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招賢客棧。
六圣幫裴阿柱和莫青璇把過脈后,發現兩人身上的毒已經清除,眾人都如釋重負。
陸道人又問道:“六圣,這些日子,可在京城發現你師傅蹤跡?”
“不曾發現那番僧,可我在欞椿坊街頭遇到一個女子,她好似曾和我師傅接觸過。”
六圣跟隨藍春齋鉆研醫道,素善識別各種藥香藥味。大半個月前,他在街頭尋訪,一股熟悉的藥香吸引了他。
那股藥香來自一個女子,那種藥香所用之藥極為特殊,除了藍春齋,罕有人知道。六圣是以斷定,這女子必定與他師傅失蹤之事有糾葛。
他暗暗追蹤,跟隨那女子到了欞椿坊一個小院子。守在院子門口多日,發現院子里還有一個老頭。
他行事謹慎,唯恐打草驚蛇,一直在客棧等候陸道人和裴阿柱等人回來。
“那還等什么?去院子里看看!”裴阿柱道。
陸道人思忖片刻道:“阿柱,你和石榴扮成兄妹,先去院子里打探底細。”
這日午后,裴阿柱帶著石榴到了欞椿坊。
眼前是一個兩進的四合小院,敲開門,一個醉眼熏熏的老頭探頭出來。
“老伯,我們兄妹來京城尋親,想要租住院子,這里可有多余的屋子?”
“有,有!屋子多著呢!”
裴阿柱愣了一下,跟著老頭進了院子。
攀談片刻,知道這老頭叫顏老爹。
眼前的四合小院東邊挨著順天府衙,是一個堆放廢舊文籍的處所,平日頗為清靜。除了放廢舊文籍的房子,還有十來間空房子。
不到一盞茶工夫,顏老爹就同意將房子租給裴阿柱。如此順利,倒讓裴阿柱有些意外。
次日黃昏時候,裴阿柱和石榴帶著背囊住到欞椿坊的四合小院,忽然瞧見院子里有個女孩。
那女孩十七八歲,面容清秀,只在走廊了站了一會,又鉆進了屋子。
石榴低聲道:“阿柱,那女孩很可疑,小心點。”
“聽說是顏老爹的侄女。”
傍晚回到招賢客棧,裴阿柱與陸道人和莫青璇提起此事,兩人都覺得顏老爹并無可疑之處,只是他那侄女有些可疑。
陸道人道:“那女人真是顏老爹的侄女?”
裴阿柱搖頭道:“這還能有假,顏老爹豈會糊涂得連自己親侄女都不認得?”
莫青璇道:“你找機會與那女子多說說話,若有古怪之處,一定能覺察蛛絲馬跡。”裴阿柱點頭答應,決定找時機再探探那女子底細。
繡兒終日躲在房里,只出來過一兩回。偶爾在回廊撞見裴阿柱,只淺淺一笑,低頭匆匆走過。
裴阿柱想找她搭話,卻沒有機會。他見繡兒文靜溫婉,倒不覺得有可疑之處,心想六圣只是聞到一股藥香,或許是一時錯覺,準備滿月就搬出院子。
這日午后,裴阿柱與呼延東在酒樓吃喝一頓。
黃昏時酒醉熏熏回到四合小院,倒頭便睡。睡到天黑時節,他被一泡尿憋醒,出來上了一趟茅房。
他搖搖晃晃剛要回房,只見顏老爹站在回廊下道:“小兄弟,你醉得厲害,去我房里喝杯茶解解酒。”
裴阿柱點頭答應,搖搖晃晃跟著顏老爹進了屋。
兩人喝了一會茶,閑扯一陣。繡兒忽然端著一碗湯走進來,說道:“哥哥,醒酒湯溫好了,你喝點湯解酒。”
裴阿柱酒醉心明,暗想:“哎呀不好,這只怕是要給我下毒,千萬不能喝!”急忙伸手一擋,大聲道:“肚子脹,不喝,不喝!”不想酒醉力氣大,一下把那碗湯打潑,把自己的衣服都澆濕了。
繡兒臉一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低著頭出了屋子。
裴阿柱回想剛才一幕,又覺得自己有些過分,心想:“人家一片好心,是不是太疑神疑鬼了?”急忙道:“我有點頭痛,先回房去。”搖搖晃晃出了屋。
裴阿柱回到屋內,倒頭就睡。過了一會,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拉開門一看,只見繡兒著捧著一身衣服站在那里,小聲道:“哥哥,你身上的衣服被弄濕了。叔叔說你沒帶衣服過來,還是先換上我叔這身衣服吧?”
裴阿柱說了聲“多謝!”剛要伸手去接,繡兒捧著衣服進了房間。走到床邊,把衣服放下,忽然道:“哥哥,你那妹妹實在古怪,每次見到我就像見到仇人一樣,是不是我特別招人討厭?”
