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鐵錚的輩分高,他的車馬到來,王家大開中門,迎接楊家眾人的是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身后跟著一竄下人,排場很大。
“這是王家的大老爺,王道昆,王家數他最有出息,官至尚書左司員外郎,那從六品的高官,王家很給祖父面子。”楊沫特意走到楊旭身邊,車上時他一直不怎么說話,這時卻低聲對楊旭道,看著那個從六品,目光熱切,語氣有些激動。
楊旭臉色淡然,有些不以為然,四十多歲,兩鬢都有白了,才從六品,這輩子怕是最多六品了。
楊松見楊旭不以為然的樣子,心中有氣,語氣很沖地說道:“王家大老爺那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有些人這輩子是別想了。”
楊旭瞟了他一眼,根本不為所動,他心中另有想法,進士出身,四十多了依舊是從六品,那只能說明王家在官場的底蘊太差,畢竟是富商出身,哪里比得上那些豪門顯貴之家盤根錯節的官場關系。
楊松一拳打在棉花上,臉色微紅,呼吸急促了一些,再次道:“王家大老爺本來是大哥未來的岳丈,不過今天之后是不是就不一定了。”
楊松這話故意說給楊旭聽的,因為他知道楊旭跟楊展關系不錯,不過,他這話首先受刺激的不是楊旭而是楊展,只見楊展身體晃了一晃,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嘴唇囁喏著說不出話來。
楊旭微怒,楊松這張臭嘴,哪壺不開提哪壺,忍不住反唇相譏道:“就憑你這張臭嘴,別說沈家小姐,就是街上賣藝的都看不上你,這輩子能找個母雞婚配就不錯了。”
楊旭的嘴不可謂不毒,他從楊婉兒那里得知,楊松喜歡沈家的一個小娘子,不過那小娘子看不上他,這一直是楊松心中的痛。
楊婉兒是沈家的媳婦,自然知道這回事,昨天也是當趣事講給楊旭聽的,哪知道他這么快就用上了。
果然爆竹脾氣的楊松一下子臉色漲得通紅,轉身怒視楊旭,大有一言不合就開打的意思,楊旭聳聳肩,拉著秋菊去追趕楊展和楊沫。
“你個萬……”楊松坡口大罵楊旭,聲音響亮,引得走在前頭的楊老太爺和王家的人直往回看來.
“五弟,別上當。”楊挺一直陰著臉看著這面,見自己的弟弟又不是對手,早就料到了這一出,楊松剛罵出口,一只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王府果真比楊府氣派,進門的影壁就比楊府高大上一個檔次,轉彎之后更是眼前一亮,這就是大宋的豪富之家了,王家雖然不是高官貴族,但是有江寧老家的財富支持,在汴京這樣的地方也能住得起四五十畝的宅子,這樣的宅子在楊旭看來已經是十分的奢侈了,與前世住房條件相比,王家的宅子無疑讓楊旭開了眼界。
宅內一色的江南園林風格,亭臺樓閣有序布置,別致精巧的園林錯落其中,整個王家在京城算不上大,與那些勛貴人家的動輒幾百畝的豪宅相比,屬于寒磣的宅子,但是絕大部分京官相比,王家勝過不止一籌。
王、楊、沈三家原本都是江寧頂尖的富商之家,京城這一支只是三家攀龍的分支,也算是這三家目光長遠。
在宋朝,商戶的地位不高,官宦人家才是正道,在強大的財力支持下,也不枉費這三家的心血,不出二十年,竟然也出了一批正兒八經的為官之人。
據說王家老太爺致仕前已經做到六品的集英殿修撰,沈家還出了個從五品的老先生,青州防御團練使,雖說是閑職,這位老先生至今沒去過青州,但抵不過品秩高啊。
這位老先生其實不是沈家嫡系,而是江寧那邊的旁系,不過,人家官做的大,旁系硬生生變成了嫡支,而且沈家馬上且很有可能在第三代中出一兩個進士。
至于楊家,目前官當得最大的是太學出身的楊智銘,就是楊旭的大伯,楊展的父親,目前官拜樞密院戶房副承旨,正七品,這是楊家有史以來的最高官階了。
很顯然,楊家在這場由富變貴的競賽中落后了,所以楊家老太爺楊鐵錚急了,因此,楊松這樣的草包也有露臉的機會。
