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五.活著的消息

　　很奇怪。
　　奈落對自己突然的怒火中燒，感到一絲驚奇。
　　難道，自己對那個笨蛋小子還產生了什么依賴不成？
　　真是無稽之談。
　　奈落徑直走進了餐廳，坐回到了吧臺前，將杯子里的涼咖啡一飲而盡。
　　邁克臉上帶著洞悉一切的笑意，胳膊肘杵在吧臺上，笑嘻嘻地道：“嗨，奈落小子，通知你一個消息，剛剛我跟蘭理先生做了一筆交易，陪他一起尋找肋骨丘陵附近的遠古遺跡……你怎么說？”
　　奈落失聲冷笑，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蘭理，顯然這個自作聰明的家伙被荒誕王子好好坑了一把，“有什么好處嗎？”
　　“獵殺那個黃金級真魔的超晶體，歸你一個人所有。”邁克呲牙說道，“此外還有100萬通用幣的賞金……如何？”
　　“那你呢？”奈落冷冷笑問。
　　邁克吹了個口哨，一把攔住蘭理的脖子，笑道：“我跟蘭理先生現在是最好的朋友，我們的交情，不談那些俗物，哈哈哈……”
　　蘭理面色鐵青，一副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道：“是，是的。不談俗物，不談俗物。”
　　稀奇古怪。
　　奈落撇了撇嘴，一副信你個鬼的表情。
　　這個時候，奈落有心似無心般地瞥了窗外一眼，視野內正看到梅羅林奶奶到了里昂和珞珞的身邊，低下身子，跟里昂聊了兩句，但里昂先是愣了一下，接著拼命搖頭。
　　珞珞似乎也加入到了勸慰的隊伍之中，可無論二人說了什么，里昂都只顧著搖頭，最后竟惱怒地推開了梅羅林，沖著餐廳就跑了過來。
　　蓬！
　　餐廳的大門被里昂一把推開，梅羅林奶奶和珞珞緊隨其后，進了餐廳。
　　小男孩看準了奈落，筆直地跑了過來。“奈落，梅羅林奶奶說要帶我走，要我離開你。你告訴我，這都不是真的！”
　　奈落頭也不回，冷冷道：“這也沒什么不好……我身邊很危險。”
　　“可我已經長大了。”里昂努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一字一頓地道：“奈落，你告訴她們，不久前我還殺了一只犬鉤魔，我親手殺的，你告訴……”
　　“夠了。”奈落聲音驟然一冷，緩緩轉過頭來的他，目光冰冷得不似人類，頓時把拼命解釋的里昂嚇住了，“知道嗎？小子，你已經嚴重影響到我了……我的身邊，不要廢物！”
　　“奈落！”珞珞勃然大怒，無論如何，他也不能對一個孩子說出這種話。
　　她想要上前呵斥，卻被梅羅林奶奶一把拉住，對著她搖了搖頭。
　　里昂被奈落絕情的話完全驚呆了，淚水開始在眼眶里打轉，他一直以為自己跟奈落的感情很好，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竟然說出這么絕情的話。
　　“我……是……是，廢物！？”里昂喃喃自語，臉色從震驚變成了痛苦，最后變成了茫然。
　　在他的腦海里，小時候被同齡人嘲諷、挖苦、暴力對待的景象，一幕幕出現在眼前。
　　他的身子緩緩后退，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被人這么嘲笑了，可是他沒有想到，這最傷心的話語竟出自他最尊敬的人口中。
　　奈落眼中閃過一絲懊悔。
　　該死的。
　　我拒絕他就好了，為什么說出這種話來。
　　伸出手來，剛想道歉，去安慰一下里昂，但奈落組織了半天語言，卻沒有說出一句話。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在他的腦子里，似乎缺乏這方面的情感和語句。
　　“我恨你……”里昂緩緩后退，雙目充滿憤恨地瞪著奈落，接著又一把甩開了珞珞關心的擁抱，“我恨你們！你們討厭我，又何必裝作關心我？我不需要你們，不需要……”
　　說完，里昂轉身跑出了餐廳。
　　“里昂，里昂……”珞珞追喊了兩句，在追出房間之前，猛地停了下來，轉身對著奈落，甚至對這梅羅林奶奶，冷聲說道：“在你們的世界里，只有你們自己嗎？”
　　這句話讓奈落愕然，也讓梅羅林陷入了沉默。
　　鷹眼抻了個懶腰，緩緩站了起來，喃喃道：“出去透透氣。”
　　邁克吹著口哨，攬著蘭理的肩膀往外走。“等，等等……”蘭理想要擺脫邁克，結果卻被其硬生生拖了出去。
　　原本還顯得熱鬧的餐廳，此時就剩下了奈落和梅羅林兩個人。
　　梅羅林苦笑搖頭，緩緩走到吧臺后面，翻了翻柜子，從里面掏出半瓶威士忌，“來一杯嗎？”
　　奈落點頭。
