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阿柱被一陣說話聲吵醒,發現自己躺在樹蔭下的一片草地上。
身旁圍著十來個人,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個個睜大眼睛望著自己,仿佛撿到了寶貝一樣。
內中一個容貌艷麗的婦人笑道:“來了個俊小伙,萍姑娘可算有郎君了!”
一個書生模樣的青衫男子點頭道:“今天是黃道吉日,添丁大喜!”
裴阿柱翻身想爬起來,只覺身子乏力,手腳發軟。那群人圍著他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更讓他覺得頭暈。
“都讓開,執事大人來了!”
一個漢子扯著嗓子吆喝了一聲。
裴阿柱目光一轉,只見兩個身穿淡青色衣裙的女子邁步過來。那兩個女子一前一后走到跟前。
在他身旁不遠處止步。他看不到兩人容貌,目光只能瞥見兩人的裙擺。
頭前的青裙女子淡淡道:“曹大頭,這就是你今天捉來的新人?”
“是,執事大人!”曹大頭聲音洪亮,一副居功至偉的模樣。
那女子輕輕“嗯”了一聲,點頭道:“模樣倒還周正,與萍兒倒是天生一對!”又轉頭道:“張仁,你先把他帶到屋里,把島上的規矩給他講明白。”
“是,執事大人!”青衫書生應道。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傳來,青裙女子離去。
那群人又圍過來,指著裴阿柱嘰嘰喳喳說了許久。
又過一會,兩個漢子抬著裴阿柱來到一個木屋里,將他平放在一張長竹椅上。
那個叫張仁的青衫書生彎下腰,目不轉睛望著裴阿柱,一臉笑意。
滿臉絡腮胡子的曹大頭走進屋子,大聲道:“張仁,你手無縛雞之力。還是把他手腳綁了,免得他醒來后打你。”
張仁連連擺手:“不用,不用!圣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當年你們粗魯待我,我痛不欲生,我豈能再如此對待新人。”
“有你苦果子吃!”曹大頭“哼”了一聲,邁步出去。
青衫書生走到竹椅旁,躬身深施一禮,說道:“在下張仁,字思義,還未請教兄臺尊姓大名?”
“這是哪里?你們為什么捉我?”裴阿柱有氣無力道。
青衫書生笑道:“這是赤霞島。許夫人定下了規矩,到了島上的人便不能離島。若是逃跑,初犯責罰十鞭,再犯責罰百鞭,三次逃跑就要沉海喂魚。”
“什么狗屁規矩?什么狗屁夫人……”裴阿柱喘著氣罵道,忽然想起什么,又道:“許夫人?你快把她叫來,我有事要找她。”
“夫人是一島之主,豈容你呼來喚去?有什么事你跟我說,在下會代為轉奏夫人!”
裴阿柱不再吭聲,養精蓄銳只待力氣恢復,心想見到了許夫人,把陸道人的名頭報出來,自可無憂。
他靜靜躺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時辰,發現窗外日光越盛,猜知自己先前已昏睡了好幾個時辰。忽然開始擔憂莫青璇和石榴的安危,暗道:“不知道她們是否發現那處暗洞,若是一齊被捉來,倒也省事!”
又躺了約莫半個時辰,張仁端著一碗羹湯進來,用調羹舀了一勺子湯,在嘴邊輕吹,準備喂服裴阿柱。
裴阿柱唯恐有毒,將頭扭到一邊,一股淡淡的肉香傳來。他頓覺腹中饑餓,暗想:“我渾身無力,他們要想殺我易如反掌,又何必下毒?”反過頭來,喝下羹湯。
張仁將那碗肉羹湯喂完,將碗放到一旁桌上,又走到竹椅旁深施一禮,說道:“多有得罪,剛才這碗羹湯放了毒藥……”
裴阿柱滿臉通紅,怒目圓睜。
張仁又道:“兄臺莫急,雖是毒藥,卻不致命。只要你每日按時服用解藥,便可無憂。若是毒發了,只是全身奇癢,也不會死。”
裴阿柱怒道:“卑鄙!”
“兄臺言之有理!此等宵小行為,張某本不愿為。奈何島上已經定下規矩,兄臺且放寬心,只要不逃跑,在下包你有解藥。”
“我專程來找許夫人,怎么會跑?你快帶我去找夫人!”
“兄臺此話當真?”
裴阿柱怒道:“誰有工夫和你瞎扯?快帶我去見夫人,誤了大事小心你性命!”
張仁愣了一下,小聲道:“兄臺為何事而來,可否先告知在下?”
“實話告訴你,我師傅和許夫人是老朋友。他老人家命我前來找夫人辦一件天大的要緊事。我師傅姓陸,是一個圓臉的道人,你去告訴許夫人,她自然知道。”
張仁猶豫了一下,說道:“兄臺稍安勿躁,我這就前去稟報!”
過了許久,張仁黑著臉回來,沮喪道:“我待兄臺不薄,兄臺何苦騙我,害我被夫人責罵。”
裴阿柱啞口無言,暗叫糟糕。那串沉香珠子掉落海中,不想許夫人根本不認識陸道人,這可大大不妙。
張仁在旁唉聲嘆氣,裴阿柱無心搭理他。暗自盤算,只等恢復體力,就找許夫人說明來意。實在不行,先設法離開山谷,找到莫青璇和石榴再想辦法。
又等了約莫半個時辰,他漸漸恢復體力,從竹椅上起來。
手腳仍有些乏力,但走路不成問題。
他剛要走出屋子,張仁伸手一攔,說道:“未經夫人允許,你不能在山谷里走動!”