王家大宅子最特別的是宅子正中心的一個人工湖,呈圓形,湖不大,五畝左右,取名園湖,不拉風才不引人嫉妒,天子腳下,拉風就是作死。
園湖最特別的是它的湖心亭和四周錯落點綴著的風格不一的亭子,湖心亭的名字很特別,叫茶亭,這可是今日的主戰場。
王家外宅基本都是圍湖而建,湖北面是接待外客的大廳,大廳后面就是王家內宅。
這時,王家外宅已經十分熱鬧,圍湖一個個亭子里早就聚集了不少年輕人,大都是三家未成婚的年輕人,已經成家的人則多半聚集在湖心亭,等會兒第一個節目就在這里舉行。
楊旭知道要不是自己昨天那半拉子抄襲來的詩,楊老頭是不會帶自己來的。
大哥楊展一直跟著楊旭,怕楊旭陌生闖出什么禍端來。
北宋的風氣還是有些開放的,并不禁止女子拋頭露面,加上今天詩會本來還有另外一層深意,因此,這里不凡一些十幾歲年輕女子,鶯鶯燕燕、花團簇錦,年輕女孩多以粉色、淡藍為主,男子多以青色、淡色為主。
在宋朝,穿衣也是有學問的,黃色自然是禁忌顏色,紫色是貴色,必須官員三品以上才能穿著,五品以上能著紅色。當然神宗朝以后,這方面規矩有所松懈,比如四品官員也可以穿紫色,六品可以著紅色,但是,這三家高品秩官員十分稀缺,因此,現場那么多人,楊旭愣是沒有發現紅色的。
“六弟,祖父吩咐,讓我今天就跟著你,咱們去湖心亭吧。”楊展始終皺著眉頭,只有跟楊旭說話時才會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足見這位大哥對楊旭那是真的不錯。
“我既不是小孩也不是貴客,大哥跟著我干嗎,再說有秋菊跟著,你不用擔心。”楊旭知道老頭子怕他闖禍,既然怕他闖禍,又何必非要他來,楊旭暗自腹誹。
“斗茶馬上開始了,六弟還是第一次看吧,咱們擠進去。”楊展強作歡笑,怕被楊旭笑話,其實他的眼睛一直在四處亂轉。
除了“戰斗”不行,宋朝人特別喜歡“斗”著玩,斗旗、斗酒、斗石、斗雞、斗球、斗茶,能拿來斗的絕對不會不斗。
楊旭順著楊展的目光掃視四周,發現楊展的目光總是未能聚焦,知道他還沒發現心儀的王家小娘子。
忽然,楊展身軀微微顫抖了一下,雙眼一下子充滿了色彩,不過很快就暗淡下來,低下了頭,慌亂地拉了秋菊的手就往湖心亭走。
秋菊嚇了臉色都變了,大眾廣庭之下,這簡直就是亂了上下尊卑之分。
楊旭笑了,他知道楊展不是有意的,而是心中慌亂所致,于是不露痕跡地解了秋菊的窘境,又刻意朝遠處看了看。
嗯,難道是那個穿著淡粉色百褶裙裝的女子,楊旭微嘆一口氣,輕輕推了推楊展:“大哥不必陪著我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去陪那個小娘子才是正理。”
楊展一陣恍惚,搖了搖頭,自嘲地說道:“六弟不要笑話大哥,五弟的話何嘗沒有道理,去了也是自討沒趣。”楊展說完,臉上的表情變得十分復雜,嘴角不停地抽動,內心顯然是十分不舍的。
楊旭笑著道:“管那么多干嘛,不要患得患失,是你的總是你的,我看大哥跟王家小娘子很般配,老天爺都拆不了。”
“算了!”楊展使勁揮揮手,像是要揮去那份不舍,拉著楊旭朝湖心亭方向走。
“好吧,秋菊,既然大哥都無所謂了,咱們走吧。”楊旭嘻嘻笑了一笑,差點跟不上楊展的腳步,知道大哥此時心中應該是十分激動的。
“那個就是楊家的萬貫子,聽說楊家還真付了那幫閑人一萬貫,十足的敗家子。”
“這小子可是個活祖宗,年歲不大,排行老六,卻是楊府的闖禍精,聽說離家出走一年多,楊三老爺為了找他一年多沒歸家了,嘖嘖,不知作得什么孽。”
“松哥兒,這家伙不是連蒙學都沒完成嗎,今天到這里來干什么。”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這家伙不知道從哪里抄了半首詞,今天可能要祭出下半闕了,哈哈,等著看好戲吧。”
“公子!”秋菊絞著雙手,雙眼泛紅,滿是不安。
“由得他們說去,你家公子肚量大著呢。”楊旭安慰秋菊。
楊展緊皺眉頭,路過湖邊的人群時有意加快了腳步,岔開話題道:“六弟,你看,正主出來了,斗茶馬上開始了,咱們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