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小心!”
從蘇子柔的視角看,就在孟玄青的背后,一個渾身散發著陰冷氣息的瘦長黑影舉起了手中的武士刀。
存尸房內的溫度似乎突然降了下來,蘇子柔不禁打了個寒顫。
孟玄青也感受到了背后的東西,惡靈!
“不好,他要偷襲!”孟玄青心中警鈴大作,“不能躲,既然是偷襲,這么近的距離一定會遭到后手,不如……”
以攻為守!
只見他丟掉手中的羅盤,上身急劇側轉,左袖中黑光閃動,一枚飛梭突射黑影胸口。同時右手食指伸出,陰氣凝聚,趁黑影收力自守時,徑直刺向其手中的刀刃。
這一系列動作說來話長,其實從始至終只在眨眼之間。
孟玄青的反擊有了效果,黑影被逼得退了幾步,恰好退到門邊的位置。他回頭看了一眼門,似乎在猶豫什么,大約過了兩秒鐘,才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猛然關上門。
瞧他的意思,是要把兩人殺死在此地。
孟玄青趁機喘了口氣,剛才那一瞬間的應對實在太耗心力。
蘇子柔也回過神來,用手電照向黑影,想看清黑影的樣子。
沒想到,黑影速度極快,從門邊驟然消失,手電的光根本捕捉不到他的位置。
這黑影無疑是謝錚,存活了兩年的惡靈才可能有這樣的速度!
孟玄青急忙護著蘇子柔退到墻角,在孟玄青的黑暗視覺里,可以看到身披黑袍的謝錚用陰氣所凝的利爪在墻壁上游走。
他一邊躲避著光線,一邊尋找著攻擊角度,如同一只在暗夜中伺機而動的捕鳥蛛。
孟玄青一手護著蘇子柔,一手夾著飛梭,時刻準備抵擋謝錚的攻擊。只聽他說道:
“把手電筒關了!光線太強,影響視線。
“我和謝錚的黑暗視覺都畏懼強光,你這樣用手電亂照,照不到謝錚也就罷了,害得我失明怎么辦!”
蘇子柔急忙關了燈,此刻兩人命懸一線,容不得半點差池。
孟玄青剛才用食指抵擋謝錚的武士刀時已經感受到了,謝錚的實力不在自己之下,單論陰氣的強度還要勝過自己。
若非當時自己右手使了凝力成點的技巧,左手射出的飛梭又采用圍魏救趙之策,使得謝錚的武士刀有所收力,現在他至少要指骨開裂。
此刻,一人一惡靈對視著,目光凝練,哪怕一絲一毫的動作都無法逃過彼此的視線。
突然,謝錚動了,只見他躥到一張鐵床上,手中陰氣匯聚,迅速形成一把若虛若實的黑色武士刀。
“聚陰成器!”孟玄青這才意識到襲擊自己的武士刀是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這是通玄境高階的守夜人才會的技巧!謝錚一個自主修煉的惡靈怎么可能會對陰氣有如此精細的控制力!”
心緒起伏間,謝錚已經攻了過來。他雙手緊握武士刀,從鐵床上伏身前躍,刀尖直刺孟玄青胸口!
“不能躲!”這是孟玄青此時的想法,“身后還有人!”
無奈之下,孟玄青看準刀尖的位置,打算用飛梭將刀尖逼向側面,再順勢攻其本體。
“能行!”孟玄青暗想,“謝錚啊謝錚,你實力雖強,卻要敗在戰斗經驗上。哪有人在交戰時會脫離地面,讓自己無處借力呢?”
這念頭一閃即逝,飛梭的尖頭立刻便要和刀尖相接!
然而,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預料中的結果未能發生。謝錚似乎已經料到了孟玄青的應對,尖頭還未相接時,他突兀地在半空翻轉了身軀,直刺的動作也變成斜劈,一刀砍在孟玄青的左肩上。
孟玄青瞳孔劇烈擴張,強忍著痛苦,手腕猛抖,打算拼著兩敗俱傷的代價把飛梭刺進對方身體,卻發現手臂使不上力氣,脫手的飛梭連破空聲也未響起。
謝錚冷哼一聲,身體再次翻轉,躲過了這發飛梭,退到鐵床上,消散了武士刀,顯然維持那把刀會消耗不少陰氣。
孟玄青這次明白了,戰斗經驗不足的是自己,謝錚生前的職業可是殺手!他也看清了謝錚空中變招的方法,是陰氣,謝錚用陰氣制造了助推力!
