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色彩轉黯,畫面顯現出一方古老的石桌,石桌的四角都被腐蝕,四周環繞著刀劈斧砍的花紋。
石桌兩側各有一排青銅骰子:一個四面骰子,四個六面骰子,一個八面骰子,兩個十面骰子,一個十二面骰子,以及一個經典的二十面骰子。
他按照屏幕的指引,用鼠標“搖動”六次四個六面骰子,去掉每一次搖骰的最低值,他得到13、13、11、8、12、10六個數字。
祝夜決定扮演一名人類戰士,并依次將六個數字分配給力量、敏捷、體質、魅力、感知與智力。
記憶停留在分配屬性值的一瞬,等到他再次恢復神智,就已經來到森嚴的城市兵營。
穿越了!
根據他豐富的網絡小說閱歷,祝夜大膽推測自己穿越到了“跑團”所依傍的“龍與地下城”世界之中,而布特林身處的“印記城”正出自“異度風景”戰役設定。
“我怎么就沒有認真讀設定集!
“沒辦法劇透了啊臥槽!”
祝夜在內心瘋狂咆哮,但依然保持著鎮定的神情與昂首闊步的姿態。
布特林的身體對于和諧會衛兵的動作規范形成了肌肉記憶,使得祝夜的步頻與步幅非常標準。
祝夜抬頭望去,正如布特林的記憶所呈現的那樣,在廣袤外域的中心,雄偉的無極尖峰之上,橫亙著圓環狀的印記城。
這里看不見一般意義上的天空,從城市兵營向上遙望,圓環彼端正對的是倒懸于高空的市民歡樂堂。
那里無論白天黑夜都涌動著享樂的人群和昏黃的燈光,和城市兵營附近街區的蕭索對比鮮明。
祝夜耳邊響起鑄造錘的轟鳴,鼻孔被熾熱的爐渣臭氣所堵塞,這是城市兵營一旁的軍械庫的杰作。
環顧四周,這個貧瘠的街區只有剃刀藤在繁茂地生長,刀刃一般的莖葉盤踞在古舊建筑表面的每一方空隙,掩映著路旁水溝里腐爛的動物尸體。
祝夜微微皺眉。
遠離城市兵營,街道上行人和商鋪逐漸多了起來,喧鬧聲掩蓋過鑄造爐的嘶吼,半羊人女士身上的香水味沖淡了爐渣的臭氣。
一只克諾根惡魔和一位金翼人在路旁的小酒館里推杯換盞,在多元宇宙的其他任何地方,他們都是世世代代的死敵。
那只來自無底深淵的惡魔長得如同巨大的甲蟲,三對黑色膜翅在原地高速震顫,發出令人頭暈的嗡嗡聲。
與克諾根惡魔對飲的金翼人則氣宇軒昂,翠綠色的眼睛如同翡翠,兩者唯一的相似處是同樣巨大的翅膀,雖然他的翅膀上都是耀眼的純金羽毛。
這是混亂與秩序的統一,這是絕對中立的印記城。
或許是因為與布特林的身體進一步融合,祝夜感到起初撕裂般的疼痛逐漸減弱,驚悸的心緒也逐漸平靜,取而代之的是對于這些奇幻物種的熟稔。
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沖突感讓祝夜仿佛行于夢境,他看見身旁精靈姑娘的腰肢纖細單薄,卡斯塔武士長著蜥蜴一般扁平的腦袋,火巨靈每一寸通紅的皮膚上都滾動著雀躍的火舌......
——所有奇幻生物都自覺為衛兵小隊讓路,誰也不想得罪這群用物理手段講道理的家伙。
穿越還是很有意思的嘛,祝夜暗想。
雖然根據網文,作為一個穿越者,他現在應該想盡一切辦法回到穿越前的世界,他可以跳井、下棋、念咒......
“怎么這么疼啊。
“這玩意也太硬了吧!”
頸部一陣火燒火燎的刺痛把他的思緒拉回現實,他感到堅硬的皮甲邊緣像銼刀一樣在他的鎖骨上磨來磨去。
維持著腳上步伐的一致性,他悄悄把左手伸進皮甲的領口。
雖然按照《和諧之書》規定,這種不整齊的小動作是要謝罪的。
他伸手摸去,竟摸到了一大片溫熱粘稠的傷口,有的表面已經結痂,有的似乎還往外滲出液體。
這些傷口摸起來非常密集,就像是被人一塊一塊地剝皮割肉、折磨致死。
所以是這哥們慘死之后,我才穿越了?
那我怎么還會出現在兵營的休息室里,還穿得這么整齊?
