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裴阿柱在山谷里溜達,被沈太叫到一旁的屋后。
走到近前,沈太壓低嗓子道:“夫人明天要給萍姑娘招夫婿,就在你和宋茂兩個人中選一個,搶繡球你可一定要贏。”
“招夫婿?”
“萍姑娘不愿嫁給那癆病鬼。她說,你這人雖然磨磨唧唧,總比他好些,準備將就嫁給你。”
“將就嫁給我?也不問我樂意不樂意?”裴阿柱暗道。
“放心,我會照應你,看我眼色行事。”不等他答話,沈太匆匆離去。
天黑時,二姑娘過來傳達許夫人的命令,說道:“明日擇婿,你和宋茂參加三場比試。誰要是勝出,就能成為萍姑娘的夫婿。一早到磨坊等候!”
快熄燈時,一個黑衣女子忽然鉆進木屋。
裴阿柱認出是墨玉萍,驚訝道:“你來作甚?”
“長話短說,明天比試你一定要贏,我可不想嫁給那癆病鬼。”
燈下的墨玉萍臉色有些詭異,裴阿柱見了她,總覺心里有點發憷,一時無語。
“怎么,你不想娶我?你想逃出赤霞島?那也要先贏明天的比試,我有辦法帶你出去。”
裴阿柱喜道:“真的?”
墨玉萍壓低嗓子道:“我知道密道出口,船就在進山谷的山洞里。我偷了些軟骨藥,只要把值夜的人藥倒,就可以逃出赤霞島。”
到島上快兩年了,墨玉萍一直在盤算如何逃出赤霞島,早看穿裴阿柱的心思。
裴阿柱點了點頭:“好,我一定會贏!”
墨玉萍輕輕拉開門,閃身出去。
裴阿柱忐忑不安過了一夜。清早醒來,曹大頭就在門口拍門,說道:“姓宋的拉肚子,比試推遲到午后舉行。”又道:“小子,你運氣不錯,老天都幫你!”
裴阿柱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只覺島上眾人個個神經兮兮,暗想:“莫非那姓宋的不想參加比試,故意想出拉肚子的餿主意?”
心煩意亂等到午后,他跟著曹大頭去往磨坊。
磨坊是一個依山建的大木屋,屋檐下有四個大石磨,平日有驢子拉磨磨面粉。里面的木屋高大寬敞,大廳可擺下一二十張大桌子。平日除了儲藏面粉和糧食,還是島上諸人議事和設宴之地。
進了大廳,只見左側的木墻上有一個紅綢大繡球。
正中的木臺階上,許夫人端坐上首。墨玉萍站在她身旁,兩旁伺立著兩個青衣女子。臺階下兩旁站立著四個黑衣漢子。
不到片刻,島上眾人都齊聚磨坊。
裴阿柱看了幾眼,發現宋茂一臉懵懂站立其中,臉色貌似比平日更加枯黃。
大姑娘緩緩走到木臺階上,面朝臺下眾人道:“黃道吉日,夫人有令,裴阿柱、宋茂二人當眾比試三場,勝出者與萍姑娘完婚。”
“第一場,射箭!”
話音剛落,有兩個漢子拿著弓箭上來。
曹大頭領著裴阿柱和宋茂來到一側,將弓箭分發到兩人手中。
宋茂拉了半天才拉起弓,一松手,箭掉落在地,連墻邊都沒挨到。
裴阿柱拉開弓,朝墻上的繡球射了一箭,雖然沒有射中,卻射在木墻上,離繡球不遠。
“第一場,裴阿柱勝!”
大姑娘上場,朗聲道:“第二場,文試!”
張仁大搖大擺走到臺階下,面對宋茂和裴阿柱道:“我出一副上聯,你們對下聯。”
“月圓月缺,潮漲潮落,試問今夕是何年?”
裴阿柱暗道:“還是這副對聯?”他先前在山谷里閑得無聊,已想出一副下聯,脫口道:“人山人海,有高有矮,大家齊來趕廟會。”
張仁微微點頭,說道:“雖不工整,倒也順口!”
宋茂憋了許久,說道:“花開花謝,萍聚萍散,只求前生不解緣。”
張仁連連點頭。
臺上的許夫人忽然開口道:“宋茂,難得你有心,把萍兒的萍字都嵌入聯中。這一回,自然是你勝了。”
“第二場,宋茂勝!”
宋茂一臉正色,朝許夫人深施一禮。
臺上,墨玉萍臉色刷地變黑了,目光望向沈太。
沈太朝她使了個眼色,走到當中道:“前兩場兩人各有勝負,夫人恩準,第三場比拼骰子,點數大者為勝。”
兩個漢子抬著一張長木桌上前,上面有兩副帶竹蓋子的木骰子。
沈太引著宋茂和裴阿柱上前,說道:“宋茂你先搖!”
