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嶠知道自己無法再勸動鐘朔,只能作罷。
“裴先生,還請你即刻安排匠人,多制作些引火之物,比如火把,還有旌旗等。”鐘朔道。
裴嶠只能無奈點頭。
鐘朔挺拔站在望臺之上,目光掠過望臺下的眾兵士,不禁放眼看向整個山谷。
此處塢堡顯然不錯,棲身于東萊群山之中,險要難攻,之前劉巴率軍而來率攻不破便是明證,這也是他之前一眼便看中此處塢堡的原因。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他一直只是將此處當做暫時避身之地而已。
若是想要壯大己身,還需要將目光投向更廣闊的東萊山外。
塢堡此刻所處的位置,大致位于東萊郡和長廣郡之間的東萊山中,往北是東萊郡,往南則是長廣郡。
東萊郡從東到西,依次有黃縣,惤縣,曲成縣,治所掖縣,當利縣和盧鄉縣。
從地理上看,此時的東萊郡應該是整個青州最大的郡,占據整個半島的東部和北部。
但是由于大部分處于東萊山區,相對于青州西邊一馬平川的各郡縣,富裕物產方面顯然要遜色許多。
但若是能夠拿下掖縣,依然意義非凡。
攻下掖縣,相當于整個東萊郡易手,整個青州的一大部分到手。
以掖縣為中心,陸續收入當利和盧鄉兩地后,向東可以隨時進入東萊山中。
向西可以繼續進攻北海郡,而一旦進入了北海郡,那距離曹嶷的老巢廣固城自然沒有多遠了。
這是一個進可攻,退可守,再退還可以躲的地方。
這只是地理上。
再說物產,掖縣以西,東萊山勢消弭,便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尤其再往東的北海郡,更是孕育了數量甚多的豪族,已然接近青州的核心區。
大量可耕種的土地,自然有著大量的人口,顯然不是這點東萊山中的流民可比的。
如此,攻下掖縣,可迅速滿足實力發展的條件,顯然不是此時山中所比。
這也是他目前唯一可以攻取的重要目標。
“即便我等攻下掖縣,可又如何能夠占據?曹嶷定然不會坐視。”一旁的裴嶠沉默了一會之后,心中咀嚼再三,忽然想到了此處。
“我等為何一定要牢牢占據掖縣呢?”鐘朔頗為玩味地問道。
裴嶠當即楞了下,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倘若不為占據掖縣,我等又為何要攻打?”
然后,他立刻便想到,難道只是為了擄掠一番?
天色已黑,演武場上卻依然火光透亮,刀兵之聲四起,刀盾掩映其中。
鐘朔走下望臺,腦中一邊推演,一邊往所住堡寨而去。
不過進了堡寨之后,讓他意外的是,給他準備飯食的并非鄭氏,而是一個陌生女子。
“你是?”鐘朔目光瞬間鎖定女子清秀的面龐上,隨后認出其應是那日從蘇津手中救出的女子。
“奴見過將軍。”女子立刻惶然跪在了地上,“是宋大人安排奴……前來。”
稍后,宋襄來了,一臉猥瑣地說道:“將軍,此女容貌甚佳,某特意讓其來……服侍您。”
“……”
“命你準備的東西可都準備齊全了?”鐘朔忍不住黑著臉問道。
“尚未。”宋襄笑容當即一凝,“不過將軍放心,明日定然能夠完成。”
“那你還不去加緊督促。”鐘朔沉聲說道,“軍情緊急,大軍隨時有可能出動,若有所誤,休怪軍法無情。”
這特么這么關鍵的時刻,不好好去干活,突然卻拉起皮條來了。
宋襄一聽,當即便告退去監工了,只是臉上一臉疑惑。
那些家伙聽說從外帶了一批女子回來,都亢奮地不行,有些早已經垂涎三尺,為何將軍……
“你起來。”鐘朔對下方還低頭跪著的女子說道。
亂世之中,如果說一般人除了不是人,什么都是,而且什么都可以是的話。
那卷入其中的女人,甚至都沒有這樣的待遇,她們連什么都可以是的資格都沒有,她們會被直接被定義成“物品”。
可以被搶來送去,可以被隨意使用處置。
落入官方手里,會淪落成官奴,然后分發給權貴,落入豪強手中,即變為私產,同樣是奴隸。
“你叫何名字?”
鐘朔看到了對方手上還纏著血布,想到了那日女子自己用手刨坑埋葬母親的悲慘場景。
“奴……蔡昭。”女子答道。
鐘朔點頭,目光越過了蔡昭,看到了堡寨外急速而來的斥候,便道,
“將飯食放下即可,再去演武場旁邊堡寨,找軍醫上藥,只說是某命令。”
蔡昭愣了下,垂目看到了自己滲血而出的十指,也不敢多想,告退而出。
斥候和蔡昭交錯而過,半跪在鐘朔面前。
“廣固城有何消息?”鐘朔問道。
“稟將軍,曹嶷領大軍出廣固,進駐高苑。”斥候回稟道。
“高苑?”鐘朔眉頭一挑。
樂安國郡位于青州以西,其治所便是高苑,處于青州西部的中心位置。
大軍進駐此地,相較于其老巢廣固城來說,向北可以很快抵達冀州,向西和向南距離兗州也不遠。
換句話說,若是聯合后趙,從高苑向東和向南可以方便攻入兗州,若是后趙依舊不容他,高苑也可以成為抵擋后趙的前沿防線。
由此可知,此番曹嶷進駐高苑,想必面臨后趙的壓力不小,首鼠兩端的心態便可見一斑。
不過,曹嶷此刻無暇身后之事,那便是鐘朔所等待的良機。
“傳令下去,大軍即日兵出東萊山。”
…………
兩日后。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塢堡演校場。
清晨。
十二月末的寒風已然凜冽,但陽光卻分外颯爽。
晨光從東面的山嶺上斜掠而下,撲向校場望臺,從鐘朔的肩頭穿過,然后灑在整個校場之上。
鐘朔挺拔而立,頂盔摜甲,腰系環首刀,手握其上,盔頂紅色纓飾拂動,身后絳色披風隨風飄掠。
身旁插在望臺之上的“朔”字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裴嶠,灌京和宋襄皆一身盔甲,分列鐘朔兩側后方。
此刻,校場上兩千士兵盡皆列陣于此,縱橫其中,尤其中間近五百士兵盔明甲亮,耀眼異常。
這是丁琚所部的剩下的斥候隊,以及原灌京舊部,和原塢堡投降舊部,全部配發筩袖鐵甲,全副武裝,儼然作為這支軍隊的主力。
其中精銳自然是斥候隊以及灌京舊部,斥候隊作為此戰的騎兵,全副武裝之下,身后還各自背負了一塊小圓盾。
甲光兩邊,自然便是新招募的流民群體,其中少部分軍官穿了鐵甲,以及一大部人身穿皮甲,其余因為甲胄不足,只能身著戎衣。
武器配備人手環首刀一柄,卻因時間不足,弓弩難以速成,只有少部分弓射學習出色的配有強弓。
此時,當中有不少人有感于眼前的軍威,手中握著兵刃,心中不禁亢奮,不免有些躍躍欲試。
自然,也有不少人眼見軍容如此,一想到馬上要上戰場廝殺,心中開始緊張起來。
“爾等都是瀕死之人。”鐘朔突然高喝,聲音在校場上空來回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