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尾三來到廳堂,里面光線較暗,他瞇著眼睛看了一會,發現地上躺著一個微胖男子和一個中年婦人,兩人都身穿華麗的綢衣。
他快步走過去,蹲下來在兩人身上搜尋,摸到華服男子腰間掛著一塊小玉墜,不由心頭一喜。
他用力扯了幾下,想把玉墜解下來,卻扯不斷繩子,又從背囊里摸出一把匕首,準備割斷系玉墜的繩子。
正在割繩子,那華服男子忽然睜開眼來,一把抓住尚尾三的手。
尚尾三“啊”地驚叫一聲,嚇得連匕首都丟了。
那滿身血跡的華服男子望著尚尾三,有氣無力問:“你是何人?”
尚尾三定下神來,道:“貧道是…….茅山青云觀天星子!”華服男子松開手,說道:“道長來遲了,我命不久矣。”
尚尾三一愣,問道:“你是何人?又是誰害了你們?”
華服男子咳出一口血,喘氣道:“我是墨萬漣。三天前,我們一家人在海上遇到了海盜,被一路追擊。”咳了一聲又道:“道長,我有……一事相求。”
尚尾三看清了,眼前的漢子正是墨萬漣。墨萬漣常年往來應天府,沒少在青云觀捐銀子。他先前曾在道觀里見過墨萬漣幾回,只因屋子里昏暗,墨萬漣滿臉是血,故此一時沒有辨認出。
他急忙俯下身:“墨老爺,你有事快說。扶危救難,乃是人之本分。”
裴阿柱剛走進來,見到眼前一幕,目瞪口呆站在一旁。
墨萬漣緩緩扭頭瞥了裴阿柱一眼,小聲對尚尾三道:“道長,我尚有一個三歲的幼子,藏在后院的枯井里。拜請道長將他護送到永昌,找到我二弟墨萬池……”
尚尾三遲疑不語,暗想:“永昌離淮安約莫有幾千里,這可不是好差使。”眼珠一轉,問:“墨老爺,小少爺往后要安身立命,你這島上可還有值錢的財物?”
墨萬漣道:“島上財物都被賊人洗劫一空。”又道:“道長放心,我已修書一封。你帶著書信和麟兒前往永昌,我二弟自會酬謝你......白銀千兩。”他常年行走江湖,飽經滄桑,此刻雖油盡燈枯,卻一眼看穿尚尾三心思。
尚尾三眼睛放亮,點頭道:“墨老爺只管放心,我一定把小少爺平安送到永昌。”
墨萬漣點了點頭,又吐了幾口血,頭一歪,不再言語。
尚尾三輕輕搖了幾下,見墨萬漣死去,又從地上撿起匕首,繼續割他腰間的玉墜子,一邊道:“墨老爺,錢財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這玉墜子我取下來,權當小少爺路上盤纏。”
裴阿柱道:“師兄,我們要不要把墨老爺埋了?”
尚尾三道:“沒那閑功夫,萬一海盜回來了,我們都活不成。”望著地上的尸體,又覺心虛,說道:“墨老爺,如今救小少爺要緊,就不講這些繁文縟節了!”朝地上的兩具尸體抱拳作揖,又往后院而去。
裴阿柱跟著到了后院,發現后院地上躺了三四具婦人的尸體,有兩具尸體裸露著身子,地上的血跡早已干涸,還有蒼蠅飛舞,腥臭難聞。
院子里有兩個枯草垛,兩人急忙找來幾把枯草,將尸體蓋住。
院子角落里有口井,上面蓋著一個厚實的草垛。
草垛拿開,井里面黑森森的,看不清下面。尚尾三俯身趴在井口大喊:“下面有人嗎?墨家小少爺在里面嗎?”喊聲過后,無人應答。
過了一會,井下面傳來細微的響動,依舊無人答話。
尚尾三一時怒起,大聲道:“下面的人聽著,是墨老爺叫我們來救小少爺,再不出來,我可要放枯草燒井了!”
幾聲大喊后,井底下傳來一個女子顫抖的聲音:“別燒,別燒!”過了一會,那女子又顫聲問:“你們真是老爺派來的?”
