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師與徒

　　當奈落來到旅館的屋頂時，男孩正坐在墻墻的邊緣，小腦袋無力地垂到了雙腿上。
　　看得出來，他情緒低落。
　　但當奈落的腳步聲響起時，男孩脊背的肌肉變得有些緊張，但他卻連頭也沒有回，倔強地保持著疏遠感。
　　奈落緩緩走到男孩不遠處的屋頂邊緣，手扶著欄桿，衡量著自己該說些什么話。
　　安慰人不是他的強項……
　　殺人才是。
　　奈落的手指在欄桿上不停敲打，他的腦子里卻是一片空白。理論上……他應該道歉。
　　可話到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喂，你在生我的氣？”奈落有些尷尬地問道。
　　——真奇怪，難道不應該嗎？里昂撅著嘴，把頭埋得更深了。
　　等了半天里昂都沒有回答，奈落聳了聳肩，無奈地自言自語道：“嗯，是的，你還在生氣……”
　　——這是什么話，難道你從未安慰過人？里昂眉頭皺得更緊。
　　又是半晌的沉默，奈落最后嘆了口氣，緩緩道：“知道嗎？我曾經有個徒弟，跟你年紀差不多大，叫做蓮生……”
　　里昂微微一愣，雙眼中閃過一絲好奇，差點丟掉生氣的樣子，轉頭詢問。
　　奈落卻望著遠方，陷入了回憶之中。“我不記得他的任何事了，只記得曾經和他相依為命，而且一起度過難關，甚至是逃過追殺……”
　　——逃過追殺？什么樣的經歷？他現在還活著嗎？里昂的好奇心瞬間爆棚。
　　“雖然我不記得任何事，但我卻能清晰的感覺到……我跟蓮生之間并不是單純的師徒關系，我們還互相照應，是平等的……”奈落微微一嘆，再次看向里昂的背影，鄭重道：“嗨，里昂，我們之間也應該是平等的。我不應該把你當成小孩子。你有自己選擇的權力……”
　　里昂倔強的背影瞬間融化，這是他第一次被人平等對待，既不被當成廢物，也不被當成小孩，而是像男人一樣的平等對話。
　　里昂第一次體會到被尊重的感覺，這讓他差一點回頭撲到奈落懷里嚎啕大哭，但這未免太不男人了，男人就不應該輕易掉眼淚。
　　里昂用手抹了抹濕潤的眼角，沙啞著嗓子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見到里昂說話，奈落不禁松了口氣，點了點頭，道：“當然。你可以選擇跟我們一起，也可以選擇跟梅羅林和珞珞他們離去……”
　　“這么說……我們是朋友了？”里昂轉頭問道。
　　看著里昂一臉期待的神色，奈落勉為其難地道：“我這人……不怎么相信‘朋友’這個關系……”
　　“那你可以收我當徒弟嗎？就像蓮生那樣……”里昂小臉發亮，接著又撓了撓腦袋，問道：“什么是徒弟？”
　　“徒弟啊？就是……師父讓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奈落答道。
　　里昂一臉狐疑，“聽起來很不平等誒！”
　　“師父會教徒弟本事。”奈落道。
　　“咦？你說的是老師和學生嗎？”里昂顯然不是白癡，“我學要交學費？”
　　“師徒不需要，老師和學生需要……”奈落想了想，說道：“如果你選擇做我的徒弟，我可以教你一些本事，但你在關鍵時刻，必須聽我的話……”
　　“好的，好的。”里昂瞬間變得興奮了起來，“那現在咱們就開始吧！”
　　“先等一等……”奈落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總得有個拜師儀式，以及……我得準備點東西，給你的第一堂課留下深刻印象。”
　　噢？
　　里昂瞪大了雙眼，呆愣愣地看著奈落。
　　十分鐘之后。
　　寂靜的夜晚，在里昂的一聲慘叫所驚擾……
　　“你……干嘛用掃帚抽我？”里昂怒問。
　　“這句背錯了！”奈落嘿嘿冷笑著。
　　又五分鐘。
　　又是一聲慘叫。
　　“這句又背錯了！”奈落冷硬地哼道。
　　三分鐘。
　　啪。
　　又是一記到肉的掃帚聲。
　　“這句背對了！”
　　“背對了？背對了你還打我？”里昂不服氣地喝問。
　　“這是加深你的印象……這句很重要。”奈落嘻嘻笑道。
　　……
　　不遠處。
　　另一棟旅館房屋的屋頂上，梅羅林一臉笑意地看著奈落拎著掃帚朝著里昂的屁股上狠打，里昂的臉上雖然惱怒，但眼神卻是溫暖的……
　　珞珞掐著腰，從梅羅林奶奶的身后出現，看著二十米外屋頂上的鬧劇，不由得冷哼一聲，道：“不知道那個冰塊有什么好的，你們一個個都這么看重他，就連里昂那個小子都不例外。”
　　梅羅林奶奶低下了頭，淡淡道：“也許是他的眼神吧……”
　　“嗯？”珞珞對奶奶的回答有些摸不到頭腦。
