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山林深處緊靠山巖的一個二層毛坯房，掩映在濃密的樹林中。往東是大水庫，往西是連綿成片山脈，往南可下山，通往山腳的野路已被半人高的茅草遮蓋。往北翻過山去，直接就是邊境線。
房子的窗戶玻璃沒有一扇完整的，這里曾有過一次大規模的掃毒行動，窗戶玻璃大多是在那個時候損毀的。時至今日，這個房子依然是無主，就算有主也沒人敢認。制毒散發的濃重臭味，和掃毒留下的硝煙味早已消散。地上、窗上、露臺上，隨處可見動物的干糞便。
就是在這里，代號“凈土”的掃毒行動失敗，12名隊員深陷重圍，一番惡戰后被引到山頂，隨著一聲巨響六條鮮活的生命永遠留在了這里。不是石生的奮力一撲，他的名字或許也將永垂不朽。
他看著洛桑朝界碑慌不擇路地跑去，端起了槍，顫抖的手指緊緊貼著扳機。
“放他走。”石生側臥在地上，一塊碎鐵皮插在他腰部，鮮血染紅了衣服和腰帶，還在不停往外涌。
“死了，都死了。”劉鵬緊握著槍，顫抖著吼道。
“活捉洛桑，這是1號的命令。何況…何況現在嫂子生死未仆…”
界碑近在眼前。槍聲響起，接著又是一陣憤憤的槍聲在洛桑的腳邊炸開。洛桑慌不擇路，從懸崖摔下，成了國境線內的一攤肉泥。石生長嘆一口氣，暗道：“孽債，都是孽債。”
這既是一次掃毒行動，也是一次營救行動，就在行動的前一刻，劉鵬妻子臥底的身份被揭開，行動被迫提前，但卻失敗了。一切并沒有因為洛桑和臥底的死而告終，他被調到了京南公安大學，以一個莫須有的理由，行動被無限延期。
“救我，救我…”劉鵬從睡夢中驚醒。二十多年，妻子滿臉血污，遍體鱗傷的畫面反復出現在他的睡夢中。不解開這個謎，他此生難安。而現在，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劉鵬已在這個沒水沒電的鬼地方待了一個多月，泡面盒和礦泉水瓶在墻角丟了一大摞。他要等的那個人仍沒有出現，他不知道還要等多久。他已經開始有些不耐煩，李滿福讓他不安，他有種不詳的預感，時寒遲早會攪和進來。
手機在黑暗中透出亮光，映著劉鵬沉思的臉，光亮在靠近耳朵的瞬間消失，整個房間重新填滿了黑暗。
劉鵬接起電話說：“你到底什么時候來？我足足等了一個月。”
手機那頭傳來怪異的聲音，說：“該出現的時候，我自然會出現。”
“我憑什么相信你就是1號。”
“1號”淡淡笑過之后，說：“我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的妻子，知道石生，知道你的一切，我還知道凈土行動的一切，當然還有你不知道的。”
劉鵬試探道：“時寒去緝毒也是你的安排？”
“我不是李滿福，二十多年該恨夠了，該干正事了。”
“你把時寒弄走。”
“這你得找李滿福，我不能越權。”
劉鵬威脅道：“我隨時可以不干。”
“我相信你不會，你妻子是怎么死的？行動又是怎么失敗的？我相信你比我更想知道。”
劉鵬繼續說：“為什么是我，你可以找石生，找李滿福。”
“1號”確定地說：“教訓得吸取，凈土行動唯一不可能泄密的就是你。當年除了你妻子，離洛桑最近的就是你。”
“在沒見到你之前，我什么都不會干的。”這個“1號”讓劉鵬感到恐懼，他知道劉鵬的一切，而除了沒變的代號，劉鵬對他卻一無所知。
“你會干的，這二十幾年你一直都在干，接下去你只會干的更出色。等一切結束，給你慶功。”
劉鵬沉默了一陣，說：“我只想做回我自己，希望你這次說話算話。”
“洛桑的兒子洛鷹會在近期入境，等我消息。”說完，那邊就掛斷了電話。
放下手機，劉鵬啪嗒點燃一根煙，狠狠地抽了兩口，他現在唯一關心的就是時寒。他了解李滿福，不是一個錙銖必較的人，向來城府很深，把時寒搞去緝毒絕不會是無心之舉。他得盯牢李滿福的一舉一動。他把煙扔在地上一腳踩滅，抓起一件外套下山去找石生。
劉鵬一見石生就開門見山地說：“時寒去了緝毒。”
石生蹲在一塊石頭上，抬頭看了他一眼，低頭繼續抽悶煙。
“是李滿福安排的。找書苑 www.zhaosｈuyuan.cｏm”
劉鵬見石生不接話，繼續說：“我不反對時寒搞緝毒，但現在不行，他李滿福安排就更不行。”
石生愣了愣說：“我去說說吧。”自從那次行動失敗，石生就像變了個人，一直都是沉默寡言。
“我找過李滿福，聽意思是時寒自己選的，這兩人你都說他不動。”
石生琢磨不透劉鵬的意思，拿出一根煙，就著火紅的煙屁股接了上去。
“你盯他，看看他搞什么鬼，”劉鵬也點起一根煙說，“我抽不出身。”
石生嘆了口氣，說：“這么多年，我以為過去了。滿福未必安什么壞心。”
“你信他，我不信。那天除了他，全隊人都上了戰場。”
“那不也——”
“是，是我要求他回去陪黃晴，他回了嗎？這么長時間他在哪里？”劉鵬嘴里的煙隨著一肚子火一起噴了出來。
“不是有人證明嘛，組織上都認定了的。”
“那些雷是臨時新埋的，我老婆也是行動前一刻死的，證據毀掉一大半，這些是巧合嗎？是嗎？”
石生說：“或許另有其人呢？”
“哼，另有其人，難不成是你，是我？還是被炸死的那些？”劉鵬緩了緩氣，接著說：“我會查明白的，他李滿福逍遙不了幾天了。”
石生扔掉煙頭，跳下石頭，說：“我盯著。”說完朝學校的側面走去。
“1號出現了。”
石生走遠的背影在了原地楞了一楞，但還是走進了學校。劉鵬心想，是的，這一切已與他無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