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鐵交鳴,兵鋒漸止,僅有的馬匹無力倒在緋紅的紅葉和血中,分不清是紅葉還是鮮血。殘肢,破甲,卷兵散落,生命如草芥般被收割,紅葉林里沒有風,血腥的氣味在紅葉里翻轉。
李宏手里握著刀,掛落著鮮血,血滴緣著刀尖落地,一滴或已一條命消失在紅葉中!刀已翻卷,不知道是和敵人兵器對砍,還是砍入敵人骨頭所致。握刀的指節發白,手上全是血,是敵人的也是自己的。李宏全力握刀,穩住,但手筋傳來的酸軟,手臂酸痛僵直,刀還是在往地下一點一點的傾斜,傾斜的還有他的命。
亂戰中他手臂和背部分別中了數刀,或深或淺,但血流沒有停。左大腿在殺上一個敵人時候,被對方臨死前扎了一刀,撕裂般的痛以及失血令他眩暈,他想放下刀,睡去!
但他還不能,睡去就是死去,他知道!其實睡去死去,和挺著一會死去似乎沒有分別!他望著對面拿刀和右邊持槍,滿身是傷,卻仍站著的兩個敵人想道。
但總是不甘哪!李宏的刀慢慢的垂到了地面,綁著刀的布條往手掌方向拉了下去,他晃了晃,手肘條件反射的往上提了下,想要用刀撐住,左腳往右踏了一步,搖晃的穩住身體,正面對著拿槍的敵人。
這時對面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猛的將積蓄已久的力量崩出,一從正面持刀,一從側面持槍奔來,強弩之末,說奔也就和走差不多,但不管奔還是走,丈量生命的這點距離總會走完,李宏的眼里看到了猙獰和得意。
槍比刀長,槍先至,槍將及身半尺,李宏仰面從倒下,槍擦身而過。
側面的刀將至,但李宏已倒下,刀失去了目標,于是刀頓了一下,于是這把刀再也無法刺出。
李宏滴血的刀尖,滴著血,自下而上捅進的拿刀人的肚子,血沿著刀噴涌而下。
李宏奮力抽刀,擰腰往持槍人身前翻滾。
持槍人奮力收槍,且退。槍收起,已退兩步,槍換刺成扎,用力扎下,及至持槍人膝步,堪堪將要刺入李宏腹部時嘎然而止!
李宏滴血的刀尖再次自下而上的刺了進去。李宏癱在地上看著持槍人。
持槍人眼中帶著不可置信和絕望的眼神,不甘而死寂的眼神變幻后是瘋狂,
持槍人大吼一聲,提起最后的力氣,提槍,然后扎下。
李宏已經幾乎耗盡了所有力氣,但眼中充滿了希望,他或許可以不死!他也不想死!
于是他嘗試著挪動全身僅有的力氣拔刀,刀未能拔出,但李宏借拔刀之勢,往敵人腳下測了半個身子。
槍下,槍頭從李宏的背部劃過,皮甲破損,血肉翻飛,槍釘在地上,撕裂與灼傷般的痛充斥著李宏全身。
他再也挺不住,暈了過去。
持槍人不甘的“嗬嗬”的叫了兩聲,身體滑槍而落。
戰場死寂,風吹過,紅葉唱起了悲歌。甘與不甘,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戰亂的年代里沒有人在乎!
或許只有活著,才有那么丁點抗爭的資格,但誰知道呢?漫山遍野的紅葉和狼藉的戰場不會,也不能給出答案。
這時李宏動了,無處不在的痛,叫醒了他,身上的,手上的,背上的,腿上的傷,撕扯著身上每一處痛感神經!痛感如千百萬只螞蟻在頭中撕咬,眩暈!
死了說不定更好。他想,于是自嘲的想苦笑,但卻發現差點連連扯動嘴角的力氣都沒有!
他躺著,沒有目標的看著上面的紅葉以及紅葉漏出的一點天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天空一會紅,一會藍的交錯著。
他想:命不絕我,我終究還是應該去看看那藍色的天空。
他動了起來,咬著牙,挪動著,掙扎著一寸寸離開壓住他的持槍人的雙腳,那如山般沉重的雙腳!
當他再次精疲力盡時終于挪了出去,同時嘴唇又添新傷。張著大嘴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戰后余生的空氣,卻因扯動傷口,而變成嘶,嘶嘶的痛吸聲!
靠在持槍人的尸體上,費力的摸向口袋,僵直的手一點點探進去,口袋早就在戰亂中被刺破。
不死心的他摸遍了口袋,終于在口袋掛落里摸到了一小塊東西,掏出一看,是出發前發的烙餅,巴掌大的烙餅,被刀或槍破去,現在只剩下三指長,兩指寬的一小塊。
李宏笑了笑,天暫時不絕我這條殘命!
他把餅一口放進嘴巴,嚼了兩下,又把餅吐出來,連帶著血。一小口,一小口,咀嚼著,品嘗著,如山珍,如海味!很多年以后他錦衣玉食,卻依然對烙餅情有獨鐘,依然記著這一刻,這塊餅無比美味的味道!
享受完烙餅,他環顧這戰場,血腥,殘肢,破甲,斷刃,倒旗。認識的戰友和不認識的敵人都在這里死去,可惜,可憐,不甘的靈魂應該在紅色的葉子和鮮血中糾纏和吶喊。
他長嘆了一聲,安息吧!我替你們去看看這世道。直至沒有戰爭和無謂的死去!
良久,他簡單的包扎好了傷口,拔出了那差點要了他的命的槍,拄著,搖搖晃晃的走入滿山紅葉之中,隨著血腥漸遠,慢慢消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