宋茂抓著竹蓋子,手微微發抖,搖了一陣,松開手。里面兩個木骰子一個三點,一個四點,總共七點。
裴阿柱暗忖:“若是輸了這局,可就不好逃出島了。”
抓過蓋子,用力猛搖。掀開蓋子一看,一個四點,一個六點,總共十點。
他不知道,沈太在暗中幫助墨玉萍,按她心意行事。
沈太在岸上有個女兒,論年歲和墨玉萍差不多。自從墨玉萍上島,常和他斗嘴說笑。他只覺多了一個女兒。這兩日墨玉萍找沈太訴苦,沈太知道她不愿意嫁給宋茂,故此事先將一粒骰子做了手腳。裴阿柱每回搖,定能搖出一個六點,如此一來,勝算大大增加。
沈太正要宣布第三局裴阿柱獲勝,宋茂忽然朝許夫人深施一禮,說道:“夫人,婚姻大事,非同兒戲,總要來個三局兩勝才好。”
許夫人笑道:“就依你的,再比拼兩局。”三場比試如何舉行事先已約定。不過島上萬事全憑她做主,她一開口,便是金口玉言。
沈太笑道:“再來!”
這一回,宋茂也用力猛搖。松開蓋子,里面是一個五點,一個六點,總共十一點。
裴阿柱抓住蓋子一陣猛搖,打開一看,一個三點,一個六點,總共九點。
“再來!”
宋茂士氣高漲,又一陣猛搖,松開蓋子,里面居然是兩個六點,總共十二點。
裴阿柱吸了一口冷氣,搖了許久才松手。里面一個二點,一個六點,總共八點。
沈太剛要開口,望見墨玉萍臉色烏黑,轉身朝許夫人作揖道:“萍姑娘是夫人的義女,她選夫婿可是島上的大事。依小人看,三局兩勝還少了,不若來個五局三勝。”
許夫人道:“就依你!”
“你們兩個,再比!”
宋茂又搖了一陣,打開一看,總共十一點。裴阿柱忽然緊張起來,搖了許久,松手一看,居然只有七點。
許夫人起身道:“看來是天意!”又道:“今天是黃道吉日,不用擇日了。今晚就擺宴席,替宋茂和萍兒完婚。”
眾人齊聲應道:“是!”
宋茂又深施一禮,說道:“多謝夫人玉成!”
裴阿柱朝墨玉萍望去,見她眼泛淚珠,不免有些憐惜,暗道:“宋茂雖然年紀大些,終歸相貌堂堂、溫文儒雅。我本無心與她婚配,這般結果倒省去許多麻煩,只是要想逃出島就要多費心思了。”
大廳內喧囂起來,眾人忙著張燈結彩,準備喜宴。
宋茂忽然來了精神,容光煥發,忙前忙后,幫著抬桌抬椅,擺設紅燭。
見裴阿柱站著發呆,邢娘子過來安慰道:“小哥,別著急,到了島上,夫人總會給你發落個娘子。”又嘆道:“只是像萍姑娘這么漂亮的,就難找了!”
她生得花容月貌,卻被許夫人配給又矮又丑的劉三,雖不敢違抗,心里總有些怨氣。她心里認定,裴阿柱與墨玉萍年歲相仿,更加般配,見到如此結局,不免替兩人感到惋惜。
裴阿柱站了一會,獨自回房。
過了一會,又被張仁拉扯前去參加婚宴。
張仁說道:“裴兄,你若不去,便是對夫人不敬。大丈夫何患無妻,開罪了夫人,性命都難保!”
裴阿柱本想落個清靜,見張仁反復勸說,便一同前往。
進了大廳,只見紅燭高照。四壁墻上都掛滿了紅色綢子,頭頂又掛了十來個紅紗燈籠。
過了一會,兩個青衣女子牽著一根紅綢子進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宋茂和墨玉萍都穿上了紅綢衣。
宋茂臉上喜氣洋洋,墨玉萍戴了紅頭罩,看不清臉上神色。
一時鼓樂齊作,鼓樂聲中,宋茂和墨玉萍一齊向許夫人跪拜磕頭,又對拜。
對拜時,宋茂鞠躬到地,墨玉萍卻只彎了一下頭。
又過一會,青衣女子用紅綢子牽引墨玉萍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宋茂手提酒壺,先躬身向頭一張桌子上的許夫人和大姑娘、二姑娘等諸人敬酒。
轉過身來,又一桌桌依次向眾人敬酒。
旋即,宋茂到了裴阿柱跟前。他先朝張仁等人施禮,又走到裴阿柱跟前,深施一禮道:“君子成人之美,適才多虧裴年兄承讓。”
“那是你的本領和運氣,我可不曾讓你!”
“裴兄大德,宋茂銘記在心!”又深施一禮,才轉身離去。
裴阿柱不由對宋茂生出幾分好感,心道:“他胸懷大度,謙恭有禮,墨玉萍嫁給他算是一個好的歸宿。”
裴阿柱吃喝一陣,只覺眼前人影晃動,喧鬧聲忽大忽小,心里有些詫異。
又喝了幾杯,忽然發現大廳里沉寂下來。
他用目望去,只見紅燭輕搖,各張桌子上的人個個張目結舌,一動不動,又有幾個癱軟在地。
對面,張仁嘴里含著一塊肥肉,笑容僵硬,口水直流。
裴阿柱正要說話,發現自己嘴巴動不了,手腳全都僵硬。
他目光一轉,發現宋茂正提著酒壺走向許夫人那一桌,心道:“怎么我們都不能動了,唯獨宋茂還可以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