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剛上初中時，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也是被欺凌的對象，因為我是鄉下來的，而縣城再怎么小都算個城。這些一隅之城里的孩子被夾在不上不下不輕不重的位置，比不過大城市里的孩子，但又比鄉下孩子強一點，于是不少人就把那點廉價的優越感通過欺負鄉下孩子來體現。不僅僅是孩子，成年人的世界里也好不到哪兒去，甚至更甚。言語上的欺凌，肉體上的欺凌，那些日子我沒少挨打。
印象最深的一次不是被打得最慘的那次，而是一個也是從鄉下來城里的孩子叫了一群人打我，他用著城里孩子侮辱我們鄉下人的話語侮辱我。我反問他“你不也是鄉下來的?”，我永遠記得他那種氣急敗壞的樣子，那種誓死不愿意承認自己是鄉下人的表情，但事實是改變不了的，他就是鄉下人，但他卻以一句“我住的地方離縣城更近”讓自己的優越感再次燃起來。
從那個時候起，我似乎就明白了這個世界上有那么一類人，他們身處在弱勢群體中，但內心是不愿意承認事實，在自己身為弱勢群體的同時看不起弱勢群體。在遇到同樣的弱勢群體時，他們不會有同情的情感產生，他們只會在看到同類人的第一眼時進行對比。他們是渴望有比自己更不堪的人出現的，這樣他們就能自然而然地把自己提升一個檔次，也許這個提升的檔次別人不承認，但他們還是會一廂情愿地去想去做。
眼前這個特殊的學校里發生的一切勾起了我的回憶，我承受著兩倍的怒火，對眼前的事情的，對曾經的事情的。我感覺胸膛處有一團火在燃起，腦海里浮現出當初的種種，我多么想用火燃盡這一切。
突然，我感到一絲冰涼傳入掌心，火消失了，我回過神來，老葉一個勁兒地搖著我的肩膀，而我的手里緊握著的是李可可的手。
“怎么回事?”我拍了拍老葉的肩膀，讓他不要再搖了，那只握緊李可可的手也松開了。
“還問怎么回事，你都快瘋魔了。”老葉看到我恢復正常了，緩了一口氣。
我看向李可可，她在揉捏剛剛被我攥著的手掌。
我回想起剛剛的一切。
“著道兒了，魘婆的幻境還是得客觀看待，太把自己代入其中容易失去理性。”我揉著太陽穴，向他們解釋。
李可可和老葉都點了點頭。
“你不知道你剛剛多可怕，跟要殺人一樣。”李可可有些生氣我把她手弄疼了。
我略帶歉意地笑了笑。
“你們兩個怎么沒事兒?”我問。
“沒太大感覺呀，只是覺得氣，其它沒什么。”老葉說完，指了指眼前的學校，幻境又開始變化了。
我腦海里飄蕩著老葉的話語，從一開始老葉和李可可就是一副很憤怒的樣子，結果著道兒的卻是我。看來沒經歷過痛苦是好事情，我自認為看過太多，內心不會有波瀾，殊不知一旦碰到自己內心最脆弱的地方，就會直接讓我gg，而是他們兩個，除了生氣不會有其它過多的情緒。而我不同……就好像剛剛看到小女孩被欺負，我心里的那種仇恨感遠遠超過了憤怒的感覺，那團火似要燒掉我所仇恨的一切。
“魘婆，你到底想干什么?”眼前的場景在變化，我借著空當語氣平靜地問此時不知道在哪兒的魘婆。
“道長莫著急，安心看完這一切，道長剛剛的模樣可不能完全怪我，我已經把幻境自身的影響降到了最小，你的朋友沒事而你如此，到底是為何還得問問你自己。”魘婆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老葉問我臉怎么這么黑，我懶得回答他，娘的，這個魘婆不僅讓我丟面子，還不給我面子……
學校消失了，隨之出現的是一座小平房，屋子里四個男人圍坐著打麻將，嘴上叼著一根煙，滿臉壞笑的男人我們之前看到過，正是女人嘴里的李主任。
“李主任，怎么今天有錢來玩兒了？”一圈打完了，另外三個人一邊搓著麻將一邊問。
李主任吐了個煙圈，好不瀟灑愜意的表情。
“這不東街郝寡婦家的補貼下來了嘛，別說，三個補貼加起來，錢還真不少。”
這個之前在女人院子里儀表堂堂的男人，如今的樣子卻像是一灘爛泥。
“你把人家的補貼錢拿來打麻將，就不怕她舉報你？”另外三人笑。
“有啥，三個補貼，我就用兩個，留一個補貼的錢給她就行，反正她也不懂這些事情。等等，自摸！胡了，拿錢拿錢！”
麻將繼續著，聲音卻慢慢消失了，畫面又開始變了。
