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茂提著酒壺走到許夫人跟前,倒酒自飲一杯,哈哈大笑兩聲。
許夫人滿頭大汗,臉上陰云密布。一雙鳳眼怒目如火望著宋茂。
她只抿了一口酒,就發現酒中被人做了手腳,當即用衣袖遮擋偷偷服下解藥。令她驚駭的是,雖未中毒,此刻卻動彈不得。
屋子里的燈光和燭光彷如百千條絲線將她的筋骨手腳纏住,讓她只能僵坐。此等怪象,令她又怒又驚。
宋茂朝許夫人深施一禮道:“多謝夫人賜婚,小婿有一事相求!”
許夫人顫聲道:“你想怎樣?”
“尋常人家嫁女,總要有一兩件像樣的嫁妝。小婿想找夫人要一件嫁妝。”
“要什么?”
“赤霞島!”
許夫人雙目通紅,喘著氣道:“癡心妄想!”
宋茂又哈哈大笑兩聲,轉身對眾人道:“諸位,從今晚起,赤霞島就是雙熊島雷二爺的轄地。識時務者為俊杰,只要大家老老實實歸順,接下來照吃照喝。今日是宋某大喜之日,可不想大開殺戒。”
許夫人聲色俱厲道:“惡賊,赤霞島就算玉石俱焚,也絕不會讓與你們。我定要將你碎尸萬段,讓你生不如死!”
宋茂笑道:“夫人好大的威風,宋某實在怕得厲害。”忽然緩緩走近許夫人,伸手將她上身的衣衫扯開,露出一件月白色褻衣和雙肩。
許夫人臉色慘白,雙眼通紅如血。平日島上眾人對她敬畏有加。此刻,大庭廣眾之下她袒膚露體面對眾人。她素重貞潔和顏面,此等奇恥大辱,令她羞怒至極,身子不由微微發顫。
“惡賊,住手!”門外有人大喊。
裴阿柱目光一掠,發現曹大頭和四個漢子拿著刀站在門外。
眾人在磨坊宴飲,曹大頭率領幾個漢子在外巡島。一個漢子發現磨坊靜得出奇,偷偷在門外張望了一眼,發現不對勁,急忙向他報信。
曹大頭平素魯莽,一見屋內眾人個個僵坐,也留了個神,沒有邁步進來。
宋茂冷笑一聲,對門外道:“今天是大喜之日,宋某不想見血。你們把刀放下,自己把自己綁起來,意下如何?”
“找死!”曹大頭怒喝一聲,帶著幾個漢子沖進屋子里。
五人剛走到門口的兩張空桌子前,忽然一個個頭冒大汗,雙腳似乎有千鈞重。
裴阿柱用目瞥去,只見曹大頭帶著四個漢子圍住兩張桌子轉來轉去,步子慢得出奇,心里暗暗吃驚。
驀地,曹大頭怒喝一聲,用頭狠狠朝桌子上撞去,登時頭破血流,昏倒在地。
剩下四個漢子一會你扛我,我扛你。一會,又在地上爬來爬去,折騰一陣,都癱軟在地。
“不自量力!”宋茂冷笑,回頭看時,臉色驟變。
許夫人嘴角流出一縷鮮血,鮮血從脖頸流到胸前,月白色的褻衣上一片殷紅。
“掃興!”宋茂發現許夫人咬舌自盡,低嘆一聲,用手指在許夫人額頭上戳了一下,許夫人隨即栽倒在地。
她身旁,大姑娘和二姑娘雙眼通紅,臉上掛著淚珠。
宋茂連連搖頭,轉過身,朝眾人作揖道:“諸位高朋,多多包涵,大喜之日見了血光,實是待客不周。”走出大廳,到了屋外。
漆黑的夜空閃過一道光亮,響箭破空的聲音格外刺耳。
裴阿柱心知,宋茂用詭計奪得了赤霞島,正用響箭召喚暗中窺伺的同黨。
“雙熊島雷二爺!”裴阿柱回想宋茂剛才說過的話,只覺雙熊島這名字有些耳熟。猛然想起,當日在運河上遇到水賊偷襲,那三個水賊曾供認,幕后主使就是雙熊島。
他正在揣度,宋茂忽然走進屋子,徑直朝他走來。
裴阿柱心內驚慌,此刻他不能動彈,宋茂若是動手殺他,不費吹灰之力。
宋茂到了跟前,忽然深施一禮,說道:“今晚順利奪取赤霞島,虧得裴年兄相助。若沒有這場比試和喜宴,宋某又要多費許多心思。”
裴阿柱一臉苦笑。
宋茂又道:“裴兄莫急,座中諸人都喝了藥酒,一個時辰內不能開口。晚些時候我們再秉燭長談。”
裴阿柱目露驚慌,額頭開始冒汗。
宋茂道:“裴兄莫非擔心我會殺你,實在是杞人憂天。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師傅時常教誨我,不到萬不得已,不可殺生。我立下一條規矩,縱然殺人,一天絕不能超過一個。若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
裴阿柱拼命擠出一絲苦笑。
宋茂笑道:“知音難覓,你相信我了,我心甚慰。”轉身朝墨玉萍走去。
掀開墨玉萍的紅蓋頭,宋茂雙手抱起墨玉萍,緩緩朝門外走去。
快到門口,又扭頭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各位高朋,恕不久陪。”
“且慢!”一個低沉的嗓音響起。
宋茂轉過頭來,臉上滿是驚訝。
他費心布下百燭之陣,可以封住陣中人的血脈筋骨,藥酒更可使人全身麻木,不能言語。許夫人雖然解開藥酒之毒,說話尚且費力。
剛才喊話之人中氣十足,足見并未被百燭陣和藥酒困住,不由他吃了一驚。
宋茂將墨玉萍放下,目光巡視眾人。
那漢子喊話之后,忽然沉寂,讓他覺得如臨大敵。他神不知鬼不覺奪下赤霞島,卻不料島上藏有厲害人物。對方藏在暗中,他豈能小覷。
“病郎君,你惡貫滿盈,今日難逃一死!”那漢子的嗓音忽又響起。
宋茂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旋即嘴角掛起一絲冷笑。
坐中有個精瘦老漢,面前擺了三根筷子,兩個酒杯倒扣。如此擺設,分明就是為了破解自己精心設下的百燭陣。
他走到桌前,背朝那精瘦老漢,忽然反手一甩,撒了一包白色粉塵。
精瘦老漢衣衫一掀,跳至一旁,朗聲道:“病郎君,你在順天府犯下大案。我苦苦追尋你半年,今晚誓要拿下你。”
“哎呀,你若遲一會找到我,還能多活一會,何苦找死?”
