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不服氣

    戈壁上燃起了一把火。

    火焰灼燒著山寨，銷毀著罪惡。在火焰與木柴之間摩擦著噼里啪啦的聲音之外，則是大群大群的少女道謝的聲音。接受道謝的是張明玨和秋壁照，而寧易站在稍遠處的土坡上，靜靜地看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他面色平靜，一點兒也不像是剛剛才親手了結了三十個身經百戰的悍匪的男人。

    不，不只是平靜，甚至有點索然無味。

    不一樣，他想。

    和赫連威給予的危險感一點都不能比，不管是肉體上還是心靈上都不一樣，遠遠地不一樣！

    和這些馬匪的較量，說難聽點——簡直就好像是吃了一頓滿漢全席、珍饈佳肴、龍肝鳳膽之后，回頭卻要反復品味毫無味道的饅頭稀飯一般，只剩下滿心的空虛和失落。

    等到張明玨、秋壁照帶領著大群少女跪在他面前的時候，他也好像是有個噴嚏沒辦法打出來一樣，帶著略微有些失神的樣子，將得來的銀錢分了出去，遣送這些少女去往野火鎮，自行尋找全新的開始。

    而他們三人，也帶著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的錢財，三匹好馬，繼續自己的旅途。這段時間以來，寧易已經學會了騎馬，現在獨乘一匹。

    “做了好事本應該開心才對。”他這樣對秋壁照和張明玨說，“可我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那三十頭畜生實在太次了，他們挑動了我心中的那根弦，卻沒有將其滿足，我想我是寂寞了，我是饑渴了，我的心在騷動。我需要一個像是赫連威這樣的絕世猛男緩解我的寂寞、解決我的饑渴、撫慰我騷動的心……”

    秋壁照臉色發紅，瞠目結舌，“啊，原來師傅您是這樣的人……”

    一向風輕云淡的張明玨慌亂得好像自己的屁股下一秒就會開花，“寧兄，請務必離張某遠一些……”

    “我說戰斗方面。”

    表兄弟對視一眼，有些尷尬地哈哈大笑，“……我們說的也是這個方面。”

    我需要戰斗。

    其實偶爾空閑，連寧易自己反思起來，也覺得實在奇怪，一個之前二十余年連只雞都未曾碰過的死宅大學生，到了另一個世界之后卻期待著死亡、威脅、刺激的感覺，這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但他就是這樣，這一切都是他內心中的真實想法，他反復質問自己這是否是真實想法，答案總是只有一個。

    沒錯，我真的想要戰斗。

    這幾日，寧易晚上總是常常做夢，他會夢見與赫連威一戰的結局顛倒，自己反而被對方殺死的景象。

    那是一槍穿喉，第一時間居然并沒有多少痛苦。首先能感覺到的只有一種冰涼的觸覺在喉嚨間擴散，腦袋暈乎乎的，呼吸也變得困難，粘稠而火熱的東西從喉嚨間流逝出去，某種東西在離開自己的身體，那東西好像是鮮血，好像又是某種比鮮血更加接近生命本質的東西，寧易一時感覺自己就好像是一顆充盈的氣球，被慢慢地慢慢地放出了氣體，慢慢地慢慢地從飽滿充沛的狀態變得干癟。

    在夢中的他明白一件事情，在體內所有的氣體被釋放之后，他就徹底地死亡了。

    這是一種很緩慢很緩慢的死亡，簡直就好像是一個人的一生那樣漫長。這其中的每一秒，簡直都比任何人形容的痛苦更加痛苦一萬倍。

    然后……然后寧易就醒來了。他并沒有夢到自己當時最后的結局，或許是他自己的閱歷構建不出死亡的感覺，又或者他的潛意識也害怕著死亡。

    毫無疑問，這幾場夢給予了寧易極大的恐怖，極大的刺激。

    醒來后的他一抬眼，便看到了太陽，心中也就有了極大的喜悅，極大的平靜。

    我還活著。他想：多美好啊。

    生命的珍貴要由死亡的恐怖來襯托。死亡是何等的可怕，生命便是何等的珍貴，兩者是完全等價的。當寧易夢見自己的死亡的時候，他也就慶幸自己的活著——如果是大部分人，思維到此為止，應該會對生命更加謹慎，更加小心，更加珍惜才對。甚至說不定會隱藏自身，遠離戰斗，避開爭端。

    可寧易不這么想。

    他越想下去，越是覺得不太對勁，腦子遵循著另一個邏輯駛向遠方：恐懼死亡，敬畏生命，這本該是常人的想法，但我為什么非要和常人一模一樣！？

    我不服氣！

    簡簡單單四個字“我不服氣”，這就是他腦子里最單純的想法。在此前二十年間，他從未有過這樣一種倔強、這樣一種韌性，他曾經屈服于家庭，屈服于親人，屈服于社會的法則，屈服于人與人之間的規矩……金錢、權力、尊嚴、夢想、家庭、子孫，前世所生存的社會時時刻刻在向他傳遞高強度的壓力，他一向甘之如飴、妥協麻木。他的父母朋友，從來都會如此評價他，“最老實不過了”。

    寧易甚至認為，即使有一天自己知道自己會死，也會哦一聲，然后乖乖地去死。

    可他錯了。

    直到那天殺了那販賣人口的家伙，他才知道自己就算以前是那樣的人，從今以后也絕不再是、不想是、不會是、不可能是了！

    就好像是一頭從小在動物園里長大的猛獸，一直以來都只吃人工合成的肉，直到有一天品嘗到了真正的血食，便再也回不到籠子里去。

    那些妥協、平和、屈服，僅僅是因為他從未有機會掌握自己的命運罷了。找書苑 wwｗ.zhaoshｕｙuan.coｍ 不管他是否承認，在獲得了這天降的機遇之后，他就立刻以一種驚人的適應力站上了一個自己應該站住的位置，好像一頭睡醒的獅子一樣睜開眼睛，獸性的瞳孔里面滿是火焰，白瓷般的牙齒竟然尖利森森——他竟好像天生就是頭該在叢林中狩獵的王者！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時至不迎，反受其殃。

    這句話的意思是：上天賜予的東西不接受，反而會受到懲罰;時機到了不行動，反而會遭受禍殃。

    擁有了武道文明之主碎片，那么不管寧易之前是誰，現在的他就是貨真價實要推動著這個世界的武道進化。常人恐懼死亡，那是常人的本能，可練武之人又有哪個不是與自己的本能對抗呢？

    在寧易的心中，已有了一個發誓要斬斷雷霆的少年，而現在更不嫌棄加上一位征服本能的男人！

    而什么才能夠戰勝本能呢？

    當然就是欲望。

    他現在，正是欲火焚身吶！