,這個劉大木頭真有把力氣,他連氣都喘不上來。
“嗯,錯不了!這小子的畫像我可一直藏在身上,每日里仔細研究,這小子就是楊家那個反了天的娃。”
“唔”一股臭味沖鼻而來,陳年老臭,剛才喝的二兩酒涌了上來,一股子酸味沖上鼻腔,差點沒把楊旭酸死。
這是什么車,咸的、臭的、酸的什么味都有。
“錢老三,今后你可不用再賣酸菜了,回家娶個媳婦,買塊地,好歹是個有錢的員外了。”
牛車“吱呀吱呀”,一路上引起不少人側目,不過這群人把牛車遮擋得嚴嚴實實,就怕再有人來分杯羹。
“咳咳咳,你們,你們怎么回事,是不是找錯人了?”楊旭捂著脖子一連竄咳嗽,不是被卡得難受,而是被熏得受不了。
“沒錯,就是你,你是不是楊天?”
“不是!”
“一定是,錯不了!”
“我不是揚天,你們搞錯了。”
“嘶啦”
楊旭感覺后背的衣領被撕破了,你媽,這群人真是野蠻,楊旭郁悶的要死。
“沒錯,就是那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楊天,這塊胎記錯不了。”
這哪是胎記,這是自己小時候頑皮弄傷的疤,楊旭本想大喊,一開口,“轟”,一股臭味,趕緊閉嘴,胎記就胎記吧,到了楊家,人家難道還會認錯兒子。
“一準沒錯,你就是楊家的六郎,咱們這一趟,賞金可是萬兩白花花的銀子。”
楊旭心想,先認命吧,斗不過這幫子粗漢,一個個胳膊比自己大腿還粗,又興奮地像中了大獎,多說也沒用,于是翻了翻白眼,索性就閉嘴不說了。
“不錯,就這脾氣,聽楊家大娘子說,她家小子就喜歡翻白眼。”
你媽!老子是臭得翻白眼好不好。
牛車七拐八拐,不清楚轉了多少個彎,終于慢了下來,牛車前出現了一排高高的圍墻,走了五十步左右,牛車搖搖晃晃停在了門口,門口頗為空曠,石階之上兩扇烏黑大門突然從內部打開,涌出來一群人。
“天兒,我的天兒呢?”
當頭出來一位三十左右的婦人,素色窄袖短衣加淡青色的長裙,腳踩繡鞋,在左右丫鬟的攙扶之下出了高高的門檻,一路小跑哭泣著到了牛車面前。
那群粗漢子一哄而散,把牛車讓了出來,楊旭這才能起身,趕緊跳下牛車,使勁呼吸幾口,吐了一肚子的臭氣。
“媽!”楊旭身體一震,驚得目瞪口呆,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兩鬢霜白,一臉清瘦、滿臉珠淚的婦人。
“小天,你終于回來了。”
這婦人只一眼便按捺不住泉涌的眼淚,掙脫左右丫鬟的攙扶,上前緊緊抱住了楊旭。
“我的兒,你終于回來了,你終于曉得回來了,你叫為娘這一年多茶飯不思,你好狠的心啊。”
這婦人跟楊旭差不多高,身子十分虛弱清瘦,不過精神很好,抱著楊旭的手也十分有勁,似乎怕楊旭再次消失,婦人輕輕拍打楊旭的背,眼淚撲簌簌落在楊旭背上,打濕了他的后背。
“媽!”
楊旭雙眼直瞪瞪地盯著婦人,一語不發。心底一個勁地呼喊著“媽媽”,眼淚順著臉龐流到了婦人的后背。
“賞金呢,賞金呢,快點去取來,一文錢都不能少!”那群粗漢見這場景,肯定錯不了了,大聲嚷嚷。
“大家伙跟我走,我家大娘子說了,不僅不少分文,還多給兩成。”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抹著眼淚走了上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拉著這幫粗漢走了開去。
“說好了,是兩萬兩,不是去年的一萬兩。”
“兩萬兩,兩萬兩,一兩不少,一文不缺。”管家笑呵呵的,似乎付出去的不是兩萬兩銀子而是兩萬兩石頭。
“不對,是兩萬四千兩,加兩成。”
“兩萬四,兩萬四,大娘子已經叫人準備了,少不了大伙的。”
牛車周圍重新圍了一圈人,老媽子、丫鬟、家仆、花匠、廚子、護衛等等,這有的唏噓嗟嘆,有的偷偷抹淚,有的陪著抽泣,還有一些卻如喪考妣,臉色比哭還難看。
楊旭此時終于回過神來,眼前的婦人像極了自己前世的母親,不,簡直就是同一個模子里出來的,比孿生姐妹還要孿生,連口音都像、抱著自己的動作何其像自己的母親,但一定不是母親,。
楊旭的眼淚再次噴涌而出,想起母親白發人送黑發的自己,那痛苦何其像這位婦人,不,比她更深,更痛,更令楊旭心痛。
楊旭是母親一個人拉扯長大的,母子相依為命三十年,僅僅因為自己出于正義多管閑事,生生地讓母親失去了兒子,死者不知生者痛,楊旭又何嘗不痛。
楊旭淚如雨下,僵硬的手柔柔地放在婦人的背上,輕輕地摩挲幾下,叫了一聲“娘”,這一聲“娘”楊旭飽含對母親的愧疚和思念,叫得十分自然,叫出之后,似乎和眼前這位婦人有了血肉相連的感覺。
“嗯,我兒,娘是不是在做夢?”
“娘,不是做夢,旭兒回來了。”楊旭眼前的婦人和夢中的母親重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