院子還是那個院子，但此時卻破舊不堪。小女孩已經長大了，跟她媽差不多的身高，一米六多的樣子，穿得很破爛。那個女人和一個男人在院子里爭吵，女人已至中年，瘦骨嶙峋，年輕時尚且有那么一兩處特點的臉，隨著時間的打磨，徹底平庸了下來，毫無特點，我細一看，才發覺這個中年女人長得跟魘婆一樣。而跟女人吵架的那個滿臉胡渣的男人，倒是可以一眼看出來，是那個跑掉的丈夫，沒錯了。
“你當初跑的時候說房子留給我，怎么現在要拆遷，你又回來要錢，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男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攤開了雙手。
“我又沒說全要，就一半，這房子是我給你的，沒有我，你和那個怪物這些年連住都沒地方住！”
可憐的女孩，被自己的父親叫成怪物。
女人罵他：“你就不是個男人，當初是你要跑，現在聽說房子要拆遷，你就回來要錢。我當初怎么就嫁了你這么個吃屎長大的玩意兒！”
男人無所謂地吧唧了下嘴。
“你要罵就罵，反正我就是要錢！當初我不跑還能咋樣？跟你一起養這個怪物？”
男人一次次地叫女兒怪物，讓女人徹底怒了，伸出手就去抓男人的臉。然后兩人就扭打起來，女人最后被打倒在地，男人也變成了個大花臉。
“娘的，還打我，我告訴你，你不給錢，我天天來。別讓我啥時候看到你不在家，不然我就殺了那個怪物！”
女孩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敲著竹竿往這邊走。男人正準備離去，看到女孩走了過來，一耳光直接甩到女孩臉上，女孩倒在另一邊，中年女人看到女孩被打，起來又要繼續和男人干一架。男人吐了一口唾沫，罵了一句瘋子就趕快離開了。
女人跑過去抱住女孩，女人在哭，女孩的微微張開著，口水流了下來。我想女孩應該是想哭的，然而淚水找不到合適的地方落下，只好選擇了從嘴里出來。
李可可在我耳畔小聲小聲說了一句：“這女孩真可憐。”
我沒有回答，因為故事還沒有結束。
下一個場景是在一個還沒有建起來的小區樓，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工地上沒看到幾個工人，沒建好的小區樓看起來就跟爛尾樓差不多。那個女孩出場了，是被一個男人抓著頭發拎出來的，那個男人正是她的父親。
男人對著電話怒吼：“把剩下的錢都拿來，不然今天我就把這個怪物殺死。”
電話掛了，男人把女孩的手腳綁了起來，末了還踢了幾腳。
“怪物玩意兒，娘的，就是因為你，老子才混得這么差！”
無能的男人。
男人等待的這段時間被魘婆跳過了，不到幾秒鐘，我們就看到那個女人火急火燎地上樓來到這里。
“你要的錢，把女兒還給我！”女人手里拿一張銀行卡，身體顫抖不止。
男人看到銀行卡，像是一匹餓狼看到了羔羊，眼睛里閃爍著光芒。
“拿來！”男人奪過銀行卡，把女人推開，女人哭泣著連滾帶爬跑到女孩的身邊，幫女孩松開繩子，然后像小時候那樣，緊緊抱在懷里。
“這銀行卡里還有多少？”男人問。找書苑 wｗw.zhaoshuyuan.com
“幾十萬。”
“什么？怎么這么點了？拆遷款就這么點嗎？”男人像抓小雞一樣，拎起女人。
“之前已經給了你一半，然后我帶青青去醫院看了看，花了一些錢。”
男人氣笑了。
“這么個怪物你居然還想著治好？你真是個瘋子！”
女人惡狠狠地看著他。
“你才是瘋子，她是你女兒啊！”
“老子才不是這個怪物的爸爸，你給我滾！”
這時，遠處傳來了警笛聲。
“你叫了警察？”男人臉色變了。
女人沒有吭聲。
“我艸，老子今天弄不死你娘倆！”
男人撿起旁邊的一根棍子就往女人身上打，女人痛得尖叫。另外兩棟樓上有幾個工人，看到這一幕，都刻意地走到看不見這里的地方。
一下、兩下，女人痛得大叫，女孩似乎感覺到了什么，往前爬了爬，緊緊抱著女人。
“你這怪物還敢護著她？我今天就讓你娘倆死！”
男人抓住女孩的衣領，把女孩拖在地上往后拉著。
女人大喊著救命，緊緊抱著女孩。女孩的衣服在兩邊的拉扯下變得破爛不堪，最終，男人把緊緊抱在一起的娘倆拉到梯井旁邊。
女人已經不再喊救命了，而是在苦苦哀求，祈求男人放過她們娘倆。警察已經到了樓下，正在上樓，男人知道自己時間不多，像丟垃圾一樣，將娘倆往梯井里丟去，幾秒后，那一聲“咚”的落地聲，讓我打了個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