兵營......我不會是被人嘿嘿嘿......
思緒紛雜之際,祝夜把圍巾塞進領口保護傷口,就在這時,指端撥動了懸于胸前的一枚硬物。
順手探去,那物體的手感冰涼,表面凹凸不平。
他摩挲起這枚墜子,感受到這是一個多面體,每一面都是均勻的正三角形。
“這是......二十面骰子?”
見身前的衛兵們并未察覺自己的小動作,他索性將吊墜拿出領口,細細端詳起來。
這是一枚青銅材質的骰子,表面被均勻分割成了二十面,每一面上都鐫刻著龍飛鳳舞的通用語數字。
只有數字1是富有生命力的血紅色,其他數字都呈現出暗淡的青銅色澤。
這骰子平平無奇。
祝夜有些失望,正準備把它塞回衣領里,那根系著骰子的線繩卻驟然斷開了。
市井喧嘩蓋過骰子落地的悶響,祝夜只見它骨碌碌地滾到了行道一旁,似乎隨時會被來來往往的路人踢走。
衛兵們還邁著整齊的步伐向前。
人可以丟,財物不能丟。
祝夜心下無奈,只得放輕腳步,踩著小碎步脫離隊伍,跑向路旁的骰子。
只見那骰子正好是血紅色的數字1朝上。
祝夜一個箭步撿起骰子,卻驀地僵直在原地。
接觸骰子的一瞬間,如潮涌般的白色籠罩了他的視野,這白色厚重如同霧氣,如何也無法揮散。
我瞎了?
老天的眼都沒瞎我先瞎了?
周遭的喧嘩也漸漸歸于寂靜,這使他意識到自己不是瞎了,而是進入了某種異境。
在不可知的蒼白中,他看見不遠處有兩道黑色人形閃光。
那是一種蘊藏著死亡暗喻的濃黑,在視野里閃爍著,讓人覺得格外詭異。
這種不可視不可聞的狀態持續了大約三十秒,白霧便又潮水般自行褪去,耳畔的喧鬧聲重新響起。
他還蹲在印記城喧鬧的街道上,身后的小酒館里有克諾根惡魔和金翼人推杯換盞,路人投來迷惑的眼光。
另外兩個衛兵站在不遠處,整齊地回頭望向掉隊的祝夜,表情依舊呆滯,眼神里不含一絲情感。
這下真要謝罪了!
他在腦海里飛快構思起要用什么借口開脫。
想起《和諧之書》中嚴苛的行為規范,這種擅自脫離隊伍的行為重則要被判處十天監禁,祝夜立刻向兩人跑去。
“嘶嘶......嘶嘶......”
“嘶嘶......嘶嘶......”
兩名士兵看向飛奔而至的祝夜,嘴里不約而同地發出“嘶嘶”的聲音,那是一種詭異的高速顫抖的聲音,讓祝夜不寒而栗。
他咽下剛準備好的說辭,在“嘶嘶”聲中看向兩名士兵。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們的眼神依舊呆板,沒有一絲神采。
“如果我是死而復生,那么他們倆......”
祝夜恍然發覺在白霧之中所見的詭異黑色閃光與二人正好重疊。
他迅速掃視眼前的衛兵,發覺兩人緊握劍柄的手上并沒有長著指甲,而是剃刀般鋒利的爪子。
他們倆不是人!
根據祝夜“上輩子”的觀影經驗,他們倆屬于喪尸,不僅危險,而且智障,關鍵是傳染。
根據布特林聽他爹講過的故事,死靈系法師可以驅使死去的生物,讓他們變成唯命是從的傀儡。
這種情況叫活尸。
祝夜的瞳孔驀地縮緊,喉頭不自覺地蠕動了一下。
“嘶嘶......嘶嘶......”
兩名活尸士兵再一次發出“嘶嘶”聲,似乎在詢問他們的同伴出現了什么狀況。
祝夜看向他們剃刀般的爪子,在極短時間里做出了判斷。
打得過嗎?打不過。
跑得掉嗎?跑不掉。
那就加入。
“嘶嘶。”
祝夜模仿著活尸衛兵們,發出了同樣嘶啞而詭異的聲音。
兩名活尸陷入沉默。
祝夜開始擔心起自己剛才的活尸語到底表達了什么:
——我該不會是喊了他倆一聲“爸爸”吧?
這時,祝夜面前的活尸士兵突然轉身走向他身后,使他感到一陣陰風掠過后背,險些壓抑不住自己渾身哆嗦的沖動。
“嘶嘶......嘶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