裴阿柱脆聲道:“姐姐放心,是墨老爺叫我們送小少爺去永昌。我們不是壞人,你快上來!”
下面的女子聽他說話帶著稚氣,料想不是海盜,心下稍安,回道:“我沒有繩子,上不來……”
“你等著!”過了一會,尚尾三從走廊下找來一個系著繩子的水桶,慢慢垂下去。
木桶先吊了一個兩三歲的小孩上來,那小孩白白胖胖,睡得死沉。
裴阿柱將桶中的孩子抱出來,抱在懷里。扭頭看時,尚尾三又用木桶拉上來一個女子。
那女子一身灰衣,約莫十七八歲,頭發散亂,面容頗為清秀。
尚尾三問道:“小姑娘,你是墨家什么人?”
灰衣女子眼神中充滿驚慌,抬頭看了尚尾三和裴阿柱一眼,小聲道:“奴家蕭翠珠,平時跟在夫人身旁,是個使喚丫頭。”又神情慌張四下張望,問道:“兩位道爺,老爺和夫人呢?”
尚尾三淡淡道:“他們都死了……”話剛出口,翠珠哇哇大哭起來,哭了許久仍不停歇。
尚尾三不耐煩道:“別哭了,你再亂哭引來海盜,大家都活不成!”
翠珠止住哭聲,依舊小聲抽噎。
尚尾三道:“翠珠,我來問你,墨老爺的二弟可是在永昌?當的什么官?”翠珠含淚道:“二老爺在永昌軍營里,聽夫人說,他是個千戶大人。”
尚尾三心中一喜,暗想:“墨萬漣的二弟在軍中當大官,想必銀子不少,這一趟值得跑。”便道:“你快收拾些東西,府上有什么值錢的東西都找出來,帶上你家少爺,跟我們一起離開螺石島,去永昌找你家二老爺。”
翠珠點了點頭,看了熟睡的小孩一眼,轉身往旁邊的院子里走。
裴阿柱望著懷里的孩子,只見那孩子睡得正香,納悶道:“小家伙心真大,睡得這么沉,天塌下來了都不知道。”
見翠珠背著一個包裹回來,裴阿柱問:“這小孩叫什么名字?怎么睡得這么死?”
翠珠伸手抱過熟睡的小孩,說道:“小少爺乳名叫麟兒。海盜追過來時,老爺給他服用了湯藥,說是會昏睡兩三天。”
裴阿柱恍然大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點了點頭,心想:“墨萬漣難道事先知道了什么?危急時還知道將孩子藏起來,又這般想得周全。”又問:“姐姐,你在井下躲了多久?”
翠珠道:“我也不知道躲了多久,我下去時帶了一包糕餅,井底下鋪了枯草,我餓了就吃,困了就睡。怕莫是躲了一兩天。”
尚尾三眼睛一直盯著翠珠的包裹,眼神閃爍,問:“翠珠姑娘,你這包裹里可有值錢的東西?前去永昌千里迢迢,盤纏可得花費不少。”
翠珠低頭道:“奴家包裹里尚有一只銀簪子,若是典當了,能得三五兩銀子,別無值錢的物事。島上值錢的東西,都被海盜……”
尚尾三沒好氣道:“快走,快走!”一邊搖頭嘆氣。他暗自琢磨,這一趟過去,盤纏少說得花個上百兩銀子,算來算去,他還得要貼老本。不過有那一千兩銀子的盼頭,說什么也得走一趟。
出了院子,只見老船夫正躲藏在一顆樹后,滿臉驚慌朝里張望。
尚尾三道:“島上的人都被海盜殺了,這里不能久留,我們快回船上!”
老船夫點了點頭,一臉驚訝望著翠珠和麟兒。
裴阿柱問道:“老伯,夜里可能行船?”
老船夫點頭道:“順著風能漂回岸邊,只不知道漂到哪里。”
“能上岸就行,快走!”尚尾三催促道。
裴阿柱、尚尾三、老船夫帶著翠珠回到先前那艘裝有貨物的船上。過了一會,老船夫調好風帆,三個男人合力拉起船錨,掉轉船頭往岸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