精瘦老漢將一個布包打開,露出一把鐵尺。他手執鐵尺,大笑道:“你的伎倆,無非如此。這島上四面環水,且看你往哪里逃?”
病郎君將目光望向屋外。
精瘦老漢又道:“不用等援兵了,你的同伙來了,也進不了山谷。”
“你急著死,我送你一程。”病郎君撿起一把鋼刀,疾沖上前。
那精瘦老漢揮舞鐵尺相迎,金鐵交鳴,兩人各退了幾步。
精瘦老漢是京城有名的捕快楊三爹。半年前,順天府出了個采花大盜,好幾個官家小姐受辱。京城一眾捕快焦頭爛額,無奈請他出馬。
楊三爹年過五旬,不僅功夫了得,更精通奇門之術。他通過蛛絲馬跡,發現這個自稱病郎君的采花大盜不同尋常。每次作案都會在閨房四周擺下奇門迷陣,令府里的家丁無法靠近。
他暗暗追蹤至此,又設法潛入赤霞島。
剛才,眾人正在宴飲。楊三爹扮作一個端菜的老漢,悄然坐到席間。他又用了一個小小的障眼法,眾人便不覺他陌生。
楊三爹與病郎君對戰一個回合,暗自心驚。他原以為病郎君全憑奇門邪術犯案,卻不料眼前這病懨懨的書生力氣如此大。
他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練就一身筋肉,平日五六個精壯漢子都不能近身。剛才鐵尺與鋼刀交鋒,竟不能將鋼刀砸飛,實在出乎他意料。
楊三爹大喝一聲,抽身再戰。
病郎君邊戰邊退,不時用刀鋒將桌上的燭光掃滅。
楊三爹心知必有蹊蹺,猛揮鐵尺。
病郎君節節后退,翻滾在地,忽然搬起一張長凳,將頭頂上的幾個燈籠打滅。
趁他打滅最后幾個燈籠時,楊三爹狠狠砸了一鐵尺。鐵尺擊中病郎君的肩頭,“哎呦”一聲,病郎君將手中長凳扔出,打滅了最后兩個燈籠。
屋子里漆黑一片,楊三爹暗叫不妙,急忙縮到墻角。
便在此時,裴阿柱發現自己的嘴巴和手指可以動了,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頭也可以輕輕轉動,身子卻仍然僵硬。
他側頭張望,發現病郎君正拎著鋼刀朝墻角走去,手里似乎還拿著一包東西,急忙大喊:“他過來了,小心有暗器!”
聽到喊聲,楊三爹縮地一滾。
病郎君手一抖,一包藥粉全都撒空。
知道是裴阿柱提醒楊三爹,他勃然大怒,又暗暗吃驚。他練就一身邪術,才能暗中視物,不料裴阿柱也有此異能。
裴阿柱發現屋子里暗下來,自己依然能看得一清二楚,也暗自納悶,心道:“難道是那神泉的功效?”
他病愈以后,只覺飯量增加許多、力氣大了許多,并不覺得身上有何奇特之處,忽然發現自己能在黑暗中看清東西,只覺新奇。
用目望去,發現病郎君正拎著刀朝自己走來,頓時驚懼不已。
病郎君一聲不吭,揮刀就砍。
“救命!”裴阿柱大喊一聲,忽然滾落在地。
病郎君一刀劈空,又吃了一驚。他這百燭陣威力甚大,縱然熄滅燭光,陣中之人血脈被封,半個時辰內難以動彈。不曾料到,裴阿柱居然可以逃跑。
裴阿柱連滾帶爬,往楊三爹的方向跑去,一邊喊:“救命!”
楊三爹發覺來人是友非敵,急忙收起鐵尺。
剛才裴阿柱一聲提醒,楊三爹躲過藥粉偷襲。楊三爹心知,身旁的小伙可以暗中視物,大聲道:“站在我身旁,告訴我他在哪里。”
“在左邊,快過來了!”
楊三爹甩出三支飛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