謝錚的陰氣明顯強于孟玄青。
“該死,這家伙好難對付。”孟玄青暗罵一句,用絲線收起方才發出的飛梭,感受了一下肩頭的傷口,并未傷到骨頭,看來謝錚變招時力量不免會減弱,又想:“我被限制在這狹窄的角落,完全發揮不出實力,不如用那招賭一把,說不定有破局的希望。”
孟玄青側身瞥了一眼身后緊握陰鐵匕的蘇子柔。她沒有黑暗視覺,并不知道孟玄青在拼斗中受了傷,只能聽著兩者激烈的搏斗聲暗自心驚。
見她毫發無損,孟玄青松了口氣,沉聲道:
“你在此地不要動,我找機會主動出擊。不能被動防守了,不然遲早要被他磨死。”
沒等蘇子柔回應,孟玄青立刻上前,幾步跨到謝錚身側,謝錚一臉不屑地盯著孟玄青,凝聚出武士刀,隨手砍向孟玄青小腹。
沒想到,孟玄青突然低下身軀,從刀下穿過,雙袖各飛出一枚飛梭,一只刺進謝錚持刀的手腕,一只刺進胸口。
見勢不妙,謝錚趕忙揮刀,想要斬斷連接飛梭的絲線。
孟玄青早料到他會這么做。他迅速將注入飛梭的陰氣收回,飛梭的吸附力隨之消失,順勢收進袖中。這樣一來,謝錚的武士刀就斬了個空。
緊接著,孟玄青袖中再次飛出兩枚飛梭,分別刺進謝錚的手腕,絲線連接的另一頭從袖中露出——仍然是兩枚飛梭。
剎那間,另一頭的兩枚飛梭被釘進地面,謝錚再次揮刀斬絲,沒曾想,這細絲堅韌無比,陰氣凝聚的武士刀根本斬不斷。
方才孟玄青收起飛梭根本不是怕他斬斷絲線。這絲線亦為陰鐵所制,注入陰氣后堅固無比,根本不是武士刀能斬斷的。
不如說,孟玄青的目的就是誘導他斬斷絲線。在孟玄青預設的角度下,他揮刀的動作必然會造成一瞬間的下盤不穩,那么就是接下來的動作!
謝錚的雙手已經被縛,此刻正打算拔出飛梭,怎奈飛梭的吸附力強大無比,一時半會奈它不得,或許只有等附在上面的陰氣減弱才有機會。
孟玄青可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趁著謝錚下盤不穩的時機,他躍到謝錚身后將另外兩枚飛梭釘進謝錚的腳踝上。另一頭如法炮制,釘進了天花板。
謝錚頓時被吊起,呈現頭底腳高之勢,再難自如行動。
“結束了,謝錚。”默念一句,孟玄青調動所有陰氣聚于掌心,“我來把你送進冥河。”
一掌拍在謝錚后背,慘叫聲從謝錚口中發出。
又是全力一掌,這次,謝錚身體逐漸潰散,再無聲息。
孟玄青心下略感輕松,打算再凝一道掌力讓他徹底隕滅,卻忽然聽到一聲驚叫。
聲音從角落發出,是蘇子柔的聲音!
孟玄青猛然醒悟,這家伙,太不禁打了,難道……
他的目光急忙射向角落,只見蘇子柔正被謝錚掐著脖子,謝錚的另一只手用陰鐵匕抵著她的頸動脈。
是替身!孟玄青殺死的是替身!真正的謝錚早在第二掌擊出前就從孟玄青的視線死角逃脫!
不過,使用替身需要消耗極多的陰氣,謝錚已經連武士刀都凝聚不出了。
“玄青,怎么回事,你還活著嗎?”蘇子柔頸部被陰鐵匕劃出一道血線,聲音有些顫抖。
長嘆一口氣,孟玄青不動聲色地向前走了兩步,迎著謝錚陰冷的目光,他說道:
“我還活著,別擔心。
謝錚,你打算怎樣,我們可以談談,別傷害她。”
“哼,可以談,不過,你先站住,別輕舉妄動!”謝錚陰冷而沙啞的聲音響起,“我猜你沒有多余的飛梭了,畢竟那種東西袖子里藏不了太多。怎樣,救她還是殺我?”
“嗯?這種時候反派不是應該直接要求放了自己嗎?”
“得了吧,我看得出來,你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你的目光是冷的。”
“呵呵,說得跟你很了解我一樣。如果你真那么肯定,豈不是相當于判自己死刑。那么你說這話有什么意義,反向激將嗎?
“我只知道她是我帶來的,所以我得對她負責。倒是你,大叔,反社會也就罷了,擺著一張冷臉給誰看呢,有空多曬曬太陽吧。”
沒理會孟玄青的廢話連篇,謝錚說道:
“負責?小子,你已經不算人類了,何必被人類的道德束縛。”
“大叔,你這是在鼓勵我把你殺死嗎?”
說著,孟玄青緩緩后退兩步,退到釘了飛梭的位置。
“我說了,別輕舉妄動!
“就算你拿到飛梭也沒用,你覺得你能快過我的匕首嗎?”