“讓開!”
“兄臺不要難為在下,你再這樣我可喊人了。”
裴阿柱用力一推,張仁退了幾步,跌倒在門外的草地上。
“來人啊,新來的小子要逃跑!”
曹大頭帶著兩個黑衣漢子跑過來,不由分說扭住裴阿柱。裴阿柱用力一甩,曹大頭連退幾步。
曹大頭力氣頗大,在島上從無對手,不想裴阿柱竟然將他一把推開。
他怒喝一聲,沖上來將裴阿柱攔腰抱起。裴阿柱頭暈目眩,瞬時被他摔倒,壓在地上。
“捆起來!”
兩個黑衣漢子找來繩索,將裴阿柱捆綁到一棵樹上。
裴阿柱扭頭望去,發現張仁也被綁在一旁的另一棵樹上,只覺詫異。
不一會,前面聚集了三四十個人,都嘰嘰喳喳指著兩人議論。
曹大頭大步走到當中,朗聲道:“執事大人有令,新來的人丁不守規矩,擅自逃跑,責罰十鞭。張仁管教不嚴,與之同罪,領罰十鞭!”
兩個黑衣漢子手執皮鞭上前,“噼里啪啦”一陣猛抽。
裴阿柱只覺身上火辣辣發痛,忍痛不吭聲。
“冤枉啊,不是我不管,實是有心無力,他力氣太大啊!”張仁挨了鞭子,殺豬般嚎叫。
裴阿柱挨了打,又被五花大綁,捆綁在竹席上。
他身上痛疼,煩躁不安,只覺難以入睡。躺了一會,試著用陸道人教給他的鎖脈法放松身子,只一會便昏昏睡去,渾然不覺。
次日醒來,只覺神清氣爽,身上的傷痕居然已經愈合。
躺了一會,曹大頭帶著兩個漢子過來松了他的綁,領著他去見許夫人,又威嚇道:“見了夫人,不許亂說亂動。若有違犯,鞭子伺候!”
裴阿柱吃一塹長一智,微微點頭。
走進一個雅致的小院子,只見四周圍墻都是高大的樹木和竹子圍成,院子里花木繁茂,幾條小徑都鋪著白色的鵝卵石。
那小院有三進房子,都是木屋子,柱子都用降香黃檀木作為木料。進了前院,只見屋檐下掛著四個紅紗燈籠,十分雅致。
到了中院的一間木屋,曹大頭領著裴阿柱進屋。
屋子里飄著陣陣檀香,兩張小桌上各擺了四個精致的小香爐。
穿過一層紅紗帳,繡滿牡丹花的屏風前,一個穿著月白色衣衫的女子斜坐在檀木椅子上。
那女子手里拿著一卷書正看得入神,身旁有個青衣少女垂手侍立。
“稟夫人,新丁帶到!”
白衣女子微微點頭,將書卷放到案幾上,抬頭打量裴阿柱,柔聲道:“你叫什么名字?”
裴阿柱道:“小的姓裴,名喚阿柱!”一邊打量眼前的女人。
這女子約莫四十歲年紀,體態豐腴,儀容華貴,玉面含威,長著一雙丹鳳眼,眼角有些許皺紋。
“別亂看!”曹大拳輕輕推了一下裴阿柱的后背。
裴阿柱低下頭來,又緩緩抬頭道:“你可是許夫人?”
白衣女子點頭道:“想不到你還知道我的名頭,聽說你是專程來找我的?”
裴阿柱心中一喜,脫口道:“我師傅姓陸,他長著一張圓臉,會變蛇變虎的,你可認得他?”
許夫人目露不悅,淡淡道:“不認得!”又道:“你找我何事?”
裴阿柱道:“聽說夫人擅解百毒,我師傅交給我一串珠子,讓我前來找夫人幫忙解毒!”
“誰中毒了?”
“是我那妹子石榴,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她就在沙灘上,那旁邊有個破廟。”
許夫人目光一轉,望著曹大頭道:“大頭,她們可還在?”
“稟夫人,昨天來了兩艘船,后來又都離開島上了。”
“知道了,只要外人不來騷擾我們。切不可多惹是非!”
曹大頭作揖道:“謹記夫人教誨!”
“你把新丁帶回去,安排吃住的地方。今兒個起,他就是赤霞島的人啦!”
曹大頭又推了一下裴阿柱,小聲道:“還不磕頭謝過夫人!”
裴阿柱聽說莫青璇和石榴離開了赤霞島,一時心里七上八下,暗道:“她總歸是我長輩,往后還需她幫石榴解毒,且先相機行事。”跪下來磕了一個頭,跟著曹大頭出了屋子。
離開那別致的院子,曹大頭又帶著裴阿柱來到張仁住處,讓他在張仁隔壁的一間小木屋住下。
曹大頭宣布,他正式成為赤霞島的一員,可以離開木屋在山谷里走動,只不準踏入禁地。
裴阿柱出了木屋,沿著石頭鋪成的小路前行,發現山谷里平坦處有四五十座木房子和石頭房子。一路上除了幾個扛木頭的漢子,并未見到其他人。
眼前這處山谷三面都是陡峻的高山。遠處有一處較為低矮的陡崖,遠望能見到一條石梯路。剛走過去,發現路旁立著一塊石碑,上面用朱筆寫著“禁地”二字,他只得止步。
回想進來時的情形,他尋思山谷里一定有密道進出,決定先摸清島上底細,再設法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