裴阿柱忙擺手:“不是,不是,她不喜歡與外人打交道。往后你覺得無聊,就來找我說話。”
剛才喝茶時,裴阿柱聽顏老爹閑談,得知繡兒父母雙亡,哥哥嫂嫂嫌棄她,才到京城來投靠他這親叔。
想到這姑娘身世頗苦,他不免心生憐憫,剛才失手把湯打潑,實在太傷人家姑娘的心。
繡兒笑道:“真的嗎?”大大方方坐到床前的椅子上,一手放在椅子扶手上,托著下巴望著裴阿柱,又問:“哥哥,你自小在哪里長大,家中父母可還安好?”
裴阿柱道:“我家在應天府,我那父母如今都不在人世了。”繡兒嘆道:“原來你和我一樣苦命,我還以為,天底下就我一個人這么苦。”
裴阿柱道:“別老想這些不好的事。你別整天悶在屋里,多去鐘鼓樓一帶走走,外面好玩的東西多呢!”
繡兒一臉好奇望著裴阿柱:“哥哥,你見多識廣,碰到過什么好玩的事,給我說說。”
裴阿柱道:“那就多了,前陣子我們去山里打獵,碰到一只兔子。那兔子,有半個人高,惹急了就咬人…..”
繡兒道:“我不信,兔子哪有半個人高的?分明騙我。”
裴阿柱道:“這事可千真萬確,不信你問我妹妹石榴,可沒有半句假話。”
繡兒道:“我和她不熟,我才不會去問她。”忽然眼睛一眨不眨望著裴阿柱,又問:“哥哥,你可曾婚配?”
裴阿柱道:“聽說我爹在世時曾給我定過娃娃親,只可惜他早就死了,我連那女孩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他見繡兒睜大眼睛望著自己,暗想:“莫非這小妮子對我有意思?”心里有些樂滋滋。又一想,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相處總是不妥,便道:“繡兒,我有些困了,你先回房去吧。”
繡兒“嗯”了一聲,點了點頭,戀戀不舍走出房門,輕輕把門帶上。
裴阿柱揉了揉臉,把身上臟衣服脫下,正準備換上顏老爹的衣服,手又縮回來,心想:“這老頭平素酒醉熏熏,一身臭氣,他的衣服還是不穿為妙。”干脆光著身子,只穿大褲衩躺在床上。
剛把燈吹滅躺下,又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有人把門推開了。裴阿柱坐在床頭問:“是誰?”
繡兒小聲道:“哥哥,是我!”繡兒先前出去時,裴阿柱嫌麻煩沒有拴上門栓,這時她一推門便走進來了。
裴阿柱有些驚訝,問:“你怎么又回來了,快出去!”
繡兒顫聲道:“哥哥,我那房里好像鬧鬼,我不敢回去。”裴阿柱驚道:“鬧什么鬼?黑布隆冬的,可別嚇我。”
繡兒帶著哭腔道:“哥哥,我屋子里一直有嗚嗚的哭聲,我真的害怕。”
裴阿柱摸黑穿上顏老爹那套青衫,點燃豆燈道:“你別怕,我頭上火焰三丈,妖魔鬼怪都怕我,你帶我去你房里。”
繡兒點了點頭,一臉驚慌道:“你先走!”
裴阿柱端著豆燈出門,來到繡兒的房門外,側耳一聽,屋內果然有“嗚嗚”的聲音,似是有個女人在哭泣。
他正要推門進去,繡兒一把拉住他:“別,等天亮再說。”
裴阿柱心里也有些害怕,順水推舟道:“也好!”又掌著豆燈回來。
繡兒跟著進了屋,裴阿柱眉頭微皺:“此時不好趕她出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自己實在太困,這可怎么辦?”
繡兒小聲道:“哥哥,你只管睡,我就坐在這椅子上,等到天亮。”
裴阿柱瞌睡蟲犯了,干脆和衣躺下。
沉睡時,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暗道:“難道是繡兒的香味?”昏昏睡去。
昏昏沉沉之際,感覺有一只柔軟的手正在輕輕撫摸自己的臉龐。那只手從臉上輕撫到脖頸,忽然停住。
香味越來越濃烈,他眼前一黑。
裴阿柱再次睜開眼,耳邊傳來石榴的呼喊聲。扭頭一瞥,發現屋子里椅翻凳倒,暗覺不妙。
石榴黑著臉道:“阿柱,說了讓你小心點,你居然中了那狐貍精的迷魂香。還好我來得早,不然你就被她殺了!”
昨晚,石榴聽到了裴阿柱和繡兒說話,一直在隔壁偷聽。后來不見動靜,又到窗外偷看。
她隱約發現繡兒拿著刀往床頭走去,急忙狠命踢門。
等門踢開,一把椅子飛過來,她閃身躲過,大喊幾聲,拿起那把波斯彎刀沖進屋子。
后窗洞開,屋子里不見繡兒蹤影。
裴阿柱披好衣服,怒氣沖沖穿過回廊,一腳踢開了繡兒的房門,屋子里空空如也。
他心里五味雜陳,先前只對繡兒有一絲懷疑。
沒想到,繡兒居然想殺他,出手如此毒辣,不用問,她和抓走藍春齋的那伙人是一起的。
石榴大聲道:“阿柱,還愣什么,快去找那老頭,只怕他也是同伙!”
裴阿柱想起顏老爹,趕緊去到院門口的房子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