“誰知道呢,要試試嗎?”孟玄青低頭看向釘在地板里的飛梭,笑吟吟地說道。
聽到這句話,謝錚抵在蘇子柔脖子上的匕首更用力了些,血液滲出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哈哈,別激動嘛,大叔,我開玩笑的。”
孟玄青將目光再次投向謝錚。謝錚有些氣憤,手中的匕首卻放松了不少。
“就是現在!”
一聲暴喝從孟玄青口中響起,與此同時,一道強光照向謝錚的眼睛,造成了短暫的失明。
緊接著,孟玄青踢起地板里的飛梭,飛梭正中謝錚持刀的手腕。孟玄青扯住另一頭,匕首便再難割到蘇子柔的脖頸。
剎那間,局面反轉,攻守易勢。
原來,孟玄青說了一大堆廢話,就是為了引出一個詞——太陽,以此提醒蘇子柔用腰間的手電致盲謝錚。孟玄青則故意走近飛梭,一來是為吸引謝錚的注意,二來是準備發動改變局勢的一擊。
此時,謝錚的左手仍掐在蘇子柔的脖子上,可就算到了如此危急的時刻,這只手還是軟綿綿的毫無力氣。這時候蘇子柔才知道,這家伙已經極度虛弱了。
于是,她反手奪掉陰鐵匕,果斷扎進謝錚的胸口,謝錚登時倒下,喉管里發出“嗬嗬”的聲音。
陰鐵匕對惡靈有顯著的殺傷力,哪怕是普通人,也能靠匕首暫存的陰氣傷到惡靈。
而謝錚實在太虛弱了,經歷了一番戰斗,又中了孟玄青全力一掌,最后被迫用出替身,陰鐵匕造成的傷害足以將他殺死。
“這次是真的結束了。”孟玄青徹底松了一口氣,“大叔,你很快就要回歸冥河了。不過,我有一些事情不太明白,能請教您嗎?”
謝錚躺在地上,試圖運勁起身,卻發現自己力量全失。
他的皮膚逐漸皸裂,露出腐爛發黑的血肉,血肉從外向內一層層破碎,少部分化為灰燼落在地上,其他的則潰散成黑霧消失在虛空。
謝錚無奈地笑了笑,說道:
“我本以為死過一次就能擁有看清世界的眼睛,現在我才知道,得死兩次。
“你有什么問題就問吧,反正一切都無所謂了。”
孟玄青道了聲謝,正色說:
“你為什么要尋死?”
“呵,被你看出來了,挺敏銳的。
的確,我被你逼出替身以后,就放棄生的希望了。雖然知道當時的情況并非死路一條,但是,死亡這個念頭,在我腦海中出現的那一刻,就再也揮之不去了。
所以我挾持那女孩的時候,本就不打算留她性命。對你說那么多話,也只是為滿足我誘人墮落的惡趣味罷了。
可惜,我早該明白,這一切都毫無意義。
我這一輩子都是為復仇而生,現在大仇得報,唯一的念想也就消失了。因此復仇給我帶來的,是無盡的空虛。
“我人生的意義,終于隨著復仇消失了……”
“復仇?恕我直言,你和謝家有什么仇呢?”
“看來你們知道一些我的事情。我和謝家的仇怨,早在十幾年前就結下了。
“我的母親是謝氏集團的員工,謝天德奸污了我的母親,才生下了我。后來,謝公元為了名譽,慫恿謝天德殺死了我母親,當時我七歲,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派人把我送到大洋彼岸,一分錢也沒留給我,讓我自生自滅。
“一個七歲的幼童,在大洋彼岸的鋼鐵森林里茍且偷生,各種臟活累活,違法亂紀的事我都做過,只為混口飯吃。
終于,我通過黑幫接觸了職業殺手,并想盡辦法加入了他們。經過幾年訓練,我才回國報仇。”
“抱歉,讓你想起了傷心的事。”
“沒關系,我已經說過,這一切都無所謂了。”
“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和惡靈交流,這讓我改變了一些看法。
“我以前只知道,造成過許多傷害的人,死后有更大幾率轉化成惡靈。現在我明白了,造成的傷害不止是對別人的傷害,還有對自己的。
“很難想象這些年你是怎么熬過來的。雖然你是我的敵人,但是,我敬重你。
“謝錚,謝謝你,給我上了一課。”
謝錚微微一笑,似乎是在為生命的最后時刻,終于有人能理解自己而欣慰。他的軀體已經消散殆盡,這時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對孟玄青說道:
“這兩年我一直躲東江市,東江市的惡靈比霞門市多得多,而且都尊一只惡靈為首,這位首領定了規矩,不準踏進霞門市。
“這次我是報仇心切,修為略有小成便來到這里,雖然大仇得報,但我也回不去東江了,這也是我今晚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總之,你去東江的時候一定要小心……”
話音未落,謝錚的軀體便徹底潰散了,帶著同樣潰散的人生幻夢,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