　　梅羅林笑道：“他的眼神有時雖然很凌厲，但卻很真實……你可以恨他，可以討厭他，甚至可以敵視他，但在他跟前，他的真實會讓你也變得很真實，甚至懶得去跟他說謊……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很輕松，很容易找到自己。”
　　“我……不太懂……”珞珞有些不明所以。
　　梅羅林奶奶笑著轉身，緩緩到了珞珞身邊，拍著她的肩膀，說道：“人這一輩子戴了太多面具了，只有真實面對自己的時候，才會解脫。珞珞，你還年輕，還不懂得這些，但總有一天你會懂得，也會理解這種感情的珍貴。”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攏了攏珞珞一縷垂落的頭發，“曾經……悲傷讓我戴上了一張面具，想要逃避這一切，結果卻忽略了你的感受……對不起，珞珞，奶奶不該忽略你的感受……”
　　珞珞眼眶發紅，緩緩與梅羅林奶奶相擁。“我愛你，奶奶。”
　　
　　奈落和里昂一人抱著一大杯熱氣騰騰的果汁，坐在屋頂上，看著星星。
　　里昂的屁股好像著火了一般，但臉上卻依舊滿是笑容。
　　“你記得很快。”奈落道。
　　“媽媽說我是天才。”里昂得意地道。
　　“但你的動作卻很僵硬……你從來沒有鍛煉過嗎？”奈落又道。
　　里昂撅了撅嘴，道：“爸爸說我太小，過早接受鍛煉會傷到身體……”
　　“我教你的不會……”奈落鄭重說道：“以后晚上不許睡覺，就用我教你的《易筋篇》第三式休息……既然甩不掉你，我只能想辦法讓你別拖后腿了……”
　　里昂的嘴巴長到極大。
　　長夜漫漫，這一對新師徒卻都無睡意，只是坐在一起，默默地享受著孤獨的時光……
　　“你會講故事嗎？”里昂突然問道。
　　“嗯……”奈落緊緊皺起了眉頭，宛如面對一道世紀難題，沉思半晌，方才開口道：：“從前，有兔子和烏龜，兔子取巧，烏龜踏實，他們比賽，烏龜贏了。”
　　“……”里昂張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著奈落，好半天才反應道：“你確定這算是個故事？”
　　“你別太過分！”奈落道。
　　里昂托著腮幫，嘆了口氣，道：“唉，看起來你也有不擅長的啊……”
　　奈落眉角跳了兩下，于是一躍而起，揮舞了一下掃帚，冷聲道：“休息的時間到了，現在再把《易筋篇》的三個動作做一遍，然后保持第三式，直到明天早上！”
　　“啊？——”里昂的慘叫再次驚擾無數人的睡夢。
　　
　　第二天一大早。
　　“鼴鼠”小隊的隊員們揉著眼睛，一個個頂著巨大的黑眼圈從床鋪上爬了起來。
　　多年來的傭兵生涯也沒幾次能讓他們如此失眠。
　　不過好在他們都是生存在末日中特別能吃苦的一群人，所以只是揉了揉臉，立即便換上一副專注的神情，重新對待新一天的行動。
　　這一天，將是最為危險的一天，從領取這個任務之后的一個星期時間內，他們都沒有像今天這么緊張對待過。
　　啊——
　　一個大大的哈欠之后，鷹眼扛著他心愛的“蝎尾針”重型高斯狙擊步槍出現在了集合地點，每個人都開始整理和檢查自己的武器裝備。
　　“鼴鼠”小隊一共24個人，分成了兩個小隊，分別由“土丘”鮑恩和老趙帶領，找書苑 wwｗ.zhaoshuyuan.cｏｍ 除了一名年紀不到二十歲的年輕隊員，使用的是一桿“紅星II”半自動射手步槍之外，所有人都使用的是又便宜、火力又強大的“紅星”突擊步槍。
　　“亞伯拉罕！”鷹眼朝著那名有著明顯阿拉伯血統的年輕人喊道：“你今天給我當瞭望員。”
　　年輕的亞伯拉罕看向了隊長鮑恩，在得到首肯之后，立即扛著自己的武器，笑呵呵地跟在了鷹眼身邊。
　　鷹眼是個絕佳的狙擊手，按照他一貫獨來獨往的性格，其實根本不需要什么“瞭望員”。
　　更多的，其實還是今日太過危險性，讓亞伯拉罕跟著鷹眼，在對方的指揮下，能夠發揮更大的威懾力，極大提高任務的完成度。
　　在眾人準備之際，惹得大家昨晚無法安心睡眠的奈落和里昂師徒倆，神清氣爽地從外面走了進來。
　　奈落的《易筋篇》雖然讓里昂吃盡了苦頭，但一夜的修煉，卻讓他精神充足，勝過睡眠。此時的里昂背著一個背包，里面裝著荒誕王子的定位裝置，同時書包外面還插著一根阻斷器，隔絕了外界尋找定位裝置的信號。
　　“要出發了嗎？”奈落笑著問蘭理先生。
　　“呃，嗯，是的。”蘭理先生左右看了一眼，完全看不到邁克·杰森的蹤跡，忍不住低聲道：“那個……邁克先生……”
　　奈落拍了拍里昂的背包，淡淡道：“他一定會跟著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