　　“似乎你并不是唯一遭孩子恨的大人。”梅羅林給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然后一飲而盡，接著才給奈落倒了一杯，看了看瓶子，皺眉道：“呃……雖然密封的很好，但溫度不合適，有些變味了……”
　　奈落將一指寬的威士忌同樣倒入喉嚨，感受熱辣的液體從口腔直到胃里，接著一股熱氣又從胃里直上頭頂，“還是很夠勁。”
　　梅羅林重新將二人的酒杯斟滿，“孩子就是天使……當你初次迎接他的時候，會因為束手無策而慌亂，可一旦你與他們呆上一段時間，就完全離不開他們了。他們天真、可愛，看世界的視角，不帶任何偏見，而這一點恰恰是被成年人所拋棄，并再也找不回來的……”
　　奈落笑了笑，端著酒杯在眼前晃蕩，看著杯中的黃色液體逐漸變得渾濁，“老太婆，我可不想聽你說教……那小子又不是我兒子，我怎么可能會依賴他？”
　　梅羅林聳了聳肩，“也許吧。但我能感覺的出來，你對他的感情，并非像你想象的那么簡單……也許跟你失去的記憶有關，也說不定……”
　　奈落微微一怔。手指在杯口轉圈，陷入了沉思之中。
　　梅羅林奶奶默不作聲地又喝了一杯酒，接著從懷里掏出一個夾子，打開是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奈落曾經在珞珞奶奶的店里見過，是珞珞小時候和父母的照片，背面還寫著一句話——
　　“媽媽，我們愛你——兒子查理、兒媳露西和孫女珞珞，祝您生日快樂！”
　　梅羅林奶奶再次翻過照片，翻來覆去地看。
　　她很悲傷，但過度的悲傷，已經讓她哭干了眼淚，但心里依舊像是插著把刀子，不停地在心臟上鉆來鉆去。
　　“我……好像見過查理……”奈落沉默了半天，終于說出了這句話。
　　梅羅林奶奶有些茫然地看向奈落。
　　深深呼出一口氣，奈落再次認真無比的說道：“我說的是真的。我好像見到了查理。不過，他已經被折磨得……”
　　啪。
　　即便以奈落的速度，竟然也沒有看清梅羅林的動作，這個老太婆倏然變得臉色鐵青，雙手如老虎鉗一般狠狠握住了奈落的肩膀，用近乎咆哮的聲音問道：“你說什么？查理？我的查理？你怎么會見過他？”
　　“冷靜點，嘿，冷靜點……老太婆！”奈落反手抓住了梅羅林的肩膀，這個老太婆情緒過于激動，突然間的用力之后，整個人放佛暈厥般地失去了力量，差點摔倒在地。
　　奈落將梅羅林緩緩扶到了餐桌旁的靠背椅上，并坐在了她對面，面對有些焦急的老太婆，奈落終于說出了實情。
　　“我不能確定那個人是不是您的兒子，因為他完全被折磨得不似人形……他出現在奈瑟斯城，最終也消失在那里……”
　　奈落緩緩描述，將他所了解到的查理的情況，他所看到的查理的紋身，以及被阿卡多大公俘獲，圈養成寵物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匯報給了梅羅林。
　　梅羅林的眼中光芒閃爍，一會變得精光四射，一會又變得黯淡無光，尤其當奈落說出查理右臂上的紋身——用一組家人的名字拼成的“LOVE”字時，梅羅林終于崩潰地捂住了臉，嚎啕大哭起來。
　　奈落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安慰這個可憐的老人。
　　“如果……我是說如果……他真的是你的兒子……查理。找書苑 www．zhａoshuyuan.coｍ 他沒死，這終歸是個好消息。不是嗎？”奈落最后無奈，只能用這他唯一能想到的好處，來安慰梅羅林。
　　“是的。你說得很有道理……”梅羅林聲音顫抖著道：“最起碼，他還活著。他能在那種環境下生存下來，也一定可以活過軌道轟炸的……我會找到他……”
　　奈落只能不停點頭。
　　“謝謝。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梅羅林滿眼淚光，努力笑了笑，接著輕輕擁抱了一下奈落。“我曾經……曾經因為查理的死，而放棄過所有人……也包括珞珞。雖然我知道她更加悲傷，但我只是頑固的提出要求，讓她按照我說的去做。我自以為那些選擇都是為了她好，卻沒有真正關心她的想法……”梅羅林嘆了口氣，最后拍了拍奈落的手背，“里昂是個聰明的孩子，他有自己的選擇。這件事，讓他自己決定吧。”
　　奈落認真的點了點頭。
　　望向窗外，黃昏后的夕陽，蒼白中帶了一抹暗淡的紅……
　　距離奈瑟斯城已經很遠了，世界似乎也變得多彩起來。
　　“錘頭鯊”汽車旅館之外，人聲鼎沸，原屬于珞珞的越野車被推了回來，就連他的“巨狼芬里爾”也被撿了回來。
　　大胡子隊長雙手按在破損的墻壁下，沙土自動堆壘，一道新的圍墻呼吸間便建筑了起來。
　　人類每天都會面臨不同的苦難，甚至絕望，但只要堅持信念，終會迎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